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旗艦船長的命令,三條船上的旗手接連打出準備靠岸的旗語,並降低航速,從先前的三船縱列變為旗艦和戰艦在前,補給艦在後的品字形。樸太義的隨員們也各司其職,將都督大人的全副行頭都搬出來,開始上岸準備。很快,兩條小船從港區駛出,快速朝官船靠近,亮出了繡著白馬的旗幟。百濟旗艦也放下一條小船,兩名水手劃船載著通譯與對麵的一艘小船接舷。雙方互相確認身份後,對麵的小吏朝通譯行了個禮,便吩咐小船掉頭,在百濟船隊前方引路。


    船隊緩緩駛入港區。


    元鼎走到方文君身邊,道:“耽羅是個島國,為何他們的船上豎著白馬旗?”


    方文君道:“公子有所不知,耽羅島雖是百濟屬地,可島上真正的統治者,卻是鮮卑人。”說完,還掃了元鼎一眼,元鼎的元姓,便是由北魏皇族的拓跋姓改名而來;而拓跋,正是鮮卑四大姓氏之一。


    “居然是鮮卑人。”元鼎頓時來了興致,道,“不知是鮮卑的哪一支?”


    “離耽羅最近的鮮卑國是哪個?”方文君似在考校他。


    元鼎想了想,鮮卑立國眾多,段氏、慕容氏、宇文氏崛起於遼西,拓跋氏崛起於關外,段氏在西晉時便顯赫一時,而後是建立燕國的慕容氏、建立代國和北魏的拓跋氏;宇文氏雖未建國,卻是西魏、北周、前隋三朝皇後的娘家,顯赫一時。要說離半島最近的鮮卑國家,不外乎慕容氏建立的前燕、後燕、西燕、南燕、北燕五國,其中離耽羅島最近的,當屬在山東立國的南燕,於是道:“從成山港渡海來此,不過數日航程,想必當年有不少人不願南麵稱臣,這才流落海外。”


    方文君見元鼎答對,目露讚許之色,道:“也數這些鮮卑人運氣好,耽羅島最有名的特產,便是馬匹。當年他們上岸後,本以為是個靠海捕魚為生的地方,不想在島上發現了大群野馬。鮮卑人以騎射起家,有了馬,便如虎添翼,隻用了很短時間,便訓練出一支精幹的騎兵,很快就征服了大半個島嶼,逼迫南麵的土著部落臣服。”


    元鼎道:“倒是跟百濟有幾分相似,都是外來的和尚占了本地的廟。不過外來的和尚畢竟人少,總不能把不聽話的統統幹掉吧?”


    “你們男人就知道打打殺殺,”方文君悠悠道,“然後他們做了兩件事——第一件是派人前往山東、河北沿海,招募不願臣服於晉室和北魏的鮮卑人前來;不過那時候遼東還有個北燕,燕國宗室大臣都跑遼東去了,願意來的不過是些普通鮮卑人。第二件是跟當地人通婚,鮮卑男子必須娶當地望族女子為妻,鮮卑女子必須嫁給當地酋長,幾代人下來,雙方便血濃於水,想打也打不起來了。”


    “可百濟並沒有這麽幹。”元鼎一針見血道。


    方文君螓首輕點:“那是因為來到耽羅島的鮮卑人原本地位就不高,願意為生存去融入到當地;而南下征服馬韓的是當年扶餘國最精華的一支,他們不願自己高貴的血統被低賤的三韓土著同化,這才隻在貴族間通婚,甚至禁止百姓學習扶餘話。不過扶餘人的保守並非沒有道理,像鮮卑那樣主動融合,結果就是失去自己的種姓和血統;他們選擇拒絕融合,就是想讓純種的扶餘人傳承下去。傳了幾代人後,雙方就在島上建了州胡國。所以呢,耽羅島上的國家應當是州胡國,而非耽羅國。白馬旗是州胡國的國旗,說明鮮卑人並沒有忘本,也想把本族的精神傳承下去。”


    元鼎沒想到方文君竟有如此深刻的見解,竟然一時無語。


    “啊,元兄,原來島上的是你親戚啊!”沙吒相如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笑眯眯的走到方文君另一側,指指岸上道,“不過我看你的親戚好像不怎麽歡迎我們啊,就那幾個人,是來接我們的嗎?”


    元鼎也朝碼頭處望去,發現前來迎接的人確實不多,隻有區區二三十人,為首的是個身穿短衫、露著小腿、頭插鳥毛的官員,陣仗不算隆重。不過他覺得那家夥有些眼熟,仔細回憶,才想起就是當初在青石館扶餘泰旁邊的那個家夥。


    “轟!”旗艦一震,穩穩靠岸。水手們打開船舷上的欄杆,取出踏板架拚接起來架到岸上。一名屬員率先登上踏板,在中間跳了幾下試試是否安全,又跑到岸上,朝船上做了個沒問題的手勢,示意後麵的人可以登岸。旗艦上的士兵們在軍官的指揮下從船艙裏魚貫而出,先行登岸,在周圍拉起警戒線。戰船和補給船都沒有靠岸,戰船停在旗艦不遠處,船頭對著西麵,一旦有突發情況,能立刻向西麵突圍,為旗艦開道;補給船停在更遠一些的地方,隻有在確認安全後才會靠岸卸貨、補充淡水物資。至於船上的五百名士兵,樸太義和元鼎、沙吒相如商量過,鑒於島上形勢不明,不宜一下子展示出全部力量,所以首批上岸的隻有二百名士兵一半的隨員,其餘三百名士兵和三百名水兵仍然分別在三條船上待命。


    很快,樸太義就在一眾隨員的簇擁下下船登岸,與岸上迎接的官員親切交談。


    沙吒相如跑到踏板前,朝元鼎和方文君招招手,道:“元兄,文君,上岸啦!”


    方文君也盼著能早些上岸,便跟著輕巧的邁上踏板,朝岸上走去。這時,一個浪頭打來,船身隨之一晃。沙吒相如連忙喊道:“文君,我來扶你!”沒等衝上前,隻見一道人影疾掠過去,一把環住方文君的纖腰,雙足一點,從踏板上躍起,以一個極為瀟灑漂亮的動作落在岸上,還在原地轉了半圈方才停住。


    “該死的小馬快,居然搶我的風頭!”沙吒相如用力捶了一下船舷上的護欄,懊惱不已,就差了那麽一點點,一點點啊;眼看著元鼎居然沒有半點放下的意思,又忍不住氣急敗壞的大喊,“元兄,你要抱到什麽時候啊!”


    元鼎這才反應過來,戀戀不舍的望了懷中佳人一眼。方文君俏臉飛霞,在元鼎腰間輕輕戳了一記,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元鼎這才放下懷中溫香軟玉,方才落地時,他一腳踩在沙坑裏,腳腕扭了一下,這會兒正隱隱生疼,又不能在心儀的女子麵前露怯,隻能強打精神,挺胸收腹,擺出一副壯士護花的氣勢來。


    船舷旁,扶餘堯拍了沙吒相如一下,板著麵孔道:“人都下船了,還不走!”


    沙吒相如暗叫不妙,道:“妹子,你,都看到了?”


    扶餘堯原本在船艙裏練習方文君教她的那些打扮自己的方法,結果弄來弄去總是不得要領,便出來透透氣,正好看見方才那一幕。眼看著元鼎和方文君並肩往前走,扶餘堯心頭一陣煩悶,便朝沙吒相如揮揮拳頭,道:“滾遠點,少在本姑娘耳邊聒噪!”


    “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沙吒相如長歎一聲,人生之苦,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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