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拉多利祭典最後的客人到達時,已經是傍晚了。


    在開放的正門兩側,帶著麵具的男人們對客人行禮。


    對著守衛無言伸出的手,其中一名客人丟出半枚金幣。


    穿著暗色調服裝的守衛恭敬的接下金幣,從懷中拿出另外半枚。確認斷麵吻合後,四名守衛再度深深彎腰行禮。


    客人在彎腰行禮的守衛之間緩緩通過。


    高瘦的兩人頭上都戴著寬沿的帽子,背後飛舞著長長的披風。其中一人的帽子是黑色,帽上滿是銀色的人造花,半黑半銀的披風在黑色的部分繡著銀色的花紋。另一人的裝扮則是戴著白色的帽子和金色的人造花,半白半灰的披風帶有金色的花紋。


    走在正中央的嬌小人影則從頭到腳都呈現綠色調,穿著古典風格的洋裝,波浪狀的淡黃色頭發散落在背後。


    客人們的臉上和守衛一樣帶著麵具,隻是雕刻更為細致。


    雖然很華麗不過卻醞釀出一股異樣的氣氛,和現在的拉多利可說是極為相稱。


    大馬路上這時就點起了照明,四周傳來女性的嬌聲。


    佇立在昏暗之中的拉多利仍舊像是玩具的城鎮,隻是為了祭典而換上不同的衣裝。


    方舟般的建築物切穿灰色的天空,四周燃起的燈火將單色調的景色染上昏黃的光澤。


    石壁用彩色的粉筆畫上了圖樣,從大大推開的窗後傳來女性的幸福歌聲。路旁戴著麵具的人來來往往,掛在所有房子門口的金銀色球體,聚集了周圍的光芒閃閃發亮著。


    眼前一片忙碌、周圍也很嘈雜,呼吸時可以發現空氣中混雜著一股甜味。


    舍棄一切沉默的城鎮中,三名客人默默的走在路上。


    某間房子的門大聲的打開了,一名男子腳步蹣跚的走了出來。他邊唱著歌邊搖晃的走著,輕輕撞到正中間的女子。


    「喔,不好意思?」


    因為意外柔軟的觸感,男子抬起了他混濁的視線。


    眼前是劍刃。


    看著戴白帽的隨從指向自己的劍,男子笨蛋似的笑了起來。


    黑衣的隨從將男子推到路旁,三人繼續向前走。


    一道人影匆匆忙忙靠向路旁燃燒的照明,將一顆色澤鮮豔的珠子丟進火裏,看著這一幕的白衣隨從開口說:


    「在燒毒品啊,難怪這裏的人心情變得這麽好。」


    「就算沒有毒品,這大氣的濃度就讓人快醉了。」


    「好難過。」


    老實說出自己的感受.米莉安在麵具之下重複著輕淺的呼吸。


    她的視野中也被嘈雜的聲浪給覆蓋。


    所有的聲音都滿載了近似惡意的興奮,每口呼吸都讓胸口一陣難受。感覺就像被放到濃湯裏麵燉煮一樣。


    似乎也有爭吵發生,從巷子裏傳來鈍重的敲擊聲,有人倒向大馬路上。很快的,巷子裏就竄出穿著館內傭人服裝的身影,將破壞氣氛倒在路旁的人拉回巷子裏。


    三人透過麵具互看了一眼,一同搖起頭。


    越接近不死者之館,這樣的喧囂也隨之漸漸遠離。走過路橋下,穿過冷清的廣場,踏上不死者之館入口裝飾華麗的樓梯。


    和城鎮門口相同,在燃燒著照明的不死者之館前,穿著帝國風格服裝的守衛對三人恭敬行禮。


    和進城時同樣,黑衣的隨從將半枚硬幣交給守衛。這次是枚髒汙的銅幣。這枚銅幣就是參加祭典證明的信物。


    守衛從綁在線上的成串半枚銅幣中找到應該符合的信物,剛好可以合上。


    古老的硬幣表麵有鳥的圖樣,可以稍微看見硬幣上刻著古老的通用語。守衛確認飄逸的文字後點點頭,不死者之館正麵的大門終於從內側打了開來。


    「歡迎光臨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


    迎接三人進入館中的傭人,他們的麵具隻覆蓋住臉的上半邊。


    在不至於無禮的程度下看了看客人,保持半步領先的距離開始帶路。


    「您原先的預定是今早就會到達,有什麽事情延誤了嗎?」


    「主人的腳受了傷,離會議廳還有多遠?」


    黑衣的隨從用著歌唱般的美聲回答。


    領路的人回頭看向綠衣的女子。原來如此,這麽說來她走路的姿勢的確有點奇怪。他正想開口幫忙,又馬上放棄這個主意。一旁的兩名隨從都沒有出手幫忙了,自己說要幫忙似乎很奇怪。就算不是如此,來到館裏的客人也都是群奇怪的人物。一不小心說錯話讓他們不高興反而倒楣。


    「若是要到會議廳,從這裏直走在那個轉角右轉。之後要走一小段路。看到走廊兩側掛有肖像後,在藍色洋裝貴婦人的畫前說出暗語就會有人迎接到等待室雖然沒有太多時間,不過需要在途中休息一下嗎?」


    「謝謝,你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什麽?」


    恭敬彎著腰的傭人在直起身前,他的眼前蹦出了一簇火花他似乎這麽覺得。


    確認傭人倒地後,白衣的隨從將劍連同劍鞘收回披風下。


    「那麽,我到會場去。你們就盡量鬧得盛大點吧!」


    「祝你幸運。」


    黑衣的隨從用詩人的溫和聲音說著。


    輕輕點著頭,穿著白色服裝的卡那齊向前直走,穿著黑色服裝的詩人和穿著洋裝的米莉安則轉向一旁的走廊,一同加快腳步。


    *******


    磨得光滑的石製地板上鋪著胭脂色的絨毯,細致的花紋不斷向前延伸。


    卡那齊放輕腳步聲向前跑著。


    周圍很少行人經過的氣息,打昏帶路的傭人之後連一個人都沒遇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什麽會議快展開了,或者他們將警備都交給了館內的複雜構造。走廊四處擺滿燭台,向前走著的卡那齊突然察覺到一股視線。


    他躲進照明之間的空隙,靠到昏暗的牆邊探尋視線的來源。


    明明感受到一股很強烈的視線,不過刻意要搜尋時卻又消失無蹤。


    感到一陣不安的卡那齊正要離開牆邊時,這次確確實實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也是,燒起毒品的話,根本就不可能好好的談事情。不然幹脆這樣,在房間裏開個通風口算了。」


    「我們有準備好。」


    「喔,這樣啊。」


    (沒錯,是那家夥。)


    從前方交叉口左邊走來的,怎麽聽都是那名在貢品房間遇到的男子。無論是那毫無氣力的誇張口氣,還是那不平衡的輕浮腳步聲,不用看就知道是他。


    「不過你們還真是辛苦,除了動武之外還得做這種事情。這裏的主人興趣還真是奇怪,竟然刻意收集了這麽多帝國風格的衣服,這該說是貴族興趣還是什麽。」


    「班修拉爾大人,您自己也是貴族,這說法實在」


    「修娜爾我說你啊,這麽難得的時候你就溫柔點嘛不不不,你這不客氣的倔性也十分可愛啊!」


    聽他話題轉得這麽不自然,修娜爾麵具底下的雙眼明顯寫著「你這三流演員」。班修拉爾轉開視線看向走廊角落時,突然傳來重物倒下的聲響。


    奇怪的轉頭一看,走在前頭的帶路人正臥倒在地板上。


    「喔?怎麽了,果然是因為你們燒的毒品嗎啊?」


    班修拉爾因為麵具而狹窄的視線正中央,出現了一道單手拿劍的白色人影。一瞬間他不知道聯想到什麽東西,一旁的修娜爾則立刻衝了過來。


    「敵襲!」


    修娜爾尖銳的喊著,拔出看起來像是裝飾品的劍。


    她的動作顯示出不弱的實力,不過劍刃隻和白色的人影輕輕交錯了一次,


    修娜爾的手腕就被製住了。她在麵具之下露出了屈辱的神情。


    「班修拉爾大人!別管我,快砍了他!」


    「我?說什麽傻話,我很弱的。」


    班修拉爾邊伸手摸向戒指,邊想著拖延時間的台詞。


    這時,白色的人影對他說:


    「又遇到你了。」


    那是略為低沉、曾經聽過的聲音,班修拉爾瞪大雙眼說:


    「啊,你是那個嘛!為了命之花而來,打算抓住這裏主謀的那個病弱君!」


    「什麽,誰是病弱啊!不對這不是重點,那個總之不要吵。」


    身著白衣的卡那齊穩住差點抓狂的心情,將劍抵上修娜爾的脖子。看見這情況的班修拉爾生氣的的豎起眉毛。


    「要砍的話就快砍!我們才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而退卻!」


    修娜爾打從心底懊悔的叫著,班修拉爾伸手製止她,向前走了一步。


    「修娜爾你稍微安靜一下,一下子就好了。不過病弱君你還是一樣危險啊!但是抓著女性當人質實在是不太好怎麽,我應該有警告過你趕快逃走吧?為什麽不聽年長者的勸告。你這次又要幹嘛?」


    「你現在正好要去『會議』那邊吧?」


    聽著他含糊不清的問話,班修拉爾側頭想著。


    「嗯,是沒錯啦?」


    「在這種情況下拜托你似乎也有點奇怪,不過我有事要找這裏的主人還有你之前拿的毒藥。詳細的事情沒空說明了,能帶我一起進會場嗎?這件衣服的主人不知道進會議廳的暗語。」


    「原來如此。不過我說你啊,不管有空還是沒空,現在不說個清楚是不行了為了你的性命著想。」


    班修拉爾的聲音突然凝重起來,卡那齊皺起眉頭。


    突然從背後傳來一陣銳利的刺痛,讓他當場僵住。


    沒有任何的殺氣和氣息,但現在的確有人站在他的背後。而且還拿著劍抵住卡那齊的背。


    在卡那齊無法動彈時,從穿著不合適衣物的班修拉爾背後陰影處,一個、兩個,陸陸續續出現了人影。


    所有人都有高壯的身材,全身包在黑衣之下。


    慣於戰鬥和黑暗的雙眼,從麵罩下緊盯著卡那齊不放。


    「戰鬥種族艾爾?烏魯其亞。」


    卡那齊慎重的移開劍,放開修娜爾。


    從一旁伸來艾爾?烏魯其亞的手,快速奪走卡那齊的劍。


    放開劍的瞬間,卡那齊感到腦筋一片空白,他猛然閉上雙眼,用左手強壓下差點本能出手奪回劍的右手。


    卡那齊張開眼,看向劇烈顫抖的右手,然後瞪向班修拉爾。


    「能夠指揮艾爾?烏魯其亞,你是帝國的軍人或是警官之類嗎?」


    班修拉爾像是忍不住笑出來似的浮出笑容,張開雙手說:


    「你這樣想也差不多啦。你現在要怎麽辦?和之前一樣,打算對這裏的家夥見一個砍一個?根據回答,我說不定能達成你的願望。」


    他的口氣很輕鬆,不過語調卻有所憑據似的冷靜。


    卡那齊看著他,下定決心開口說:


    「我這次反而是來救這些人的。我是一名藥師,這次回來的目的是阻止這裏挖掘出的毒物流通。」


    「為什麽?」


    「因為要是讓那東西流通,會有好幾個城鎮因此毀滅。」


    聽到卡那齊的話,班修拉爾稍微側頭想了想說:


    「事情好像變得很嚴重啊。」


    *******


    隨從男子和貴婦人的身影映照在牆上,從一旁通過。


    裝扮俊美的客人,但全都是受邀來參加毒市的。


    確認其他人都離開了之後,米莉安和詩人從躲藏的雕像後走了出來。他們慎重的跨越走廊,貼著牆向前走。詩人抬頭看向裝飾在牆上的金屬製鳥雕像,伸手觸碰雕像的翅膀。


    雕像發出沉重的聲響稍微移動了一些,從不遠處傳來開鎖的聲響。


    米莉安靠著敏銳的聽覺尋找接近的場所,調查附近的牆壁。發現因為長期被觸碰而稍微斑駁的地方,用力推去。


    走廊邊毫不顯眼的牆壁角落平滑的回轉了一圈,將詩人和米莉安轉向牆壁背後。


    「到處都是隱藏道路好奇怪的興趣。」


    「這裏本來就因趣味而到處設滿機關不過現在被人改裝成為了防止或阻止敵人入侵。」


    詩人低聲說著,兩人走在昏暗的隱藏通路中。頭上具有微發光性的石頭取代了蠟燭的照明,可以看到通往地下的階梯。兩人拿下麵具,快步走下樓梯。


    樓梯底下十分陰暗,從長廊底端可以看到滲出些微的光芒。小心翼翼向深處前進的兩人,發現走廊兩側並排著幾個條狀分隔的小房間。周圍飄散著類似獸籠的惡臭,混合著嗆鼻的刺激性臭味。


    (這裏,絕對是地下牢房。)


    米莉安的想像應該沒錯。雖然現在感覺不到裏麵有活著的生物,不過這裏應該一直都是重複著充滿血腥陰濕行為的場所。


    詩人曾說過這城鎮過去是樂園,但樂園裏需要牢籠嗎?


    米莉安不是很明白。少女將沒有答案的問題拋到腦後,握住洋裝下的劍柄,走在詩人一步之前,可以明顯感受到附近的氣氛改變了。


    這是活人的氣息。


    就算沒有人影,仍可以看出最近有人類頻繁出入這場所。


    門旁的牆上點了照明,詩人對米莉安揮了揮手。像是在說就是這裏。


    (交給我。)


    少女隻動嘴唇無聲的表示,伸手摸著金屬製的門。


    集中注意力在眼前,門慢慢失去原來的模樣,看起來仿佛成為低語和細小文字的組合體。


    (打開,讓我們進去。)


    米莉安模仿著門的聲音細語,門鎖和門閂包覆著沒有溫度的火焰。


    門後傳來驚愕的悲鳴聲,門鎖鏗的一聲彈開,門閂掉到地板上。


    「米莉安,等」


    無視詩人的聲音,米莉安直接打開門走進房裏。


    裏麵是間低矮的儲藏室。


    「噫」


    像是負責看守的男子,抱住堆積如山的袋子顫抖著。


    少女眯起雙眼,他的臉隨即被火焰覆蓋。那是沒有任何溫度,引發恐怖幻覺的火焰。


    「!」


    無聲的驚叫之後,米莉安看著男子暈過去,她回頭看向詩人。


    確認他靜靜的站在背後,於是安心的吐了口氣。


    「進行的很順利啊。」


    「因為有你陪在身邊。」


    「我隻是站在這裏而已喔。這都是靠你的力量。話說回來,我們好像找對了。」


    隻是站在身旁,看著,不否定,這就很重要了。


    米莉女雖然這麽想卻沒說出口,盯著詩人看了一陣子,才轉頭環顧室內。


    周圍堆滿了麻袋和木桶。


    和卡那齊訂定計劃時,約好兩人負責尋找儲藏毒物的場所,將所有毒物處理掉。


    米莉安舉起劍刺向一旁的麻袋。袋中漏出灰白色粉末,她伸手取出一點確認粉末的感觸。


    「這是,小麥粉。不過」


    少女拿起薄紗遮住口鼻,將麻袋橫向劃出更大的破洞。


    停手時,從袋中冒出了大量的粉末,同時滑出一個小袋子。


    確認小袋中裝著不同種類的白色粉末後,米莉安抬起頭來。


    「米莉安,幫我開一下這邊的門。」


    詩人發現在房間深處的另一道門,對米莉安招手。


    少女跑向詩人身旁,打開了堅固的門,門後是一片奇怪的光景。在昏暗的房


    間中,到處爬滿了金屬製的管子。


    不算小的空間中塞滿了像是爐子的東西;用防水布製成的筒子;還有厚重的玻璃瓶。


    「這是什麽?」


    「應該是用來精製毒品之類的器材。既然都來了就順便破壞掉吧!反正做得越盛大就越能夠擾亂對方。」


    「嗯,全都一起燒了。」


    米莉安點頭同意後回到堆滿袋子的房間。然後舉起劍一個個破壞起裝有小麥粉的麻袋。


    「米莉安?你在?」


    詩人因為四周大量飛散的小麥粉而咳了起來,這時米莉安走向詩人,將一個裝有小麥粉的麻袋交給他。


    「這你要我怎麽做?」


    「倒出裏麵的東西。」


    米莉安毫不猶豫的這麽說,詩人雖然不解地側著頭卻仍照著她的話做。當四周因為不知是小麥還是毒品的粉末而一片白茫茫的時候,米莉安滿足的拉住詩人的袖子。


    請他幫忙將看守的男子拖到走廊外,關起倉庫的大門。


    「那邊對麵是什麽房間?」


    「這是和那邊的房間一樣。應該是牢房,或是非常簡陋的房間吧?」


    邊拍著肩上披風的粉末,詩人將地下牢房設置在走廊側的門閂打開。打開門向裏麵一看,牢內沉澱著混濁的空氣。


    「一進門就能看到囚禁罪犯的洞穴,果然是間牢房。」


    「喔,那將這看守的人放到洞裏去。」


    「米莉安,你究竟打算要做什麽?」


    「放火。」


    慢詩人一步走進牢房的米莉安這麽說著,看向對麵的倉庫。


    正確來說,是透過倉庫門的窗戶看向裏麵。


    米莉安對布滿倉庫的粉塵低語著。


    (火,火花,像刀劍交錯般的火花。)


    少女的瞳孔中燃起赤紅的光芒。


    充滿可燃物的倉庫中出現了一簇火花,一瞬間之後產生了大爆炸。


    *******


    將時間往回挪一些,當米莉安和詩人還在館內探險的時候


    館內大廳裏的「會議」正要開始。


    雖說是大廳,但其實不是正式的房間,而是一個建造在隱藏通路之後的圓形房間,正中央沉重的石桌也是圓形,圍坐在一旁的所有人臉上都戴著麵具。


    正對著入口,俯瞰著巨大都市縮圖的位置上,坐著這間館現在的主人偽裝成不死者的那名男子,阿迦馮。離他最遠的位置上,班修拉爾和卡那齊並肩坐著,混在其他的客人之中。暖爐設置在阿迦馮的背後,室內同時也放了幾個火盆。


    「那麽首先,讓我們為白色滿月草的市場價格終於拍板定案幹杯先說好,這酒裏可沒有下毒喔。」


    他無聊的笑話引起周圍一些低沉的笑聲。無論再怎麽陰鬱的笑容,似乎都該笑一下才合乎這裏的禮儀。舉起青色陶器的酒杯,卡那齊隻用酒沾濕嘴唇。散發出藥草甜香的水果酒,的確似乎沒有下毒,不過也不能保證很安全。


    卡那齊低頭藏在白色帽子的陰影下,他仍然穿著一身白色的服裝,不過和回到這城鎮時的裝扮稍微做了點變化。帽子換成女性用,帽沿有點窄,周圍垂著遮麵的薄紗。手上也換成米黃色織有纖細花紋、緊貼在手上的女用手套。


    光是這樣的改變,班修拉爾就硬說卡那齊是原本跟著他的女性。光這性格就很誇張了,不過他充滿自信的主張輕易就被接受,這點更讓卡那齊愣了許久。這男人,究竟是很了不起的客人,還是完全被人當成笨蛋?一定是其中一種。


    祭典的夜晚誰都不能看到麵具下的臉孔,在這規定之下,卡那齊坐進了毒市的圓桌。


    「那麽,趁著大家興致都在的時候,要不要來玩個遊戲?」


    阿迦馮放下酒杯,語氣輕鬆的說著。卡那齊察覺他的視線看向自己這一邊。


    他比了個手勢,戴麵具的傭人們在所有的客人麵前都放上一個紅色的木製盤子。分成許多區塊的盤子上,從樹皮、樹葉,到裝在小容器中的琥珀色液體都有,放了許多的東西。


    「我們所準備的,是沒有經過精製,也就是毒的原料。大家應孩很少親眼見識過吧!不,就算見到了,大部分的人通常也不會察覺吧?在你們之中,如果有人能正確猜中任何一項,那麽,在下就將毒的獨占權交給那個人。」


    他的話讓場中的氣氛騷動了起來。


    四周交換著不成言語的視線,一齊看向盤子,阿迦馮笑著說:


    「當然,要舔還是要啃都沒問題。」


    「因為這樣而死怎麽辦?」


    聽到問題,他恭敬的回答:


    「這裏有準備解毒藥,也有催吐藥,如何?」


    他那異常禮貌的挑戰台詞,讓室內所有人都無法冷靜下來.受到挑釁就接受,被愚弄就報複,聚集在這裏的,都是些自己踏入危險之中的人物。不過放在眼前的東西,和刀或是棍棒的程度實在差太多了。


    確認過沒有任何回應,阿迦馮的視線再度停在卡那齊的帽子上。


    「怎麽樣,那邊那位白衣的客人。如果在下沒記錯,您似乎對藥物很熟悉。」


    「喂喂喂,不要在這種場合下,泄漏和直接交易沒關係的個人情報啊。」


    班修拉爾受不了的出聲回應,讓阿迦馮看似很慌張,不過卻又平靜的低下頭。


    「真不好意思,沒經過考慮就脫口而出。」


    (擺明是故意這麽說。)


    心裏雖然這麽想,但還是刺激了天生好戰的性格,卡那齊勉強用女性化的動作拉了拉班修拉爾的袖子。你的好奇心也真重,班修拉爾傳來這樣的視線,然後聳了聳肩。


    「她答應了。」


    室內氣氛頓時轉為興奮。幾名客人還拍桌讚賞挑戰者的勇氣,甚至還有人開口參加遊戲。


    「那麽就是兩人的對決了。」


    阿迦馮說著煽動周圍氣氛的台詞,滿足的交握著雙手。


    在報名的男子和卡那齊身旁的盤子上,放著裝水的酒杯和濃綠色液體像是解毒藥的酒杯。總之,卡那齊先確認過解毒藥,似乎不是假的。


    應該是普通被用作解毒藥的煎藥,稍為少了幾樣原料的簡易版本。


    「那麽首先,從這邊的開始。」


    阿迦馮指的是一片厚實的樹葉。


    卡那齊拿起樹葉靠近鼻子。聞起來隻有草的味道,葉脈長得很筆直。雖然很厚實,不過卻有著完整的流線型。


    敵對的男子很明顯在偷偷確認這邊的行動。


    卡那齊毫不在意,搜索起腦中的記憶。


    毒和藥本來就是同樣的東西。在卡那齊學習草藥學的東方醫療院中,也一直都有舉辦類似的試驗。花草類的辨別就算是對熟練的人也很困難,尤其是樹皮類的區別。不過卡那齊算是記憶力特別好的人,所以也沒煩惱過這類的記憶。


    回想起藥草類的記憶,卡那齊腦中展開了無數的大門。就像他所帶的藥箱一樣,他腦中有著堆積如山的抽屜。藉由氣味、外形、知名度等,根據條件不斷的開合著不同的抽屜,卡那齊邊將這樹拿到麵具下的嘴邊,輕輕咬了一口。


    一陣苦味在舌尖出現,氣味變得更為鮮明。直衝而來的氣味進到腦內,幾乎讓人暈眩的感覺襲向卡那齊。腦中剩下三個符合條件的抽屜,剩下就要靠直覺了。


    卡那齊在石板寫下這樹葉的名稱還有毒的名稱,推到班修拉爾的麵前。


    另一名男子則是很認真的低聲和一旁的夥伴討論。他們應該比較熟悉這裏流通的毒物種類,不過光用猜的要猜中名稱也很困難,看他學自己咬了一口樹葉,卡那齊心中想著別這麽做比較好啊。不過他沒有好心到


    出聲提醒。


    阿迦馮比較過兩人最後提出的解答,輕輕點頭後舉手伸向卡那齊那邊。動作是很高雅,不過明顯可以感到他的視線變得更加強烈。


    「答對了。」


    他的話解除了周圍的緊張,房間中充滿了歎息和交談聲。


    「好厲害,你是怎麽知道的?」


    班修拉爾佩服的問卡那齊,他又將石板遞了過去。『以前曾經試著吃下去,然後倒了三天。』看見石板上寫著這樣的文字,班修拉爾忍不住向後退縮了一些。


    之後的比賽大概重複著同樣的進展。卡那齊不知道毒物俗名的時候就交給班修拉爾想,然後猜測比較可能的東西。在七次之中隻猜錯了兩次。這兩次都是對手猜對,不過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真的猜對。很有可能是為了什麽政治上的意圖吧?


    猜到最後的樹皮時,班修拉爾看著卡那齊遞出的石板做出了誇張的反應,發出咦?喔!之類滿是感歎的聲音,還伸手去碰了碰樹皮。阿迦馮看著他,極有禮貌的問:


    「結果這麽有趣嗎?」


    「嗯這玩意居然是精製過後的白色滿月草粉末混進小麥粉,稍微烤過之後再塗上苦味的蜜汁做成。這好像有點犯規吧?」


    圓桌周圍瞬間被提高音量的嘈雜所包圍。館主人交叉著手指,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還有,那家夥,你快吐出來比較好喔。」


    指著競爭對手,和卡那齊對峙的男子不知何時開始打起瞌睡來。似乎不是什麽正常的睡眠,從他麵具之外露出的蒼白臉色就能一目了然。


    「太棒了。」


    阿迦馮這麽說完便站起身來,有點低沉的音調似乎是為了壓抑顫抖的聲音。


    他環視整個圓桌,對班修拉爾和卡那齊露出微笑。然後指向圓桌正中央一直蓋著的布。


    「說實話,在下沒想到會有人解開最後的問題。看來你們有一名高超的專家,那麽既然說出口我就會遵守約定。不過,白色滿月草已經決定要平分給在座的各位了。這是在下嚴重的失態,普通的東西無法彌補在下的過錯請一定要收下這樣東西。」


    當他說完之時,傭人靠向圓桌邊,拿開覆蓋中央物品的布。


    底下的物品有如藝術品般美麗,場中所有人都發出感歎。


    當然,除了卡那齊以外,隻有他感到體溫一口氣向下直掉。


    感覺就像被人揪住心髒一樣。他低下頭,交錯手指盡力壓抑顫抖。


    (這差太多了,我可沒聽說有這麽大一株啊!)


    放在圓桌中心的,是一塊乳白色的珊瑚。正確說來,是塊像珊瑚的東西。仿佛是古老的樹木化石縮小一般,向四周伸出的枝幹在途中分歧,精致的彎曲著。整個物體呈現半透明狀,當中的斑點花樣也透出如同雕塑品的美感。大小約有成年人伸手環抱,差不多及腰的高度。


    館主人似乎對客人們的反應很滿意,慢慢的繞著圓桌走著。


    「很美麗吧!不過世上的一切都是成雙成對的;光和暗、生和死、相遇和別離、美和醜。大家眼前這美麗的東西所所帶來的,是極為醜陋的死亡。沒錯!這是一樣毒物。不過,這可不能讓你們試嚐一口。就算隻有些微進入體內,這人也會碰!被地獄的烈火燒盡四肢而亡!」


    阿迦馮將手放在卡那齊的椅背上,輕輕搖了椅子一下。


    這人的興趣還真惡劣,更何況卡那齊現在很不舒服。這樣的量別說是這房間了,連整個城鎮都能毀滅。


    「這東西從哪裏弄到的啊?」


    一旁傳來疑問聲,阿迦馮轉頭對詢問者笑著說:


    「從館的地下得來。據推測,應該是太古的樹木之類,而且是大災害之前的。它被封印在地下的冰塊裏,取出時花費了很大的工夫。實際上,取出的隻是其中一塊碎片罷了,我們將這碎片成功的培養到眼前這大小。」


    (別說了。)


    馬上閉嘴去死,卡那齊在心中咒罵著。


    眼前自信滿滿的男人和幾年前自己的身影重合,讓他忍不住想吐。過去那個自認為了解自己的愚蠢,實際上卻忘在腦後,用輕薄的笑容俯瞰整個世界的那個時候。卡那齊下定決心製作不死藥的那時候。


    追求不死藥是因為不想做任何祈禱,因為不想屈膝麵對任何人。


    無論是對魔導師還是對神,都不願放下身段。


    就像用劍能斬斷人命般,當時自己追求著能夠斬斷死亡。


    心中奇妙的焦躁和無力感,無論再怎麽磨劍都無法減輕。當時以為隻要能斬斷死亡,就能夠逃離這心情。不過,這是錯的。


    站在成為死城的故鄉前,卡那齊開始察覺到自己的錯誤。


    背負著死亡的證明坐在馬車裏,從小窗中透來朝陽的光芒時,他確信。


    自己應該祈禱的。


    人不祈求任何事是不行的。


    「培養的契機是嗯,是水。隻是水麵已,要見識一下嗎?」


    還聽得見男人在說話。卡那齊拉了拉班修拉爾的袖子,班修拉爾一動也不動,從他身上傳來了解的感覺。


    知道他正打算站起身,所以自己也同時起身。當他正要推開椅子時,卡那齊突然感到一陣搖晃。本來以為是身上的詛咒,可是不對。


    「怎麽了!?」


    房間裏的人們彷徨不安的看向四周。


    搖晃的是整間石製的不死者之館。伴隨著沉重的爆炸聲,牆壁和地板傳來一陣陣的震蕩。


    連阿迦馮也變了臉色,叫來館內的人傳達命令,他拚命大聲喊道:


    「請冷靜一點,請回到位置上。現在正在調查原因。」


    就算他這麽說也沒用,這集團本來就沒什麽良好的信賴關係。人們一個接一個站起身,不是走向阿迦馮詢問情況就是跑向出口。


    班修拉爾站起身,毫不動搖的開口叫道:


    「你們給我站住!聽好,全都別動,知道了嗎?」


    他慣於罵人的語氣,讓室內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他身上。在眾人注目之下,他不知為何脫起衣服來。麵具之下的嚴肅表情,和他慌忙脫下披風、與上衣纏鬥中的模樣實在差太多了,有人甚至忘了震動的不安笑了出來。


    當周圍的緊張稍微緩和時,班修拉爾終於脫下上衣丟到圓桌上。穿在上衣底下的,是被綠色和黑色清楚分割的衣服。正中央用銀線大大縫著陽光和天秤的象征。


    「很好,久等了。我是神聖帝國路斯,光魔法教會法務部特別監察課所屬,邊境檢查官基斯朗?班修拉爾!以栽培販賣麻藥毒藥,以及監禁不死者的罪名逮捕你們。全員不許動,乖乖接受法律製裁!」


    直指著館主人的架勢很有魄力,但從周圍的反應感覺不到什麽認真。所有人都因為他的魄力而愣了一下,不過在理解班修拉爾話中的意義之後,周圍浮現嘲諷的笑聲。


    「你們做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看著班修拉爾不滿的模樣,館主人笑著回答:


    「大概是在笑不知哪來的紙糊大國國王,跑到這裏大肆演說不存在的法律吧?」


    「你說什麽傻話。除了神聖帝國路斯之外,還能有什麽法律,還有哪國的法可以管?」


    「帝國的人一直都是這副德性。不過,話可不能這麽說。比起你們所宣示的『法律』,我們需要的是更為確實的東西就是力量和錢。」


    阿迦馮打出手勢,館內的傭人圍向班修拉爾。毫無武裝的帝國監察官在這樣的狀況下,仍然不退縮的搖頭說:


    「沒想到就算廢去不死者,結果還是這麽老舊的想法。我說你啊,所謂的力量可不隻有暴力而已喔。如果你比較喜歡暴力,我也有所準備。


    」


    「說什麽蠢話。」


    傭人嘲笑著抓起班修拉爾的手,一個戴著高級手套的手同時抓住傭人的手腕。


    「嗯?」


    在傭人抬起頭前,眼前的世界已經轉了一整圈。卡那齊輕鬆將比自己還要重的男子摔開,再伸手朝向另一名男子。不過他在卡那齊出手前就被打倒了。


    一把細短劍深深刺進他的額頭。


    「什麽!」


    阿迦馮的視線轉向入口處,看到一群黑色的人影無聲的湧入室內。是擁有超群戰鬥力的戰鬥集團艾爾?烏魯其亞,男子們輕鬆對付著場內的客人,迅速鎮壓住場內的情勢。


    艾爾?烏魯其亞的其中一人將一把劍拋到空中,卡那齊跑向劍。


    當熟悉的重量回到他手中時,粗魯的扯下帽子和薄紗。


    忍不住發抖的手指緊貼著劍,因為興奮而顫抖。


    舞動著裝飾過剩的披風跳上圓桌,卡那齊的眼神對上阿迦馮。卡那齊的嘴角帶著發病般的笑容將麵具給丟掉。看著對手的表情誇張的從疑惑轉為警戒,最後變成純粹的憤怒。


    「是有聽部下報告說你消失了藥師,果然是你。」


    「沒錯,是我。」


    卡那齊低聲回答,從圓桌上衝向前。隻用了五步就靠近阿迦馮,他一邊注意著像是珊瑚的魔物,一邊拔劍揮向阿迦馮。對手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滾上了圓桌。


    他翻了兩三下,靠著魔物站起身來。


    看到阿迦馮站起身後將手伸向魔物,卡那齊停下了動作。


    他戰鬥時幾近空虛的敏銳精神之中,混進了無法逃避的恐懼。卡那齊不自主的用力握住劍,和他對峙的阿迦馮露出輕佻的笑容。


    「沒想到你居然成了帝國的手下。以減刑做為代價嗎?東方的受詛咒者。」


    阿迦馮勉強裝做平靜的如此說著,一邊摸著魔物的白色枝幹。


    「隻是現在暫時合作罷了。話說回來,居然敢騙我,你這假不死者!」


    卡那齊壓抑著聲調,舉起手中的劍。


    銳利的鍛造金屬,閃耀著駭人的寒光指著阿迦馮。


    「死之前給我說清楚,你什麽時候開始賣那東西的?」


    卡那齊說的那東西,當然是指圓桌中央的魔物。


    之前卡那齊弄到的魔物碎片,是經由黑社會販賣管道流通的東西。


    若要說和這城鎮的買賣毫無關係,那實在太困難了。


    一百年以上沒出現過蹤跡的魔物,為什麽會經由人類的手又再度出現在世上,為了解開這疑問,卡那齊直盯著阿迦馮的雙眼。


    回看著卡那齊和劍刃同色的瞳孔,阿迦馮不知為何露出扭曲的笑容。


    「這個嘛,主要的部分正打算要出售我知道你,雖然隻有名號。推動命運之輪的人你叫做卡那齊是吧?藥師,你早該死去才對。死亡才是你的幸福,也是你的命運。」


    「你在說什麽?」


    還以為他是普通的惡徒,沒想到他卻脫口說出奇怪的、宛如預言的話語,卡那齊皺起眉頭。


    阿迦馮瞥了一下四周。


    雖說是惡徒的聚會,不過毒市中很少有戰鬥的專家。看著室內正慢慢被艾爾?烏魯其亞給鎮壓,阿迦馮回看向卡那齊,嘴角露出笑容。


    「不要違抗命運,這是我的忠告。我們是命運的修正者,也是這世界的裁定者卡那齊?山水,讓我在此修正你的命運。」


    說完,阿迦馮揮動手中出現的短劍。


    短劍本來收在他的口袋裏,是把幾乎如同餐刀的短劍。這刀一口氣割開阿迦馮的手腕。從手腕深及動脈的傷口處撒出了鮮血。


    紅色的血珠滴落到魔物的白色枝幹上。


    魔物像是能感到疼痛般,突然稍稍顫抖了一下。


    鮮血滴落的部位就像正被燃燒一樣慢慢轉變成紅黑色,這一幕在卡那齊眼前極為鮮明。


    紅黑色的痕跡慢慢擴大,然後發出了美麗的聲音。


    歡迎回來。


    似乎聽到這樣的幻聽,卡那齊在原地凍結。


    睜大的視線中,緩緩回溯著過去的光景。肌膚上浮現令人厭惡的汗水。


    魔物震動著,枝幹之間摩擦著奏出樂音。


    鈴,鈴,鈴龍,好幾重的聲響像是鈴鐺般響著,爆發似的一齊發出無法言喻的和弦。


    所有人都因為這不合場景的樂音回過頭,許多人的臉上都露出呆愣的表情。


    「再見了,藥師。我們在人類正確的歸所地獄再見。」


    卡那齊看見阿迦馮不可思議的露出柔和的笑容張開雙手。像在對他說:看吧!像在歡迎所有人,歡迎卡那齊的加入一樣。


    在卡那齊眼前,像是珊瑚的魔物開始增殖起來。紅黑色的變色部位像是裝滿水似的膨脹,然後爆開似的長出大量新枝,開始占據起整張圓桌。


    一瞬間好像所有聲音都停了下來。之後,從魔物中心長出如同長槍的刺,串刺起阿迦馮。


    卡那齊拚命滾下圓桌。


    「注意,是魔物!」


    語尾和一串連續的霹啪聲重合,周圍發出了男子的慘叫聲。


    回頭一看,圓桌被乳白色的珊瑚覆蓋。魔物吸收了阿迦馮的血,現在仍繼續成長著。像在看植物高速成長般,魔物不斷的分歧成長,將枝幹向上伸展。枝幹間摩擦發出澄澈樂音的魔物,從外表看不出是非常恐怖的東西。


    但是,其中一名靠近圓桌的艾爾?烏魯其亞男子發出了慘叫。他像是網中的魚一樣被珊瑚包圍,魔物接觸到他身體時突然軟化,燒灼著包進體內的男子。四周頓時充滿著焦肉的味道。


    其中一名男子為了拯救同伴而砍向珊瑚,卻沒想到輕易就將它砍斷。不過魔物的枝幹掉落地上沒幾秒,馬上軟化卷向男子的腳。男子隨著一陣惡心的焦味倒下,魔物啃食掉他的腳之後一口氣增殖,將他覆蓋在白色的柵欄中。


    「撤、撤退,戰略性暫時撤退!」


    沒等班修拉爾下完如同悲鳴的命令,所有人都拚命衝向出口。


    魔物發出的清脆聲響和人們痛苦的悲鳴,奏出奇異的不協和音。


    *******


    爆破衝擊從頭上消失的時候,詩人正和死人並肩蹲著。


    很幸運的,是和完全不認識的白骨在一起。在牢房的洞穴中,蹲著過去曾被關在這裏的白骨、詩人、挺身保護詩人的米莉安,順道一提,還有嚇呆的看守。


    米莉安站起身,抬頭看向詩人。


    「空,沒事嗎?」


    「嗯,沒什麽大礙。」


    詩人說的很客氣。實際上,他被米莉安的力量保護著,所以一點傷都沒有。


    同樣被拉到洞穴中的看守,則被洞穴中四處飛散的石子碎片劃得到處都是割傷。


    「太好了。」


    米莉安高興的點頭,爬到洞穴外頭。看守因為爆炸的衝擊被嚇醒而顫抖著,詩人將手放到他肩上,像在安慰他似的拍了拍肩,跟著少女爬出洞外。


    周圍的情況頗為慘烈。倉庫和牢房的牆壁都被炸飛,成了一堆瓦礫山。那時飄滿四周的粉末就是爆炸的主因。詩人知道當空氣中的可燃性粉末超過一定濃度時,點火後會引發爆炸。不過,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有人刻意這麽做。


    詩人拿下披風、卷成一團丟到洞穴後,從更深的地下似乎傳來美麗的聲音。


    詩人抬頭看向半空,對著瓦礫說:


    「米莉安,這邊應該沒關係了,我們回到上麵吧我有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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