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葉蓉想到了問齊氏要銀子, 葉芙、葉礎、甚至二老爺也想到了。


    葉芙和葉蓉一樣, 屋裏的東西弄壞了好多,卻賠不出來。而葉礎是領的銀子超支了, 他在書院向來大方, 常常請同窗小聚, 這給他換來了好人緣, 但月例銀子可不夠他這麽使的,所以, 他每個月在賬房領的銀子都是超支的。齊氏掌家的時候, 賬房隻是把賬記清楚, 卻沒攔著他不給,現在孟氏掌家了,自然讓他把超支的銀子補回來。


    二老爺葉承浤和葉礎的情況有些相似,他不像三老爺葉承淐那樣,有個有權有勢的嶽父做上峰, 他隻能靠自己。葉承浤勤勉是有的, 可是學問不足,為了官職, 常常上下打點, 請客送禮也是常有的事。齊氏掌家的時候, 會盡量把他這些花銷走在公中的賬上, 換了孟氏卻不肯, “二弟和三弟的月銀都是一百兩, 就算有些應酬也是夠的, 三弟就從來不會請同僚吃飯還要走公中的賬。當年我掌家的時候,向來都是這個規矩的。”


    二老爺手頭頓時拮據起來,他也想到了齊氏,齊氏掌家多年,他知道她是貪墨了些銀子的,從來沒問她要過,是因為他也從來不缺銀子花,放在齊氏那裏和放在自己這裏也沒什麽區別。


    孟氏故意沒有攔著,這些人都順利地見到了齊氏。


    齊氏頭大如鬥,三個兒女的銀子好說,本來也不多,補上以後讓他們每個月都注意節省著,有多少月例就花多少,可葉承浤那裏卻是個無底洞,如今她已經不掌家了,沒有源源不斷的銀子入賬,手裏的銀票要是交給葉承浤,那她可就沒有傍身的財物了。尤其是葉承浤如此無情無義,明知她是冤枉的還幫著老太太坑害她,現在是把她關起來,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借著這個毒害候夫人的罪名把自己休棄了?


    不行,絕對不行,齊氏連連搖頭,她不能把銀子交給葉承浤,要留著給自己,萬一被休了,至少不是一無所有。


    小英一邊勤快地擦著桌子,一邊偷偷觀察著齊氏的神色,歎了口氣,“太太,您真是太可憐了,都被關起來了,老爺還問太太要銀子,希望老爺不會趁太太不在,把您的首飾給拿走當了。”這些天她服侍齊氏十分用心,不僅手腳麻利,還特別貼心,深得齊氏信任,就算說些過頭的話齊氏也不會怪她。


    齊氏不在乎地擺擺手,“首飾什麽的不要緊,他要拿走也無妨。”關鍵是那些銀票還在就行。


    小英見齊氏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隻好再加把勁,“奴婢就是心疼太太,屋裏總有什麽東西是太太心愛的吧,要是被老爺拿走了,太太肯定會難過的。像奴婢最寶貝的就是頭上這根銀簪子,這可是奴婢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誰要是敢搶,奴婢就跟他拚命。”


    齊氏剛想笑話小英小家子氣,一根銀簪子也值當拚命,腦子卻突然轉過彎來,首飾雖然不要緊,可屋裏確實有她心愛的東西,就是那些銀票啊!萬一要是被葉承浤翻出來了,就算箱子上有鎖,也攔不住他啊。


    齊氏頓時坐不住了,焦急地在屋裏轉了幾圈。怎麽辦?那些銀票該放在哪裏?


    放在自己身邊?不行,那都是她貪墨來的銀子,是不能見光的,她現在是待罪之身,孟氏完全有理由搜查她住的這個小院,要是把銀票搜出來,她可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銀子,到時候隻能眼睜睜看著孟氏把銀票拿走。


    放在兒女身邊?不行,三個兒女都是大手大腳的,這麽多的銀子給他們,一是可能自己揮霍了,二是可能分給葉承浤,到自己放出去或者被休棄的時候,還是一無所有。


    交給娘家哥哥代為保管?不行,大哥大嫂都是一毛不拔見錢眼開,這些年不知道從自己這裏搜刮了多少好處,這麽大筆的銀子交給他們,隻能是肉包子打狗,到最後自己還是一無所有。


    齊氏都快急瘋了,她需要一個有情有義、不貪圖自己財產的人幫她保管這大筆的銀票。她沒頭沒腦地在屋裏轉了幾圈,別說,還真想到一個人。


    齊氏待字閨中時,隔壁是一家姓呂的富商,富商的小兒子呂文彬同她年紀相仿,兩人自幼一起玩耍,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雖然最後她嫁進了侯府,但呂文彬並沒有怪怨她,到現在逢年過節還會送禮過來。收到呂府送來的年節禮,她心中總有一絲隱秘的甜蜜,覺得呂文彬定然沒忘舊情,借著這種光明正大的法子給自己表達情意。眾目睽睽之下,她當然不能做什麽,但禮尚往來還是可以的,她理直氣壯地按例給呂府回了禮,雖然同給各家的回禮並無差別,但在她心中,也算是你來我往了。


    齊氏想到的人,正是呂文彬。他對自己可謂是有情有義,家中又是富商,肯定不會貪圖自己的銀子。


    想好了人選,齊氏決定寫封信,和銀票一起送過去。


    寫了不滿意又撕掉,在扯爛了好幾張紙之後,齊氏終於決定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喚他“文彬哥哥”,這樣也是希望他能想起小時候的情意,幫自己妥善地保管好這大筆的銀票。


    為了防止有人偷看到這封信,齊氏沒有寫明具體的數額,隻寫了“有些東西,寄放在文彬哥哥處,望文彬哥哥幫我保管”。


    寫好信,齊氏小心地從身上摸出一把鑰匙來,遞給小英,告訴她去自己屋裏,找到那個紅漆鑲貝的大箱子打開,裏麵一件很舊的綠色褙子裏裹著一摞銀票,把銀票和信一起送到呂府呂文彬的手中。齊氏鄭重地說道:“如今我隻能靠你了,小英,幫我做好這件事,以後我不會虧待你的,不光銀簪子,金簪子你也會有的。”


    “太太放心,奴婢一定給您做好這件事。”小英用力點點頭,帶著鑰匙和信走了。


    她沒有去齊氏的院子,反而悄悄地找到了孟氏。孟氏看完齊氏寫的信,差點樂出聲來,這齊氏怎麽這麽天真呢,呂文彬之所以送年節禮,並不是惦記她,而是因為她身在侯府,呂家隻是商戶,能攀上侯府自然是好事,到了齊氏這裏,就成了舊情難忘了。


    孟氏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輕輕點了兩下,低聲吩咐了幾句。


    小英這才去了齊氏的院子。齊氏毒害候夫人,她院子裏的丫鬟婆子都嚇破了膽,生怕自己跟這件事扯上一丁點的關係,整個院子的人都被孟氏打發到各處去了,隻留了幾個粗使的看管打掃院子。


    小英抬著下巴進了屋,硬是沒有人敢攔她。她打開那個紅漆鑲貝的大箱子,把綠色褙子找出來,裏麵的銀票翻出來藏到懷裏,又把齊氏的首飾收拾了一部分,和綠色褙子以及那封信包在一起,收拾成一個小包袱,拎著出了院子,又去找了孟氏。


    小英把懷裏的銀票悉數交給孟氏,孟氏點了點,漂亮的眼睛微微睜大了,她也對比過自己掌家時的開銷和齊氏掌家的開銷,對於這中間的差額自然心中有數,但她以為這主意既然是老太太教的,那齊氏肯定拿的是小頭,沒想到,看這銀票的數額,齊氏貪墨的倒是大頭了,老太太那裏反倒沒多少。


    孟氏飽滿的嘴唇滿意地彎了起來,按理說,這筆錢是公中的,她也該還到公中去,可是她一點兒都不想這麽做,所謂公中,她和兒子寶貝女兒才花銷多少,還不是老太太、二房、三房的,這麽多年自己被他們毒害,齊氏又明裏暗裏地虧待自己的寶貝女兒,這銀子她才不還回去,就當是齊氏給寶貝女兒的補償吧,她要留著,給女兒做嫁妝。反正,就算黑吃黑,齊氏也不敢來討要公道。


    孟氏把銀票收了起來,看了看時辰,讓小英出去了。


    小英夾著小包袱,出了二門,透過花木,眼看著二老爺打從遠處過來了,她低著頭一路快走,在小路的拐角猛地撞到了二老爺身上,小包袱脫手而出。


    葉承浤大怒,他手頭拮據,本來就心情不好,不長眼的奴才還撞到他身上來了,正想讓人拖下去打一頓,卻看見地上的小包袱散開,裏麵露出璀璨的首飾來。


    一個奴婢哪裏有這麽好的首飾,他心中起疑,彎腰就去拿那個小包袱,小英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忙把那小包袱搶到了自己懷裏。


    葉承浤眼睛微眯,打量了一眼小英,覺得她有些麵熟,略一回憶,想起這就是齊氏現在住的院子裏唯一的丫鬟。這下他心中更是懷疑,命身後跟著的長隨把小英懷裏的小包袱搶了過來。


    小英“拚命掙紮”,奈何她是個小丫鬟,怎麽敵得過身強力壯的男人,小包袱被長隨搶走,交給了葉承浤。


    葉承浤把包袱扯開,一眼就認出了裏麵的首飾是齊氏常戴的,除了首飾,還有一件很舊的綠色褙子,看起來已經有很多年了,褙子上麵壓著一封信。


    葉承浤盯著那封信,他有些不好的預感,心底有個聲音在勸他不要去打開那封信,可他的手指還是伸了過去。


    “賤人!”葉承浤看完信,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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