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餘隆臉上一熱,他本來還想朝會後去給恩古請安,被扶餘孝這麽一說就沒法去了。


    “老五!”扶餘孝轉向扶餘勇。


    “在!”扶餘勇挺起身子,胸中突然有了幾分期待。今天的扶餘孝,才是他心目中的大哥,敢說話,有擔當,夠男人!


    “兄弟之中,你武功最好。”扶餘孝道,“現在有個機會,你可願與我一道?”


    扶餘勇長身而起,走到扶餘孝身邊,道:“早就等著這天了!”


    扶餘孝轉向扶餘義慈,拱手道:“父王,兒臣請戰!”


    “嗡!”朝堂一片嘩然。扶餘孝今天的表現太讓人意外了,所有人都沒想到,先前那個暴虐平庸的胖子,居然還有如此鏗鏘熱血的一麵。


    扶餘義慈也被扶餘孝今天的表現搞得有些發懵,道:“請戰?”


    扶餘孝道:“唐軍南下,定直趨泗沘;兒臣願領兵出戰,在白馬江口阻擊唐軍登陸,為父王和各位大人爭取時間!”扶餘孝說得很巧妙,重點是“爭取時間”,如此一來,眾臣為自己的身家性命考慮,便不會反對他了。


    “敢問王長子,可曾帶過兵?”坐在佐平末席的沙吒孫登問道。這一問直擊扶餘孝要害——沒有帶兵經驗,也道出了眾多人心中的疑問。


    “未曾。”扶餘孝像是早料到會有此問,平靜回答。


    “未曾帶兵,為何請戰?”沙吒孫登繼續問道。


    扶餘孝道:“中原自古就有太子監軍、王子戍邊,敢問各位大人,這些監軍和戍邊的王子們,真的會跟普通士兵一樣,拿起刀劍去拚命嗎?”


    眾臣心中明白,所謂監軍、戍邊,不過是皇帝為了顯示對邊疆的重視,順帶監視領兵大將,給王子們積攢軍功和政治資本的捷徑罷了,沒有哪個大將會傻到真的讓王子們去衝鋒殺敵,除非他不想幹了。


    扶餘孝道:“如今唐軍大兵壓境,百濟上下人心惶惶,不論是為恩古夫人慶生,還是挽留國牟成大人,都是為了安定人心。人心定,則士氣足;士氣足,才有繼續周旋的機會。兒臣願親往白馬江大營,率部出征!”


    “居然在打白馬江大營的主意!”


    “白馬江大營是百濟最後的一支精銳,陛下斷不會答應。”


    “扶餘孝膽子可不小,難不成是想借此機會掌握兵權,奪回太子位?”


    眾臣和王子們紛紛在心中嘀咕。


    “白馬江大營乃是國之根本,斷不可輕動!”一位從扶餘泰係倒向扶餘隆的官員大聲道。


    “唐軍都打到家門口了,還舍不得下血本嗎?”扶餘勇當場駁斥。


    “動了白馬江大營,誰來保護父王和宗室?”一位少年王子道。


    “陛下和宗室的安全,自然有老臣負責,何況還有王室禁衛。”衛士佐平禰植淡淡道。一句話,就已表明立場。


    扶餘義慈有些猶豫,望向沙吒千福,道:“沙吒大人,意下如何?”


    沙吒千福道:“臣在想,是不是因為階伯將軍在黃山原打敗了新羅人,唐軍才突然決定南下,而此前,他們在德物島停留多日,隻是在觀望。”


    扶餘義慈心中一動,沙吒千福的話給了他全新的思路,道:“說下去。”


    沙吒千福道:“假定大唐根本就是想吃獨食,不想分給新羅半杯羹,那麽唐軍的動向就都有合理的解釋了——大唐讓新羅出兵進攻黃山原,跟階伯將軍死拚,打贏了,新羅損失慘重,再無跟唐軍叫板的實力;打輸或是僵持,唐軍就會直接南下,獨吞百濟。那麽在戰後的分贓中,大唐便可以此為借口,讓新羅靠邊站。因此,階伯將軍的勝利,實際上是遂了大唐的心願,給了他們吃獨食的機會。”


    “沙吒大人口口聲聲半杯羹、吃獨食,難道我們百濟就沒有一戰之力了嗎?就隻能任人宰割了嗎?”有人問道。


    “問得好!”沙吒千福道,“敢問諸公一個問題,假使橫豎要亡國,你們是願意亡給新羅人,還是大唐?”


    所有人都沉默了,這個問題太過拷問人性,又有誰能勇敢直麵?


    沙吒千福笑了笑,道:“亡給大唐,諸公或許還有活路;亡給新羅,你我怕是都要亡國滅種了。”


    扶餘義慈歎了口氣,沙吒千福說得很對,作為百濟的統治者,扶餘人,他們絕對無法接受成為卑賤的三韓賤種新羅人的階下囚。


    “但我們不能讓大唐贏得太容易了!容易得到的東西,沒有人會珍惜。”沙吒千福道,“階伯將軍手裏隻有五千人,都能擋住五萬新羅軍,還能打勝仗;泗沘城周圍有數萬大軍,隻消趁唐軍立足未穩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大勢便還有轉機,此乃以戰求和之道!此戰事關國運,必須派出我百濟最精銳的部隊!王長子的請戰,老臣附議!”


    “臣,附議!”衛士佐平禰植緊隨其後。


    “臣,附議。”朝廷佐平沙吒孫登也道。


    “兒臣,願隨王兄出戰!”扶餘勇大聲道。


    扶餘隆看了看眾人,掂量了一下形勢,也道:“以戰求和,兒臣附議。”他耍了個心眼兒,沒有說支持扶餘孝出戰,隻是認可沙吒千福的分析。


    扶餘義慈歎了口氣,道:“這個朝堂上,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如此慷慨熱血、振聾發聵的話了。太子。”


    “兒臣在。”扶餘隆連忙道。


    扶餘義慈道:“立刻清點府庫全部軍需物資,全力滿足白馬江大營所需。這件事,你親自辦,務必辦好!”


    “兒臣遵命。”扶餘隆道。


    “老大。”扶餘義慈轉向扶餘孝。


    “兒臣在。”扶餘孝道。


    扶餘義慈走回王座,從書案上找到虎符,走到扶餘孝跟前,抓起他的手,將虎符塞到他手裏,道:“白馬江大營就交給你了,另外泗沘城的五千人馬也給你,好好幹,打出百濟的威風來!”


    扶餘孝緊握虎符,道:“父王放心,兒臣定不負所托!”


    扶餘義慈點點頭,走到扶餘勇跟前,道:“老五。”


    “兒臣在!”扶餘勇挺起胸膛道。


    扶餘義慈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道:“保護好你大哥。”


    “兒臣遵命!”扶餘勇大聲道。


    扶餘義慈往回走的時候,在扶餘演和扶餘泰身前停了停,什麽都沒說,默默走回王座,揮揮手,道:“散朝!”


    百濟王宮,恩古寢殿。


    恩古身披一襲白色單衣,光著腳,懶洋洋靠在方文君光潔柔軟的大腿上,道:“這幾天留你在宮中,妹妹不會怪我自私吧?”


    方文君笑著搖搖頭,輕輕撫摸著恩古烏黑順滑的長發,道:“姐姐見外了,你我情同姐妹,相互倚靠,也是應該。”


    恩古道:“舒舒服服的日子過了十幾年,沒想到老了還碰上打仗。幸好有你在,不然偌大的王宮,連個能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你是漢人,你說,大唐真是想滅了我們百濟嗎?”


    方文君道:“不管大唐怎麽想,百濟是免不了要生靈塗炭了。這一打仗,兵荒馬亂的,文君樓和國色天香的買賣可就維持不下去嘍!”


    恩古道:“你個小財迷,都什麽時候了,還惦記著賺錢!”


    方文君咂咂嘴道:“你是王妃,有大王做靠山,自然什麽都不用擔心。我隻是一介小女子,無依無靠的,沒了文君樓和國色天香,你讓我怎麽活?我還指望那兩處產業當嫁妝,早些把自己嫁出去呢!”


    “是誰想早些把自己嫁出去啊?”外間傳來扶餘義慈的聲音。


    方文君正要起身相迎,被恩古一把按住,道:“別亂動,我正躺得舒服呢!”


    扶餘義慈走進寢殿,見方文君也在,道:“文君也在,甚好甚好。”


    “好什麽呀?難不成你想納文君妹妹為妃?”恩古才不管扶餘義慈有沒有那個意思,一句話直接點破。


    扶餘義慈稍顯尷尬,他對方文君的感覺很複雜,究其根源,還是因為方文君跟他的母親,當年的沙吒王後長得太像,盡管性格氣質不盡相同,可每次看見,他總會生出幾分親近,幾分懷念,幾分忐忑來。扶餘義慈的整個童年都是在沙吒王後的強勢中度過,母親對權力總是充滿渴望,總想把身邊的所有人都操控在手中;沙吒王後跟沙吒昭明的那段不倫之情,又讓他感到難言的恥辱;而母親的姿容和魅力,卻讓他無比眷戀;最後她的猝然逝去,則成了他心底最深的傷痛。這種複雜的情感投射到活潑可人的方文君身上,慢慢就變成了類似親情的感覺,讓他異常珍視。


    扶餘義慈道在恩古額角輕彈一記:“休得胡說!文君,你就留在恩古這別走了。”


    這下輪到恩古和方文君驚訝了。方文君本想陪陪恩古就出宮動身南下;恩古倒是想留下她,可總不能不讓人逃命吧?


    扶餘義慈道:“唐軍已經南下,很快就會打到泗沘。按理說,我該早些讓你走的。”


    “就是,我早就準備好跑路了,你咋不讓我走呢?”方文君心道。


    扶餘義慈道:“一旦開戰,外麵兵荒馬亂,除非你離開百濟,否則不論走到哪裏都不安全。你留下,留在我跟恩古身邊,我們好歹是百濟的王和王妃,不管是唐軍還是新羅人,總不至於拿我們怎麽樣,也能保得你周全。”


    方文君暗歎一口氣,心想又跑不成了,自從被師父沙吒昭明捉住,自己的跑路逃命大法好像就失靈了,也不知是福是禍。


    恩古拉住她的手,道:“王說得對,如今你去不了大唐,也去不了高句麗和倭國,不論去到哪裏,隻要在百濟就可能會遇到亂兵。妹妹長得這麽美,若是被那些卑賤的亂兵劫財劫色,姐姐就要追悔終身了。至於你的東西,派人去取來就是。”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方文君隻好點點頭,答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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