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斷魂崖。


    白衣,冷鋒,李南方。


    這十四個字,就像深深烙在嶽梓童腦海中那樣,無論她在無盡的黑暗深淵內掙紮多久,一旦醒來,腦思維開始緩緩運轉,她就能立即回想起來。


    那是一個天上明月當空,清風徐徐的夜晚。


    她站在濱海斷魂崖邊,身穿白衣的楊逍,就在她左手邊十數米外。


    她手持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刺向心口時,對她摯愛的男人,淒聲慘叫著“南方,回來——”,墜向了駭浪翻滾的大海中。


    她為了喚醒李南方的人性,隻能用這種淒慘的方式。


    在下定決心之後,嶽梓童也曾經想過,要不要精心安排一場戲,懷揣一個血袋,弄把假刀,最不濟事先安排精通水性的人藏在崖底,撒上大漁網,等她掉下去後,速速把她撈上來。


    誰他小姨的水性,雖說遠不如李南方那樣變態,可在水中捏著鼻子應付個幾分鍾,還是可以的。


    楊逍也讚同她這樣做。


    可最後,嶽梓童推翻了這個僥幸的計劃。


    再怎麽真實的出演,也是假的。


    妖孽之所以稱之為妖孽,就是它在瞬間分辨真假的能力,也是變態的嚇人。


    如果一旦讓妖孽看出嶽梓童是假裝自殺,隻為喚醒李南方的人性,那麽它以後都不會再見她。


    除了嶽梓童,卻再也沒誰能擔當此悲摧的重任。


    很清楚這點的嶽梓童,隻好暗罵著該死的命運,毅然決然的自殺墜海。


    她在淒聲叫李南方回來,迅速墜崖時,竟然感覺到了從沒有過的輕鬆。


    原來,她活的太累了。


    沒有給小外甥生孩子時,她要在商場上勾心鬥角,要防備嶽家那些人,還要遵照嶽老臨終前的囑托,不得不為了嶽家的利益,做出利用李南方“骨灰”的喪心病狂之事。


    總算放下商場,嶽家那些事了吧,她還要協調李南方那群娘們之間的關係,為他管好這個大家庭,不得不拿捏出地主婆的嘴臉討人嫌。


    嶽梓童從來都沒感覺到,她其實很累。


    直到被死亡掐住咽喉,墜向死亡的那一刻,她竟然有了解脫的輕鬆。


    “總算可以休息了。”


    這是嶽梓童墜海之後,被駭浪迅速淹沒後的最後想法。


    現在她悠悠醒來後,還記得。


    看來,她剛掉進大海中,就被隨後撲下來的小外甥救上來,重傷昏迷幾天後,終於醒來了。


    她沒懷疑她已經死了。


    因為她很清楚,她真要是死後有知,肯定是在油鍋內——


    “這下,那些臭娘們以後得甘心被本宮管教了吧?”


    隨著腦思維運轉越來越正常,嶽梓童越想越得意,正要閉上眼幸福的歎口氣,再嬌怯怯喊一聲還有沒有喘氣的人,過來一個時,全身的神經,卻過電般,驀然繃緊!


    她自殺墜海後再次醒來後,壓根沒去想她已經死了,或者當前正在夢中,而是活生生的活著——那麽,她當初在斷魂崖狠狠自刺一刀的心口,為什麽不疼?


    可千萬別說,因為誰他小姨的皮太厚了,刀刺不進。


    當時的劇痛,還有鮮血迸濺而出,那都是幻覺。


    嶽梓童能肯定,她自殺的那一刀,貨真價實。


    甚至,她都能“看到”刀尖刺進心髒的那一瞬間。


    她卻沒死。


    不但沒死,心口處也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說,我根本沒有自殺過?那晚在斷魂崖,上演淒美一幕,隻是在夢中?”


    嶽梓童喃喃自語到這兒時,慢慢抬手,摸向了心口。


    那兒,有一道明顯的傷疤。


    刀疤。


    尖刀刺進去後,雪膚又愈合的疤痕。


    沒有任何的靈丹妙藥,能讓人的皮膚遭受致命一刀後,在短短幾天內就能愈合。


    唯一正確的解釋就是,她昏睡了不止幾天幾夜!


    明月當空下,嶽梓童為喚醒李南方人性自殺,不是做夢,而是在好多天之前。


    她,當前也不是在青山的李家別墅臥室內。


    她家臥室的天花板風格,可是她親手設計的。


    而且顏色,也不是這樣的黑漆漆,好像被黑墨塗刷過。


    “我確實自殺墜海,卻被人救了。昏睡很久很久後,現在才醒來。這不是我家?”


    嶽梓童終於反應了過來,就像詐屍那樣,猛地翻身坐起。


    她在劇烈運動時,觸動了已經結疤的傷口,隱隱作痛,但卻沒有絲毫的在意,隻是迅速屈起雙膝,雙臂抱住,滿臉驚恐的樣子,四下裏看去。


    她這才發現,她是在一間石屋內。


    黑色的屋頂,黑色的牆壁,黑色的地板,黑色的床——就連牆角那個燈台,都是石頭雕刻而成。


    石屋有門。


    也有窗。


    風從窗外來,自沒有門板的門口溜走。


    風很濕潤,很輕很軟,甚至還帶著一種淡淡的醉人甜香。


    石門外還是黑色的牆壁,隱隱有天光自左手邊照過來。


    窗外卻能看到綠色的花木,水麵上有幾隻白鵝遊蕩的小湖,和上方粼粼的天。


    那些盛開著各種花朵的花木,嶽梓童沒注意,也見過無數次有白鵝漂浮的小湖,卻從沒見到過這樣的天。


    粼粼的天。


    天上就像有水在流淌,沒有雲彩。


    有魚。


    魚,會在天上遊?


    魚的上麵,還有不住飄忽的太陽,在水的反射下,映照出奇異的光澤。


    “我這是在哪兒?童話中,還是——真的死了,老天爺格外開恩,沒讓我下地獄,卻來到了天上?”


    醒來後都不相信她會死的嶽梓童,終於動搖了想法。


    如果她沒死,怎麽會在自殺墜海過後,睡在了這樣一間石屋內,看到有魚在天上遊的奇景?


    現在哪兒,甚至死沒死——當嶽梓童猛地想到什麽後,都不重要了。


    她最怕的是,在她這樣躺在石床上時,會有個不是小外甥的男人,對她做過什麽。


    李人渣可是總說,就憑她的美貌,得道高禿看到後,也會立即還俗的。


    雖說那廝這樣說,純粹就是在拍馬屁,可他小姨喜歡聽啊,為保持嬌美身材,不惜每天都在跑步機上大汗白流兩個多小時。


    好。


    很好。


    嶽梓童很快確定,她現在依舊是完玉一塊。


    她長長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一件白色長袍。


    長袍的質料,也不知啥材料製成的,摸上去既像絲綢,又像棉布,總之穿在身上,很舒服,也很輕。


    她感覺臉上有些癢,抬手摸了下。


    纖指還是像春蔥般的那樣嫩白,手指肚上多了一層淡黃顏色的油脂,也不知道是啥東西。


    嶽梓童慢慢湊到小鼻子下,嗅了嗅,有股子淡淡的甜香。


    雖說這玩意的氣息很好聞,不過臉上粘乎乎的感覺不咋樣。


    她下意識的抬頭看去,就看到一條不知啥顏色的毛巾——暫且叫毛巾吧,其實就是一塊老粗布,掛在門後的牆上。


    嶽梓童用力抿著嘴唇,慢慢的探下腳。


    足尖碰到黑色地麵時,她沒感覺到涼颼颼,反而有暖意。


    “難道說,這個黑不溜秋的石頭屋子,都是暖玉砌成?”


    嶽梓童心中想著,慢慢的站了起來,雙手扶著石床。


    她昏睡了太久,四肢無力,真怕雙膝會打軟,栽倒在地上。


    兩隻腳都落地後,嶽梓童嬌軀晃了幾下。


    慢慢適應了會,嶽梓童才惦著足尖,做賊那樣走到了門後,伸手一把拽毛巾——靠,沒拽下來。


    一塊破毛巾,啥時候也這樣沉了?


    就在嶽梓童還沒搞清楚這個問題時,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看你眼睛挺大的,眼神卻不好使。”


    誰!?


    嶽梓童幾乎要被這個聲音給驚的尖叫出聲,慌忙轉身看向窗外時,因動作過大,嬌軀後仰,重重倚在了牆上。


    石屋牆壁,也溫暖。


    也許正是這溫暖,讓嶽梓童差點被嚇出來的心,又砰地落了回去。


    當然,也可能站在窗外說話的人,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有關。


    趴在窗台上往裏看的小女孩,相貌特清純,就像從動漫中走下來的美少女,都快趕上誰他小姨美了——


    嶽梓童長長鬆了口氣,下意識的問:“你,你是誰?”


    小女孩忽閃了下大眼睛,慢悠悠的回答:“我呀,我叫莊純。”


    也許小女孩天生就是人畜無害的代名詞,嶽梓童驚慌的心,徹底恢複了平靜,好奇的問:“裝純,假裝純潔的意思?嗬嗬,還有叫這名字的?”


    “是莊子的莊,純潔的純。”


    自稱莊純的小女孩,不屑的撇了撇嘴,低聲說道:“長的還行,就是個沒文化的土鱉。”


    土鱉?


    你敢諷刺我是沒文化的土鱉?


    嶽梓童立即怒了,鳳眼圓睜,剛要發怒,莊純淡淡的說:“我以為,你在沒搞清怎麽個情況之前,會收斂你在外麵養成的可笑臭脾氣。再對我客氣些,最好是阿諛奉承,誇我是人間少有的小美女。那樣,對你才有好處。”


    我會阿諛奉承你?


    還要誇你是個人間少有的小美女?


    乖乖,這孩子年齡不大,怎麽比我當年還要自戀?


    嶽梓童心中冷笑,不過又覺得,莊純說的貌似很有道理,點頭:“嗯,你是挺美的。”


    莊純馬上問:“我有多美?”


    誰他小姨從來都是被人阿諛奉承慣了,從來都不屑誇讚別人。


    所以當莊純問她時,竟然一時半會的不知道該說啥了,隻是半張著小嘴發呆。


    “沒文化的土鱉。”


    莊純等了半晌,都沒聽到嶽梓童發自肺腑的稱讚,很是失望,再次低聲罵了句。


    嶽梓童真想衝過去,大嘴巴左右開弓,讓莊純見識下啥才叫沒文化的土鱉。


    “跟我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莊純明明隻有十幾歲,可在和嶽梓童說話時,卻始終把控著主動權。


    就像剛繼承王位的公主,年齡再小,也能泰然自若的安排那些白胡子大臣做事。


    嶽梓童無法拒絕,隻好再次拽毛巾——你妹的,怪不得毛巾那樣沉,小丫頭諷刺她眼神不好使呢。


    原來,這塊毛巾是石刻的。


    是誰吃飽了撐的,用石頭雕刻一塊毛巾放這兒,害誰他小姨丟臉的?


    暗中罵了句,嶽梓童抬手胡亂擦了下臉,走過去抬起右足剛踏在窗台上,莊純眉頭皺了下,語氣相當不悅的質問:“你在你家時,每次出屋,也是跳窗口的嗎?”


    特麽的,這小丫頭片子怎麽這麽多破事!


    嶽梓童心中罵著,表麵上卻隻能訕笑了下,乖乖的放下腳,轉身走向門口。


    她來到門口後,下意識的回頭看向窗外。


    也穿著一身白袍的莊純,正走向小湖泊那邊。


    風吹來,掀起了她的袍角。


    袍角即將落下時,嶽梓童的雙眸瞳孔,忽然驟然猛縮!


    她,竟然在莊純的白袍被風吹起時,看到了一條尾巴。


    白色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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