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又過去了五天。


    月下堂前來桃莊送無魚做好的第一件衣裳和常歡年前需要改小的衣裳,順便告知無魚的第二件衣裳,在三日後便可去取。


    常歡的衣服其實早就改好了,隻是一直出事,再加上皇甫雷送的衣服讓常歡已足夠開心,別沒有急著去取,月下堂前也沒有急著來送。


    常歡換上了改好的衣服,但是皇甫雷送給他的那件衣服皇甫雷已經不打算收回,常歡便命人洗好收了起來。換上這件改好的衣服,常歡便去看望皇甫雲了,自從皇甫雲收到鳳綾羅的人頭,他的狀態就一直很不好,尤其是看到夜月不能報仇放他離開後,更是吐了血,開始臥床不


    起。他與常歡不同,他沒有內傷,常歡是使用《烈焰焚祭》這樣的禁功最終反噬了自己的身體,再加上心情抑鬱,才會一直鬱鬱寡歡,久病纏身,皇甫雲卻是心情抑鬱,想要


    逃避現實,便一直都處在睡夢中,事實上,殷儲告訴眾人,皇甫雲的身子並沒有問題,所以眾人才放任他整日睡著,不至於過重擔憂。


    此時皇甫雲剛好意識比較清醒,半睜不睜的眼睛視線也比較模糊,可還是看清俯身望著自己的人是常歡,便又想逃避於夢境之中。


    常歡坐在床邊,正有氣無力的用手拍打著皇甫雲的臉:“給我醒醒!”


    若是換做以前的常歡,這幾個巴掌指不定會留下多深的紅印子來,皇甫雲模糊的意識也被他打的清醒了不少,他苦笑著扒開常歡的手:“你吵到我了,好兄弟!”“你不是已經答應過我,要振作起來,給鳳綾羅報仇,給我的一品紅報仇嗎?”常歡柔聲道,“我以為你雲二少爺靠得住呢,我怕是指望不了你了!你呀,真是叫我死也瞑不


    了目”


    皇甫雲紅著眼眶握住常歡的手:“你還有臉來說我呢!”常歡輕聲道:“我是有心無力啊,我的身體我最清楚,我也很想振作起來的,但我的身體已經枯萎了,就是神丹妙藥也救不了我。但你不一樣,你是皇甫雲啊,你不該跟我


    走一條路。”


    “皇甫雲……皇甫雲……”皇甫雲苦笑幾聲,卻帶著些許哭腔,“就因為我姓皇甫,我就不能任性一回嗎?”“你一直都挺任性的,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事關你的生死,我即便站在你這一邊,也不可能任你倒下!”常歡心疼卻又帶著自憐的心情反握住皇甫雲的手,沉聲道,“是不是我也死了,你才肯化悲憤為力量啊?如果我對你也同樣重要,那我可以毫不猶豫的去死,你知道我早就活不下去了,若不是姑姑,聖雪表姐,還有你,我早就死了!我現在就去曼陀羅宮,讓我被他們五馬分屍也好,做成死士也好,都比連你也變成一個廢人的好,我不忍心看你也跟我一樣,我每日都備受折磨,不隻是他的死,還有我對所有在乎我的人的辜負,我不想你也承受這樣的雙重痛苦,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身後,不隻有俠義,還有你的家,桃花山莊!我本來會毫無尊嚴的白白死去,但臨死前還


    能留下這樣一點價值,也算是功德一件,留下了我最後的尊嚴,我為你,為所有人能做的,也就如此了。”


    皇甫雲擰緊眉頭,深深地吸了口氣:“常歡,我不過就是多睡了幾覺,等我睡夠了,就蛻變成一個新的皇甫雲給你看!”常歡勾了勾嘴角,蒼白的麵容總算是露出了喜悅的神色:“好,等你睡夠了,就起來練《百花祭》,我的《烈焰焚祭》已經有了新的人選,這對我來說是一種恥辱,但我已


    經這樣了,自是再無怨言,我不想你也被人恥笑!”


    皇甫雲含著眼淚點了點頭:“我明白!”


    常歡也輕鬆的呼了口氣,隨後他站起身來,轉了一圈:“看我今天有何不同?”


    皇甫雲笑了一下:“衣服改好了?不過,好像還是偏大了一些!”“月下堂前的人說,衣服早就改好了,隻是怕我再有事,也不敢來送,我今天穿上才發現,還是不夠合身,也許是人出了問題,就再也不會有適合你的東西存在。”常歡重


    新坐下,低聲道,“但是他們的手藝的確精湛,我以前在江家堡穿的衣服,都是最好的裁縫師做的,卻也比不上這月下堂前。”“你太多愁善感了,就算衣裳寬大,還是遮掩不住你常歡少爺的高貴不凡!”皇甫雲輕歎一聲,“說到衣服,倒是讓我想起綾羅她說過,等布送回來,她就親自做件衣服給三


    叔父,可惜,她不能實現了。”


    “但是你能實現她的願望啊!她想你作為皇甫家的人能夠成為像你大哥一樣的人,也想你不必為了她做天下人的罪人。”


    “殺了夜月,我何罪之有?”


    “夜月隻是白之宜殺人的武器,你殺了白之宜,才是真的何罪之有!”


    “你現在說話的口吻好像我大哥!”皇甫雲苦笑道,“我聽你的,我不會墮落的,入春風寒,你就別三天兩頭往我這跑了!”


    “行,我知你雲二少說一不二,你答應我的,就一定不會反悔,那我就好好的在我房間,等你來找我!”


    “兩個大男人,天天你看我,我看你的!”


    二人相視一笑,皆是眼眶泛紅,惺惺相惜,卻又因為彼此的信任和在乎而感到欣慰。


    流星親自將做好的貼身裏衣拿來給無魚,他本想進去,但還是被無魚關在了門外。無魚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一件薄如蟬翼的黑色裏衣緊貼著皮膚,沒有一點褶皺,裹在身上讓本是清瘦的無魚顯得更加消瘦,這種觸感並沒有尋常衣服來的舒服,但也因為


    比較柔軟而減輕了不透氣的不適感,


    也許是流星提出的特殊要求,這件衣服不僅從脖子包裹到腳,脖子上更是多出一部分連到鼻梁成為麵罩。


    此刻他全身上下,隻露出一隻眼睛。


    黑色長發,黑色眼罩,黑色裏衣,黑色麵罩,這讓無魚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夜行鬼。


    他以為自己會很開心,千盼萬盼想要獲得自由,可真的穿上了這件衣服,他反而覺得希望破碎了。


    他覺得自己仍舊像個易碎的瓷器,被包裹在密不透風的布料裏與世隔絕,無法將孤黑變成孤白,那麽被憐憫而來的自由又有什麽意義?隻是不用害死別人罷了!


    這樣活著是沒有尊嚴沒有意義的,可是一看到流星的笑臉,無魚又暫時讓這個念頭在自己心間煙消雲散,他不想再讓誰為自己奔波,尤其是這個傻大個流星。


    無魚的問題剛得到解決,皇甫雲又受了刺激而倒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時段如霜來看望皇甫雲,又帶來一個“雪上加霜”的消息。“梅妃受罰?”阮飛河驚訝道,“皇帝不可能看不到夜月留下來的月牙標記,更何況,一匹不過是用來裝作“情比金堅”的樣子的布,對皇帝來說根本不貴重,可皇帝為什麽會


    罰梅妃?”


    “就算是一匹用來裝作“情比金堅”的布,丟失了就代表梅妃娘娘沒有重視,沒有收好,所以皇上為了臉麵才會懲罰梅妃娘娘!”段如霜說道。


    阮飛河歎道:“就是因為不想連累她,才會刻意留下夜月獨有的標記,沒想到我們還是高估了皇帝對梅妃的感情!”


    皇甫青天沉聲道:“皇上看得到,隻不過,這一次他不想再忍!”


    阮飛河皺了皺眉:“盟主的意思是?”“夜月去皇宮偷東西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任憑官府通緝至今仍無法捉拿歸案,皇上應該已經縱容夜月,知道他隻是偷盜不會害人,又加上他是曼陀羅宮的人,才一直忍氣吞聲。但這一次皇上不忍,也正是因為夜月是曼陀羅宮的人,他對曼陀羅宮已是敢怒不敢言,早就與我商議過,要我竭盡全力除掉魔宮,曼陀羅宮不隻是我們的心頭大患


    ,也是皇上的心頭大患。所以這一次,不是布有多重要,而是他想拿梅妃出氣!”


    “皇上送布給梅妃,不正是因為愛她嗎?又怎麽舍得拿她出氣?”武月貞也自是不理解。“大概又是後宮爭寵的那一套!”段如霜說道,“因為其他妃子的枕邊挑唆,皇上認為自己把象征著愛意的布送給梅妃,梅妃卻沒有好好珍惜,便龍顏大怒!伴君如伴虎,可


    想而知,梅妃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皇甫青天說道:“這事不能讓無魚知道,但梅妃是無辜的,不能讓她白白受罰!”“偷布的主意是我出的,梅妃被罰有我的責任,這一次我見到梅妃,我覺得她是一個好人,更是一個可憐人,她因此受罰我也是於心不忍,盟主,我請求去向皇帝為她求情


    !”阮飛河說道。


    皇甫青天說道:“阿阮姑娘,你這麽做是為了無魚,無魚畢竟是我桃莊的人,我不可能坐視不理,你去求情皇上未必會給你麵子,還是我親自走一趟吧!”


    阮飛河隻得點點頭:“這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千萬別這麽說,你三番五次幫助雲兒他們,這一次為了拉攏夜月,又要請你出麵,若說虧欠,是我們桃花山莊欠你的多!”皇甫青天說道。


    阮飛河苦笑著搖了搖頭:“可惜這一次,不僅害死了鳳綾羅,還傷害到了梅妃!”“阿阮姑娘,請你寬心,事情發展成這樣,並非是你造成的,要怪,就怪白之宜吧!若不是她,夜月不會殺鳳綾羅,皇上也不會拿梅妃出氣了!”武月貞柔聲道,“老爺,讓


    我陪你一起去吧,顯得我們夫妻確有誠意!”


    皇甫青天點了點頭:“還是夫人你想得周到!也好,就讓我們夫妻二人走這一趟吧!”


    皇甫青天和武月貞臨出發前,特意囑托皇甫風好好看著皇甫雲,一不要讓他出去鬧事招惹是非,二不要讓他一直萎靡下去。


    夜月背叛導致鳳綾羅死亡的事讓阮飛河既難過又憤怒,原本她自覺無顏麵對皇甫雲,這幾日已經打算別行,想要再次遠走天涯。


    可是梅妃受罰,讓皇甫青天和武月貞夫婦被迫趕去長安,丟下正需要陪伴安慰的兒子皇甫雲,阮飛河心裏十分愧疚和不痛快。雖然皇甫青天說得對,自己不過是用來拉攏夜月的,可是作為江湖中人,本就不拘小節,不求回報,可是自己的好心卻換來了最壞的結果,這讓她過不去自己心裏的那一


    關。再加上她這一次見到梅妃,對其頗有好感,或許她看得出梅妃根本不愛皇上,而她清心寡欲抄寫佛經,也許是因為她的心裏也藏著一個深深愛著的人,不能說,不能愛,


    不能擁有,所以才以抄寫佛經度日來忘記所有苦悶,她因此受罰讓阮飛河心裏很不安。


    這也加固了阮飛河留下來的決心,她想竭盡全力幫助他們對抗白之宜,也算是替夜月贖罪了。


    我對你說過的話,沒有半句謊言,別人可以不相信我,但師姐你……不可以不信我!


    不知為何,腦海裏忽然就閃過夜月說的這句話。


    阮飛河左思右想,他是在暗示著我什麽嗎?師弟,我還能相信你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世葬生死入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藍曉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藍曉幽並收藏一世葬生死入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