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廂苑出來後,邱婛弱又拿著包裝好的茶葉去了皇甫雷的住處星天戰。


    春映和秋映正坐在房間門口說著悄悄話,看見邱婛弱來了便忙迎她進來。


    聽說這茶是邱婛弱特意用自己月錢買給皇甫家人的見麵禮,自己都沒嚐過,便叫春映和秋映兩個人去沏茶,留她們二人說話。


    說來也巧,當日皇甫雷和賀無痕成親,她便混進來過,但不曾會麵,沒想到今日卻以武月貞義女的身份來與她共話。


    沒聊上一會兒,皇甫雷便回來了,隻是他滿麵是血,目光空洞,渾身僵硬,失了魂一般。


    嚇得邱婛弱直接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本能的想要躲在賀無痕身後,卻發現,賀無痕也同樣站起身來,眼中並無害怕之意,隻有心疼。


    皇甫雷待自己很友好,也是三兄弟中第一個把自己當成妹妹那般對待的人。


    所以邱婛弱也不再害怕,也打從心裏關心的問道:“三哥,你……你這是怎麽了?”


    皇甫雷沒有應話,隻是愣愣的往裏走著,看到邱婛弱剛要湊上前去,賀無痕便拉著邱婛弱往門外走去。


    直到關好門,她才歎道:“讓他自己先靜一靜吧,我們在院子裏說話!”


    邱婛弱見賀無痕“習以為常”,便更加好奇,急忙詢問著賀無痕在皇甫雷身上所發生的事。


    因為一世葬已經不再是秘密,而邱婛弱現在也是桃花山莊的人了,賀無痕便將皇甫雷百人斬祭的任務講給了邱婛弱聽。


    邱婛弱隻覺得背後直冒冷汗,久久的沒有說出話來。


    賀無痕拉她坐在院中的亭子裏,卻摸得她雙手的冰涼:“你別害怕,雷弟他為了修煉《軒轅斬》才不得已殘殺無辜,他沒有喪失人性,所以不會傷害你的。”邱婛弱急忙搖著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我不是害怕,我是覺得荒唐!一個為了除掉武林公敵的英雄,卻必須要濫殺無辜,三嫂,若你不是知情人,難道你聞得此事不覺


    得駭人聽聞又荒唐至極嗎?”


    賀無痕輕輕的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若不是知情人,我一定也無法理解,所以百人斬祭的任務雷弟他隻能偷偷的完成,若是被更多的人知道,一定會引起亂動的!”


    “隻怕……紙是包不住火的!”


    “我隻希望到那時候,世人能夠理解,他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全天下!”


    “三哥這麽好的人,他現在一定很痛苦吧!”“這是他百人斬祭中的第二個無辜亡魂,這一次倒是幹淨利落了,卻還是弄得一臉血。第一次他回來的時候,我也跟你一樣,嚇壞了,明明殺的是手無寸鐵的人,卻弄得自己一身血,想必他是很慌亂的!天意弄人,讓他成為“皇甫三雄”預言中的英雄,所以老天爺讓天殘劍落在他手中,成為了唯一一個不是傷害自己而是傷害別人的禁功的修


    煉者。”邱婛弱倒抽一口冷氣:“太殘忍了,老天爺真是太殘忍了,對三哥來說殘忍,對三哥要殺的人來說也很殘忍,我不知道為什麽除掉白之宜那個妖婦卻不得不犧牲那些無辜人


    的性命!”“所以《軒轅斬》才成為了禁功,若非是妖婦降世,一世葬也許會一直塵封!若是換作尋常人,怕是百人斬祭還未完成,就已經崩潰了,輕者瘋癲避世,重者自殘自盡,不


    是什麽人都有資格成為一世葬的修煉者的。”賀無痕諷笑一聲,讓英雄被唾罵,老天爺就是這麽喜歡作弄人。


    “那些人就白白犧牲了嗎?”“自古以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入阿鼻地獄,還是西方極樂,上天自有審判,可是雷弟,若得善報,心中難安,若得惡報,於心何忍?入阿鼻地獄,罪不至此,去西


    方極樂?罪惡難消。你知道嗎?我最擔心的,不是他走不出自己內心的混沌,也不是得不到百姓和其他英雄豪傑的原諒,而是這命,他非償不可……”隨即陷入沉默的安靜中,這句“這命,他非償不可”讓邱婛弱彷如墮入冰窟,她自知自己並沒有多麽善良,對皇甫雷的感情也沒有多深,隻是一個為了除掉妖婦的人,不得


    不濫殺無辜,最後卻又要償命的循環感到可悲可歎可怕,她不解,為什麽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皇甫雷一定要做,最後又能換來什麽?


    所以邱婛弱不敢想象,隻覺得在這溫暖的空氣中她像是坐於冰雪中那般絕望失望且無望。


    此時春映和秋映也剛好將茶沏好端了過來,見她們都坐在亭子裏,神情嚴肅,且房門緊閉,便知道是皇甫雷回來了。


    還沒等賀無痕開口吩咐,兩個丫鬟便知道此時該去準備熱水讓皇甫雷沐浴了。


    邱婛弱捧著熱茶抿了一小口,才覺得那渾身透冷的感覺有些緩和。


    賀無痕也無心再品茶,卻還是喝了小口,苦笑一聲:“茶是好茶,隻是難掩此時苦澀,倒是浪費了!”“若能得到些許溫暖,也算是它功德圓滿!三嫂,這個時候該是三哥最脆弱的時候,他一定很需要你的安慰,我就不添亂了,我什麽忙也幫不上,看著心裏又難受,得空我


    再來吧!”說罷,邱婛弱站起身來,“我房裏還剩些茶葉,我還要去趟衙門給段捕頭送去呢!”


    見此,賀無痕便也沒有強留,送她出了星天戰,便回了房間。


    意外的沒有聞到血腥味,房中隻有水中桃花花瓣的清香,賀無痕也鬆了口氣,這一次沾染的鮮血甚少,所以很快就清洗掉了,這樣便不會再刺激到皇甫雷了。讓賀無痕欣慰的是,這一次皇甫雷沒有再想著躲起來,連春映和秋映侍奉他沐浴,他也沒有拒絕,隻是沉默不語,倚靠在浴桶邊上,愣愣的盯著前方失神,本該是最放鬆


    的時刻,他的身子卻還是僵硬得不行,儼然是將痛苦壓在心裏不再表露,春映和秋映看著都很心疼。


    賀無痕也沒有打破這份平靜,隻是隔著一層簾子而坐,算作是陪著他了。聽說邱婛弱要去衙門給段如霜送茶葉,武月貞想派人護送她卻覺得不好意思,於是金猛便自告奮勇的站出來做她的貼身保鏢,正好也去看看自己的二妹金瑤最近過得如何


    。


    邱婛弱知道金猛和江聖雪的婢女滿月情投意合便一路上逗弄他:“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了,金大哥,你說實話,你是不是以看望妹妹做借口隻為了跟我單獨相處?”


    金猛有些尷尬的咳了咳,說道:“六小姐別誤會,在下有心上人了,隻是住在桃莊,能為莊主夫人分擔瑣事,自是義不容辭!”


    邱婛弱忍住笑意,繼續逗弄道:“滿月那個小丫頭嗎?那我就放心了,隻要不是大嫂那個大美人,我還不怕你不移情別戀呢!”


    金猛自然是想起了往日對江聖雪有過好感的時候,後來傾心滿月也算得上移情別戀,所以更是有些羞愧:“我發過誓,今生今世隻娶滿月一人為妻!”


    “男人嘛,都是三妻四妾的,我幹爹不還是有過一妻一妾?金大哥這麽義薄雲天的英雄豪傑,我做妾也心甘情願啊!”邱婛弱嬌笑道,順勢摟住了金猛的手臂。


    金猛急忙甩開,後退了一步:“我金猛隻會有一妻,絕不會有妾!況且我是山賊出身,配不上六小姐,你就別拿我取笑了!”“你是山賊我是賊,天生一對啊!滿月那個丫頭也沒什麽見識,讓我跟著你,你一定會體會到前所未有的閨房樂趣!”一個彪形壯漢就這樣被她逗弄的麵紅耳赤,邱婛弱忍


    著笑快要憋出內傷了。


    金猛深吸一口氣:“我是個粗人,隻認死理,認定了一個人就不會改變了,任憑姑娘這樣的傾世美人,也不會亂我心一分的!”看到金猛已經當真了,連神情都變得嚴肅起來,便笑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滿月跟我的關係甚好,我邱婛弱怎麽會做出奪姐妹所愛這樣的不恥之事來呢?放心吧,


    我不會跟滿月搶著做你的壓寨夫人的。我就是覺得無聊,逗逗你罷了!金大哥,你還真是純情呢!”


    “六小姐,你可嚇死我了!”金猛摸了摸頭上的冷汗給邱婛弱看。


    邱婛弱笑的前仰後合:“我有這麽嚇人嗎?”隨後她一臉真摯的拍了拍金猛的肩膀,說道,“放心吧,金大哥,我跟你一樣,我也隻鍾情一個人!”


    至於鍾情何人,金猛沒有追問,邱婛弱也沒有再說。等到了衙門,金瑤和段如霜兩個人都不在,文珠兒知道他們來了特意出去見他們,告訴他們段如霜和金瑤出去辦案了,還叫他們不必等,隨後偷偷的告訴二人,隻有她知


    道段如霜和金瑤是以查案為由,不知道找了什麽隱蔽的地方修煉《移形換影》去了。邱婛弱覺得這行人都很神奇,身為山賊的金瑤能在衙門當差,身為捕頭的段如霜卻偷偷的修煉著禁功,身為縣令的千金卻總是跟桃花山莊的人打交道,身為匪首的金猛卻


    是世間少有的純情。距離皇甫雷斬殺第二個無辜亡魂已經過去了兩天,這兩天皇甫雷都沒有睡上一個安穩覺,他每次從噩夢中驚醒便不再睡下,拿著天殘去院中練劍直到天亮,兩日以來他也


    沒有再出去過,隻要無事他就是練劍,以此麻痹自己。賀無痕也不想打擾他,看他這般也無能為力,便去西廂苑找江聖雪訴訴心中苦悶,聽聞皇甫雷總是被夢魘纏身,像極了剛與自己成親時候的皇甫風,於是便拉著賀無痕一


    起去不敗桃花林采摘新鮮的桃花瓣去煮桃花茶。其實她們都知道,桃花茶不過是助於休眠,但是心病卻還需心藥醫,隻是賀無痕很想為他做點什麽,而真正讓皇甫雷能走出夢魘,隻有他將內心用堅硬冰冷的鐵鎖住,或


    是等到白之宜


    但是從江聖雪口中得知賀無痕的作為,皇甫雷還是很感動。


    這一晚,二人共振而眠。


    “我已經很努力的不讓你擔心了,卻還是讓你跟著擔心了。我們本該是兩個互相取暖的可憐人,可現在,卻總是惹得你為我擔心。”皇甫雷突然這麽說,讓賀無痕感到很意外,她也極其欣慰,柔聲道:“現在沒有人比我離你更近了,即便是你的兩個哥哥,也敵不過“同床共枕”的距離,況且,你讓他們擔


    心,倒不如讓我擔心了,隻是,我跟大嫂說了,大嫂也一定會跟大哥說的,雷弟,你千萬不要怪我!”


    “謝你還來不及呢!”皇甫雷沉聲道,“無痕姐,你省親的日子也一直都沒回去,一定很想你爹和你妹妹吧!”


    “我爹和我妹妹去盟主堂的時候,都來看過我了,以後安定下來,你再陪我回去便是。”


    賀無痕的善解人意和姐姐般的溫柔善良,讓皇甫雷覺得很溫暖,隔著一層簾子,卻覺得更親近了幾分,賀無痕的到來,也漸漸地驅散了失去娘親李葉蘇的陰霾。


    與此同時,丐幫。


    無燕和聞且正在寬衣解帶,準備上床休息。


    “夫君,丐幫這兩天也沒什麽事了,明日我們去趟桃莊吧,你該去看望看望你義父了。”無燕笑道,“你常去走動,對你對盟主都有好處!”


    聞且點了點頭。


    “昨日邱婛弱還托人送了茶葉過來,我們也應該買些什麽還禮!畢竟,她也算是你名義上的妹妹了。”


    聞且點了點頭。


    “而且上次我們從桃莊回來,香燕一直在吳畫麵前講邱婛弱有多漂亮,吳畫他也想去見見這個天下第六美人,明天也帶著吳畫一起回桃莊吧!”


    聞且笑著點頭,看著無燕滿眼溫柔:你盡管做主吧!


    無燕見他乖巧聽話,幸福難以言表,正想去親他一下,便響起了敲門聲。正驚訝這麽晚了還會有誰敢來打擾,聞且打開門,見是肖長老,他說有點事要找幫主商量商量,無燕本想跟著去,但是又怕長老們覺得自己事事都要參與會更加惹得他們


    不滿,便讓聞且自己去了。原本無燕打算先睡下,可想來想去覺得愈發奇怪,這幾天丐幫大大小小的事都處理的差不多了,如果是突發急事,肖長老何不在第一時間就告訴聞且,而是將他叫走呢?


    難道是怕自己聽見亦或是影響自己休息?如果是這樣,就代表並非是急事,那也就不必這麽晚了還來打擾。


    想到這,無燕猛地坐起身來,起身下床穿好衣服,剛打開門,便有一雙手在自己眼前一晃,失去意識前,她清楚的看到了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突然聽到一聲巨響,本就還沒睡熟的香燕頓時驚起,她連外衫都沒來得及披上就從房間裏跑了出來,循著聲音而去。


    隻見一個瘦弱的身軀自一間房中連帶著房門飛出了數十米之遠,重重的跌在地上,久久沒有起身,想必是傷得很重。


    香燕自然一眼就識出那傷者正是自己的姐夫聞且。


    就在香燕不知所謂時,幾大長老從裏麵出來,每個人的手中都拿著武器,那陣仗似乎是想要對聞且斬盡殺絕。


    而從四麵湧出來的丐幫弟子似乎也早已埋伏好,叫聞且是進退不得。


    這局勢令香燕是既震驚又不解,她第一個瞬間的想法便是幾大長老聯手想要殺死聞且,再擁護自己的人坐上幫主之位。


    可是他們不該如此明目張膽啊,況且幾大長老中也有不少是很忠於聞且這任幫主的啊!而那些弟子更不可能明目張膽的以下犯上,況且以聞且的武功,幾大長老又怎麽會是他的對手,現在連起身都如此艱難,打狗棍又不在身邊,而他還穿著中衣,更像是突


    然遭了暗算。


    眼見著聞且寡不敵眾,危在旦夕,香燕便不再猶豫當即飛身而去,甩出一把毒性不強的粉末,以此帶著聞且暫時脫了身。


    落身至安全處時,香燕才問道:“姐夫,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幾大長老和丐幫的弟子突然要殺你?”聞且的雙腿不知被何所傷,眼睛也緊閉著無法睜開,雙手更是有著被機關傷過的痕跡,身上也不知捱了那幾個長老多少掌,才會如此狼狽不堪,但他還是不顧自己的安危


    ,抓著香燕的手臂支撐著自己,嘴唇淩亂而焦急的抖動著。


    香燕知道那是聞且在一遍又一遍的叫著無燕的名字。


    便急忙趕在那幾個老王八追上來之前,帶著聞且先回了房間,準備帶上無燕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無燕卻睡得很死,怎麽都叫不醒,呼吸均勻,也沒有被點睡穴,香燕急聲道:“看來你走之後,又有人來過了,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也不像是受過內傷,也沒有中毒


    的痕跡,不知受了什麽暗算!姐夫,我們必須趕快去桃花山莊,否則你和姐姐沒有死在他們手裏,也要死在這些暗算上了!”


    即便聞且再不甘,想到無燕的安危,也隻好答應,於是香燕背起無燕,扶著重傷的聞且準備逃離丐幫。


    肖長老帶領整個丐幫的人傾巢而出,準備追殺他們。聞且和無燕都無還手之力,香燕一人又難以敵眾,更何況,這裏麵還有的人是跟聞且一起長大的,還有幾個聞且也很尊重的長老,隻是不知道因何突然變得如此冷血,這


    其中必定有原因,沒弄清這些原因,別說聞且不想殘害同門,香燕也不敢輕易毒殺他們。


    這種突然殘害自己同門的陣仗,隻在攻打曼陀羅宮的時候出現過,隻是不同的是,他們不像是瘋子,更像是有勇有謀的殺手。


    “吳畫!”香燕大叫幾聲,也不見他的身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以他的武功,不可能聽不到外麵的混亂,莫不是他也出了事?可是已經顧不上他了,現在帶著兩個傷者逃離已是困難重重,眼見自己寡不敵眾,香燕便給聞且服下一粒毒藥,說道:“這藥暫時會麻痹你的痛覺,可是它有劇毒,你帶著


    姐姐趕回桃莊,殷儲能為你解讀,我留下善後,解決這裏我就立刻趕回去跟你們匯合。”


    聞且知道香燕有這個本事,她沒有大開殺戒就說明是顧及自己心情的,也不擔心她會毒殺丐幫的人,自己就是留下也是累贅,便答應了。於是香燕助聞且“殺出重圍”,讓他帶著昏睡中的無燕得以逃離,自己守在丐幫大門,既然已經無所顧忌,自然是使出了自己至毒的武功,在他們哀嚎之中,又將解藥甩在


    空中任他們瘋搶。


    眼前的場麵即便是野狗搶食也難以形容,詭異恐怖又令人作嘔,再也沒有比此時此刻更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情了。


    這哪裏還有半點名門正派的樣子?


    香燕趁著他們搶奪解藥的功夫,也成功脫身。黑夜中,一個小乞丐一直在暗中看著這一切,隨著真正混亂的開始,他也露出詭異的目光,隨後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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