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悲風,鬼哭,狼嚎,誰又在無人知曉的地方默默死亡。


    他應該學會自己成長,而自己也該信任他,等他凱旋歸來,用那世間最可愛最美好的笑容舉起一杯拜師酒,用那世間最好聽最清澈的聲音叫自己一聲師父。


    拜師酒,何止隻是拜師酒,那是自此再也撕扯不開的羈絆啊!


    可是小蒼月,我的孔雀少年,我已備了酒,而你卻背棄了承諾,不再歸來!


    如果他還活著,或許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但是現在他死了,一切也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沙流幻靜立在一顆枯樹的頂端,目送著一輛馬車自遠方緩緩馳來,又飛速而過。待那輛馬車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他也自那棵枯樹頂端離開,再一閃身,已在另外一棵樹葉泛黃還未落光的枯樹上,落葉飄落的時間,漫長而又平靜,等到它飄落地麵,


    那輛馬車也已飛速馳過,卷起更多的落葉飛揚在半空中,所有交織在一起的時間好像變的更加錯亂而又漫長。


    那輛馬車上,一個男人正靠在樹枝草堆上,即使閉著眼睛也能看到那因過度傷心而所有的疲倦,一個少女正用一隻手拉著韁繩趕著馬車。


    他知道,在那些稻草下,正掩蓋著一具棺木,而那棺木裏,就躺著自己的孔雀少年。


    殺流幻就這樣一路追隨著,暗中目送星天戰父女倆帶著星沫蒼月的屍體返回勝蓬萊。


    走得越遠,離盡頭也就越近,可內心卻反而湧出一股強烈的欲望,驅使著他並不想就這樣了結一切。


    這不是我殺流幻想要的結果,我設下的圈套你既然已經闖了進來,就不可以再走出去,無論是生是死,你都要遵守你的終身之約。


    命?


    如果老天給你這樣的命,給我這樣的結果,那我沙流幻,就一定要逆天改命。


    桃花山莊。


    從盟主堂回來以後,武義德就打算帶著未傾隱留下的白馬羽毛離開桃莊,武月岩也順著兒子的心情,準備同他一起回鑄劍山莊。


    “今後,若非必要,我不會再踏出鑄劍山莊半步,姑父,姑母,請原諒義德的自私。”武義德雖然言語充滿了愧疚,但是他的表情卻堅定得很。皇甫青天自然了解武義德的心情,雖然他對未傾隱不過是一廂情願,可是這天下有幾個英雄能逃得過紅顏一笑的?自己也是如此,隻是身邊有武月貞這副良藥,而這個年


    輕人的良藥卻還未出現。


    武月貞作為女人,更是多愁善感,自然也是懂這個侄兒的:“義德,以後就好好陪在你爹身邊吧!”


    連安滿、蕭翎等人都離開這傷心地了,更何況是武義德呢?在未傾隱跳下輪回崖後,他就已經這麽想了。這洛陽除了桃花山莊裏的親人們,再也沒有值得他留戀的了。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收拾好行李後,最後又與風雲雷三兄弟、和常歡等人他們一一告了別,便離開了。


    路過闞雪樓時,武義德的視線一直不舍得移開。


    武月岩一轉輪椅,用眼神告訴自己的兒子,他願意給他一個告別這裏的機會,所以武義德便進了闞雪樓。闞雪樓外依舊火紅撩人,可是闞雪樓內已經變得空空蕩蕩,桌子上的茶不再有溫度,台閣上也不再有琴師撫琴,紅色的綢布輕輕的飄蕩卻不會再有人吊著它跳舞,一切都


    變得空蕩,沉靜,死寂。


    這是武義德最後一次進闞雪樓,他本想睹物思人,卻發現,沒有未傾隱的闞雪樓,是不值得人思念留戀的。


    “我會照顧好羽毛的,我不會再讓它換第三個主人了!”武義德笑著望向七層樓閣,溫柔的說著。


    隨後他決然的走出闞雪樓,扶著武月岩騎上白馬,又將輪椅綁在另一匹棕馬身上,揚長而去。


    江湖暫時恢複短暫的平靜,而星天戰和武月岩也都離開,江池便也想返回江家堡,怕時間久了常樂會胡思亂想。


    原本江聖雪也想念娘親要跟著一同回去,但是常樂還不知道皇甫風眼睛的事,怕她看到了會更擔心,故而沒有同意。


    田藥的屍體雖然蕩然無存,但他們通過商議,還是決定要給田藥舉辦一場葬禮,所以枕上笑和龍泉也都準備好跟著江池一起返回江家堡。原本常歡也想回去參加田藥的葬禮,但是江池決定讓他留下,因為桃花山莊的人都在養傷階段,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更讓人擔心的是,白之宜已經知道一世葬的存在,


    一定會想辦法開始對付一世葬的修煉者,所以一品紅以後出入桃莊難免會有意想不到的意外,正需要他的保護。


    故而除了常歡,其餘人都回江家堡去了。


    漸漸入夜後,星沫初雪停止驅趕馬車,回身問道:“爹,看來這附近沒有客棧了!”


    “那你隨為父就在這將就一夜吧!”星天戰淡聲道。


    星沫初雪跳下馬車,將韁繩綁在旁邊的樹上,隨後又跳上去,在星天戰的旁邊坐下,靠著他的肩膀,才總算覺得暖和了些。


    “是我回勝蓬萊心切,一直不讓你停下,才會天黑也沒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


    “我也是跟爹一樣的心情才沒有阻止您!在哪裏落腳都好,隻要能跟爹在一塊!”


    星天戰溫柔的摸了摸星沫初雪的頭:“睡吧,很快,天就會亮了!”


    虛無縹緲的笛聲似夢似幻的入了父女倆的夢境,那是沙流幻在輕輕的吹著幻影笛,也許父女倆現在正做著一個很美好的夢吧。


    他自暗處現身,飛身落在馬車上,他一點一點的扒開稻草,隨著棺木一點一點的露出來,他的心裏也不知道鑽進了什麽東西開始跳的異常之快。


    打開棺材的聲音極其刺耳,即便知道星天戰父女倆已經被幻影笛催眠,沙流幻還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他們一眼。有一點稚嫩的麵容,有一點蒼白的顏色,有一點倔強的嘴角,有一點特別的胎記,孔雀少年的臉還是那麽完美無缺,隻是裸露出來的皮膚都有著醜陋詭異的黑色縫線,一想到這個清瘦的身軀是用縫線才拚湊完整的身體,不禁紅了眼眶:“你為什麽要不自量力的去跟紫魄拚命?你不是說你很惜命嗎?你才多大的年紀啊,就要躋身在正邪之間


    逞英雄了?早知道會害死你,我當初就不該幫你。”


    沙流幻強忍著悲痛,緩緩地撫上星沫蒼月那蒼白的麵容:“你知不知道,我還在等著喝你的拜師酒……”


    卻忽然有一隻手緊緊地覆在他的手背上:“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出現,沙流幻。”


    沙流幻看到星沫初雪居然清醒了過來,便猜到她該是早有所備,從一開始她就沒有中自己的幻影笛,這不禁讓他想起,星沫蒼月也是如此聰明,引自己現身的。


    透過這張冷傲稚嫩的臉,他好像回憶起了曾經捉弄他的那些美好時光。可眼前的少女雖然長得跟星沫蒼月一模一樣,可她終究不是他的孔雀少年,沙流幻眼中一瞬間的驚喜又變的黯淡無光了,他既不驚訝她的清醒,也不想回答什麽,隻是專


    注的看著星沫蒼月的屍體。


    “你不是蒼月的師父嗎?你不是一直都在暗中保護他嗎?可你為什麽沒有出現?你算什麽師父啊!”


    麵對星沫初雪的質問,沙流幻並沒有像對待星沫蒼月一樣既溫柔又有耐心:“這就是你見到前輩該有的態度嗎?”“我隻是想不通,連普通的遊戲你都願意暗中相助,可為什麽關乎生死的戰鬥你卻消失的無影無蹤?”星沫初雪紅著眼眶,讓自己的情緒盡量不那麽激動,“其實我以為你不


    會來送蒼月最後一程了,畢竟師徒緣盡,他的生死也再跟你無關,但是我看到你剛才傷心的樣子,我覺得更加疑惑,我想不通,我實在是想不通!”


    是我以為他會量力而行,所以聽了他的話,乖乖的等待他凱旋歸來。可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需要第三個人知道。沙流幻冷冷的盯著星沫初雪:“我該以什麽樣的身份,現身在八大門派與魔宮的戰鬥中去救下蒼月呢?是逍遙人的多管閑事?是作為星沫蒼月的師父?還是本該自稱無正無


    邪的退隱人卻傾向了所謂的正義?”


    星沫初雪皺緊了眉頭:“我不懂,我不懂救下蒼月一命,會讓你感到有何為難,又或者會讓你失去什麽?”“星沫蒼月為了江湖秩序百姓安寧,與紫魄同歸於盡,他該是被人頌揚的正義化身,或是被人欽佩的少年英雄。可當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英雄的背後有我沙流幻相助,你覺得


    那些要用十年甚至二十年去練一本武功秘籍的人會怎樣評價他?你想讓他的犧牲,最後演變成被人質疑嗎?不該因為我就抹殺了他的功勞,抹黑了他內心原本的正義!”星沫初雪搖了搖頭:“不,你不是擔心蒼月的自尊被擊碎,你是怕你的自尊被擊碎。你怕別人知道你是蒼月的師父,你怕別人知道你這逍遙人沒有完全逍遙隱市而被人打擾,因為你就是一個懦夫,你收蒼月為徒,不過就是你無聊的消遣罷了!你不需要負任何責任,現在蒼月死了,你留下最後的悲憫,滿足最後的責任感後,大可再去找新的


    玩物,你不就是笑看世間人事的逍遙人嗎?眼看著世間水深火熱而明哲保身,這就是你的無正無邪!”“你想讓你的弟弟因為我的相助,被人編排成一個隻會靠別人的廢物嗎?上知天的探子無處不在,他們的人會如何記下蒼月的這段記載?本該是舍身取義的作為卻成了一個


    因為有沙流幻的撐腰而逞英雄的傻瓜?上知天的消息一旦放出來,世人皆妒,那些偽君子們不會允許有一個敢於舍身取義的少年英雄存在,來提醒著他們的懦弱和膽怯!”“我不知道什麽上知天,我隻知道,就算沒有你的相助,我的弟弟也會為了正義而獻出生命,他是惜命,但他不是懦夫!”星沫蒼月抹掉流淌下來的眼淚,“他不怕別人怎麽說他,他拜你為師,他接受你的幫助,是因為他知道光憑自己的努力不能救下更多的人,那麽,有一個人願意幫他,他為什麽要拒絕?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會拒絕有機會站在高處的幫助。他一命換一命除掉了紫魄,那些人有什麽資格編排我的弟弟?因為他們碰不到沙流幻這樣的大人物相助而嫉妒嗎?沙流幻,不是所有人都自私,你何必


    把你的自私說的那麽偉大呢?”


    沙流幻厲聲道:“星沫初雪,一個人永遠沒有資格去評價另外一個人,除非,他站的夠高,走的夠遠,看得人夠多!而你,更沒有資格評論我!”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又能懂得多少?這樣的年輕人還有很多,他們隻看得到江湖人的風光,義氣,和豪傑之間的縱情灑脫,卻還沒機會看到更多的腥風血雨,背叛失


    去,和背後藏刀,所以總是喜歡站在道德的最高點,去評價那些身不由己的人。就像眼前的這個丫頭,跟她的弟弟一樣,隻想有一番作為闖出一個名號,就算親人死了,也仍是滿腔怒血的報完仇然後繼續走下去。不在乎失去更多,不在乎這世上是不


    是還有人在意她的生死。“你輕而易舉的傳授蒼月禁功,又輕而易舉的遊蕩世間無人敢驚擾,你卻連一個選擇都做不了,連一個人都保護了,甚至你都不敢為他報仇,這樣活著,真是可悲!”星沫


    初雪冷聲道。“等你走到我的位置,你就明白踏出這一步有多難了!”沙流幻歎道,“初生牛犢不怕虎,現在的你,自然什麽都不怕,蒼月的死也無法讓你看透這江湖上毫無意義的紛爭!


    ”“毫無意義?我們這些人舍棄安危,不就是為了拯救更多人的性命?如果我們不存在,白之宜那些魔門幫派早就把天下霍亂的不成樣子了!我不知道你因為什麽退隱江湖,但是我用我看到的告訴你,用我們的一腔熱血讓這江湖變得有趣,用我們的一身武功讓這江湖的邪惡敵不過正義,用我們的一身正義讓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得以安定的生


    活,這就是江湖人。”


    “如果江湖真的這麽吸引人,為什麽還會有人想要退隱呢?”沙流幻輕聲問道。


    “如果江湖真的那麽可怕,為什麽還會有那麽多人走進來?”星沫初雪毫不畏懼的回問道。“各有各的不易,卻也各有各的好處!裏麵的人羨慕外麵的逍遙自在,外麵的人卻羨慕裏麵的快意恩仇!正義與邪惡是共存的,還有一種存在就叫做旁觀者,也就是拋卻了紅塵的閑雲野鶴,缺一不可,而我剛好就是第三種存在。如果江湖上像我這樣的人多一點,就不會有廝殺,這江湖就會成為世外桃源,雖然我知道,這永遠都是不可能的!踏入江湖承受風雨已是不易,踏出江湖擺脫是非更是不易,你要解決所有的仇家,斷掉所有的關聯,就像你爹,也一樣無法完全的退隱江湖,因為他放不下與皇甫青天的義氣,所以他失去了愛子!你知道我走到這一步,承受了多少嗎?我要解決多少仇家?我要承受多少好友的死去?我的身上和心裏又留下多少傷痕?你這個小丫頭又豈


    會明白?一旦我插手了蒼月的事,就代表要把當年的所有再承受一遍,甚至還要更多。我承認,我是沒有勇氣,再惹上江湖裏的是是非非!”


    “那你本該已經無牽無掛了,卻為何還來送蒼月最後一程?”星沫初雪冷笑一聲,“你是來感動你自己的偉大?還是割舍最後的聯係?”沙流幻說道:“你知道這世間,有幾個人能承受得住這樣的割舍和孤獨嗎?我早已斷了所有的關聯,蒼月,不過是一個意料之外的牽連。既然蒼月已死,我也沒有必要獨自


    承受我已經承受過的。”


    星沫初雪有些憤怒:“那你又為何來向蒼月炫耀你的絕世武功?你不還是很享受年輕人用敬仰的目光看著你嗎?”“你倒是挺會咄咄逼人的,跟你弟弟一樣,字字帶刺,句句帶刀!”沙流幻歎了口氣,隨後冷聲道,“我的武功,也是我自己的付出所得的回報!蒼月的死,也是他的選擇而產生的結果,江湖上的生死皆是身不由己,我雖然不懼怕生死,但是我也有選擇逍遙活著的權利,我不想陷入無休止的廝殺中,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讓他享有


    他死後該有的名聲和擁戴,為他報仇的機會,就留給你們父女倆好了,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星沫初雪咬了咬唇,低聲道:“沙流幻,我承認你所說的世人皆妒,因為就連我,都嫉妒過蒼月,為什麽一世葬的修煉者選擇了他……為什麽你沙流幻收徒也是選擇了他…


    …”


    “我要帶他走!”沙流幻沒有表情的說道。


    星沫初雪先是一愣,隨後怒聲道:“你不能帶走蒼月的屍體,他屬於勝蓬萊,屬於我跟我爹!”


    “我要讓蒼月繼續活著,而不是被你們帶回勝蓬萊,埋在那片土地裏,承受無邊黑暗。”


    “瘋子,你休想讓蒼月死後還不得安寧。”星沫初雪咬牙切齒的說道。


    沙流幻淡聲道:“世人若笑我瘋,又怎願知我意。但有一線生機,那也是希望。我走遍天下,也要複活他。”


    “你該讓他入土為安。”


    “難道,你不想再看到你的弟弟,出現在你和你爹的麵前嗎?”


    “殺流幻,星沫蒼月已經死了,你不過是想填補遺憾。複活一個人這樣的想法本來就很可笑,那是神話傳說,是不存在的,你若不是瘋了,就是癡人說笑!”“紫魄和那蝴蝶的共生蠱就是一種複活術,可惜已經失傳,而死人成為死士,也是一種複活術,隻是沒有思想和溫度。弱水三千,卻偏偏是這個人讓我沙流幻放不下,所以


    ,我想試一試,我既然無法選擇為他報仇,但至少,我想給他的生命,貢獻我的餘生,就當是對我的懲罰!”


    星沫初雪覺得這個想法很離譜,卻又驚訝著沙流幻眼裏的堅定:“那……那你有幾分把握?我不想讓蒼月的屍體跟著你流浪顛簸!”


    “既然人可以做成死士不滅不散,也可以結締共生蠱永生陪伴,就一定會有讓人起死回生的禁術,就算沒有生命的氣息,至少,也要有溫度!”


    “沙流幻,你到底為什麽不放過蒼月?”星沫初雪還是覺得沙流幻是想給自己孤獨的餘生尋找一份樂趣。


    “因為……”一時之間,沙流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自己不能以任何身份去救他,那又能以什麽身份帶走他?


    沙流幻,喜歡一個人,為何要隱瞞起來呢?你要正視你的心,否則很容易會生出心魔的!你愛他,想跟他在一起,卻不知自己的心,以為自己隻是想收他為徒,可實際上,你不就是想跟他在一起一生一世嗎?愛一個人,無論是男人,女人,還是老人,少年,


    都不丟人,隻要不是傷天害理,隻要是真心真意,追求自己所愛,又有何不可呢?你可以搶走任何人,唯獨他不行。你可以不顧任何人的安危,唯獨他不行。你可以對任何人的請求而不理,唯獨他不行。沙流幻,你捫心自問,如果不是愛上了星沫蒼月


    ,為什麽唯獨隻圍著他轉?


    沙流幻啊沙流幻,虧你還是天下第一人呢!喜歡一個人都不知道,隻怕你再不正視自己的內心,可就要失去這個人了。


    是啊,已經失去了,所以才明白,那種割舍不掉的牽絆,就叫做愛。


    “因為……因為我愛他!”


    星沫初雪震驚到險些驚叫出聲,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甚至還看了一眼星天戰,生怕他也聽到這麽荒唐的事,許久才反應過來:“你……你……”說出了這個積壓在心裏很久的秘密,沙流幻覺得很痛快,尤其是自己終於正視了這份情感,他也變得不再焦躁:“我知道你現在一定覺得很惡心,可是你知道嗎?天下之大


    ,有那麽多人,蒼月他也不是最特殊的一個,可為何我就偏偏纏上了他?”


    星沫初雪沒有反應,但她知道,這也許是沙流幻的秘密,他自己也很痛苦的秘密,所以她沒有說話,而是選擇安靜的傾聽,傾聽這個神秘男人和自己弟弟之間的秘密。“勝蓬萊,本是一座沒有名字的小島,四麵無山,漂流海上,神秘而又隱蔽,是我居住的地方之一。我剛退出江湖的那會兒,最願意住在這裏,因為沒人會打擾。有一年我向往常一樣四處遊蕩,看到一個男人帶著一雙兒女跋山涉水,忽然很有興趣,便一路跟著,才知道,他是想找一個地方安定下來,於是,我便把那個男人引來了這裏。”沙流幻輕輕的笑了笑,“那個人,就是你爹!他懷中抱著一個孩子,背上背著一個孩子,就是你們姐弟倆!你爹住進勝蓬萊後,從未察覺到過我的存在。這樣說來,你和蒼月


    ,還是我看著長大的!”


    星沫初雪顫抖的問道:“為什麽,是蒼月?”


    “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你們姐弟兩個是雙生子,有著同樣的容貌,同樣的性格,同樣的優秀,我卻唯獨對蒼月有興趣吧!”


    “如果你隻是想收徒,明明我的武功更高!”沙流幻說道:“司徒仙因為收留了一個長得像渡冥蕪的小女孩,不僅丟了性命,還害那無辜少女成為了現在的蛇女水漣漪,我可不想招惹男女之間那點感情糾葛的麻煩,所


    以我對女人通常都是敬而遠之的,這也是我沒有選擇你的原因。”


    “嗬,你太自以為是了!”星沫初雪對於他的借口既覺得可笑又覺得有點羞怒。沙流幻勾了勾嘴角:“不是我自以為是,是因為你對一個人好,那個人很容易就會感動,就會把你當成依靠,不信你去問小冬琅,你問問她喜不喜歡她的師父也就是你爹星天戰!但男人和男人之間可以隻有義氣。司徒仙是我的摯友,他的下場,就是我的警戒!所以我一直孑然一身,無憂無慮。看著你們一天天長大,就好像是我養大的一樣,有時候我還會捉弄你們找找樂子,看到蒼月每次氣哄哄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我都覺得很可愛,就越來越想看到他這樣的表情,每次看到他,我的心裏就總有一種讓我害怕的異樣情感。於是,我便想讓他成為我的入門弟子,將來我死了,我這一身的武功,也算是後繼有人了。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對他有了特殊的感情,起初我以為,那


    隻是遊戲,我想看著他長大,我想傳授他武功,讓他跟在我身邊,可最終我卻陷在這場遊戲裏。”


    “如果我爹知道你對蒼月……他一定會跟你拚命的!”“天底下沒有哪個父親,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被一個老男人覬覦,還能做到心如止水的!”沙流幻拍了拍星沫初雪的肩膀,“這是我跟你之間的秘密,說出來,我覺得輕鬆多


    了!”“我不會告訴父親的,但其實,能得到鼎鼎大名沙流幻的愛意,也是一種本事!明明我和蒼月長得一模一樣,性子也一模一樣,除了胎記的位置不同,幾乎不能分辨!”星


    沫初雪苦笑一下,“卻隻是因為我是一個女人,所以我才沒有得到你的眷顧!”“初雪,蒼月有他的宿命,但你也會有你的前程,我沙流幻也不是什麽神仙,我也不過是一介凡人,你不要把我想的那麽偉大,覺得我該做天下人的救星。我不能給他報仇,我也不能隨意把他留在身邊,就像你說的那種可悲!”沙流幻溫柔的笑道,“告訴你一個我也不想承認的秘密,那就是,一旦白之宜練成千尋七獠,連我也不再是她的對


    手了!”


    “怎麽可能?江湖上都傳一個沙流幻,頂得上十個白之宜呢!”


    “我雖然會一世葬,但,一個人是無法同時使用兩種武功的!所以,你們這些人才會聚在一起,除掉白之宜的使命,不是我沙流幻的,而是你們這些修煉者!”星沫初雪知道,沙流幻雖然現在可以殺了白之宜為星沫蒼月報仇,但他因此就等於背棄了自己的原則,將再次陷入江湖的規則,接著,便有數不盡的人來挑戰他,他很恐


    懼殺戮的從前,自己沒有到達過他那樣的高度,又怎會明白他的恐懼?而且自己也很怕死,所以給蒼月報了仇,她會勸自己的父親,從此不再踏出勝蓬萊。


    沙流幻貪戀的看著星沫蒼月蒼白的容顏:“如果一切能重新來過,我不會引你爹去勝蓬萊!”


    星沫初雪柔聲道:“第一次能跟逍遙人談心,我不會忘記這一天的!”


    “人一旦有了情,就離死不遠了!”沙流幻苦笑一下,“這也是我唯一能告訴你的,你是我看著長大的,蒼月去了,我不希望你也有事!”


    “沙流幻,我允許你帶走蒼月了!如果有一天,你複活了蒼月,能帶他來見我們嗎?”


    “你們是他的親人,為何不呢?”星沫初雪歎了一口氣,沙流幻的愛本就是難以啟齒的,自己何不成全他的“瘋癲”呢?她知道沙流幻不過是在癡人說夢,他是天下第一,但他不是神,這世間無神,也沒有


    奇跡。她不過是給予他一分不用獨自承受孤獨的希望罷了。


    星沫初雪從腰間取出一個東西放置在沙流幻的手中,說道:“我還你阿修羅,你傳我涅槃心法。我要繼承蒼月遺願,使用雷怒金鞭為他報仇。”


    沙流幻微微一愣,這姑娘懂得把握時機,將來必成大器。於是笑著點了點頭:“你歸還我的武器,我也該償還你這人情!”隨後二人在土地上盤膝而坐,沙流幻雙掌覆在星沫初雪的背上,開始為她傳送涅槃真氣,助於她修煉《涅槃神星隕》,算是完成星沫蒼月最後的遺願,就讓他的姐姐代替


    他,再次成為英雄吧!


    真氣在體內流竄,稍感灼熱,星沫初雪聽從沙流幻的告誡,開始控製體內真氣,讓它與體內原有的內力不再相衝,直到完美融合。沙流幻不能帶走星沫蒼月的棺木,但他很快就找到了更好的棺木裝著他的屍體。他最後一次出現,是在仙山的巫族,而巫族族長雪初回也早有所備,迎接這個不速之客的


    到來。在沙流幻的威逼利誘下,雪初回告訴他,不遠的將來,有一個叫做千弓靈的女孩,會研製出天下之最,世間獨一無二,將會引發新的江湖混亂,找到她,或許能讓星沫蒼


    月有溫度的“活”下來。


    沙流幻不知道那所謂的天下之最是什麽,但他相信雪初回的預言,於是他發誓即便走遍天下,餘生殘年,也要找到那個叫做千弓靈的女孩。


    沙流幻消失的那一刻,誰都不知道星沫蒼月的屍體在運回勝蓬萊的過程中失蹤了。而殺流幻隨著星沫蒼月的死亡,也再未出現過。


    從此以後,沙流幻一人一棺,任憑世人傳說。


    隨後,勝蓬萊的星沫蒼月舍生取義的英雄事跡開始流傳江湖,而他身上的阿修羅,也無人提起。


    阡陌淺沫,神星隕落,但願來生涅槃時,又是英雄出少年。寒夜,悲風,鬼哭,狼嚎,誰又在無人知曉的地方默默死亡,誰又在紙短情長的夢境寫下蕩氣回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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