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幹淨吧?”


    “別人我能唬,您我能唬嗎?這丫頭是我從城裏的中學外麵弄來的,你瞅,身上還穿著校服。回山裏的路上,我們家二娃想摸個手指頭我都不讓。二嬸,不是我說你,能生娃就行了,你管姑娘是不是雛兒呢?”


    “你不知道,我家星娃在城裏呆了幾年,眼光高了,非得讓我給他買個身子幹淨的。”


    “哎,你們文化人是不一樣,挑三揀四的。”


    ……


    噩夢。蘇秦聽見熟悉的聲音,覺得自己在做噩夢。


    她渾身上下都很疼,動一下,骨頭仿佛裂開。


    她躺在地上,臉貼著地麵,鼻尖下是青苔的腥臭味。她恍惚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幾乎全封閉的小柴房裏,唯一的光線,是從門縫裏透進來的。


    門外有人說話,而那兩個聲音,她一輩子都不會忘。


    那是拐賣她,和買她的兩個女人。拐賣的她的女人叫張鳳,買她的女人叫李雲珍。


    哪怕她被警察救出了大山,嫁給了黎教授,開始了新生活,她也忘不了這兩個女人的名字和聲音。


    而李雲珍嘴裏的“星娃”,則是買她來當老婆的農村男人——張星。


    身體的痛感,鼻尖的嗅覺……過於真實,不是夢。


    蘇秦愕然。


    她……不是被燒死了嗎?她和女兒包包,不是被燒死在家裏了嗎?怎麽會……回到這個她噩夢開始的地方?


    難道……她要再一次經曆那個噩夢?


    她的心跳的“砰砰”快,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她努力克製心跳,讓自己平靜下來,屏住呼吸去聽門外兩個女人談話。


    李雲珍說:“阿鳳,這是六千塊錢,你數數。”


    “不用數了不用數了,都是一家人,不跟我客氣哈,”張鳳解開棉襖紐扣,把六千塊錢塞進棉襖的夾層裏。


    放好錢,她拉住李雲珍的手,一臉鄭重地說:“這丫頭,性子可烈,路上好幾次想逃跑,還咬了我耳朵。你的要求高,我就沒敢下狠手去打。二嬸,依我說,在你家星娃回來之前呢,就把她腿打折,打折了她的腿,她就跑不了了。你家星娃隻想要個幹淨的身子,也沒說不要瘸腿的,你說呢?”


    李雲珍還在猶豫,張鳳又說:“你看張秀華家的那個兒媳,腿一打折,就斷了跑的念頭,在家帶孩子做農活,怎麽都老實。”


    李雲珍家裏兒子當家,她是個沒主見的。她想了下,覺得張鳳說得在理。


    ……


    外麵的聲音,讓蘇秦確定了一個事實。


    她重生了,回到了15歲。回到了李雲珍打斷她腿的這一天。


    前世的這一天,李雲珍聽從了張鳳的意見,兩個女人拿了一根扁擔進來,瘋狂地敲她腿。後來她右腿折了,疼暈過去。


    她從小被父母寵著,沒吃過苦,更沒挨過打。被人這麽打,年僅十五歲的她,哪裏受得住?最後認慫,跟著張星“踏實”過日子。


    她表麵安寧,可一直在找逃跑的機會。


    五年後,她通過來山村支教的黎教授,給外麵通風報信,警察才帶了她回家。


    她被救出大山後,在黎教授的幫助下,重新入學,大學畢業以後,做了一名服裝設計師,嫁給了黎教授。


    黎教授從不嫌棄她的過去,即便黎家人對她指指點點,黎川也從不嫌棄她。他們夫妻很恩愛,女兒包包也很可愛。


    她上輩子是被大山裏買她的男人,放火燒死的。同她一起被燒死的,還有她和黎教授三歲的女兒,包包。


    火災的畫麵曆曆在目,被火灼燒肌膚的疼痛仿佛剛經曆過。女兒包包在她懷裏哭,告訴她:“媽媽,我好疼,我好疼……”


    她也很疼。身體疼,肌膚也灼疼,可她一隻腿瘸,抱著女兒在逃生的半道上被困住。


    在她閉上眼的那一刻,她看見黎川衝了進來。


    男人的身影一如既往的高大,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她心裏變得踏實,終於閉上了眼。


    ……


    蘇秦閉眼,再睜眼,就回到了15歲,被抓來大山的這一天。


    她恨死了這裏的人,恨死了這個村子,這裏的空氣都讓她作嘔。她對這個村子的恨意,是浸入骨髓的。


    她重生了,好像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她手無縛雞之力,殺不了張星,也報不了仇。


    既然老天給了她第二次機會,回到悲劇發生之前,那麽,她就得珍惜這次機會。


    她四肢被束,不能逃脫,迅速冷靜下來,開始回憶李雲珍的性格。


    前世,她和張星母子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對他們的性格也算了解。


    李雲珍早年喪夫,對兒子唯唯諾諾,做事也沒什麽主見,但她生性多疑。她和張鳳是親戚關係,張鳳刻薄,她一向不怎麽信任這個女人,經常在背地裏說張鳳的壞話。


    張星在城裏打過幾年工,又上過小學,認為幹淨的女人才配得上他。李雲珍買兒媳,第一要求就是身子幹淨。她完全可以利用這點,挑起張鳳和李雲珍之間的矛盾,先逃過眼下被打瘸腿的這一關。


    “啪”地一聲,柴房門被推開,光線湧入。


    蘇秦往裏一縮,小臉慘白,渾身抖如篩糠,精神似乎不太正常。


    她一臉驚恐地看著張鳳,神經兮兮叨叨:“阿姨,阿姨,您放過我,我好好跟石頭哥睡覺,不會再半夜裏打他。阿姨您別打我,別打我,我一定好好跟石頭哥睡覺,好好跟他睡覺……”


    石頭是張鳳兒子的大名,平日裏大家都“二娃、二娃”叫他,久而久之,鮮少有人知道張石頭這個大名了。


    這幾天,張鳳從沒在她跟前喊過兒子大名,她也詫異,這丫頭是怎麽知道二娃叫石頭。


    小姑娘渾身哆嗦地厲害,滿臉惶恐,一副被嚇壞的樣子。


    李雲珍心裏頓時不太舒服。她倒不是在意這個女娃已經不幹淨,而她介意的是,張鳳這老娘們,居然騙她。


    想著兒子的要求,她才多給了三千,沒想到已經被張鳳家的兒子先碰過。


    李雲珍轉頭看著張鳳:“鳳兒,平時你占人便宜,二嬸就不說啥了,你怎麽連二嬸也騙呢?你有沒有心哪?退我四千,這事兒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張鳳瞪了眼蘇秦,又轉而看向李雲珍,拉住她:“不是,二嬸,這姑娘說胡話呢,什麽睡不睡的。我家二娃壓根沒碰過她。”


    “你別當二嬸傻哈。”李雲珍甩開她的手,又看了眼縮在角落裏,臉色煞白的小姑娘,繼續說:“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一家人,我也不計較了,你還我四千!”


    蘇秦表現地越是恐懼,李雲珍越是堅定了被張鳳欺騙的想法。她抓起扁擔,在張鳳身上打了一下:“不然,這女娃,我不要了!”


    兩人吵得激烈,而蘇秦儼然一副被嚇懵的小姑娘模樣。


    她身體裏畢竟有三十五歲的靈魂,前世經曆了被拐、職場爭鬥,人生百態均有體會,這點演技還是有的。


    張鳳被打了一下,怒火燃腔,捂緊揣在胸口的錢,大罵李雲珍“瓜婆娘”,一路退出了李雲珍家。


    李雲珍站在家門口,舉著扁擔,扯著嗓門大罵張鳳“沒良心”、“親人都騙的白眼狼”。


    張鳳離開後,李雲珍回到家裏喝了口水,嘴裏還罵罵咧咧。


    她把怒火發泄到蘇秦身上,抓著她的頭發,拖畜牲一樣將她拖出柴房,扔到院子裏。


    好在現在是春天,寒冷還未過,她穿了毛衣毛褲,才不至於再被擦傷。


    她被拖到院子裏,陽光下,眼睛被刺得有點睜不開。


    她雙腳雙手被束,毫無還擊之力。李雲珍常年做農活,身材清瘦,卻有一身蠻力。即便她手腳沒有被束,也打不過李雲珍。即便她打過了李雲珍,也跑步不出這個村子。


    這個村子的人,對買媳婦兒這種事習以為常。誰家“媳婦兒”要跑,全村人都會出來幫忙,然後打斷女孩的手腳,用殘忍的方法折磨她,讓她跑不了,也不敢再跑。


    這裏空氣清晰,陽光明媚,可在蘇秦眼裏,這裏是人間煉獄,空氣裏都是令人作嘔的邪惡氣息。


    落後的地方,出秀麗風景,也出刁民。


    她整個人被摔在地上,渾身骨頭宛如被敲碎了似的疼。


    院子裏,有李雲珍種的菜,小蔥、春芹菜和香菜。


    聞到春芹菜的味道,蘇秦整個人都不舒服,可她腦子裏卻閃過自救的方法,而春芹菜,成了她活命的稻草。


    張星是一個害怕得病的男人,她不會容忍媳婦兒有病。她可以利用過敏,讓自己犯蕁麻疹。


    前世,她告訴張星母子對芹菜過敏,張星母子不信,強迫她吃,以致於她犯了蕁麻疹。


    那會兒,張星懷疑她得了傳染性疾病,還想把她轉賣給別人。她哪兒還受得了被轉賣的痛苦?再三跪求,並且向他們母子保證,兩天之內這些症狀就會消失。


    母子倆關了她兩天,直到她身上紅疙瘩消下去,才放她出來。


    而這一世,她完全可以趁著還沒被玷汙,利用過敏,先逃過眼下一劫。至於接下來她會被賣去哪裏,便再做其它打算。


    總之,要先為自己爭取時間。


    她離菜地,隻有一米距離。


    李雲珍蹲下,看她的臉。


    女孩的臉被打腫,看不清本來樣貌,這麽多天沒洗澡,身上也臭烘烘,和豬圈裏的味道沒兩樣。


    蘇秦表現得驚恐萬分,瘋瘋癲癲。


    她一個勁兒往菜地的方向縮,嘴裏神經兮兮念叨:“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好好生娃,好好生娃,不要打我……”


    女孩孩淚流滿麵,神叨叨的模樣仿佛是受刺激後,瘋了。


    這一看就是個小姑娘,都還沒發育完全,如果不是被張鳳家的二娃給睡了,怎麽可能說得出這種話?李雲珍越想越氣,氣不過多給的那三千塊錢!


    不過,女娃身子幹不幹淨,她都覺得沒所謂,能給她生個孫子就行了。她打算帶著兒子張星,去張鳳家裏鬧,把多給的三千塊錢要回來。


    這種白眼狼親戚,不要也罷!


    ……


    趁李雲珍不注意,蘇秦縮到菜地裏,一埋臉,含住一撮長在地裏的芹菜,連腥臭的泥土一並吞進腹中。


    這時候,張星從外麵回來,叫了一聲“媽”。


    男人一跨進院子,看見縮在菜地裏,鼻青臉腫、瑟瑟發抖的姑娘,眉梢綻開驚喜。


    他走過去,像觀賞一件玩物般打量著蘇秦,扭過頭問李雲珍:“張鳳送來的?給了多少錢?”


    這語氣,宛如盤問買一頭豬花了多少錢。


    男人因為常年做農活,身材結實且高大,皮膚黝黑發亮,五官硬朗,濃眉飛揚。他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深色格子襯衣,皺皺巴巴,還縫了兩個補丁。


    張星小學畢業,在村民的眼中,他就是知識分子,村裏的男人屬他文化最高。他今年三十歲,在城裏打了幾年工回來,也算有了見識,被村民推薦當了村長。


    李雲珍把事情經過給張星交代了一遍,然後怯怯懦懦地問兒子:“要不要,把腿給她打折?免得跑了。”


    雖然蘇秦鼻青臉腫,看不清她本來樣貌,但好歹是個女人。


    “艸他媽的,這個張鳳,騙錢騙到老子頭上來了?待會我去找她!”張星看了眼蘇秦,提了提褲子,說:“她已經是個賠錢貨,再瘸個腿,多不劃算?就算給她加一雙翅膀,她也跑不出去。娘,我餓了,給我下碗麵。”


    李雲珍:“好嘞。那她怎麽辦?”


    張星在城裏呆過幾年,相對村裏人,他有蜜汁優越感。他就要與眾不同,就要搞特殊,覺得自己同那些愚昧的村民不一樣。


    他看了眼蘇秦,說:“丟到我屋裏,吃飽了飯再幹她。”


    ……


    蘇秦被丟到張星的屋裏,隔壁就是堂屋,母子在堂屋裏說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張星坐在堂屋裏吃麵,李雲珍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說話:“星娃,劉家村的村長,叫你過去幹啥啊?”


    張星說:“哦,是同羅鄉的鄉長,召集了我們幾個村的村長開會。據說有個姓黎的碩士,來了同羅鄉支教,讓我們這幾個村的孩子都去上課。這個碩士來了同羅鄉之後,不知道從哪兒聽說我們村兒風景好,非要來我們村兒采……采風?你也知道我們村兒的情況,哪兒能外人進來?”


    李雲珍問他:“鎖石?那是個啥?采風又是個啥?”


    張星嫌棄地看了眼無知的母親:“是碩士!高文化知識分子,采風的意思,就是來參觀我們村。”


    李雲珍哦了一聲:“高文華知識分子?那……能比你還有文化啊?”


    張星吸溜一口麵條,“人家是大學生,你說呢?”


    ……


    聽著隔壁的聲音,蘇秦胸口滿漲的激動。


    姓黎的碩士?是黎川嗎?是黎教授嗎?


    即便跟黎川結婚五年,她依然喜歡叫他“黎教授”,難以改口。


    可是……時間線不對啊。


    她記得,前世黎川來支教時,是五年後,那會黎川已經是副教授。


    黎川21歲研究生畢業,26歲成為副教授,28歲成為正教授。他家庭條件不錯,卻放棄繼承家業,選擇教書育人,搞研究。


    現在是春季,蘇秦的身體很快有了過敏反應。她的身體開始發癢,密集的粉紅疙瘩遍布全身。


    她的脖頸、臉上、手背上,均是密集的疙瘩,看著瘮人。


    ……


    張星和李雲珍進來,看見縮在床上痛苦地蘇秦,再看她身上的疙瘩,頭皮均是一麻。


    即便男人能對著醜陋的女人下嘴,對著這種渾身密集疙瘩,宛如鬼魅的女人,怎麽也下不去嘴了。


    李雲珍拉著兒子,急道:“這個殺千刀的張鳳,給了咱們這麽個有病的瘋婆娘。星娃,這女娃我們不要了,去退貨!這種發病的瘋婆子,生不出啥好男娃,走,咱們要錢去!”


    蘇秦被打得臉腫,看著本就可怖,再加上她胳膊、脖頸、滿臉密集的疙瘩,讓張星不寒而栗。他不是嫌這個生娃的工具醜,他是怕這個“工具”有傳染病。


    他覺得這個症狀,倒是像極了城裏的那個……艾滋病?


    張星越想越恐懼,和母親抄了家夥,去找張鳳麻煩。


    *


    據說張星以前在城裏,打死過人。張鳳不怕李雲珍,但怕張星。


    張鳳答應退給他們四千,並說:“二嬸,星娃,現在城裏頭抓得嚴,拐一個姑娘真的不容易。你們就湊合湊合,能生娃就得了,你閉著眼睛睡,不都一樣?”


    張星想起蘇秦那滿身的紅疙瘩,堅持不要她,“不成。你給老子把錢退了,這娘們兒老子不要!”


    張鳳見他堅持,然後給他們出主意:“二嬸,星娃,我千裏迢迢把人弄回來,也不容易,我總不能做虧本生意是吧?這樣,你們把這個姑娘賣給村尾的傻子家。傻子爹臨死前,給他留了一筆買媳婦兒的錢。他們家傻子,哪裏懂姑娘有病沒有病?你們說呢?”


    李雲珍覺得可行,然後說:“那你去跟傻子媽打商量,兩千,賣給他們。”


    張鳳一錘掌,臉上展開笑容:“好嘞。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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