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卿凰並不否認,“這件事應該是邱郤自己的主意,這些年西嶺一直未能替矅王做出什麽大的功勞,而矅王手下的謀臣賓客卻日益漸多,禹城遠離京都,邱郤肯定會擔心再這麽下去,遲早有一日會被矅王視為棄子。此番玨王西嶺遇險,正好是邱郤立功的機會,畢竟,雖然玨王素來淡泊無爭,可正因他這性子,皇上很是喜歡,多有偏袒與他


    ,矅王早就盯上了他,視他為敵手,如果邱郤能替矅王除了玨王,那可就是在矅王麵前立了大功一件。”


    說到這裏,她停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前方不遠處的客棧,桑梓趁機仔細想了好一會兒,略有驚訝地瞪了瞪眼,“這麽說,這個邱郤知道咱們幫玨王的事?”


    夜卿凰頷首,並沒有再過多說什麽,腳下的步子逐漸由匆忙變得徐緩,漸漸慢了下來,站在客棧外麵,許久沒有再往前一步。


    桑梓不明,“副閣,你怎麽不進去?”


    夜卿凰微微眯著眼睛,眼底幽深如潭,“我在想,現在在客棧裏的,會不會是玨王。”


    桑梓一臉茫然,“不是玨王又會是誰?”


    “嗬嗬……”夜卿凰輕輕一笑,“誰知道呢?”


    一如進禹城之前她說的那句話。


    之前奉命前來傳送消息的鳳兮閣弟子從一旁走出,見四下無人,便對著夜卿凰行了一禮,“副閣,您終於回來了,情況如何?”


    夜卿凰輕笑,“鳳兮閣主與副閣同時出手,若是連鬼四都救不出來,今後還怎麽在江湖中立足?”


    那女子不由鬆了口氣,連連點頭道:“那就好……”


    “客棧裏有什麽動靜?”


    女子搖搖頭道:“沒什麽動靜啊,屬下拿著副閣的信物見到了玨王殿下,告知他副閣有事暫且離開,王爺也沒說什麽,後來就休息了,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客棧。”


    “沒有離開過?”夜卿凰挑了挑眉,看著客棧的眼神有些懷疑,“你確定?”


    “確定,屬下擔心自己一人看不過來,還特意叫了幾個咱們的人來一起看著,直到方才副閣回來之前,玨王殿下一行人都沒有出過客棧半步。”


    “沒有出去……”夜卿凰輕輕念道一聲,說不出為何,語氣間竟有些失落,半晌,她揮揮手,“好,我知道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見兩人轉身離去,又道:“對了,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的命令都不得聽從,包括鬼一和鬼四,除非……”


    她頓了頓,勾起嘴角幽幽一笑,“除非九翕親自去見你們。”


    桑梓沉沉點了點頭,“是,屬下記下了。”待她進了客棧,四更天已經過半,雖然已經確定沈幽玨沒有離開過客棧,可是夜卿凰的心裏卻始終安寧不下來,稍稍猶豫之後,她走到沈幽玨房門外站定,看著緊閉的房


    門半晌,轉身離開。


    剛邁開步子,便聽到屋內那人道:“回來了?”


    夜卿凰腳步一頓,撇撇嘴,推門而入,點亮了火燭。


    沈幽玨正半臥著,麵上雖困倦未消,神智倒是清醒,看著夜卿凰淡淡一笑,“之前有位姑娘來告知,說你有事要離開一下,沒想到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聞言,夜卿凰忍不住輕嗬一聲,“怎麽?王爺怕我不回來?”


    “倒是不怕你不回來。”


    “那你是怕我回不來?”


    “有人能困得住你?”


    夜卿凰斜著眼看他,而後無趣地搖搖頭,“天快亮了,王爺再睡會吧,我先回去了。”


    “夜卿凰。”沈幽玨突然叫了聲她的名字,夜卿凰霍地停下腳步,回身訕然地看著他,“王爺這般突然直呼全名,教人有些不安。”


    沈幽玨卻笑得淡然,搖搖頭道:“沒什麽,你去休息吧。”


    聞言,夜卿凰不由狠狠剜了他一眼,快步出了門去。


    身後,沈幽玨的嘴角拂過一抹難得一見的幽深笑意,掩在被子下麵的手緩緩握緊手中的東西,目光越漸柔和。


    一宿未眠,第二天趕路,雖然夜卿凰有心策馬而行,卻終究拗不過沈幽玨,給她單獨備了輛舒坦穩當的馬車,讓她在路上休息。


    秦衍時不時回身看一眼不遠處的那輛馬車,神色瞬息萬變,複雜又擔憂。


    馬車裏的沈幽玨倒是坦然,“讓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秦衍應了一聲,“今天早上出發之前,那邊送來了消息,隻不過方才夜姑娘在,不方便交予王爺。”說著,他從懷裏取出一份小巧的手劄從窗口遞進馬車裏,嗓音低沉道:“


    正如王爺所料,那些人口中的主上與褚流霆口中所說的王爺確實是同一人。”


    “大邱王爺……”沈幽玨低聲念叨一聲,看著手中的手劄,並不急著打開。


    秦衍皺眉道:“屬下記得這邱帝容峫繼位之後,可沒留下什麽叔伯兄弟,更別提什麽王爺,當初他奪回皇權之後,不是將那些覬覦皇權的皇親貴胄全都一舉誅殺了嗎?”


    沈幽玨道:“沒有一宗同姓的王爺,不代表沒有外姓王爺。”“外姓?”秦衍疑惑道:“如王爺所言,這位大邱王爺倒確實是個外姓人,可是屬下想不明白,容峫那麽多疑狠辣的一個人,連自己的親兄弟都不放過,又怎會信得過一個外


    姓人?”


    “叫什麽?”


    “隱觴玉。”


    “隱、觴、玉……”


    “聽說,這個人並非大邱人,不對,應該說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土生土長的大邱人,畢竟他是十年前突然出現在大邱的,而十年之前的事,沒有任何人知曉。”


    “十年前?”


    “沒錯。”


    “十年前、大邱、隱觴玉……”沈幽玨眸色漸沉,沉吟片刻,緩緩翻開了手中的手劄,在車外秦衍的敘述聲中看下去。“隱觴玉,三十出頭,具體年齡不明,十年前突然出現在大邱,似有隱疾,大邱曾為了他特意派使臣前往祈璃求神醫穀神醫出手相救,至今身邊常年跟隨著懂醫術之人。至於是什麽病尚未查明,對外隻稱是曾受了重傷,傷及內裏,需要長時間調養。不過,身體上的病疾並不影響他的智謀,十年前的大邱外戚佞臣掌權,邱帝容峫尚且年少,不過是個傀儡,手中並無實權,直到這個隱觴玉出現,他與容峫關係極好,暗中替容峫謀劃,短短數年,不僅替容峫奪回皇權,更是助他將一眾佞臣誅殺殆盡,這其中包括容峫的一眾叔伯及兄弟,而容峫掌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隱觴玉為陵安王,並讓他執掌兵權,操練兵馬,這些年大邱兵馬的戰力突飛猛進,與這個隱觴玉有很大的關


    係。”


    “謀權、兵戰……他倒是個文武全才。”秦衍點頭道,“傳聞此人心思縝密,城府極深,做事極其小心,且很少在外人麵前露出真容,所以直到今日見過他容貌的人少之又少,我們的人也沒能弄到他的畫像,倒是有些對他容貌的傳言,說他年逾三十,卻依舊麵容俊朗,雖傷病纏身,卻不失英武貴氣,甚至,你若是看他的外貌,絕對想象不出他就是那個助容峫誅殺數百人的隱觴玉


    ,更想象不出他這般俊秀之人竟然對疆場兵戰之事了如指掌……總之,他給人的感覺就該是那種養尊處優的貴公子,照這麽看來,不管他以前是何身份,至少非富即貴。”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秦衍看不到沈幽玨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手劄上那一句“該是翩然佳公子,卻偏做疆場戰將郎”處,久久不曾離開。


    曾幾何時,這句話也可以用來形容他的兄長、二皇子沈堯涵,隻是可惜,今後這世上再也不會有沈堯涵這個人了。


    想到此,他輕吐一口氣,收回心神,闔眼靠著身後的軟墊沉思半晌。


    “隱觴玉……”他一遍一遍念叨著這個名字,隱隱有一種錯覺,他和這個人之間的淵源絕對不會就此了斷。岷城外,一處不起眼的別院裏,褚流霆正陪著一襲紫衣的主上——隱觴玉站在火爐旁,隱觴玉身邊的小童阿曄上前將藥碗端起來聞了聞,又折回身給褚流霆號了號脈,隨


    即沉了臉色。


    “我就說嘛……”半晌,他鬆了口氣,看向褚流霆道:“看褚將軍的臉色,根本就不像是中了毒。”


    褚流霆皺了皺眉,“不是中毒?”


    “當然不是,雖然褚將軍找不到藥方裏,不過據我推測,這碗藥也不是什麽解毒的藥,就是些理內通氣的藥材,有病治病,無病強身,”


    聞言,褚流霆的臉色沉了下去,突然對著身邊的隱觴玉跪了下去行了一禮,“末將愚鈍,著了那些人的道兒,使得王爺的計劃功虧一簣,請王爺責罰。”隱觴玉麵上卻並不見絲毫怒意,伸手將褚流霆扶起,走過去拿起藥碗聞了聞,淡笑道:“褚將軍何罪之有?這些不過是天意。更何況,遇上這個丫頭,你能全身而退已是不易,若真的僵持下去,隻怕最後你們真的會死在她手中的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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