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自從君父答應二人的婚事以後,君長安便主動開始服藥,久之,身體亦漸漸好轉,臉色也紅潤起來。雖還不能同昔日一般盡情玩耍,卻也已經能夠在院中散散步,曬曬太陽。


    想來,衛唐安便是她在世間藥效最好的靈丹妙藥。


    冬去春來,君長安便在病榻上迎來了及笄之年。當下她的身子已無大礙,性格卻轉變了許多,從往日裏閑不下來的野小子,變成了溫婉賢淑的大家閨秀。隻是這種變化,倒讓她不再像自己了。


    君父凝望著君長安纖瘦的背影,眉頭緊皺,止不住歎息:“你說,我這麽做究竟是對是錯?”


    “這……”管家站在他身後,麵露難色,幹笑了半天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管家自幼跟隨君父,對君長安亦是視如己出,他並沒有其他太多想法,隻是想著,君長安高興,那邊好了。隻是這話他亦無法說出口,隻得在心中暗自歎息。


    而君長安閑來無事,整日在閨閣之中一針一線的縫製繡鞋,她並不擅長女紅,但卻願意耗盡心血去籌備。


    “衛府可曾傳來什麽消息?”君長安十分仔細地繡著,似是想到什麽,突然抬起頭。


    被問話的侍女愣了愣,如實回答:“尚未有消息。”


    君長安心中隱隱傳來不好的感覺,但想到父親既已答應自己,便斷然不會反悔,強行遏製了奇怪想法,隻是那不安的感覺仍舊縈繞在心底,惹得一陣煩躁。


    思緒湧上心頭,她再沒了心思,隻覺指尖傳來刺痛,一顆豆大的血珠便順著指尖滑落。君長安望著指尖的殷紅,並未作聲,隻是將指尖放入口中。


    侍女見此情形,咬了咬唇,心下卻十分難過。往日裏自家娘子是最怕疼的,可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變的寡言、成熟,再也沒有之前那般嬌憨模樣。她輕聲道:“娘子,許是將軍府近日來籌備婚禮太忙了,衛將軍想給你驚喜!”


    聽到這裏,君長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點了點頭。抬眸望向窗外,隻見桃花開了滿園,雀兒在枝頭鳴叫,一片祥和景象。


    終於到了成婚之日,君長安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喜悅,隻想快些見到那心中之人。


    換上青羅色的翟衣,君長安任由侍女為自己梳起兩博鬢,尤其那七樹花釵與寶鈿,顯得愈發尊貴。望著鏡中的自己,她微微怔住,一抹紅暈浮上臉頰,竟有些羞赧。


    已至傍晚,天邊泛起紅霞,吉時終於將至。君長安用扇子遮住了半張臉,在侍女的簇擁下緩緩來到父親的麵前,盈盈拜身,強忍住滿眶的淚水,哽咽道:“先前是女兒不懂事,讓父親費心了。”


    “以後嫁了人,可莫要再驕縱任性。”君父亦是紅了眼眶,抬起手想同往日一般撫摸女兒的頭,卻想起今日便是她的大婚之日,歎了口氣,將手緩緩放下,終是沒有再說出一個字。


    君長安知道父親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一旦決定就再難改變他的想法,而這次為了與衛唐安在一起,自己傷透了父親的心,望著父親鬢邊絲絲花白的頭發,她死死咬住唇,不讓淚水湧下。


    緩緩轉過身,跨出大門。


    君父看著君長安漸漸遠去的身影,眸中晦暝難測。


    門外鑼鼓喧天,人人臉上都掛滿祝福,前方的衛唐安身著吉服,此刻正坐在馬上,身姿筆挺的背對著她。


    君長安望著那背影,頰畔掠過淡淡胭脂色,她甚至能夠想象到此刻衛唐安俊朗神飛的模樣,一定是世上最俊朗的新郎官兒了。


    沉浸在喜悅中的君長安,完全沒有多想,為什麽衛唐安背對著自己,不肯回頭看看自己的新娘。


    “新娘子,上車吧。”喜婆聲如洪鍾,打斷了思緒。


    她被攙著坐上了寬敞的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卻並不顛簸,周圍滿是路人豔羨的圍觀議論之聲,以及前方嗒嗒的馬蹄聲。她若有若無聽見了那人的笑聲,不太真切。


    “許是昨夜沒睡好,竟覺著此人不像衛唐安。”她暗暗笑自己糊塗,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多想。


    不知過了多久,君長安險些在車中睡著,馬蹄聲終於停了下來,隨後馬車的輕晃也戛然而止,一時間她竟有些緊張。


    被人攙扶著下了馬車,她緩緩抬起頭,卻看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此處與衛府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君長安驚惶無措的抬起頭觀望,匾額上“柳府”兩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簾。望著二字,君長安隻覺晴天霹靂,心中傳來劇痛,險些昏厥過去。


    她踉蹌了幾步,卻被人扶住抬起頭,男子一襲紅衣朝自己笑著,卻並不是衛唐安。


    “你是……柳家二郎?”她蹙眉,顫聲問道:“衛唐安呢?”


    “都要做我的女人了,還提衛唐安?”柳家二郎挑眉,在她身旁柔聲說道,卻如溫軟毒藥般,亦像是刀子一般鋒利。


    見到君長安癡傻的模樣,他勾起嘴角,刻意刺激她一般,笑著說道:“這裏是柳府,你未來要生活的地方。聽清楚了嗎?夫人。”


    “你……你們……”君長安遭受雷擊般怔在原地,兩行清淚頓時流了下來,手中的扇子也掉落在地。


    眾人見二人遲遲站在門口不肯進來,唯恐耽誤了吉時,紛紛指責道。


    “哎喲我的祖宗!新娘子可不能哭!”喜婆趕緊過來,用她的帕子替君長安拭去眼淚,隻當她是舍不得娘家才情緒失控。


    柳二公子靠近君長安,微微低下身子在人耳畔輕聲道:“今日許多達官貴人在此,若你不想讓令尊難堪,就必須完成今日的婚禮。”


    “你們……無恥!”君長安怒視著那人。


    柳家二郎蹲下身,撿起扇子遞與她,再次挑眉:“你也不必給我擺臉色,不過是場聯姻罷了,日後和離便是。”


    君長安不語,隻是死死咬住嘴唇。和離?說得輕巧,雖大唐民風開放,可她心中隻有誒唐安一人,和離後的自己,如何配得上他?


    可如今……


    她心中憎恨父親,憎恨他欺騙了自己,可縱是如此,她仍是心有不忍,不想讓父親遭受千夫所指。


    吉時已至,眾人催得更緊。


    君長安強行遏製著顫抖的身體,接過扇子,將一隻手搭在那人手上。


    衛唐安,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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