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跟在元鼎身後,心情忐忑。方才元鼎一句“被派來監視我的”,著實把他嚇得不輕,因為他就是被派來監視元鼎行動的。至於派他來的人,並不是劉仁軌,而是一本參倒劉仁軌的青州府曹別駕!他是曹別駕的人,曹別駕是李義府的人;曹別駕的任務是監視劉仁軌,他的任務是監視元鼎。每半個月,他都會找到那個秘密的接頭人,把信息傳遞出去。而那個接頭人,也跟著他們從仁川南下,隱藏在泗沘城的喧囂聲中。難道說,自己的行動已經被元鼎察覺了?元鼎越不說話,他心裏越是不安,幾次想主動開口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


    元鼎走到一間臨街的鋪子前,大大咧咧的坐下,示意小黃也坐過去,拍出一枚開元通寶,要了兩碗拌飯。


    小黃小心翼翼的坐下,一咬牙,道:“大哥,我……”


    元鼎一抬手,打斷了他,道:“那兩個家夥真不好對付,太費心神,得好好吃一頓。怎麽,你不餓?”


    “餓!”小黃道,兩天來,他幾乎沒怎麽吃東西,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店家很快就端上來兩大碗熱騰騰的拌飯和兩碗湯,元鼎端起湯,往自己碗裏倒了很多,小黃也往自己碗裏倒了很多,用力吸了口滿是酸辣的熱氣。


    元鼎用筷子拌了拌飯和湯,吹了口氣,道:“餓過勁兒了,別吃太猛。”


    小黃心裏一陣感動。平心而論,他在並沒有在匯報中詆毀汙蔑元鼎的行動,隻是據他看到的如實記錄。


    兩人“唏哩呼嚕”悶頭把飯吃完。元鼎抹了把嘴,長出一口氣,道:“舒坦。”


    小黃咽下最後一口湯,放下碗筷,抹了把額頭的熱汗,渾身通暢。


    “曹別駕那廝,想把你也變得跟他一樣討厭。”元鼎漫不經心的一句,讓小黃一身熱汗上又蒙上了一層冷汗。這家夥,居然連上官都敢非議。


    元鼎道:“怕什麽,這裏是百濟,有本事他飛過來咬我。兩條路,你選:其一,告訴我接頭人,三天內,我想辦法,讓他消失,他派幾個人來,我幹掉幾個!”


    小黃張大了嘴,在他看來,曹別駕已經是大的不得了的官,元鼎居然敢幹掉他派來的人……他在大唐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啊,怎麽一出來就變了?曹別駕一道奏折拿下了劉仁軌,在青州府一手遮天,他就不怕事後追究?


    元鼎道:“我是刺史大人派來的,他參倒了刺史大人,就是斷了我的後路;對一個斷我後路的家夥,沒必要對他客氣!第二個選擇——我可以留他一條命,但你要配合我,繼續把消息傳過去。當然,傳什麽消息,什麽時候傳,我來定,你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什麽都不知道。”


    “他居然想反過來利用我,太可怕了……”小黃暗忖。


    元鼎伸了個懶腰,道:“我覺得還是第一個好,幹掉他,一了百了,你就跟著我好好幹,沒準還能在百濟弄個官兒當當。”


    小黃心亂如麻,吃飽了血都往肚子裏跑,腦子明顯不夠用,隻好道:“大哥,我想想,先想想。”


    元鼎歎道:“先是被人利用,現在又猶豫不決,年輕人當斷不斷,你太讓我失望了!”


    小黃這才下定決心,道:“能不能,不殺?”


    “哦?”元鼎道,“不殺,後患無窮。”


    “殺了,於事無補。”小黃鼓起勇氣道。


    元鼎欣慰的點點頭,朝四周看了看,道:“你要記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大唐,怎麽鬧都行;身處異國,如果還來勾心鬥角那一套,自己人整自己人,最後會死得很慘。而讓你幹這些事的人,卻傷不到一根毫毛,坐享其成。”


    小黃若有所悟,道:“能不能,再來一份?”


    元鼎大笑,又拍出一枚開元通寶。


    “啊……!”扶蘇山上傳來一聲怒吼。


    沙吒相如終於找到了失蹤了好幾天的扶餘堯。郡主一身爽利的武士服,雙手負背站在皋蘭亭中,遠眺山崖下緩緩流淌的白馬江,修長的身段分外挺拔。沙吒相如走到亭前,整了整衣衫,道:“一個人站在這兒大吼大叫,就不怕驚動了皋蘭寺裏的師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姑娘想不開準備跳江呢!”


    扶餘堯沒轉身,隻是抬起手,用拳頭抵在亭子的木頭柱子上,道:“我可不像你沙公子,每天都那麽忙,這家姑娘那家夫人的應酬不過來。”


    沙吒相如站到她身邊,道:“這你就冤枉我了。自打元兄來到百濟,我可是潔身自好,多少天都沒跟女人說話了,呃,你不算哈……心裏想得都是振興百濟、治國安邦的大事,就連我家老頭子都說我長進了。”


    扶餘堯白了他一眼,伸手一撩頭頂的束發,甩了甩馬尾辮,道:“什麽叫我不算?我不算女人?為什麽他來了你就不跟女人說話?難不成你倆……”


    沙吒相如連忙擺擺手,道:“我倆絕對沒什麽,清清白白,不信你可以去問元兄。不過話說回來,自打元兄來了百濟,你好像一直情緒不高哇?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我能有什麽心事?”扶餘堯一拳砸在柱子上,亭子小小的晃動了一下。


    “還說沒心事,再來幾拳,亭子都被你拆了!”沙吒相如道,“我算是看出來了,我們的冰山美人郡主,春心動了。”照常理,沙吒相如此話一出,少不了要挨幾下揍,誰知這次她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動手,隻是幽幽歎了口氣。


    沙吒相如何等聰明,這一聲歎,已然將扶餘堯那點兒女兒家心思看得清清楚楚,於是壓低聲音,道:“真是他?”


    扶餘堯道:“我看他眼裏隻有那個老板娘。”


    沙吒相如一陣耳熱,要說對方文君花癡的程度,他比元鼎有過之而無不及。


    扶餘堯見他不說話,扭頭瞅了一眼,道:“你耳朵怎麽紅了?”


    “啊,那啥,天氣熱,好熱!”沙吒相如拿袖子用力扇了幾下,其實這扶蘇山上甚為涼爽,否則前幾代百濟王也不會經常跑來避暑納涼了。


    扶餘堯也沒多想,隻道:“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那些賣弄風騷的?”


    “絕對不是,特別是我,我就喜歡有內涵的。”沙吒相如連忙否認。


    “我有內涵嗎?”扶餘堯又問。


    “你騎馬的時候特別有內涵。”話一出口,沙吒相如就後悔了,要讓他那些狐朋狗友聽見,絕對又是一通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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