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芮在一邊急的都快要發瘋,可是小魚兒一直用身體擋住了門,他知道就算現在醫生還有周芮進來都無濟於事,鍾厚驍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算算時間,也是醫生說的那個時間點了,他今天,就當是彌補自己以前的遺憾了,不行嗎?


    “小魚兒, 你快點給我開門好不好?乖,你不是說我是你姐姐嗎,那姐姐的話你到底聽不聽呢?”周芮已經沒有辦法了,她看到鍾厚驍猩紅的眼睛,她 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鍾厚驍,這都是日本人的錯,她會把所有的賬都算在日本人身上。


    聞訊而來的醫生們也都堵在門口,可是奈何小魚兒擋在門口,而鍾厚驍又是借著他的力靠在門上,一時之間,竟是無人能夠攻破,眼見著小魚兒出氣不多,有個醫生當機立斷,叫了人來,打算將門給撞開。


    周芮回頭看了眼屋子裏的人,剛好鍾厚驍朝著外麵看來,兩人透過一扇玻璃門對望,不知道為什麽,周芮總覺得,他那一刻是清醒的。


    也就在那一瞬間,醫生們用盡全力將門給撞開,一進去,連忙將兩人給拉開,小魚兒滿臉通紅,脖子上的痕跡很是明顯,而鍾厚驍被三個醫生給扣在地上,他不停的掙紮著,周芮走到了他的麵前,伸手撫摸他的臉龐,“蔡醫生,請你們給他打一劑鎮定劑,然後你們都可以出去了。”


    剛剛從閻王那裏撿來一條命的小魚兒好不容易恢複了一些血色,當下又是白了臉:“周芮姐——”


    難道他做的,還是什麽用都沒有嗎?


    聽到周芮話的醫生麵麵相覷,雖然趙嘯天在離開的時候確實跟他們說過,不管周芮要什麽,盡管給她就好,可是這不代表,她要死,他們要遞刀啊,要是讓趙嘯天知道了,這個後果他們可承擔不起,“鍾太太,鍾先生是大勢已去,可是您不一樣,您還年輕,您還有大把的時光,不是我們想要安慰你,而是——”


    不等醫生說完, 周芮就開口打斷:“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但是我已經想清楚了,人生遇到一個能夠全心托付的人不多,讓人生死相許的,更是稀少,我既然遇到了,那麽這輩子就得過的有意義一點,我知道在你們的眼裏,什麽兒女情長都是假的,說我年紀小不懂事也好,說我衝動也好,我從小沒有別的什麽特點,就是特別倔,你們也不用覺得對趙嘯天不好交代,最初的時候我就已經跟他攤牌了,就算我死在這裏,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蔡醫生等人本來還想要說些什麽,聽完周芮的話,也覺得自己根本無話可說,人家都已經說的這麽清楚,表達的這麽明白,自己若是再阻止,倒是顯得不近人情的。


    蔡醫生歎了口氣:“既然如此,好吧,鍾太太,我們就照著你說的做,”說著,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支針劑來,“鍾太太,這是我們最後研製的成果,雖然不知道究竟有沒有什麽用,但是有總比沒有好,您的選擇我們不好做幹涉,現在我就將這針劑交給你。”


    周芮從蔡醫生手中拿到了針劑,微笑:“謝謝你蔡醫生,也謝謝你們,如果沒有你們,也許我早就跟鍾厚驍分離,我知道你們也是用性命來幫我和鍾厚驍,這份大恩大德,如果這輩子我沒有機會能夠報的話,就隻能等到下輩子了。”


    蔡醫生眼裏滿是惋惜,不過是個二十歲還沒有到的孩子啊,難道就要因為日本人做的孽年輕輕輕就沒了性命?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這針劑了,可要說百分百的成功,他們也是沒有這個自信的。


    但願是能夠有效的吧。


    “鍾太太言重了,救死扶傷本來就是我們醫生的職責,無論是哪一個病人,我們都會竭盡全力相救,好了,鍾先生現在已經沉沉睡去,要是鍾太太還有什麽要告訴趙司令的話,就請告知吧。”


    小魚兒本來想說些什麽,可是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人給帶到了外麵,隻能隔著玻璃門緊緊盯著周芮。


    感覺到那一道灼熱的目光,周芮笑,看著小魚兒:“小魚兒,姐姐謝謝你替我做的一切,但是我說過的, 我們不會跟你的姐姐姐夫一樣,你看,我一點兒都不難過,所以,有可能的話,你也不要難過,一定要好好的。”


    小魚兒紅了眼睛,姐姐跟周芮姐都是騙人的,前一個說一直會在自己身邊的, 後一個說不會跟自己姐姐一樣,結果,都是騙他的!


    他雖然年紀小,但是很多事情都是懂的好不好。


    周芮回過頭來看著等待的蔡醫生,隻是柔和了聲音:“現在就隻有一件事情了,請你們幫我把鍾厚驍抬到床上去吧,還有,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你們都不要進來了 ,現在就隻是我跟他的事情。”


    蔡醫生點頭,前一件事情還沒等他說話,手底下的人都在做了,至於後一件——


    “鍾太太,這樣吧, 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會一直都在外麵,要是鍾先生有任何的異動,我們不會進來,但是我們會等在外麵,您看這樣行嗎?”


    等著給我們收屍嗎?周芮嘴角微揚,不過這話她最多也是在心裏說說,不會說出口,不管如何,人家也是關心自己,“恩。”事到如今,她也沒有什麽好不答應的,到了這個地步,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


    周芮是個聰明的人,當然知道自己先前是真的想的太樂觀了,也許就是小魚兒都比自己要看的清楚,到了這最後一刻,就算她想要裝傻,都不太可能了。


    眾人離開,整個房間就隻剩下了周芮跟不醒的鍾厚驍了,周芮看著他臉上越來越深的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這好像跟她第一天來這裏的時候一模一樣。


    原來萬物變化,一切都是會回到源頭的。


    “鍾厚驍,如果你還在乎我的話,那就請你睜開眼睛來看看我,然後大聲告訴我,你好了,好嗎?”


    周芮想,自己還真是異想天開。


    所有平靜的時候,全都在下午三點停止。


    鍾厚驍猛地睜開了眼睛,在周芮慌張的目光中,他的全身開始不停的抽搐,而七竅開始流血,周芮慌了,不管蔡醫生出去前,千叮嚀萬囑咐不要讓鍾厚驍掙脫開床上的繩子,一把將繩子解開,然後伸手想要將那煩人的血跡給擦去。


    變故就在這一瞬間,鍾厚驍飛快的抓住了周芮的手,然後狠狠的咬了下去,這跟最初他咬了周芮的手指是不一樣的,這一次,周芮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那硬生生一塊肉都快要下來的痛苦,是她從來都沒有嚐試過的。


    直到自己的口中感覺到了血腥,鍾厚驍才放開了周芮的手,隨後一個巴掌就將周芮打倒在地,周芮避閃不急,倒下的時候額頭磕在了床腳上,一時鮮血直流。


    鍾厚驍卻像是沒有看到一般,一把將周芮從地上給拽了起來,又重重的摔到了門上。


    門被人撞擊的巨大的聲音終於將對麵的人給引了過來,小魚兒一馬當先,看到周芮已經被欺負的不成樣子,當下就要衝進去,周芮大喊;“小魚兒, 你最好不要進來,不然的話,我就不認你這個弟弟了。”


    小魚兒都快急哭了,可是他不進去的話, 他可憐的周芮姐要怎麽辦呢?


    蔡醫生知道周芮的心有多麽堅定,於是讓人攔住了小魚兒:“這是她的決定,你最好不要幹涉。”


    小魚兒被多方勸說,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鍾厚驍對周芮拳打腳踢。


    而鍾厚驍的最後一步,就是像對待小魚兒一樣,伸手扣住了周芮的脖子,周芮的脖子比小魚兒要纖細的多,這對他而言,著實是一件好事情,周芮甚至能夠看到鍾厚驍笑了一下。


    周芮的眼淚刷的就下來了,說話痛苦,卻是硬撐著,道:“鍾厚驍,你可記得,你說過,待這亂世離去,你要帶我去一處鳥語花香無人打擾的地方,然後就我們兩個,度過這短暫的一生?”


    原話是什 麽呢?


    周芮笑,鍾厚驍說的話,很是無賴, 他說的是,生他十幾二十個孩子,然後山外找上一個世外桃源,住上幾十年。


    遠離塵世的快樂。


    鍾厚驍,你還記得嗎?


    周芮一直緊緊盯著鍾厚驍的眼睛,而跟先前一樣,在他眼睛裏驀然出現一些光的時候,猛地將自己手中的注射器給推進了他的身體裏。


    短短兩分鍾,卻是沒有人敢呼吸。


    蔡醫生看著鍾厚驍倒了下去,而被他扣住的周芮,終於也支撐不住,慢慢的沿著門滑了下來。


    蔡醫生進去時,連忙到了周芮身邊,周芮拉著他的袖子,唯一說的話就是——


    千萬不要把我跟鍾厚驍分開,你不知道,他其實很怕黑的, 要是黃泉路上隻有他一個人走的話,他肯定會很孤單,要是我沒有死透,隻能麻煩蔡醫生再幫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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