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出發時, 林知微正式和許黛見到麵。


    雷厲風行的優雅女人, 雖然上了年紀,但氣質風度反比年輕女孩更加迷人, 對林知微的態度溫雅客氣, 沒有因為她最近的麻煩多問半句, 完全一視同仁。


    不算往返, 時裝周前後經曆三天,秀場、品牌發布會外加采訪和代言活動, 女團每人四套造型, 衣飾全由許黛提供, 包括林知微在內的五個年輕造型師隻負責搭配設計。


    第一場對決,林知微就感覺到濃鬱的火|藥味。


    造型圈這個在乎出身在乎資曆的地方,能入許黛的門下,多少人夢寐以求。


    大家互相都把對方看成擠獨木橋的仇人,尤其對林知微, 她最近的窘境大家全都知情, 明裏暗裏針對她,同時也覺得她毫無競爭力, 根本就是來自取其辱。


    林知微從來不言語, 隻管做好分內事。


    跟她搭檔的女團成員照著鏡子無奈說:“小姐姐, 分到我你倒黴了, 那群萌妹子怎麽打扮都美, 我的話……”


    林知微朝她一笑, “你比她們更美。”


    事實證明, 的確如此。


    第一天全團公開亮相,平常比起來黑黑壯壯的姑娘,搖身一變帥氣嫵媚到讓粉絲路人分分鍾喊著要變彎,一躍成為當天時裝周票選出來的最佳搭配第一位。


    往後三套,林知微場場讓人驚喜,無一失手。


    四個競爭者氣到頭昏眼花。


    結束當天,許黛單獨把林知微留下。


    意思已然明了。


    幽香浮動的茶室裏,許黛笑得很隨和,“知微,你比我想象的更優秀,天賦讓我驚訝。”


    林知微坐她對麵,幫她斟了杯茶。


    許黛柔聲,“最近你的新聞很多,好的壞的我都了解過,親身接觸了幾天後,也大概摸透了你的性格品質,我對你本人沒有意見,但是有幾句話,我必須要說。”


    林知微點頭。


    “陳令儀再愚蠢惡毒,但不可否認,她有些觀點是正確的,做造型這一行,遊走的是娛樂圈和時尚圈,眼界很重要,尤其在天賦靈氣勤奮全都具備的情況下,如果你停在原地,不吸收,隻消耗,那就太可惜了。”


    許黛抿了口茶,“我以前收過三個徒弟,你應該很熟悉,現在她們各個都是自己擅長領域裏的首位,如果我們有緣做師徒,我希望你也是。”


    有緣?那麽就是還有其他條件。


    這是她眼前唯一的機會,無論多難,她一定要抓緊。


    林知微眼睛水亮,“許老師,需要我做什麽?”


    許黛說:“我年紀也不小了,退休前,隻能再帶最後一個,你各方麵都很好,但自學成材雖然能應付現在,卻不夠應付以後更高的位置,而我許黛的徒弟,也絕不能允許被人戳著脊梁,嘲諷成不懂專業。”


    林知微有些緊張。


    許黛靜靜望著她,“知微,謝晗跟我強烈推薦,而我也的確很喜歡你,無論人,還是能力。所以,不管那個什麽全球前三是真是假,我牽線,給你引薦到全球排名第一的設計院,跟我曾經的老師去學習。”


    “課程非常複雜,如果有任何一門不通過,你會成為圈內笑柄,但如果,你能全部合格,結束那天,你就是我唯一的關門弟子。”


    林知微心裏重重一震,搭在腿上的雙手倏地攥起。


    “我……”


    “我就問你一件事,你想往更高的位置走嗎?”許黛字字戳心,“除非你準備轉行,徹底離開,否則,你要突破眼前的困境,就必須邁出去,把所有短板全部補齊,到時候,能被人指摘的弱勢消失,把優勢堅固到不能撼動,你才無堅不摧。”


    她慢慢說:“我給你考慮的餘地,你自己決定,但我也很忙,最多隻能等你三天,如果遲了,我會另找其他人選。”


    林知微唇舌是麻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問:“許老師,去設計院學習,要多長時間?”


    許黛說:“這要看你的水平和努力程度,我送過去的人,最多的三年,最少的一年,隻要成績通過就可以,但在這個期間,我參加的一些大型活動,隨時可能會叫你來做助手,落下的課程,也需要你自己消化。”


    臨別前,許黛淡淡笑了,拍拍她肩膀,“知微,不要埋沒你自己,以前沒機會才艱苦自學,但現在,機會來了,全看你要不要,我很期待你能留在這個圈子裏。”


    許黛走後,林知微在茶室裏坐了很久。


    謝晗風風火火來問消息,“談妥了嗎?”


    林知微簡單複述,聽筒裏的謝晗提高音調,“你還猶豫?!多少人求不來的機會你居然還猶豫?!看來許黛是真的滿意你,直接給你開這麽優渥的條件,她當年的老師現在還是神話級人物好不好!”


    謝晗連連感慨,“你那幾個競爭對手肯定要羨慕死了,哎——”她美滋滋,“果然是我慧眼識英才。”


    半天沒聽到回音,謝晗覺得不對頭,“知微,你該不會不想去吧?這破圈子對你這樣,你還有什麽留戀舍不得走?錢不夠嗎,我給你拿啊,回來給我當禦用造型師就行。”


    林知微不跟她拐彎抹角,輕聲說:“你知道我為什麽舍不得走。”


    謝晗一頓,片刻後恍然,“看我這腦子,忘了你拖家帶口,不過星寒弟弟這麽乖,又不會出軌,你怕什麽啊。”


    林知微無奈,跟單身狗的思路簡直沒法正常對接。


    最少一年,最多三年,陸星寒他……


    “許老師給我三天,三天後我答複她。”


    謝晗強調,“知微,你別犯傻,”她語氣變嚴肅,“作為朋友,我說句刺耳的,星寒弟弟走的可是上坡路,如果你停留不前甚至倒退,他放不下你,就隻會被你拖累,你一時舍不得,以後要受的罪,可遠不止這一點點。”


    林知微精神一凜,猶如冰水迎頭潑下,所有纏綿旖旎凍結,隻剩滿心徹骨的涼。


    是,陸星寒剛上大學,前途無限,順著走下去,要不了幾年就足夠登頂。


    可現在,他每天過的是什麽日子。


    擔驚受怕,為她無限付出卻自我懷疑,睡不下吃不下,十八歲的男孩子,應該肆意驕縱,他身上卻背著兩個人的負擔。


    她是女友,是愛人。


    但被疼愛的時候,她更要為他著想。


    隻惦念著離開舍不下,難道就要一直萎靡在角落裏,讓陸星寒日夜為她擔憂拚命,自毀前程才好麽?


    林知微匆匆收拾行李,踏上回國的飛機。


    一個多星期沒有見到陸星寒了,她一刻都不願意多等,迫不及待想要抱住他。


    飛機剛停穩,袁孟就心急火燎找她,“小林老師,你回國了嗎?!”


    “馬上下飛機,”林知微邊順著人流往外走邊問,“出什麽事了?”


    袁孟嗓子冒煙,“公司不肯續約的事,星寒剛知道了,”他語速飛快,呼呼大喘,“小兔崽子直接踹了老板的門!這下我總算明白了,這破公司,全tm是陰謀!我就說找那些借口有問題吧,你猜怎麽著——”


    他大罵,“搞了半天,是想拿你當把柄,強迫星寒去接那些拒了八百回的狗血瑪麗蘇劇!”


    “公司知道我們關係?!”


    “肯定知道的不全,我估計,就是拿這事刺探呢!”袁孟怒道,“星寒這麽激烈的反應,至少能證明單方麵對你有心思,這一點就夠了,公司的目的,就是讓他拍劇多賺錢,再把梁忱帶起來!”


    他似乎在跑,喘氣聲刺得聽筒裏嘶嘶直響,忽的大聲喝止,“星寒你給我回來!”


    林知微抓緊手機。


    “為什麽天價片酬請你你心裏沒譜?!那什麽垃圾劇本垃圾人設,第一個影視你敢接它,這大半年的底蘊白攢了是吧?你接它你就毀了!跟外麵那些沒底線隻會撈錢的沒有任何區別!”


    林知微胸口被心髒撞得生疼,聽到袁孟繼續急喊,“拍一個,換她一年合約,她知道了能接受嗎?!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陸星寒忍無可忍的低吼模糊傳來,“那就不讓她知道!至少解決眼前的問題!”


    林知微越過人潮,飛快往機場外跑,對著話筒喊了好幾聲,袁孟怒火衝頭,完全忘記還在打電話,根本聽不到。


    她用力掛掉,手指抖著撥通陸星寒的電話。


    打到第二遍快要自動掛斷,陸星寒才接起來。


    “微微,你回來了嗎?”他的聲音平和,除了有些啞,聽不出任何異常。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根本無法相信他剛才那麽激動過。


    想到為了瞞著她,剛才他怎麽極力克製情緒,才能在一串鈴聲的時間裏裝作天下太平,林知微隻有死死咬著唇才能勉強平靜。


    “你在哪?”


    “公司。”


    “已經晚上九點了,你還沒忙完?”


    “馬上,還有一點事,我安排車去接你了,晚點我就回家。”


    林知微一字字說:“不行,你現在,馬上,必須回家,什麽都不許做!”


    她深吸氣,“星寒,聽我的,不許做,我要見你。”


    “微微……”


    “我有解決的辦法,”她篤定說,“你不要簽任何東西,我這邊,已經有辦法了!”


    夠了。


    真的夠了。


    再優柔寡斷,她要把她愛的人,全搭進去了。


    她能想到陸星寒的反應。


    也能想到自己的煎熬。


    為了不留反悔的餘地,她借著這時的決心,立刻找出許黛留給她的號碼撥過去,“許老師。”


    “知微,有決定了?”


    林知微衝出機場,外麵天幕漆黑,隱隱滾著悶雷,震得人眼眶發紅,她的心一點點下沉,沉到無底的幽暗深淵裏。


    “決定了,我願意去。”


    城市太大,機場到家裏的距離,和星火娛樂到家裏的距離相差不多,市郊不堵車的情況下,林知微還要更快。


    她一路催著司機快開,趕到家時,陸星寒果然還沒回來。


    背靠著門在黑暗裏站了幾秒,林知微按住額頭讓自己冷靜,她打開燈,簡單準備兩個不花時間的小菜,倒了紅酒分擺兩邊,看上去一如七夕那晚。


    她把頭發別到耳後,進臥室換衣服。


    衣櫃裏睡裙就有好幾套,都是陸星寒買的,有的標簽還沒來得及拆。


    她挑出一條黑色吊帶短裙穿上,外麵裹著長到膝彎的睡袍,坐在梳妝台前,定定看向鏡子裏映著的人。


    很年輕,溫婉,沒有攻擊性的,哪裏看起來都柔柔軟軟,是陸星寒深深迷戀的模樣。


    眼裏有水汽,要擦幹。


    臉頰是紅的,有點可愛。


    二十四歲了,她懂得自己要做什麽。


    她心甘情願。


    她想完全擁有他,也想徹底屬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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