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晝夜眨眼過去。


    林知微整天沒有離開公寓, 甚至床都沒怎麽下, 哪怕下了也腳不沾地,需要用水的被他抱到浴室, 吃東西也全喂到嘴邊。


    無論醒著睡著, 他寸步不離。


    她嗓子啞了, 臉上的紅就沒褪過, 身上留著大大小小的縱情痕跡。


    林知微不去糾結這樣好不好,對不對, 隻知道陸星寒馬上就要走了, 下次見麵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


    想用盡力氣和他在一起。


    天蒙蒙亮時, 林知微在他懷裏睜開眼,雖然身上酸澀,但睡眠格外充足,竟然是分開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晚。


    袁孟再次發來信息,提醒來接陸星寒的人十分鍾就到。


    行李箱立在門邊。


    陸星寒背靠門站著, 眼睛黏住她打轉。


    林知微找出搭配的帽子, 踮起腳在他額頭親一下,戴好, 然後打開墨鏡, 吻又移到眉心, 再戴好。


    隻有口罩剩在手裏。


    她壓下陸星寒的後頸, 仰頭親親他的唇, 流連片刻放開, 蒙住他的臉。


    十分鍾過得像一秒, 陸星寒手機響了,來電人的號碼跟袁孟交代的一致,林知微跑到窗口往下看,車已經來了。


    “星寒,人到了,”林知微回過頭,努力朝他笑,“你去吧,我在樓上看著。”


    陸星寒不動,抬起手臂,“寶寶過來。”


    林知微咬唇,小怨念地瞪著他,幹嘛用這樣的語氣惹她哭。


    他扯掉口罩,固執地喊她,“寶寶。”


    林知微眼眶酸到不行,雙手攥攥,忍不住飛奔過去,狠撲到他身上,被他一把摟起,狠狠碾在唇上。


    鈴聲接連不停地響。


    陸星寒最後親親她的臉,壓低帽簷,把表情全部遮住,提起行李箱出門,一門之隔,林知微彎腰緩了兩秒,趕到窗邊,陸星寒上車前,抬頭望向她的位置。


    車影消失在路口後,收到他發來的兩個字,“等我。”


    袁孟的保密工作確實到位,陸星寒從出發到落地,一點風聲也沒有,風平浪靜得像是從來沒離開過。


    相聚太短,又要開始異地了。


    反正假期還有好幾天,林知微幹脆放任自己躺在床上,擁著他蓋過的被子生無可戀。


    手機連震好幾下,她才有氣無力翻過來看,目光漸漸凝住,翻身坐起,剛要回複,電話隨之打來,“知微。”


    “許老師。”


    許黛的語氣一如既往溫和,“有沒有到打擾你跟男朋友的甜蜜?”


    “沒……”林知微不知道許黛怎麽知情的,但也沒什麽可避諱,乖乖回答,“他突發狀況,今天回國了。”


    許黛一頓,寬慰她兩句,不想多談引人傷心,立即轉移話題,“說起來,你學習大半年了,該跟我出去實戰實戰了吧?”


    林知微意外,“您是說?”


    許黛解釋:“我跟你們那位伏地魔老頑固打過招呼了,他對你評價很高,你抓緊把理論課趕一趕,接下來一段時間,先用助理造型師的身份跟我到處走走,讓我看看你的進步。”


    不等林知微應下,她繼續補充,話音裏添了絲年輕人的小俏皮,“還有,老頑固特意說,對你男朋友的印象很不錯,我猜你當初不願意出國,肯定也是為他吧?那今天我給你交個底,往後跟我出去的日子,如果是在鄰國,效率又足夠高的話,我可以給你爭取回國的機會。”


    林知微頓時脊背挺直。


    許黛不禁含笑,“有動力了嗎?”


    林知微默默揪緊床單,不需要問啊,超有的!現在馬上,隨時可以開始精神飽滿地投入工作!


    許黛繼續跟林知微交代當月的出行計劃時,國內首都機場外正暴雨瓢潑。


    一輛黑色商務車駛出停車場,穿過雨簾,匯入擁堵的車海中。


    袁孟坐在副駕駛,頻頻透過後視鏡朝最後一排打量,角度問題,隻能看到某人冰冷合緊的唇。


    他朝容瑞使眼色,容瑞聲都不敢吭,瞪大眼睛攤手,求助梁忱,梁忱咳嗽一聲,假裝沒看見,一副“誰愛惹誰惹,反正我不敢惹”的樣子。


    指望不上!


    袁孟沒轍,咽咽口水,試探說:“那個,星寒……”


    最後一排的人墨鏡還沒摘,聽他點名,低低“嗯”了聲。


    袁孟歎氣,“沒有時間給你倒時差了,節目組那邊鋪開場麵在等著,馬上過去拍宣傳照。”


    陸星寒沒意見,“好,”他終於把注意力轉給容瑞和梁忱一些,“你們什麽事?”


    容瑞得到寒哥關愛,急忙轉身麵對他,支支吾吾說:“我明天就進組了,聽說你今天回來,想跟袁哥過來看看,知微姐還好嗎?”


    陸星寒半晌才點了下頭,轉而麵向梁忱。


    梁忱臉色有些尷尬,手指攪了攪,斟酌著說:“……我是想跟你說,這檔綜藝,我知道配不上你,是公司為了撈一筆,但真不是我的想法,我也改變不了的。”


    近半年來,男團的地位穩固,成員逐步開始各自發展,所謂的單飛不解散。


    陸星寒堅守的領域一直沒變,原創曲一首接一首,無一例外都大爆了,各大權威排行榜前幾名幾乎全被他的單曲穩固霸占,綜藝代言和時尚資源接到手軟,影視也借由趙導的電影開始涉足。


    而容瑞考上電影學院後,順理成章接觸電視劇,接了大熱ip的男二,梁忱則略顯尷尬,各方麵都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經常被公司強行掛靠給陸星寒。


    隻要不是偶像劇,陸星寒基本不反對,能帶梁忱的都帶了。


    陸星寒很清楚,在合約期內,他跟星火娛樂想和平共處,唯有在底線不可動搖的情況下,互相讓步。


    盡管他靠自身吸納來的高端資源很多,但高端,不代表高價。


    星火娛樂對他的態度一直很明確,並不珍惜他的羽毛,要的隻是足夠大的回報和收益,以及對梁忱的帶動作用。


    而且吃相越來越難看。


    陸星寒摘下墨鏡丟一邊,眼廓的微紅還未完全消退,麵無表情盯向梁忱,“無所謂,一檔綜藝而已,你在中間扮演什麽角色我也不在乎,我想知道的很簡單,”他目光銳利,“梁忱,你跟星火娛樂,到底什麽關係。”


    車內空氣瞬時凝滯。


    陸星寒不是第一次問了。


    袁孟和容瑞也明裏暗裏問過很多次。


    梁忱從不正麵回答。


    這一次,他依然神色複雜,欲言又止好半天,最終還是把頭扭向車窗外,“我不想說,也說不出口,但是我保證,我個人絕對沒有利用你壓榨你的意思。”


    他說完,節目組拍宣傳照的攝影棚已經到了,大雨中模糊不清。


    袁孟明白問不出結果,適時打斷,“星寒,先做正事吧。”


    公司沒有給陸星寒留任何調整的空檔,宣傳照拍完,定好第一期錄製的檔期,馬不停蹄給他在中間插入兩檔棚內綜藝做嘉賓,外加好幾個直播連軸轉,後續還有趙導電影的係列宣傳以及新歌錄製。


    整整一個月,陸星寒整塊的睡眠可以忽略不計,多數隻能蜷在車裏或者窩在椅子上。


    袁孟頭發要愁白了,沒事就苦著臉小聲嘀咕,“她要知道得心疼死。”


    陸星寒在錄節目間隙,回車上睡了不到二十分鍾就醒過來,正好聽到袁孟自言自語的話,啞聲提醒他,“別跟她多嘴。”


    袁孟一張胖臉滿是糾結,“她那麽疼你,你以為不說她就感覺不到啊。”


    陸星寒淡淡瞥他,“那也不準說。”


    袁孟看看他消瘦的樣子,對著手機屏幕上林知微發來的信息掙紮半天,慢吞吞回複了一句,“星寒吃得飽睡得好,狀態超棒,沒問題。”


    唉,滿口謊話,遭天譴。


    袁孟以為等這一段忙完,陸星寒肯定能閑下一點把身體好好養養,沒想到趙導倒成了業界勞模,新片拍完還沒等上,迫不及待開始籌備起了下部電影。


    他一看到角色表就知道完蛋了,熱門的懸疑探險類,主角團裏有個年輕考古隊員的角色,沒感情戲,冷靜睿智,身手了得,人設討喜。


    陸星寒能放過才有鬼了。


    試鏡消息放出的時候,陸星寒已經連續工作三個月沒歇過,可袁孟再擔心也不敢瞞,老老實實把情況告訴他。


    陸星寒慣常疏淡的眼睛難得亮起來,“把我資料遞上去。”


    通過將軍的角色,趙導對他印象很好,但想真正走近還有距離,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試鏡前一天,陸星寒在綜藝裏泡了一個多小時的冰水,晚上又給一部即將上映的愛情片趕插曲直到深夜,勉強睡了兩個小時,起來時頭暈了片刻,呼吸也隱隱發燙,他掐掐眉心沒當回事,照常出發。


    上車時,袁孟皺眉瞧他,“星寒,你是不是發燒了?”


    唇色那麽紅,明顯標誌。


    陸星寒眼都不抬,反複背台詞,淡淡說:“沒有,是造型師不行,妝化得不好。”


    袁孟無言以對,心卻提起來,惴惴不安跟他身後,盡量不讓他離開自己視線。


    這次的角色戲份比重很大,競爭自然也大,試鏡現場不乏一線小鮮肉,陸星寒是合作過的,有意被排在最後一個,等其他團隊撤走,他才起身去試鏡大廳。


    再站起來時,頭暈更明顯,口幹舌燥,手心裏燙得厲害。


    他閉眼調整狀態,麵色如常跟趙導點頭示意,站上試鏡特意準備的一截假山上,投入進角色情緒裏。


    袁孟坐立難安,把試鏡大廳的門推開縫隙,扒著門聚精會神看,不覺滿臉驕傲,連連讚歎星寒多厲害,一小段表演就能跟角色契合,動作戲也幹脆利落,趙導坐那裏看得眼睛都綠了。


    最後一幕完美收尾,袁孟忍不住要鼓掌,手還沒等拍到一起,就見陸星寒明顯搖晃了一下,險些從假山上栽下去。


    他臉色頓變,惶急衝進去,叫救護車的電話都撥了出去,被陸星寒一把按住,臉色煞白還不忘冷冷瞪他,“別打,我自己去醫院。”


    叫救護車,一定滿城風雨。


    知微看到了會急死。


    vip病房裏,陸星寒手背插著針頭,昏沉入睡,眉皺得死緊,手徒然抓著什麽,撲空了又鬆開,蔫蔫落在雪白被子上。


    袁孟看得揪心不已,退出去,點開林知微的通話界麵,猶豫不決,遲遲不忍撥。


    與此同時,林知微剛跟許黛結束一場全球規模的發布會,正站在東京國際機場的出發大廳裏,再次向她確認,“我真的可以?”


    許黛揚揚登機牌,“離登機就剩半個小時了,還不敢相信?”


    林知微呼出一口氣,苦笑。


    雖然當初許黛說得很好,但實現起來太難,三個月隨她走了七八個國家,直到今天,才輪到亞洲範圍內的,眼看著距離回國隻有四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她心癢難耐,超水平發揮,把工作目標提前達成。


    許黛笑著拍拍她肩,“去吧,不過隻能留兩天,再多的話,我在你導師那裏可沒那麽大麵子。”


    林知微重重點頭,轉身朝登機口疾跑。


    陸星寒輸完液,天色早黑透了,他身上忽冷忽熱,一陣陣汗往上湧,咳嗽了好幾聲才嘶聲說:“我要回家。”


    袁孟氣得想拍他,“知不知道你病多重!還回家?!”


    陸星寒靜靜看他,“在醫院住下去,這點毛病就鬧大了,媒體一渲染,後續很多行程受影響,你確定公司會同意?”


    袁孟啞口無言,心急火燎在病房踱了好幾圈,不得不承認陸星寒是對的,醫院是公共場合,再保密也不是長久之計,他萬般無奈,隻能氣急敗壞去約靠譜的醫生每天上門打針。


    陸星寒一門心思想回家。


    用忙碌麻痹自己的時候尚且能堅持不去多想,可一旦撐不住,思念和渴求隻會無限瘋長,回到家裏,才能找到知微的味道和影子。


    哪怕一點點,也可以安慰。


    袁孟送陸星寒到家門口,想跟進去照顧他,結果被他擋回去,“你別進。”


    “你病這樣,自己怎麽行?!”


    “行,”他低著頭,五官埋進暗影,“別人進去,會把她的影子衝淡。”


    又是三個多月。


    加在一起快滿一年。


    如果連這點都沒有了,他不知道要怎麽往下熬。


    袁孟眼睜睜看著他獨自進門,不用想也能猜到他這夜要過得多可憐。


    他又把林知微的號碼點出來,下定決心要按下去時,屏幕豁然一變,恰好有新來電進來,正正好好,就是林知微。


    袁孟大喜過望,捂著嘴壓低嗓音,“小林老師!”


    林知微拖著行李箱在機場一路小跑,“星寒在忙嗎?”


    袁孟快哭了,“不忙不忙,他——”


    林知微等不及他細講,微喘著問:“我回國了,剛落地,我能不能,能不能見見他?”


    袁孟愣住,這下真是熱淚盈眶,坐台階上抹了把眼睛,“太能了,你快點直接回家來,星寒有救了!”


    林知微坐的出租車堵在距離小區一條街外的路口,她再也等不下去,放下整數車錢,拎起箱子一路往家裏跑。


    箱子很重,拖著也不算輕鬆,鞋跟還有些高度,可都忽略不計了。


    她一秒都等不下去,恨不能立刻趕到他麵前。


    跑到家門口時,她按住熟悉的門板,俯下身大口呼吸,眼睛熱騰騰的,心要砰砰跳到喉嚨口。


    手腕抖著找出鑰匙,輕輕擰開鎖。


    門無聲打開,漸寬的縫隙裏,一絲光也沒有,漆黑一片。


    她輕手躡腳進去,站在闊別一年的玄關,看到臥室透出一點微弱亮度。


    星寒。


    她默念。


    偌大家裏,安靜無聲。


    林知微赤腳走向臥室,搭上門把手,心跳如鼓推開。


    燈是滅的。


    光源是亮著的手機屏,停在她的照片上。


    陸星寒的被子蓋到腰,半張臉陷進枕頭,呼吸沉重吃力,睡得極不安穩,而他的懷裏,正緊緊抱著她曾貼身圍過的那條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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