這句話讓這個小酒館徹底安靜下來。


    嫵子手中的筷子都拿不穩。


    雲笙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手, 讓他收緊後,笑說:“這道菜不錯, 你嚐嚐。”說著便夾了菜到他碗中去。


    矮小老頭也開口了, 笑道:“這位客官,這裏就這麽幾個人, 您看?”


    光頭男子看了下雲笙幾人, 目光準確無誤的落在嫵子身上, 說:“大人要見你, 柳生君。”


    這次,嫵子手中的筷子從手中掉落在地。


    筷子落地的聲音很清脆。


    “這裏哪裏來的柳生君?”


    雲笙索性將筷子一丟,微微側頭看向那幾人, 臉上神情淡淡的,“不知各位是哪裏人士?”


    吳燕撐著下巴看著,臉有醉意,說:“幾位, 打擾我們吃飯可不好。”


    光頭男子卻一點也不在意她們的態度, 而是說:“崇日教尋人,無關人士退避。”


    “崇日教?”白庭舒把玩著酒杯, 說:“沒記錯是東瀛吧,這裏可是大周。無關人士?是在說誰呢?”


    張飛閑眉一挑, 也說:“到了大周還這般, 可不好啊。”說著話他放下手中的酒壺, “可惜了這美酒, 被你們打擾得失了味道。”


    ‘刷’的下, 崇日教的人已有拔出刀的。


    光頭男輕輕抬手攔住,說:“崇日教尋人罷了,幾位,是要與崇日教為敵?”


    眼見氣氛緊繃,矮小老頭彎著腰,笑得很是客氣,說著:“幾位客官有話好說,坐坐,咱這小


    店裏好酒好菜不少。”說完,還拿出抹布,擦了擦桌子。


    雲笙說:“這裏就我們幾個,可沒你口中的柳生君。”


    “柳生君。轉過身來。”光頭男的視線直直看著嫵子。


    雲笙伸手按住嫵子的肩膀,似笑非笑道:“你就這麽確定,你說的柳生君在此?”


    “若再不交人,就別怪我們不客氣。”光頭男身後的人都拔出了明晃晃的刀。


    而就在這時,一把小刀從窗外射來,直直插入一個崇日教人的腦袋。


    那人還未發出一聲,直接倒地。


    “誰!”光頭男愣了下,隨即怒喝。


    一個渾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從門外進來,一進門,便說:“雲妹妹幫我!殺了他們!”說罷,他已和崇日教的人打在一起。


    聲音沙啞,但聽得出......這是連鶴之!


    雲笙、張飛閑沒有任何遲疑地、飛身加入進去。


    “關上門!”


    雲笙打飛一個崇日教手中的刀,喊了一句,那矮小老頭立馬將門關上。


    連那老婦人也出來,將窗戶都關上,店裏的光線立馬暗了下來。


    白庭舒見此,抽出扇子製住一個,吳燕拔下頭上玉簪就刺入那人的脖子。


    鮮血飛濺。


    這一突變,嚇得嫵子呆愣愣的,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片刻後,小小的酒館裏就躺了六具屍體,空氣中滿是血腥味。


    嫵子瞪大眼睛看著倒在他麵前的光頭男。


    光頭男死得很不甘心,眼瞪得很大,麵目猙獰。


    就在他湧起罪惡感和恐懼之前,一隻溫暖的手捂住他的眼眸。


    “別看了。”雲笙走到他跟前,鬆開遮著他眼睛的手,反手抱住他上半身,然後她看了下老婦人和那老頭:“將這些屍體拖出去,處理幹淨了。”


    “是!”兩人應下。


    嫵子臉貼著雲笙的腹部,心又重新跳動,每跳一次都有些發疼。


    “阿笙......我......”嫵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沒事。”雲笙摸摸他頭發,


    “他們該死!”連鶴之直接將麵前的屍體踢到一邊,說起話來,有種濃濃的恨意。


    “連兄?”張飛閑將刀插回刀鞘,看著他,問:“你怎麽裹成這樣?”


    連鶴之伸手扯下包裹著臉的布,露出一張詭異的臉。


    那是假麵具的麵孔,但此時假麵具似有毀壞,且袒露出的皮膚都成青白色。


    離他最近的張飛閑沒有任何防備的、被嚇得後退了好幾步,手指著他臉,哆嗦道:“連、連兄,你這臉怎麽回事?!”


    “怎麽?”雲笙聽了這話,才回頭看去,這一看,也驚得瞪大眼睛:“你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大概是中毒了吧。”吳燕看了連鶴之幾眼,手摸摸下巴,“中什麽毒能將人染成這樣顏色?”


    雲笙愣了下,隨即又問:“是中毒了嗎?”


    這時,嫵子也探出頭去,偷偷看了眼,倒吸口氣,呐呐道:“連公子......你是不是遇到......蛇妖吞噬了?”


    這種模樣,他看過!


    難道是那蛇妖也來了?


    他心頭一顫。


    聽到嫵子這話,連鶴之的眼才泛出亮光,急急問道:“對!你......你可知解毒之法?!”


    “連公子,你的毒應該解了,身上的顏色很快會褪去。”嫵子縮縮身體。


    他第一次看到連公子這麽急切的跟他說話。


    他心裏其實......有點怕連公子......


    加上他身上帶著的蛇妖氣息,讓他感到不安,好似......


    被盯上了。


    雲笙似乎察覺到嫵子的不安,伸手安撫的摸摸他頭發,說:“嫵子這麽說,應該沒事了。不過,你怎麽遇到蛇妖?”


    “沒事了?”連鶴之沉默了會,苦笑道:“我是沒事,可三娘有事!”


    “等等,我怎麽聽不懂你們說話?蛇妖是什麽?是那種毒藥的名字?”吳燕打斷了他們的話,疑惑的看了看他們。


    白庭舒也看向雲笙和張飛閑,也是疑惑又好奇。


    張飛閑抓了下自己頭發,為難道:“這個......真的是說來話長哈哈哈。”說完這話,他走到白庭舒和吳燕旁邊,繼續說:“待會再和你們解釋,現在連兄朋友的事要緊。”


    “好,那待會要告訴我。”吳燕爽快應了。


    白庭舒也理解的點頭。


    見吳燕他們沒再問,雲笙才繼續開口:“你將事情說說,狐三娘怎麽會有事?”


    “她為了救我,將毒轉移到她自己身上了!”連鶴之沒有了之前玩世不恭的姿態,顯得暴躁又無奈,他手成拳狠狠捶了下牆壁,說:“難道所有妖都這樣?自作主張,自以為是的下決定!我可不想欠她的情!”


    “才不是!”嫵子一聽這話,也不顧心內不安,立馬反駁了回去,他頗為生氣的瞪著連鶴之,道:“她將毒轉移給自己,是為了救你!你怎麽、怎麽可以這麽說她?”


    連鶴之又錘了下牆壁,衝嫵子吼道:“這種以命換命的恩情,我一點也不想要!”


    雲笙皺眉道:“連鶴之!你朝誰發火?”


    若是平時被這麽一吼,嫵子肯定會嚇得不敢說話,但這次他覺得連鶴之很過分,他很替狐三娘委屈。


    他站起身來,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連鶴之,說:“她救了你,你不可以這麽說!”


    若是阿笙這麽說,他的心肯定很疼。


    狐三娘若是聽到這樣的話,一定、一定也很難受。


    “你......”連鶴之的話最終沒說出,而是緊閉起自己嘴巴,仰頭喘了幾口氣。


    過了好一會,他才平複下心緒,問:“雲妹妹,你有認識醫術高明的大夫嗎?”


    “我手下有幾個不錯的大夫,就是不知能不能解蛇妖毒。”雲笙說完這句,又問:“狐三娘現在在哪?”


    “她在城外山洞裏。”連鶴之站直身體,“千喜客棧已不安全,我不敢帶她來。”


    “那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雲笙一愣。


    連鶴之看了看她,扯了扯嘴角:“我跟著他們幾個過來,本想去探探,能不能找到解藥,沒想到跟著他們,反倒遇到你們。”


    雲笙皺眉思索了好一會,直接問:“到底發生了什麽?那蛇妖又從哪裏來?”


    “蛇妖是東瀛人帶來的!”連鶴之提到東瀛人時,語氣神情都變了,滿是恨意,“他們跟王家搭上線,這段日子,王家不知從哪裏抓了小孩去喂那蛇妖!”


    “原來如此。王勝會成那副模樣,倒也說得通了。”雲笙冷笑了下。


    張飛閑聽到這,驚道:“王勝變成那樣,也是東瀛人和那蛇妖的功勞?!”


    連鶴之臉色一沉,道:“王勝早死了!現在用著那身體的,也不知道是妖是鬼!”


    “你確定王勝死了?”雲笙微愣了下。


    心下暗道,這麽好的棋子說沒就沒,這後續可該怎麽走?!


    “我殺他的時候,確定他死透了。”連鶴之眯起眼來,“如今用那身體操縱王家的,必定是那些東瀛人!”


    “東瀛人真的有能操控死人的辦法?”聽到這些,吳燕有些興致勃勃的插話,似乎對這些特別好奇。


    連鶴之回道:“這可要問東瀛人!”說罷,他看向嫵子。


    吳燕、白庭舒順著看去。


    嫵子一愣,連忙搖頭:“我......我不知道......”


    他隻知道有招魂還生的妖術,可他確實不知道能操縱死人屍體、且還與活人無異的方法。


    “柳姑娘是東瀛人?”吳燕眉頭一皺,又鬆開,很快移開目光,低低說了句:“可惜了。”


    嫵子先是不解,後是怔住。


    他......是又做錯了什麽嗎?


    他呆呆的、有些受傷的垂下頭,手緊緊地拉著雲笙的手,似乎這樣,他才能減少心內不安和難過。


    雲笙默默的反握於他,她本想開口護他的,但如今......


    她心內歎息了聲,開口:“其他事先放一邊,先將狐三娘帶回來吧。”頓了下,又說:“我們這麽多人去太顯眼。”


    張飛閑抬手,自告奮勇道:“我跟連兄去!”


    雲笙瞧了眼垂著頭的嫵子,接著看向白庭舒,道:“能拜托白公子照顧下嫵子嗎?我......”


    “阿笙!”


    “不行!”


    一聽到雲笙這話,嫵子和吳燕同時打斷她的話。


    吳燕很別扭的別開臉,說:“孤男寡女處在一塊可不好!”


    “阿笙......”嫵子雙手握住雲笙的手,不斷搖頭。


    他一點......一點也不想和阿笙分開!


    不想,尤其是這個時候。


    雲笙沉默。


    白庭舒看了下雲笙,問:“雲姑娘可是要跟著過去?若是無特別之事,我可替你隨這位連公子走一趟。”


    “我必須得去一趟。”


    如今事情發展已完全偏離了計劃軌道,她必須得到更多得信息來填補、來重新製定計劃。


    因此,雲笙這次沒有猶豫地抽出自己的手,將嫵子輕推到白庭舒麵前,緩緩說道:“白公子,請幫我照看他,我擔心那些東瀛人還會來。”


    “雲姑娘!我都說了,不行!”吳燕急了,直接擋在白庭舒麵前,嫌棄的看了下嫵子,說:“她應該沒什麽事,都是東瀛人,說不定......”


    “吳公子!”雲笙沒讓她將話說完,冷淡的叫了她一聲,公子二字下了重音,目光掃了下她脖子,“嫵子他是我的人,你再說這些話,這朋友怕是做不得了。”


    吳燕被雲笙那麽一看,不自在的擋了下自己的脖子,接著又聽到她後麵那句話,哼道:“行了,我不管行了吧!”說完,還回頭瞪了白庭舒一眼。


    白庭舒沒在意吳燕那威脅似的眼神,朝雲笙溫和一笑,點頭應下:“雲姑娘,我會照看好柳姑娘,你且放心。”


    雲笙鬆了口氣:“等下老林他們夫婦會帶你們去南門那邊一處宅子。”話畢,她看了眼處理完屍體,在一邊候著的矮小老頭和老婦人。


    “是!屬下領命。”老林夫婦應下。


    雲笙這才將嫵子再次推到白庭舒麵前,囑咐道:“嫵子乖,我很快就回來。”


    嫵子側頭看她,雙眸已含淚,可憐兮兮的問:“阿笙......我跟著你好不好?”


    那種被盯上的不祥預感愈發強烈。


    他現在好怕啊,不想,不想離開阿笙半步。


    怕、怕他再也不能看到阿笙了......


    雲笙細細的看了看他,伸手輕輕抹去他眼角的淚珠,露出個笑來安撫他,說:“放心,我很快回來。”


    “阿笙......”嫵子想說話可說不出半句,全部堵在喉嚨裏,好似再說,就要大哭起來一般。


    “乖。”雲笙摸摸他臉頰,然後轉身往連鶴之、張飛閑他們走去。


    嫵子看著雲笙的背影,心中的不安幾乎要淹沒了他,不禁開口喚道:“阿笙!”


    雲笙腳步一頓,回頭看他。


    阿笙要去做事情......


    他......不能阻攔住她。


    嫵子終究沒再請求,而是說:“阿笙,小心。”


    雲笙笑了起來,點頭:“好。”


    雲笙他們三人出了城門,連鶴之便帶著他們往一座山上而去。


    上山的路錯綜複雜,也極其隱蔽。


    當他們到了一個小山洞的時候,卻不見狐三娘的影子。


    “怎麽回事?”雲笙問道。


    連鶴之愣住了,將山洞的茅草翻了一遍,搖頭道:“不可能,三娘已化成狐狸無法動彈,不可能會離開......”


    “無法動彈,那就是被人帶走了。”站在洞口外的張飛閑,他沒看山洞裏,而是看向山洞外,還拔出了刀,“你是誰?”


    雲笙和連鶴之對視一眼,飛身到洞口。


    隻見洞口前,有一個穿著灰藍色和服,眉眼很是俊秀的男子站在樹頂。他拿著一把扇子輕輕敲著掌心,接著,張開雙手,慢慢從樹上飛下,落在他們麵前。


    “在下桑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桑榆。”他帶著溫潤的笑意,聲音猶如黃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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