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禦賜南平王世子高廷芳獅子園!


    接著又賜坊牆開正門,門前列戟十二,等同一品,僅次於親王!


    最後竟是從羽林軍中撥下精銳勇士四人,充當騎吏!


    當高廷芳低調地搬出四方館遷入獅子園之後,這三個消息便高調傳遍東都,讓無數人為之嘩然。因此,高廷芳隻過了一天安安穩穩無人打擾的日子,就迎來了絡繹不絕的訪客。這其中,大多數人都被擋在了門外,隻有極少數能夠登堂入室,見到悠然自得和侍從玩雙陸的高廷芳。


    而來得最快的不是別人,卻是正月初四高廷芳出宮那一天在天街被韋鈺攔下的韋鉞。


    這位衛南侯嫡長子頭戴珠冠,身穿紫色團花對魚紋錦袍,外頭係著一襲無絲毫雜色的白狐大氅,臉上雖說看似白裏透紅,卻不是那種健康的血色,而像是大冷天在寒風凜冽中策馬疾馳,硬生生被風吹出來的。一進屋子,他就解下大氅丟給了旁邊一個迎上前去的侍從,隨即大步朝高廷芳走了過去。


    “高兄這病可是有些起色?今天這屋子裏終於燒起火盆,有些熱了。”


    “要是成天寒暑顛倒,我受得了,我身邊這些人也受不了,總算這一次發作又扛過去了。”高廷芳微微一笑,抬手請韋鉞坐下,卻隨手丟下骰子,移動一顆棋子走了幾步之後,眼見自己的黑棋已經全都出了棋盤,立時撫掌大笑道,“洛陽,別想賴,把你的籌拿來,你都輸光了!”


    韋鉞見高廷芳贏了一把,那個名叫洛陽的少年苦著一張臉還在那磨蹭,卻被蘇玉歡搶了裝籌的盒子,笑嘻嘻地送到了高廷芳麵前,他眼珠子一轉就熱情地說道:“沒想到高兄還是雙陸高手,不如也算我一個?”


    “哦?小侯爺也有這樣的雅興?”高廷芳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隨即欣然點頭道,“那你就替下洛陽那個手氣背,又喜歡耍賴的小家夥好了!冬來無事,窩在房間裏又出不了門,也就隻有打打雙陸消磨時間了。”


    韋鉞不知道高廷芳此話是真是假,可父親韋泰為了之前那一連串事情,竟是被絆在東都,不能啟程前往義成軍節度使所在的滑州,為此遷怒於他這個嫡長子,昨天晚上聽到皇帝對高廷芳這般禮遇之後,更是劈頭蓋臉大罵了他一頓,他隻覺得心裏憋了一肚子火。之前覺得高廷芳一直都在南平王宮養病,不過是個初出茅廬不知世事的病秧子,那又不是他一個人的判斷,父親韋泰也是這麽認為的,誰知道大家竟然都看走了眼!


    然而,幾局雙陸過後,見高廷芳有輸有贏,輸的時候唉聲歎氣,贏的時候興高采烈,和那些侍從侍衛全無上下之分,笑鬧在一塊,韋鉞又漸漸覺得,父親和韋貴妃等人是矯枉過正,高估了高廷芳。尤其是發現高廷芳對自己談笑風生,一如從前,仿佛不存在任何芥蒂,他就不動聲色地將話題拐到了之前出宮時,他曾經在天街攔路的事情上。他剛將此事說完,就隻見高廷芳為之大訝。


    “小侯爺竟然曾經在天街上攔過我的車嗎?”高廷芳驚愕地問了一句,隨即不等韋鉞回答就苦笑道,“皇上那時候倒是執意想要把我留在宮中飛香殿,我卻哪裏敢領受這樣的好意,所以也顧不上人還昏昏沉沉,鐵了心要走,馬車出宮的時候,我就昏睡了過去,後來因為皇上命人將林未德亂棍打出東都,又到了四方館大門口,我這才醒了。等回到玲瓏閣,又睡了一天一夜。”


    說到這裏,他就歉意地欠了欠身道:“我絕非有意怠慢小侯爺,還請恕罪。”


    一旁的蘇玉歡連忙幫腔道:“高大哥那幾天在玲瓏閣,每天至少得睡七八個時辰,我去的時候也常常見不著他。”


    韋鉞也知道南漢容侯蘇玉歡上表請留東都的事,但對他來說,對方是高廷芳結交的朋友,這一點反而比南漢容侯這個身份更加重要。而且,聽高廷芳的口氣,他想到對方上表請留東都,卻絲毫不提南平歸降,顯然並未選擇投靠皇帝,而皇帝昨日破天荒給予恩遇,仿佛和紀家韋家一樣,也是在爭取此人。要知道,皇帝對於入主東宮的皇子必須要有偌大軍功方可服眾這番話,是在平蜀大軍凱旋回來的大朝上說的,語出無悔,想要收回也辦不到。


    顯然,高廷芳僅僅是待價而沽而已!


    他立時對蘇玉歡笑道:“多虧有容侯這話,否則我還以為高兄因為之前在衛南侯府遇刺,於是耿耿於懷,恨上了我父子。”


    “這怎麽可能?那一次刺客是衝我來的,衛南侯和小侯爺才是無妄之災。”高廷芳嘴裏說著,手裏卻一直都沒有停下過骰子和遊戲,當再次挪動了手中黑棋之後,他就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抬頭問道,“我記得我和蘇小弟搬出來的時候,四方館中隻剩下了楚國副使一行人,不知道徐長厚的案子如今怎樣了?他雖說在四方館中深夜闖進玲瓏閣挾持我,可他父親終究是楚國左相,若大唐扣著他乃至於楚國使團不放,隻怕會引來天下議論。”


    “看我這記性!”


    使勁拍了一下腦門之後,韋鉞就笑容可掬地說:“我今天來探望高兄,正是為了這個好消息!穎王殿下上書陳情,皇上令山南東道節度使和威勝節度使陳兵大唐和楚國邊界,楚軍已經從南平撤軍。其中有一支楚軍不知天高地厚挑釁,結果全軍覆沒。皇上已經命人派兵將楚國副使一行人押送出境,令楚王給出一個明確的交待!”


    高廷芳心中清楚,山南東道節度使和威勝軍節度使一則是和韋家有姻親,一則是紀太後父親的昔日部將,如今皇帝會指使這兩家做出大軍壓境的姿態,絕不僅僅是穎王的上表。可是,得知南平之圍終於得解,他仍舊長舒一口氣,當下含笑說道:“如此一來,我不遠千裏來到東都,總算是沒有辜負父王和南平子民的托付,還請小侯爺轉告穎王殿下,擇日我當親自登門道謝。”


    韋鉞等的就是這句話,正為之大喜時,他卻隻聽得外間傳來了一聲嗤笑。


    “好不要臉,明明是我三哥先上書陳情的,居然算成二哥一個人的功勞!”


    隨著這譏嘲,一個身材窈窕的少女風風火火衝了進來。將那大紅猩猩氈的鬥篷隨手一扔,她就快步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韋鉞道:“你敢在世子麵前賭咒發誓,說二哥是第一個上書的人?明明是二哥跟在三哥後頭拾人牙慧,倒被你說成是他的頭功!”


    “承樂,少說兩句!”


    韋鉞正想反唇相譏,等聽到外間這一聲嗬斥的時候,他就臉色變了。隻見涼王承誠也進了屋子,卻是先在門口拍打掉了外間大氅上雪粒,客客氣氣交給了上前拿東西的洛陽,這才不慌不忙走了過來。想到自己今天來時還去邀約過穎王,那位名義上最年長的二皇子卻不肯先來,而是希望高廷芳自己過去拜見,而清苑公主他更是不敢指望,如今發現涼王和樂公主兄妹卻聯袂而來,他隻覺心裏惱火得很。


    紀家那紀雲霄就是飯桶一個,可涼王與和樂公主卻配合默契,哪裏像自己在前頭殫精竭慮,卻攤上了穎王這樣的主君,清苑公主這樣冷情的表妹!


    “承樂說話素來沒個輕重,韋兄你不要在意。”涼王對韋鉞卻是客客氣氣,等看到和樂公主不由分說就擠到疏影和高廷芳之間坐下了,他的臉上才流露出一絲笑意,隨即就親切地說道,“高兄之前蝸居四方館,實在是不方便,搬到獅子園就好多了。你此次離鄉已經一個多月了,又打算留在東都,要是思鄉,我就令人去找尋一些原籍南平的仆役,也好讓你時刻聽到鄉音。”


    韋鉞立刻心中叫糟,相對於自己替穎王表功,涼王絲毫不提南平解圍之事,反而通過關切不動聲色就要往獅子園塞人,這實在是心思細密!可還不等他想好如何回擊,和樂公主就立時附和道:“三哥說的是,這獅子園很大的,我小時候還曾經偷偷溜進來玩過,世子你就這麽點人肯定不夠。”


    麵對這兄妹倆的一搭一檔,高廷芳不禁笑了。下一刻,他就隻聽洛陽氣鼓鼓地說道:“用不著那麽多人,世子殿下身邊的人,一個都頂十個!”


    和樂公主頓時一愣,等看到一旁的疏影竟也點頭,其餘幾個侍衛赫然滿臉不服氣,她意識到這話有些瞧不起人,連忙補救道:“世子身邊的人當然都是以一當百,可這偌大的園子總要很多人打掃做雜活吧?洛陽和疏影總不會希望撇下你們的世子殿下,自己拿著笤帚去掃園子吧?至於侍衛們,保護世子的安全才是本職,去做收拾屋宅之類的活計豈不是大材小用?”


    有個聰明的妹妹真好!


    看到韋鉞麵色發苦,涼王油然而生慶幸,立刻趁熱打鐵想要把此事定下來。可偏偏就在這時候,他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張狂而恣意的聲音。


    “涼王殿下,韋小侯爺,二位還真是悠閑。有這個閑工夫關心南平王世子住得好不好,二位是不是應該關心一下真正該關心的事?”


    和寒風一同肆無忌憚闖進屋子的,是一身素白的韋鈺。他的背後赫然是一閃而逝的紛飛雪景,隨著門簾落下,大雪隔絕在了屋子外頭,可他那一身縞素在滿屋子彩繡錦袍之中,顯得格格不入,而他卻仿若未覺,很隨便地拱了拱手,就那樣站在了門口。


    “後日,南平王世子在衛南侯府遇刺,在四方館遭徐長厚挾持傷人,褚萬強對徐長厚下毒不成反被人暗害,其妻攔路鬧事卻又傷人未遂,哦,再加上紀雲霄糾纏清苑公主未果,回頭卻一口咬定是被人下了什麽醉芙蓉……這一係列連環案在刑部大堂開審。刑部薛老尚書,大理寺卿盧正怡,禦史大夫裴大人,還有我這個皇上欽點的一同主審,穎王殿下和紀雲霄那兒,我已經去通知過了,今天是奉旨來請涼王殿下,韋小侯爺,南平王世子後日去刑部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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