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淩慕梅交手的八百七十三個人全都落敗,為何一個女人就能戰勝淩慕梅,且讓他永久置之於這落雁峰底呢?淩慕梅又是怎麽活下來,成了現在這幅模樣。葉衾寒滿腹疑問,對淩慕梅的一生充滿了好奇,好奇心撫慰了葉衾寒要迫切離開穀底而無得其法的焦躁。


    “淩前輩,恕葉衾寒先前的無禮。”葉衾寒在穀地中躬身一拜,想起自己前一段時日還對他有些怠慢,不免覺得有些慚愧。


    “我以為江湖中早就沒人記得我了。”淩慕梅聽葉衾寒這樣說後,喜悅之*不自禁現於臉上。


    每個人都怕被別人遺忘,特別是遲暮的老人,恐懼自己的兒女將自己忘卻。


    淩慕梅對葉衾寒如何墜下山崖的事,從沒問起過半句。這倒省去了葉衾寒的尷尬,對於這件事,葉衾寒確實也不願再提起。畢竟被張青蕪暗算的事,他確信是自己大意了。淩慕梅對葉衾寒的遭遇絕口不問,是不是因為他也不願向旁人提起自己的遭遇呢?葉衾寒雖然想到了這點,但還是想問問淩慕梅,他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個人若有了好奇之心,定會想方設法的去滿足它。


    “前輩。”葉衾寒誠懇道。“聽說您昔年最後一戰敗在了一個女人手上,然後您就在江湖上銷聲匿跡。”


    “你知道的倒還不少。”淩慕梅沒有駁斥葉衾寒,這讓葉衾寒暗喜不盡。猜想淩慕梅定是久居穀底,整日與泉水遊魚,梅花飛鳥為鄰,心底肯定非常寂寞了。寂寞的人,往往都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無論年齡多大都不例外。


    “我的確是敗在了一個女人手上,但我輸的心甘情願,輸的心服口服。”淩慕梅直接開口講述,也頗讓葉衾寒意外。


    “她能讓前輩如此拜服,想來功夫也是很厲害的,可惜衾寒沒有早生幾十年,不然也能目睹兩位前輩的風采了。”葉衾寒沒有拍馬屁,話說的很真誠。


    淩慕梅轉身向茅屋走去,葉衾寒恭謹跟隨其後。淩慕梅走到泉邊,席地而坐,也招呼葉衾寒坐下:“難得你能聽說過我,你從那麽高摔下來沒死,也算我們有緣,那我就將我的往事都說給你聽吧。人繩不過百年,終成一抔黃土,能留下的,不就是這些能供人景仰或唾罵的往事嗎。”


    最後兩句,葉衾寒聽來不禁有一股悲鳴之意。是啊,人生就是區區百年時間,但要在百年中做到供人景仰不易,供人唾罵也是不易。容易的莫過於成為那種隻給後人留下名字的人,他們的一生都是空白,沒有波瀾起伏,沒有驚心動魄,有的隻是舒適安逸,醉生夢死。


    淩慕梅墜落崖底,正是他盛名最旺之時。他的對手是一個女子,本來在江湖上籍籍無名,她的名字也很普通,普通的幾乎你聽一遍都記不得,那女子叫鹿靜宸。淩慕梅打敗四百人時,就被人稱為‘三個第一’。即武功天下第一,琴棋天下第一,劍法亦為天下第一。一個江湖無名女子,怎麽就能打敗淩慕梅呢?葉衾寒疑問還沒提出,淩慕梅就給出了答案,因為他被鹿靜宸深深的吸引了。


    淩慕梅現在看來,鹿靜宸還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她絕色,性格恬靜,永遠一副處事波瀾不驚的樣子。她在江湖上的無名隻是因為她從不在江湖走動,淩慕梅說,鹿靜宸不願在江湖走動,但她仍舊找到了淩慕梅,要與淩慕梅比試劍法和琴棋,在武功上,鹿靜宸率先承認了不如淩慕梅。葉衾寒看來,或許就是因為鹿靜宸首先的示弱,才讓淩慕梅決定答應了與一個弱女子比試劍法和琴棋。


    至於鹿靜宸為何要找淩慕梅比試琴棋和劍法,淩慕梅沒有說起原因。淩慕梅還原以為在自己答應鹿靜宸之後,兩人就會比試起來,琴棋算兩局,劍法算一局,三局贏其二者勝。但鹿靜宸並沒有直接就和淩慕梅比試,而是提出了一年比試一場的約定。淩慕梅覺得很有趣,他心中更多的是因為眼前這個女子,臨陣怯場了。在鹿靜宸轉身離開後,淩慕梅也就把此事笑笑忘得一幹二淨。當時的淩慕梅名滿天下,無論哪裏都將之奉為座上賓,他既能與武當掌門論道,又能與少林掌門參禪。當然他也從來不缺少女人,不過再絕豔的女子,淩慕梅也隻與之有一夜之歡。名士多風流,自來如此。


    淩慕梅把與鹿靜宸的約定沒放在心上,但一年之期到後,鹿靜宸就出現在了武當派,淩慕梅受到了當時武當派掌門的邀請,在武當派與其下棋論道。鹿靜宸出現的那刻,淩慕梅愣了好久,重新見到鹿靜宸,淩慕梅發現她比上次更加的絕豔。兩人當時比試的是棋藝,武當派掌門為公證人。用淩慕梅的話說,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棋逢對手,兩人俱都落子緩慢,所以三局比試用了兩天兩夜的時間。這兩天兩夜兩人俱不吃不喝不睡,完全沉浸在棋道中,兩人眼前仿佛放置的不是棋盤,而是一個巨幅作戰圖,兩人的棋子都成了自己的兵馬,為守衛自己的寸土而拚命廝殺。三局比賽,終是淩慕梅勝了。淩慕梅承認,就是在這兩天兩夜中,他愛上了這個對手——鹿靜宸。


    這一場比試,也讓當時的武當派掌門對鹿靜宸欽佩不已,非要將鹿靜宸留下,把她與淩慕梅一起奉為武當派上賓。淩慕梅想到能和鹿靜宸多在一起幾日,心中歡喜自不必言。此時的淩慕梅,完全沒了在其他女子前的孤傲,他的孤傲在鹿靜宸麵前成了殷勤。一個視天下女人為玩物的風流才子,竟也會對一個女人動情,這一舉動,怎能不讓別的女人羨煞。隻是,別的女人沒有機會看到淩慕梅獻殷勤的樣子,因為鹿靜宸在武當兩日後,就突然不辭而別了。淩慕梅遍尋天下,卻一無所獲。


    淩慕梅呆滯地望著前麵的一堵山崖,喃喃道:“她就是那樣的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了,仿佛天地間從來沒有過這個人一樣。”


    生命的長河中,是不是總會有一些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人。這些人,並沒有在你身邊太久,但卻能占據你往後的所有回憶。葉衾寒知道,鹿靜宸就是淩慕梅生命中那倏然消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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