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元鼎昂首挺胸來到宴會現場,不卑不亢的朝在座眾人拱手施禮。此刻他一襲灰色的武士服,腳踏馬靴、腰懸橫刀,全身上下收拾得幹淨利落,讓唐軍眾將都對這個麵容英武、身材雄壯的年輕人生出幾分好感來。至於新羅諸人,則感覺到了他身上隱約透出來的殺氣。


    “元鼎!”蘇定方喚道。


    “在!”元鼎應道。


    “你可是我大唐子民?”蘇定方問道。


    “正是!”元鼎坦然承認。


    蘇定方道:“可是劉仁軌劉大人派到百濟來的?”


    元鼎目光朝金春秋等人一斜,道:“某來百濟,是為追凶!”


    此言一出,眾人都望向金仁問,怎麽跟你說得不一樣啊?


    元鼎道:“卑職曾在青州府為馬快,一年前百濟新羅兩國使團途經青州地界,新羅使團埋伏百濟使團,殺死百濟多人,百濟使團副使難德也離奇被殺。卑職身為馬快,奉命追查此案,不想一查之下,竟發現疑凶正是新羅使團中人!”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金品日高叫:“小子一派胡言,膽敢汙蔑我新羅,你可有證據!”


    劉仁軌暗暗點頭,元鼎扯出這樁事來,正好打金仁問個措手不及。


    元鼎冷笑一聲,劉仁軌派去傳他前來的侍者給他帶話,說新羅人要對付他,他在來的路上就想好了對策,正好一樁一樁的抖出來,道:“百濟降臣中有不少人都曾出使大唐,可以找來當場對峙。”


    金品日和金仁泰相視一眼,目光均是一顫。他們回國後可沒把被桃花山山賊擄去一事跟金春秋說,元鼎若是當眾揭出來,那可就是赤裸裸的打臉了。他們不知道的是,元鼎手中還握有另一件連他們都不知道的新羅人幹的醜事,那才是他們真正的命門。


    劉仁軌也是一驚,元鼎啊元鼎,你可別腦袋一熱,把什麽都抖出來!


    元鼎朝劉仁軌投去一瞥,繼續道:“按大唐律令,在我大唐境內殺人,不論哪國,皆要交由大唐處置!新羅忝為大唐屬國,不思恭敬,竟派人暗殺別國使臣,可曾把大唐放在眼裏?元鼎身為馬快,追捕疑凶乃分內之事!誰知新羅使團連夜潛逃,出海歸國,此案方才拖到今日仍懸而未決!”


    劉仁軌連忙接話道:“當時老夫身為青州刺史,境內發生此等凶案,自然責無旁貸。元鼎將此案報來時,老夫給過他一句話,不論是誰,在我大唐境內犯下命案,都要捉回大唐來審!元鼎這才隻身前來百濟。”


    元鼎心想老劉不愧是個聰明人,果然來圓場了——我不提兩國使團被馬十二劫走一事,就是知道這件事你也沒往上報,我要抖出來,你跟新羅人都得把我恨死,新羅人倒無所謂,你可是我的靠山,我又豈能做這等損人不利己之事。


    元鼎繼續道:“卑職為了能在百濟立足,隻能暫且投靠百濟二王子扶餘泰,並在數月後查到了疑凶的蹤跡!”


    “疑凶在何處?”龐孝泰是個急性子,立刻追問道。


    “疑凶與新羅花郎天團一起前往耽羅島參加比武招親,想要與倭國聯手,密謀從百濟手中牟取耽羅島!”元鼎一句話,又把新羅和倭國扯上了關係。


    金春秋臉色微變,這個屎盆子扣得可真是穩準狠。


    “至於疑凶,卑職已查到他是誰!”元鼎補上一句,刀刀致命。


    “快說是誰?”唐軍將領紛紛追問。


    元鼎道:“新羅花郎團首席刺客,樸金剛!”


    “嗡!”新羅眾人嘩然,居然是他!偏偏元鼎說得又沒錯,新羅是派使團去了趟耽羅島,樸金剛也在其中,還一無所獲的回來。


    “既然知道是誰,為何不將他拿下?”蘇定方問道。


    元鼎道:“因為卑職在無意間查到,倭國利用新羅的野心,秘密派遣軍隊,想要借比武招親之機突襲耽羅島!卑職心想,海東之地,不論百濟、新羅、高句麗、耽羅,遲早都是我大唐之地,豈容小小的倭國染指,便與百濟人聯手突襲倭國使團,擒下倭國的一個王子,逼迫倭國撤軍,順帶瓦解了新羅與倭國圖謀耽羅的陰謀,為大唐留下耽羅島!”


    “嗡!”滿場嘩然,誰都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耽羅島,居然還出過此等大事!


    柴哲威和金仁問聽得麵麵相覷,怎麽回事?不是針對元鼎的嗎?怎麽說著說著就成了對新羅的指控?這個元鼎,還真不是省油的燈啊!


    劉仁軌暗暗叫好,元鼎啊元鼎,沒想到你小子還幹了那麽多事。


    蘇定方和大唐諸將不由紛紛點頭,元鼎一句“海東之地,不論百濟、新羅、高句麗、耽羅,遲早都是我大唐之地,豈容小小的倭國染指”,直接說到他們心坎裏去了——別說倭國,就是你新羅不聽話,俺們大唐也照樣滅了!


    元鼎道:“倭國敗退後,樸金剛也跟著新羅使團溜走了。今天新羅王也在,卑職鬥膽問一句,在你們新羅,殺人要不要論罪?你們新羅人在大唐殺人,你身為新羅王,是秉公執法,還是徇私包庇?當著大帥和諸位將軍的麵,你們新羅敢不敢把樸金剛叫出來對峙?”一通質問,義正詞嚴,光明磊落。


    金春秋一言不發,袖中雙手不住顫抖,眼中殺機畢現。他身為國君雖不清楚下麵發生的事情,可一件件聽來,竟是環環相扣,件件奪命!


    金品日霍然起身,上前幾步道:“大膽元鼎,竟敢汙蔑我新羅!你在熊津城下帶百濟人與我新羅為敵怎麽算?殺我二十名新羅勇士又怎麽算!”


    元鼎仰天大笑,道:“百濟原本就是降大唐而不降新羅,你們新羅人搶在唐軍之前去打熊津算什麽?你帶一萬人打不過我三百人,還折了一條胳膊,居然有臉站在這裏跟我說話?你挑出來的三十個人也算勇士?我這個大唐武功排名十萬開外的馬快都能一口氣收拾掉二十個,你們還敢跟大唐來搶地盤,爭戰功?我大唐戰後要安撫百濟,你們倒好,跑過去燒了鳳凰台,還在外麵燒殺擄掠!信不信我把你另一條胳膊也打折了!”


    “你!”金品日氣得渾身發抖,想拔劍,右臂動不了,左手不好使。


    在座的大唐將領們暗暗叫好,霸氣,解氣,太痛快了,卑鄙猥瑣的新羅人,活該有這麽個猛士來收拾你們!龐孝泰更是擊掌道:“手下敗將也敢出頭,還要不要臉!我老龐就佩服元老弟這等好漢!”


    “渾惡凶人,渾惡凶人啊!”劉仁軌痛心疾首的搖搖頭,那個乖巧懂事的小馬快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男大不中留,孩子長大了啊……


    蘇定方見局麵有些失控,心中立刻權衡起得失來——新羅人確實不地道,處處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真要跟他們當場翻臉,卻是朝廷不願看到的,更何況柴哲威和金仁問關係不錯,自己不能無視兩個副大總管的存在,於是道:“元鼎,你身為馬快,緝拿疑凶實乃分內之事,本帥便不與你計較了。不過你既然知道新羅是大唐屬國,還幫著百濟打新羅人就不對了!”


    “朝廷既定國策,豈容他一個小小馬快踐踏!”柴哲威何等聰明之人,一聽蘇定方的話就猜到他的意思,立刻出麵接話。他也豁出去了,若不能將你這搶我女人的家夥論罪,本國公的麵子往哪裏放?


    “還請蘇元帥公斷。”金春秋不承認,不否認,隻是拱拱手,一臉受害者的樣子,把球踢了回去。


    蘇定方自然無法當場駁柴哲威和金春秋兩人的麵子,道:“元鼎,你無視國策,妄殺盟友,本帥若不將你法辦,難堵悠悠眾口!”


    劉仁軌暗歎一聲,心想小子啊,你風頭出盡,也該倒黴了。不過他還是聽出了蘇定方的弦外之音——難堵悠悠眾口,本帥也是沒辦法!


    元鼎倒也光棍,拱手道:“人是我殺的,我甘當責罰。”說完又轉向金鑼諸人,伸手遙指金春秋,咬牙切齒道,“隻消元鼎還活著,就定要將樸金剛繩之以法,帶回大唐定罪!”


    金春秋被他指得身子一顫,險些失手打翻案上的杯子。


    “來人,將這個凶徒叉出去!”柴哲威趕緊喊道。


    兩名唐軍大步走來,一左一右在元鼎身旁站定,一齊朝他點頭致敬,然後伸出手。元鼎將橫刀往其中一人手中一塞,轉身大步離去。


    金仁問悄悄擦了把汗,整個人虛脫一般,太凶險了,太凶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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