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之宜閉關的第二日。


    “漆曇大人,您要我們找的最後一味天麻已經找到了!”門外有曼陀羅宮的弟子稟報道。


    漆曇打開門,接過那一包天麻,滿意的笑道:“很好,原本研製聖蕁香就需要費一番功夫,沒想到,這大半的時間都浪費到尋找天麻上了!”


    “有了這天麻,聖蕁香很快就能研製成功了吧!”


    “倒也未必,就怕宮主出關之前,這聖蕁草與天麻還沒有完全融合!”


    “那屬下就不打擾漆曇大人煉製聖蕁香了,屬下告退!”


    隨後,漆曇將門關上,拿著這包天麻,在地上來回的踱步。


    最後露出一個堅定的表情,然後躺在了床上,將黑色紗簾放了下來。


    床的暗角處有一個機關按鈕,隻要輕輕按動,就能觸碰機關,這床便會向下而墜,直接到這地下密室。


    曼陀羅宮這樣的密室數不勝數,到處都是機關,到處都藏有暗器。


    漆曇從床上下來,儼然已經來到了地下密室。


    這是漆曇研製毒藥的密室,除了她以外,還沒有任何人進來過。


    這裏到處都是毒煙毒霧,滿地的毒蟲爬來爬去,還有毒蛇盤旋在凸出的峭壁上,吐著鮮紅的信子。


    隨處都擺著木桌木椅,方麵的瓶瓶罐罐全部都是漆曇研製的毒藥,成功的,沒成功。


    還有並排的數十個木架子上,都擺放著已經研製好的各種毒藥,密密麻麻的,令人眼花繚亂!


    漆曇打開黑色罐子的塞子,將天麻放了進去,再用石楮將其搗碎,放入聖蕁草汁中,接下來所要做的,就是等待它們的融合。


    如果聖蕁香研製成功,宮主會用它來對付誰呢?漆曇幽幽的想著。


    段如霜把常歡送去桃花山莊後,連杯茶都沒喝,就匆匆的離開了。


    皇甫雲也沒來得及問他在哪找到的常歡,他就一溜煙的沒影了。


    再一見常歡喝的爛醉如泥,皇甫雲扶著額,甚是無奈:“吵個架,也不用喝成這樣吧!”


    月柒有些為難的說道:“雲少爺,我們是把常歡少爺送回房,還是……”


    “就讓他先在我房間裏吧,等他醒了,我還有話問他!”皇甫雲坐在床邊,摸了摸常歡的臉,“這麽燙,想必是受了風寒啊!月柒,你去打盆水來,月蓉,你去請個郎中!”


    兩個丫鬟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了。


    果然猜的沒錯,月蓉請來的郎中,也說常歡是受了風寒,再加上喝了太多的酒,可能會嚴重些,於是開了個藥方子,月蓉便又匆匆出莊去抓藥了。


    皇甫雲守著常歡,是寸步不離,隨時更換他額頭上的毛巾,月柒已經來來回回換了好幾次水。


    見到皇甫雲這樣細心照顧常歡,不禁笑道:“我們嬌生慣養的雲少爺,也會照顧人啦!”


    “我還嬌生慣養呢?我爹可是皇甫青天,你和月蓉沒來桃花山莊侍奉我的時候,我可沒少吃苦頭!”


    月柒嬌笑起來:“雲少爺,你把自己說的好可憐啊!”


    月蓉端著熬好的藥,送過來的時候,常歡也剛好醒了過來。


    常歡愣愣的看著皇甫雲,皇甫雲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接過月蓉的藥碗,遞給常歡:“把藥喝了!”


    然而常歡還是直直的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也沒有接過藥碗。


    皇甫雲無奈的笑道:“怎麽?還要我親自喂你不成?”


    常歡似乎才回過神來,他四處看了看,才發現這裏是皇甫雲的房間,便急忙坐了起來,起身下床。


    皇甫雲見他這般,仍舊好聲好氣的說道:“還生氣呢?你常歡什麽時候這麽小氣了?我以後再也不說一品紅的不是了,這還不行嗎?”


    聽到一品紅的名字,常歡的身子一震,他將鞋穿好,起身便要走。


    皇甫雲用另一隻手拉住了常歡的手臂:“你想走,可以!你不想看到我,也可以!但是,你先把藥喝了,你受了風寒,至少在救回大嫂之前,你不可以生病!”


    常歡頓了頓,冷著臉將皇甫雲手中的藥碗搶了過來,一飲而盡。


    月蓉眼尖,急忙走過去把空藥碗接了回來。


    “我可以走了嗎?”常歡因為宿醉的原因,聲音也變得有些嘶啞。


    “常歡,發生什麽事了?”


    常歡看了皇甫雲一眼,最後還是甩開了皇甫雲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還有什麽事,是你不能跟我說的?”皇甫雲輕聲喊道。


    然而常歡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便推門而出了。


    其實皇甫雲不知道,常歡隻是不敢麵對他罷了。


    自己因為一品紅與皇甫雲拌了幾句嘴,結果一品紅真的正如皇甫雲所言,是個有問題的人。


    不僅是曼陀羅宮安插在江湖中的奸細,他更是一個把自己偽裝成女人的男人。


    這是一件很讓人難堪的事,所以常歡隻想把自己灌醉,讓自己不省人事,就能忘記這段痛苦了。


    然而皇甫雲察覺到了常歡的奇怪,他這不是還在生氣的樣子,而是有意躲著我的樣子啊!


    於是也就猜出了幾分:“想必,是跟一品紅有關吧!”


    “這關一品紅姑娘什麽事啊?”月柒可是不解了。不容多想,皇甫雲說道:“月柒,我先出去一趟,如果大哥來找我,就說我回去之後立馬去西廂苑找他!月蓉,你偷偷跟著常歡,看他去哪裏了,然後回來告訴我!”隨後


    便急匆匆的去不堪剪了。


    這寒冬時節騎一匹快馬,這臉都要被刀子似得風給割掉了。


    已經顧不上這疼痛了,皇甫雲一跳下馬就去敲不堪剪的大門了。


    推開門的白發老嫗見是皇甫雲,隻說到:“我家主人說了,誰都不見!”


    “您轉告一品紅姑娘,就說桃花山莊雲二少爺找她有事!”


    “那也不見,主人說了,即便是皇甫盟主有事,她也不見!”皇甫雲無奈的笑了笑:“這一品紅,還真是怪人!”轉念一想,又說道,“這樣吧,您去告訴一品紅姑娘,就說,常歡昨夜醉倒在街頭,沒被凍死真是他命大,可今日卻受了


    風寒,現在又不知去哪裏買醉了!”白發老嫗猶豫了一番,一想到自己侍奉了一品紅十幾年了,可從沒見她對誰在意過,如今出現了一個常歡,讓主人破例去做一些她從不做得事情,也打破了這十幾年來的


    習慣和規矩。


    所以自家主人這麽在乎常歡,那事關常歡的事,主人應該不會閉門不見了吧!


    於是說道:“那好吧,雲二少爺,你稍等片刻,我去稟報主人!”


    沒過一會,一品紅果然出來了。


    一見到一品紅,皇甫雲愣了一下,這一品紅身著一件白衣,沒有妝容的麵容有些憔悴,想必常歡酒醉街頭真的是跟一品紅有關。


    “一品紅姑娘,你和常歡到底怎麽了?”


    一品紅有些疲倦的搖了搖頭:“說來話長,你說,常歡昨夜醉臥街頭,受了風寒?”


    皇甫雲點點頭:“是啊,他這個人,天塌下來的事,也不會讓自己墮落成這個樣子!連大嫂被劫走這樣的事,他都沒有把自己醉成這幅德行!”


    “他現在在哪?”


    “我讓我的貼身丫鬟偷偷的跟著他了,等她回來告知與我,我便派人前來告訴你!”


    “也好!”


    “那雲某就先告辭了!”


    一品紅沉聲道:“雲二少爺慢走!”


    輕輕地將不堪剪的大門關上,一品紅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上。


    嚇得白發老嫗高聲喊道:“快來人,主人暈倒了!”


    從昨夜常歡奪門而出之後,重雲(重雲便是一品紅的本名)就暈倒了。


    再醒來後就一蹶不振,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會聽說常歡醉臥街頭的事,才勉強支撐著自己出來。


    “主人,你這是何苦呢!那常歡若真的愛你,又豈會在乎你的身份?”白發老嫗心疼的說道。


    “你不會懂得,因為你不是男人!”白發老嫗歎了口氣:“依老奴看,無論是龍陽之好,還是男歡女愛,都無非隻關乎一個愛字。既然愛了,無論愛的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應該尊重自己的內心,尊重你愛的


    那個人!”


    “您倒是看得透徹!隻是,常歡不見得明白啊……”重雲苦笑一聲。


    皇甫雲回到桃花山莊後,就命人前去不堪剪,告訴重雲,常歡又在天享客棧裏喝的爛醉。


    “聖雪身處危險之中,這個常歡,現在卻為了自己那一點兒女私情,連他表姐的事情都不顧了!”皇甫風有些生氣的說道。“大哥,你這話就太狹隘了!你在乎大嫂的安危,無非是因為大嫂是你的妻子,你愛她!可是如果被銅鏡抓走的人,是一個跟你毫不相關的人,你恐怕也會全力去救,但並


    不會像現在這樣擔憂!”


    “聖雪是他表姐,難道毫不相關嗎?”


    “正因為相關,再加上與心上人之間的矛盾,就讓他的情緒徹底崩潰,才想借酒澆愁吧!所以啊,大哥,你就理解理解他吧!”皇甫雲苦口婆心的說道。


    皇甫風歎了口氣:“如果聖雪看到常歡這個樣子,又該擔心了,也會怪我,沒有把她這個寶貝表弟照顧好!”


    皇甫雲笑道:“瞧瞧,說了這麽多,無非還是關心常歡,你用不著拐彎抹角的,直接說你也擔心常歡不就得了!”


    “我關心他?除非是我瘋了!”皇甫風將話題一轉,又轉回到了營救江聖雪的身上,“你那兩全之策可是計劃好了?”


    “早就想好了,隻是正在托人幫我尋找扮成琳琅的最佳人選!”皇甫雲將自己的計劃講給了皇甫風聽。


    “你是想用一個假琳琅,去騙一個與她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君?”


    “放心吧,這一次,我們的人會在八角亭周圍設下埋伏,隻不過銅鏡武功高強,我們埋伏的人不能過多,否則銅鏡會有所察覺!”


    皇甫風皺了皺眉頭:“可是太冒險了些?”“大哥,不冒險,你怎麽救出大嫂,並一舉拿下銅鏡呢?依我看,如果銅鏡暗中設了埋伏,勾結白之宜,到時候,你和大嫂可就危險了!所以,先下手為強!我已經托聞且


    幫我找到了一個最適合偽裝成琳琅的人,用她一定可以騙過銅鏡的眼睛,明日聞且會把她帶去盟主堂,到時候大哥隨我前去看看便可!”


    “這……好吧,就聽你的!”


    重雲站在天享客棧門口,從天亮等到天黑,從巳時一直等到子時。


    終於,常歡捧著一個酒壇子,從裏麵走了出來。


    在這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常歡一路踉踉蹌蹌的走著,大口大口的喝著。


    他顯然已經醉了,連自己走去哪裏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拐了幾個彎,都是常歡沒有去過的街區。


    而重雲則是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就怕他在哪條不知名的街道倒下去。


    “一品紅,你為什麽會是一個男人?你明知道我愛上你,卻還要隱瞞我,你是不是覺得戲耍我很好玩啊!”常歡一路說著醉話,還帶著哭腔。


    說是不心疼,可是重雲的眼睛還是紅了。


    常歡最終還是醉倒在路旁,說了幾句關於重雲的話,便不省人事了。


    重雲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他背在身上,雖說自己現在很虛弱,可好歹還是會些功夫,總算能背起常歡這個強壯的身軀。


    這一路走回不堪剪,重雲已經倦的頭暈眼花,可還是咬緊牙關,堅持把他帶了回去。


    常歡的呼吸帶著刺鼻的酒味,可他似乎貪戀著重雲的溫暖,竟然緊緊地摟住了她,偶爾呢喃著一品紅的名字。


    重雲苦笑著:“常歡啊常歡,你何時才能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麵對你所必須要麵對的殘忍真相呢?”


    重雲把常歡帶回不堪剪,自己已經筋疲力盡,可是為了照顧常歡,竟是一夜未睡。


    常歡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


    他一眼便看到守在床邊的重雲,支著臉龐小憩,那麵容憔悴的模樣,是常歡第一次見到。


    重雲一個激靈,顯然是做了噩夢,醒來的時候已是滿頭冷汗,一看到常歡正睜著眼睛看著自己呢,便急忙去探他的額頭:“你受了風寒,這會好些了沒?”


    哪知,常歡卻一下子推開了他,有些厭惡的說道:“別碰我!”


    “常歡,你太讓我失望了!”重雲艱難的起身,眼淚一下子就滑落眼眶,楚楚可憐的模樣,任誰看了不會心疼呢?常歡當然也會心疼,可是一想到這個楚楚可憐的一品紅,竟然是個男人的時候,便覺得一陣惡寒,可偏偏心又疼的不得了,這張臉自己是真真切切愛著的,可是終究是哪


    裏出錯了呢?


    “重雲是吧,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為何要把自己扮成一個女人?你有這樣的嗜好嗎?你以這幅模樣,欺騙多少男人了?”常歡的語氣帶著些許嘲諷。


    重雲有些憤怒的抬起手掌,想要打常歡一巴掌,可偏偏被他捉住了手腕,被他捏的生疼:“不是不讓我碰你麽?怎麽?你碰我就成?你不嫌惡心了?”常歡喘著粗氣,胸腔裏的怒火,和他全部的委屈,都匯聚在他的手上,握著重雲的手腕越來越緊,越來越用力:“如果你喜歡男人,你就光明正大的去喜歡,像慕雪隱、千


    弓踏那些有著龍陽之好的男人一樣,把你真實的模樣露出來啊!把自己扮成一個女人,再去勾引那些公子哥,老爺少爺的,不覺得令人作嘔嗎?”重雲隻覺得胸腔一陣沉悶,用力的咳了幾下,滿是傷心和憤怒:“你不要血口噴人!我何時勾引別人了?就連你常歡,都是自己湊過來的,我警告過你,不要靠近我,我跟


    別的女人不一樣,可你不聽勸,是你自己陷進來的,何苦又來挖苦我,侮辱我呢?”


    常歡有些窘迫的鬆開他:“是我……是我瞎了眼!”


    重雲極其低落極其失望的苦笑道:“常歡,你這個偽君子,你說你愛我,其實,你愛上的,是一個女子,她叫一品紅,不是一品紅的本身,隻是一品紅!”


    常歡似是急躁起來,他瘋了一般的一腳踹翻旁邊的茶台:“你說的不對!你說的不對!”


    常歡痛苦的每說一句:“你說的不對!”便將重雲房間裏的東西砸爛,他大鬧了一場,很快重雲的房間就一片狼藉了。


    重雲也不阻止他,隻是站在一旁,昂著頭,又是一副高傲的模樣:“砸吧,用力的砸吧,隻要你痛快!”


    可是重雲哪裏知道,常歡發泄他心頭的不快,隻是因為自己不止是愛上了一品紅,還有一品紅的本身呢……


    砸的累了,砸的痛了,常歡扶著門框大口的喘著氣,他痛苦的看了一眼重雲,便推開門,像那一日發現重雲是男人的那一刻,落荒而逃了。重雲的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離了,他癱坐在地上,哀傷的眸子不斷地湧出淚水:“你這樣,還真是讓我不如去死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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