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很完美的一張臉!”漆曇打量著熟睡中的慕雪隱,從他裸露在外的傷痕累累的身體,到他完美無缺的麵容,也不禁一陣感歎,這些虐待過他的人,盡管慘無人道的


    虐待著他的身體,卻依舊舍不得毀掉他的臉,“不過,宮主,現在的天下第一美人可不是慕雪隱了,你確定還要他的臉嗎?”白之宜站在一旁,表情堅定而又貪婪:“我已經等不及了,慕雪隱失蹤了這麽多年,也遲遲沒有天下第一美人的排名,足以可見,這天下,還沒有比慕雪隱更美的人出現!


    ”


    “換臉容易,可是,融合會很難,兩張麵皮相融的過程,一旦出現棘手的狀況,或許會更加糟糕!”“漆曇,就算如此,還會比我現在更加糟糕嗎?我已經受夠了,我討厭我這張臉,更討厭反噬時醜陋無比的那張臉!好了,我意已決,廢話大可不必多說,現在就把他的臉


    換給我吧!”


    漆曇看著白之宜的眼睛,再一次問道:“宮主,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換了臉,你就不再是你了!”


    白之宜笑道:“皮囊而已,我當然要最漂亮的那一張,可是白之宜還是白之宜,在變成醜陋的魔鬼白之宜,和擁有如此美貌的白之宜,我寧可選擇後者!”


    “好,既然如此,漆曇這就準備,開始為宮主換上慕雪隱的這張臉!”


    慕雪隱和白之宜分別躺在兩張並靠的床上,床的中間,擺有裝滿藥師專用的各種手術刀和各種瓶瓶罐罐的藥物。


    一紅一白,均被漆曇用麻沸散麻痹,而白之宜和慕雪隱也都陷入昏睡之中。


    手術並不難,但是漆曇依舊覺得有些慌張,因為她明白,這不僅是對白之宜和慕雪隱巨大的改變,很有可能,會引起江湖的一陣狂瀾。


    漆曇拿起一柄窄刀,不再過多的胡思亂想,開始專心致誌的準備換臉,她舉起這柄閃爍著寒光的窄刀,順著慕雪隱的臉開始割了下去!


    為了曼陀羅,任由她胡作非為吧!


    為了未傾隱,把慕雪隱救出來吧!


    紫魄一直在這兩種聲音中猶豫不決著。


    何時自己變得這麽愛多管閑事了?不,他是曼陀羅宮的妖魔,殺人無數,救人不是他的法則。


    何時自己變得如此在意他人生死了?不,隻不過是與慕雪隱相處了幾日,這感情還不足以讓他們成為朋友。


    “關押那麽多供你吃心髒、采陽補陰的人還不夠嗎?慕雪隱可就隻有一個,我不會把他交給你的!”


    “紫魄,你什麽意思?你與慕雪隱無緣無故,甚至是毫無關聯,你把他帶回曼陀羅,難道不是給我準備的?”


    “不是!”


    “哈哈!難怪這些日子不見你的蹤影,原來你是去找慕雪隱了,我不相信你會無緣無故的去找慕雪隱,該不會是……未傾隱托你找的吧!”


    “這與你無關!”


    “我還真是好奇,你紫魄居然會聽從一個女人的話,乖乖地去找慕雪隱,你真是變了!”


    “你很擔心嗎?”


    “我白之宜才是那個最不該擔心的人!紫魄,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把慕雪隱交給我,要麽,把未傾隱交給我!”


    “兩個我都不會交給你!”


    她對自己的警告絲毫不理會,是的,不是因為未傾隱,不是因為曼陀羅,隻是因為他費盡力氣救出的人,怎能輕易的就死在沒把自己看在眼裏的白之宜的手裏?


    於是紫魄決定去阻止白之宜,便急忙離開禁地,卻發現隻穿著裏衣的東方聞思正站在禁地入口,而且看樣子,她已經站在這裏有一會了。


    “紫魄……哥哥!”隻見東方聞思麵色蒼白,搖搖欲墜,虛弱的叫了聲紫魄哥哥,便要暈倒。


    紫魄及時的將她扶住,擔憂的問道:“你怎麽了,丫頭?”


    “我不舒服,想在紫魄哥哥的懷裏睡覺!”


    紫魄歎了口氣,溫柔的說道:“我送你回房休息,再叫漆曇過來,眼下我還有事情要辦!”


    “什麽事比丫頭還重要?”


    紫魄一時有些說不出口,亦或,不知如何說起,難道要跟她明說我去救慕雪隱嗎?東方聞思有些委屈的說道:“紫魄哥哥出去了那麽久,好不容易回來了,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去找我,我很難過!我等了一夜,也不見紫魄哥哥來,所以今天睡到很晚才起來


    ,可是還不見你來,於是我便來了,可是我來了,你卻急著要走。如果紫魄哥哥真的很急,那就放聞思下來吧!”東方聞思很少如此嚴肅如此委屈的這樣對自己說話,可見她此時一定極不舒服,看她麵色蒼白,神情疲倦,也隻好抱起她往禁地裏走去:“是的,丫頭,沒有什麽人、什麽


    事是比你重要的!”


    還是坐在那棵樹旁,紫魄讓東方聞思躺在自己的懷中睡覺,無意間的一回頭,突然想起,昨夜睡在這張吊床上的人,還是慕雪隱!


    紫魄開始有些心急如焚,但是看著東方聞思很疲倦的在自己懷中熟睡,又覺得很安心,這兩種水火不容的感覺充斥著他的身體,讓他有些焦躁不已。


    這一睡,就是七個時辰,這一等,就是日落黃昏。將最後一點臉皮縫合,再塗抹一些特製的藥水,看著藥水在血肉之間泛著白色的泡沫,她很興奮,這是第一次自己動用禁術,來為兩個人換臉,讓兩張麵皮完美的融合,


    這可不是一般的醫術,甚至可以說是邪術。


    用藥布將白之宜換好的臉纏好,便開始一邊清洗手術工具,一邊等待著白之宜的醒來。


    而慕雪隱也在昏睡之中,如今這張臉算是毀了,也便無需在浪費時間去救治了。


    雖然是死不了,可是這樣不人不鬼的活下去,漆曇都不敢繼續想下去,這該有多痛苦。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白之宜醒了,但卻說不出話來,隻能呻吟兩聲。


    見她醒了,漆曇便說道:“宮主,隻要麵皮開始相融,不再有血滲出,便可把藥布拆下來了!”


    白之宜有些虛弱的點了點頭,即便是隔著白色藥布,依舊可以感覺到此時此刻,白之宜的臉上一定充滿了笑容。


    “那……慕雪隱怎麽處理?”白之宜側過頭,看到的是慕雪隱血肉模糊的臉,她想大笑,卻隻能極力隱忍,但是身子還是因為過度興奮而顫動著,最後,她字字艱難,小如蚊聲的說道:“給他……換一


    件烈火宮的……紅衣……再將他……梳洗幹淨……然後裝進……一隻木箱裏,送給紫魄!”


    漆曇開始有些不解了:“為什麽要送給紫魄?你不是剛從他手中把他帶過來嗎?如果你這樣挑釁紫魄,我怕他……”


    “他不敢造次!我就是要……提醒他,他可是……曼陀羅的……二宮主,永遠都在我之下!”


    “可是紫魄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既然……我要慕雪隱的臉,而他……要慕雪隱的人,又何樂而不為!”


    “這……漆曇明白了!”


    東方聞思醒來後,在紫魄的懷中伸了個懶腰:“好久都沒有睡的這麽香甜了!”


    “是嗎?可你好像做了噩夢,看你額頭上出了好多冷汗,你可是生病了?”


    “紫魄哥哥,其實……其實是娘讓我來找你的,她說她要做一件事,不希望你去阻攔她。所以我便來了,你別生丫頭的氣,好嗎?”紫魄歎了口氣:“我已經猜到了,她知道你是我的軟肋,也知道你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可是,丫頭,你為什麽要幫她?你要知道,她所做的事,沒有一件不是殘忍的!


    ”


    其實東方聞思真正說不出口的話,是另有原因!其實,白之宜告訴她,為了不引起紫魄的懷疑,才讓該練踏雪歸來的東方聞思主動來接近紫魄,才能讓他放心,而在他沒有懷疑和戒備的時候,才能在這縫隙之間練成踏


    雪歸來。


    至於白之宜說要做的一件事,她並不知情,也並不在意。她也是急切的想隱瞞紫魄,她不希望在紫魄心裏最善良最單純的丫頭如今已變成了一個嗜血的妖女。


    “紫魄哥哥,你知道娘要做的事,是什麽事嗎?”


    “我救回來的一個人,可她卻想殺了他!”


    東方聞思有些僵硬的起身:“我……我不知道!”


    “他是必死無疑了,你也不必自責,人各有命,他命數將盡,連我都救不了他!反正,死在你娘手裏的人,數都數不清了!”


    東方聞思麵色慘白,她踉踉蹌蹌的起身:“這隻是開始,隻是開始……”


    東方聞思像是行屍走肉一般的走了,這隻是開始,隻是我殺人的開始……


    “丫頭!”


    “紫魄哥哥,我回房了,我好累!”


    紫魄有些擔憂的看著東方聞思,他知道她一定有事在瞞著自己,可又能有什麽事呢?因為自己的緣故,就算是白之宜,在動她之前也會有所猶豫的!


    東方聞思回房後,紫魄開始打算抱有最後一絲希望,開始四處尋找白之宜。


    先是白之宜的房間,又是漆曇的房間,接著是琉璃密室,所有白之宜可能會去的地方,他都找過了,包括那座還未建完的地下皇城。


    可是偌大的曼陀羅宮,白之宜、慕雪隱和漆曇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紫魄已經知道,慕雪隱凶多吉少了。


    他重回禁地,少有的失意。


    像現在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人這樣失意,紫魄還真是意外,難怪白之宜都在說自己變了。


    慘淡月光,寥落星空,無限陰涼。


    失意的人,無論看到怎樣的風景,都是無色無味,無心欣賞的。


    “紫魄大人,宮主有一份禮物讓屬下給紫魄大人送來!”


    紫魄很意外,消失的白之宜會派人在深夜給自己送禮物,出於好奇,紫魄便去看了,就見一個弟子扛著一隻巨大的木箱子,站在禁地的入口處,卻不敢靠近。


    紫魄將它接了過來,那弟子便告退了。


    漆曇出去吃了些飯菜,又重回藥房密室,正因為這場換臉手術是在漆曇房間的藥房密室中進行的,所以紫魄才沒有找到。


    剛換完臉的第一個夜裏是最難熬的,傷口會出現流血和化膿的情況,漆曇也不能休息,要隨時觀察處理,有時為了給白之宜止痛,還要翻箱倒櫃的找一些適用的止痛散。最初白之宜有換臉意願的時候,漆曇便已經開始研製,割下慕雪隱的臉皮,讓它如何能在另一張臉皮上達到融合,她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這些特製的藥,能讓兩張人皮


    融合,但或許融合完好隻用三天,或許要用三個月,又或許要用三年的時間,這些情況,也是漆曇不可控製的。


    紫魄躺在吊床上,盯著木箱子發著呆,而他也並沒有打開木箱子的打算。


    “白之宜還能送什麽禮物給我,是為了賠罪嗎?”雖然他並沒有興趣,可也在想,這麽大的木箱子裏,究竟裝了什麽。很久以前,漆曇就告訴我一個禁術,如果我得以換一張臉,就可以避免反噬出現毀容的狀況,我便想到了慕雪隱,可是奈何慕雪隱已經失蹤多年,生死不明,我早就打消


    了這個念頭,沒想到今日,慕雪隱就這樣活生生的在我麵前出現,真是天不亡我,誰奈我何!


    腦海中突然想到了白之宜說過的話,他才緩緩起身,手停在木箱子的上方,最終還是將它打了開。


    果然,一個戴著紅色麵具、身著紅衣的人躺在裏麵,頭發梳得整齊,鞋子也是一塵不染,甚至還泛出一點沐浴過後的香氣。


    紫魄有些不安的抬起手,將紅衣人臉上的麵具摘了下來,卻大驚失色,拿著麵具的手也開始不受控製的微微顫動著。


    那雙驚詫的紫眸中,映著一張完全分辨不出是何人的血肉模糊的臉。


    很顯然,是臉皮被人割了去,可是這身形,這紅衣,不是慕雪隱還能是誰?


    “白之宜!”紫魄難以置信,白之宜真的要了慕雪隱的臉,這個女人真的瘋魔到這般地步了?紫魄有些驚悸不安,卻又突然平靜了下來,因為,總算是找到慕雪隱了。沒想到,桃夭公子慕雪隱,如此的絕代風華,如今卻是這般血肉模糊,雙腿癱瘓,不能喊叫,也看不見,還因為夏日的緣故,傷口沒有處理,麵具戴的久了,已經長滿了


    蛆蟲。


    “慕雪隱,你還活著嗎?”紫魄輕聲問道。


    卻見奄奄一息的慕雪隱,他慘白的手指無力的動了動,然後就著自己臉上的血在那黑色的木箱子上寫道:殺了我。失去了讓自己付出一切的心愛父王儲玄,可他慕雪隱依舊大難不死。與摯愛之人十夜生離死別,可他慕雪隱依舊渾噩存活。受盡天光和緋色的百般折磨,可他慕雪隱依舊


    苟且偷生。


    如今,他有多麽的絕望,才能求一個陌生人殺了他呢!紫魄很少會有這樣的於心不忍,不知道為什麽,麵對跳崖輕生的未傾隱,他第一次出手相救,又為了她救下這個傳奇人物,可是,不過幾日的相處,他又開始同情起這個


    心狠手辣不亞於自己的慕雪隱。


    他讓自己同母異父的妹妹懷了自己的孩子,還親手殺了她。


    他對為了救他而心甘情願自廢武功、最後又為了他食下禁藥鬥骨鏟除他的絆腳石、最終成為幹屍一具的黑月教教主千弓踏一絲感動和憐憫都沒有。


    他為了讓自己的父王玄陽王謀權篡位,甚至親自殺去皇城,殺了自己的親叔叔,也就是先皇天灝帝儲灝。死在他手裏的人數不勝數,而他可以為了玄陽王,做盡一切傷天害理之事。就是這樣的一個傳奇人物,沒有人知道,他為了十夜的一個承諾,而苟活至今,為了彌補娘親


    慕雪歌對父親的虧欠,而甘願成為一枚罪債累累的棋子。


    說到底,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如果可以選擇,誰又願意做一個讓人唾棄的人呢?


    慕雪隱如此,白之宜也是如此,就連紫魄自己也是如此。


    對於這樣的請求,紫魄想不到自己有什麽理由可以拒絕,既然他這麽痛苦,那麽讓他就此解脫,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於是,紫魄伸出手用力的捏住了慕雪隱的脖子。


    那血肉模糊已經分辨不出的唇形喃喃的動了動。


    紫魄看懂了,他第一次看懂了人的唇語,他在說:十夜,我來找你了……


    接著,一聲清脆的骨頭斷裂的聲響,慕雪隱的頭便垂了下去,而他血肉模糊的臉隱藏在秀發之中,還是那位傾城絕色的桃夭公子。


    名震江湖十幾載的傳奇人物,天下無雙的絕色公子慕雪隱,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恍然離世,甚至除了紫魄,沒有人知道,多麽令人可悲,多麽令人感歎!


    無容無麵,“香消玉殞”,這是慕雪隱的結局,也是宿命。


    紫魄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一旁,看著手上沾染的鮮血,思緒萬千。


    藍澈,世間少有的美麗善良女子,原本就該享有最幸福的生活,卻在得到的時候若隱若離,最後鬱鬱而終。


    慕雪隱也是如此,享盡一切榮華富貴,卻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最後仍舊不得好死。


    這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命運。


    紫魄一時無措,又想到了未傾隱,如果她知道慕雪隱死的如此悲慘,不知會作何舉動。


    於是,紫魄做了一個決定,他要讓未傾隱同自己一樣,就算最重要的人死了,也要陪伴自己。


    於是在這深夜之中,紫魄將一根火把扔進了木箱子中,熊熊燃燒的火光,映照著禁地,卻讓人覺得冰涼。


    晨曦之中,箱子裏隻剩下一捧骨灰,而那木箱子也被燒毀,但還保持著最初的形狀,紫魄輕輕一碰,便都化成了灰燼。


    他從樹房取出一個藥瓶,兌上這骨灰,很快就做成了一隻蝴蝶,雖不是活物,但也精致。又塗上了紅色漆料,於是,一隻栩栩如生的紅色蝴蝶便托在了紫魄的手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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