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金色的晨曦漸漸灑向東都城中,驅散了一夜的陰霾。官民百姓之中,大多數人並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因而打開大門發現滿大街奔跑的兵馬時,大多感到錯愕和驚恐。


    可尋常百姓可以不出門,那些朝官們卻不敢貿貿然請假不去上朝,隻能硬著頭皮出門。而在這種百官齊往天津橋的時候,卻有一隊人馬和他們反方向而行。有眼尖的官員一眼就認出,為首的那個正是韋鈺。


    大門緊閉的衛南侯府門前,帶著一隊兵馬的韋鈺穩穩當當勒馬停在了門口。他冷冷打量了一眼這看上去寂靜冷清的豪宅大院,頭也不回地吩咐道:“都在外頭守著,如果一刻鍾之內我沒有出來,那就強弓硬箭直接攻進去。”


    “是!”


    韋鈺翻身下馬,也不上去敲門,而是直接一個騰躍上了圍牆,當他看到外院一群親兵如臨大敵地圍上前來時,卻是不退反進,整個人如同一片羽毛一般,從牆頭輕飄飄落在了地上。


    麵對那些或驚疑,或提防,或惡意,或打量的目光,他目不斜視地大步走上前去,仿佛完全沒注意到那些放在劍柄刀把上的手。當他走過一個親兵身側的時候,那人突然再也按捺不住,伺機等他剛走過去之後,竟是無聲無息拔刀從其背後猛地砍落了下去。


    仿佛腦後長了眼睛似的,韋鈺肩膀輕輕一晃,整個人神乎其神地橫挪出去一步,避開了那當頭一刀,緊跟著佩劍出鞘,一劍後刺,竟是準確地紮入了對方的胸膛。他反手拔出劍,等到那人不可置信地仆倒在地,這才徐徐轉過身來,環視了一眼噤若寒蟬的眾人,輕蔑地笑了一聲。


    “這衛南侯府外有我的二十虎賁,五百金吾,一刻鍾之內若是我不出去,他們自然會進來。所以你們動手之前,最好先想想清楚自己有幾條命。我這人打得仗不多,但最最不怕的就是群戰!”


    之前韋鉞私自調了韋泰親兵教訓韋鈺,卻被韋鈺橫掃的事情,早已在衛南侯府傳開,再加上韋鈺便是雷神孟懷贏的消息曝光,這些親兵剛剛被韋鈺威勢所懾,根本不敢動手,卻沒想到唯一的一個出頭鳥竟不是一合之敵。


    雖然有人物傷其類,可麵對韋鈺的警告,他們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位二公子徑直而入。直到人已經看不見了,方才有人默默站了出來,七手八腳地收殮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其中一個和死者相熟的親兵伸手合上了對方的眼睛,深深歎了一口氣道:“就算是侯爺或是小侯爺剛剛都在,也不敢對二公子如何,你居然傻乎乎地上去,這不是爭功勞,這是送性命!下了九幽黃泉之後你就知道了,像二公子這種性子的人,就連閻王老爺都不肯收呀!”


    韋泰前腳剛剛得到韋鈺進府的消息,後腳就已經看見了那個長驅直入的身影,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他之前離開東都回到任所不多久,就得到了韋鈺就任秦王府長史,而且正是雷神孟懷贏的消息,那會兒他就在深深後悔一直沒管這個庶子,以至於竟讓皇帝養就了如此一條足以反噬韋家的惡犬。


    此時此刻,看到韋鈺滿不在乎地進了屋子,他有心端起父親的架子,可最終卻隻是色厲內荏地喝道:“你還知道回來?”


    “你以為我願意回來?”韋鈺哂然一笑道,“如果我沒猜錯,貴妃娘娘和穎王殿下,還有清苑公主,這會兒應該一個都不在侯府吧?”


    韋泰一下子臉色陰沉了下來,可他不回答,卻等來了韋鈺的下一句話:“昨天晚上,我在榮慶宮前遇到了貴妃娘娘,她從謝驍兒手中要走了清苑公主,又把已經走投無路的謝驍兒收攏了下來。我尋思著,貴妃娘娘手中還有別的籌碼,眼下的藏身之處就是其中之一,而你並不知道。可即便如此,如今皇上幾乎將紀家連根拔起,韋家仍是岌岌可危。”


    見韋泰麵色變幻不定,韋鈺已然確定,自己的父親根本不清楚韋貴妃的籌劃。哪怕深恨韋貴妃當年勾結紀太後,以至於肖琳琅和李承睿母子遭難,可平心而論,他卻不得不佩服這位姑姑毒辣縝密的玲瓏心思,靈活多變的手腕。


    換成任何一個女人,落到當初淄王那種隻喜歡男色的權貴手中,不是忍氣吞聲,就是投繯自盡,有幾個人能像韋貴妃這樣忍辱負重,利用自己的身體作為武器,到最後翻手捅了仇人最狠的一刀?韋氏能有現在的威勢,韋貴妃居功至偉!


    “貴妃在何處,我是不知道。”說出這話的時候,韋泰心裏不無憋屈。可他不願意為此墮了聲勢,當即聲色俱厲地說,“可韋家不比紀家,隻靠一個紀飛宇撐著。就算我這個義成軍節度使當不成,韋家在外也有的是靠得住的盟友,在東都城中也有其他暗線!”


    “那就最好。”韋鈺展顏一笑,竟是仿佛欣悅非常,“我也不希望韋家像紀家似的,一轉眼就被皇上給收拾了。要知道,穎王殿下許諾給我不少好東西,萬一他有閃失就泡湯了。我眼下過來,是奉了聖命,皇上剛剛杖斃了內侍監何德安和紀太後身邊最得寵的女官尚香,如今仙居殿上下全都正在待罪,要是韋家另有能夠遞補的人手,不在乎他們的死活就算了,如果在乎,還請早點把貴妃娘娘請出來,否則處置了仁壽殿和集仙殿之後,遲早要輪到他們。”


    “我可不希望回頭接到聖命,讓我像謝驍兒剿了彭城侯府那樣,剿了衛南侯府。”


    他說完轉身就打算走,可當看到門外韋鉞飛奔過來時,他就立時停下了步子。果然,衝到門口的韋鉞如臨大敵,卻是不敢跨過門檻進來,而是隔著老遠的距離叫道:“父親,侯府已經被韋鈺的人圍了,韋鈺還當眾說如果一刻鍾之內他不出去,就會衝進來!”


    “我是這麽說的,”韋鈺似笑非笑地看著韋鉞,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大哥是不是打算再試一試把我留下?”


    韋鉞隻覺得受到了深深的羞辱,臉上如同火燒似的,一時氣急敗壞地嚷嚷道:“你別忘了,你母親瓊娘還在這衛南侯府!”


    “我母親?”韋鈺眼睛眯了眯,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你若是有膽子動她一根指頭,不妨試一試。”


    撂下這話,他再也不理會麵色鐵青的韋鉞,大步朝門外走去。無論是小時候在韋家受到的無盡羞辱,還是這十三年來因為承睿之“死”而鬱積在心中的無盡仇恨,他無時不刻不想讓韋家覆滅,但卻不是現在。


    如果他不知道高廷芳就是李承睿,仍是認為摯友已死,那麽昨夜謝驍兒走後,他獨自麵對韋貴妃帶走昏迷不醒的清苑公主時,一定會選擇手刃仇人。


    可現在他不再是那個心裏隻裝著仇恨,悍不畏死的韋鈺,因為他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他需要珍惜自己,縝密地計劃好接下來的一切!


    當旁若無人地出了衛南侯府,他還沒來得及舒一口氣時,一個侍衛就匆匆趕上前來,滿臉惶急地說:“大人,貴妃娘娘已經回宮了,據說是保義節度使和河陽節度使那邊有人舉起亂旗,貴妃娘娘舉薦了謝驍兒去平叛!”


    在榮慶宮的這半宿,高廷芳自始至終無法入眠。盡管疲憊不堪的承謹在他身側最終睡著了,盡管值夜的洛陽也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盹,他卻一直都醒得炯炯的,沒有半點睡意。


    清晨,當他帶著承謹走出榮慶宮時,他隻覺得渾身酸痛,步履沉重,登上馬車時甚至險些被絆倒。所幸一旁的洛陽急忙攙扶了他一把,他這才最終坐入了馬車。可他才剛剛坐穩,就隻聽外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須臾就是一聲嚷嚷。


    “皇上有命,請秦王傅高大人去涼王府。”


    高廷芳還沒來得及回答,承謹就直接從車廂中探出身子,滿臉急切地問道:“父皇讓高先生去涼王府幹什麽?”


    那一騎人在承謹說話時這才匆匆勒停,此時滾鞍下馬,疾步衝上前來單膝跪下行了個禮,這才開口說道:“皇上請高大人督請涼王寫認罪書,”


    承謹本能地不願意高廷芳再去奔波,深深吸了一口氣就質疑道:“涼王府不是有王府官嗎?朝中還有這麽多大臣,父皇怎會讓高先生去?”


    “回稟涼王殿下,皇上已經令謝公公為內侍監,將涼王府所有王府官下刑部天牢待勘。至於為何請高大人去,卑職實在是不知道。”


    高廷芳一把按住還想再問的承謹,輕聲說道:“沒事,我還撐得住。”說到這裏,他便挑起窗簾道,“請回稟皇上,我先送秦王殿下回太白別院,再去涼王府。”


    如今涼王和紀家已然徹底倒台,此消彼長,秦王承謹必定水漲船高,那信使自然不會質疑如此區區小事,立時答應一聲上馬離去。等到他一走,承謹卻咬咬牙道:“高大哥,我和你一塊去涼王府!反正父皇沒說不讓我同行,我實在是放心不下你!”


    高廷芳本待拒絕,可想想皇帝讓自己去涼王府用意不明,而且承謹已經不可避免地遭遇了昨夜最殘酷的一幕,如今與其把人放在太白別院,任其胡思亂想,還不如把人帶在身邊,他最終點了點頭。


    然而,當他們在涼王府門前下馬車時,卻正好和呼嘯而來的另外一行人不期而遇。認出領頭的竟是左羽林大將軍謝驍兒,高廷芳隻覺得渾身倏然繃緊,而承謹更是沉不住氣,直接大聲問道:“謝將軍到這裏來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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