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方文君從西歸浦歸來,車隊經州胡城而不入,直接回到城外的都督府。沙吒相如一聽說她回來了,立刻趕去相迎,本想噓寒問暖一番,卻見方文君麵色凝重,隻好將她引入後堂,悄悄問發生什麽事了。


    “元公子和樸大人不在?”方文君問道,吩咐侍女和隨從下去安頓。


    “樸大人還在午睡。元兄昨天剛回來。”沙吒相如道。


    這時,元鼎從堂外快步走來,熱情道:“文君回來了啊,一路辛苦了!”


    方文君微微點頭,道:“沙吒公子,請讓閑雜人等都出去,把門關上。”


    沙吒相如知道她定有話要說,便示意旁邊的幾個仆從退下,親自過去關上門,道:“發生什麽事了?”


    方文君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道:“倭國人就要動手了。”


    “倭國人?”沙吒相如訝道,“你怎麽知道?”


    方文君道:“我在西歸浦看到了大批倭國來的船,不但占據了小半個西歸浦港,還扣留了我的兩條船!”


    方文君此次南下,就是想實地考察下西歸浦港的環境和吞吐量。去年開始,隨著新羅人加大了在仁川港的征稅力度,很多原本在仁川港卸貨的商船紛紛開始尋找新的中轉站,其中就包括百濟西部的周留城、南部的耽羅島;至於北麵的高句麗西海岸,由於離倭國太遠,並不在大多數商家的考慮範圍內。方文君名下文君樓和國色天香的原材料大都需要進口——文君樓的貴重食材主要來自大唐,從山東的成山港出海,直接運往仁川港;國色天香所需要的上等香料則產自南洋,經揚州中轉後也會運往仁川港。這些原材料本就價格不菲,新羅可以提高關稅,可她賣出的價格卻不能無緣無故的翻倍,所以隻能尋找另外的中轉站。耽羅島地處大唐、百濟、新羅、倭國四國海上航道中間,有北麵的瀛洲港和南麵的西歸浦港兩大天然良港,海上交通十分便利;而耽羅島本身是百濟的領地,州胡國也是百濟的屬國,百濟是出了名的抵稅國家,在耽羅島中轉的貨物隻需繳納一定的保管維護費用,便無需重複交稅,對商人們的吸引力極大。


    方文君隨樸太義一行上岸後,曾對瀛洲港進行過考察,發現這個港口並沒有太多商業氣息,更像是一個用於外交和軍事用途的官方港口,所以才會南下察西歸浦港。她在西歸浦港呆了幾天,發現西歸浦竟是一個自由貿易港,幾乎沒有官府在管。商人們自發的組成行會,繼而製定規則,整個港區根據不同的功能劃分成幾大片區,各項事務運轉得井井有條。方文君當即拍板租下一處倉庫,準備等從揚州來的船隊靠岸後,跟幾個掌櫃商議成立自己的商號和船隊,把耽羅島建成新的中轉基地,慢慢從仁川撤離。不想等了兩天,等來的卻是商船被倭國人扣留的消息;派人前去交涉的結果,竟是船隊誤打誤撞衝撞了倭國的商船,才被倭國人扣留。


    “倭國人也太霸道了吧!”沙吒相如拍案道,“他們又不是百濟或州胡官府,豈能無緣無故扣留別國商船!”


    元鼎道:“商船當時掛的是哪國國旗?”


    “大唐龍旗。”方文君道,“我雇的人,租用的船隊,清一色都是大唐的。”


    “倭國人居然連大唐的船都敢扣留?”沙吒相如敲敲腦袋,恍然道,“難道說,你的船撞破了他們的什麽事?”


    “最後船上有兩個夥計逃出來,我才知道倭國人為何下手。”方文君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道,“我的船碰巧撞破了倭國人用商船運兵,他們為了封鎖消息,便將兩條船包圍繳械;不過他們還不敢對大唐商船下死手,所以隻是扣留。”


    “倭國人運兵來,到底想幹什麽?”沙吒相如自言自語道。


    方文君望向元鼎。


    元鼎沉吟片刻,道:“一頭比武招親,一頭偷偷運兵。隻怕招親決賽之日,便是倭軍兵臨城下之時!”


    “他們想攻占耽羅島?!”沙吒相如霍然起身,道,“耽羅島可是百濟的領地,出兵耽羅,就是跟百濟宣戰,倭國難道想跟百濟翻臉嗎?他們就不怕百濟雷霆震怒嗎?”


    元鼎與方文君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搖搖頭。


    “喂,你們什麽意思,我們百濟人就不會發怒嗎?”沙吒相如道,“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百濟好歹也是海東強國!”


    方文君道:“我覺得倭國應該有一整套的計劃,比武招親隻不過是第一步,出兵耽羅,也未必就是要開戰,用武力威脅一下也未嚐不可,逼迫州胡王就範。至於倭國跟百濟的關係,似乎當中缺了一環,這一環應該是把各方勢力串聯起來的關鍵。而這一環的目的,或許隻是利用倭國,來達到某個目的。”


    元鼎暗暗點頭,方文君的分析顯然將事態提升到了國家戰略的高度,如果倭國真有一整套的計劃,也不怕開罪百濟,那他們最終的目的一定不止於耽羅島。


    “遲受宣節,一定是他!”沙吒相如突然道,“我在宴會上就看見他跟新羅人勾勾搭搭,他當年被趕出百濟,一定心有不甘,所以一邊拉攏州胡王,一邊拉攏新羅人,不如查一查他跟倭國人的關係,看看是不是一夥的!”


    元鼎道:“他跟倭國人是不是一夥的暫時還不清楚,不過我查到一個人,跟倭國人的關係很不一般。”


    “誰?”沙吒相如問道。


    “你叔叔,沙吒昭明。”元鼎道。


    “昭明叔叔?對啊,咋把他給忘了。”沙吒相如道。


    元鼎點點頭,道:“我跟蹤了他兩天,他跟倭國的建皇子,還有一個神秘的中年文士見了一次,後來遲受宣節也去了,四個人聊了很久。”他沒有提先前小黃跟蹤沙吒昭明被道琛俘虜的事情,隻是從茶托上拿下四個杯子,在桌麵上擺出一個丁字形,指著左邊,下麵,右邊三隻依次道:“遲受宣節,州胡;沙吒昭明,百濟流亡派;建皇子,倭國。”又指著中間那隻道,“文君所說缺的一環,就在這裏。”說完又拿起一個杯子放在下麵,組成一個十字形,道,“還有新羅。這個神秘的中年男子,是這幾個人串聯的軸心,也是幾方聯合在一起的關鍵。他們最終的目的,極有可能就落在這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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