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幾人愣了一下,回身看來,夜卿凰穿著鬥篷,他們沒有認出來,卻是認出了楚茨,回想起那晚在南橋她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將他們幾個大男人打趴下,再看


    見她現在凶狠厭惡的眼神,心裏竟是沒由來地一陣犯怵。


    “你……你怎麽又來了?”


    楚茨晃了晃手中的草藥包,朝著他們走過去,用手指了指天,道:“老天爺跟我說這裏有人眼瞎了,讓我來給他們治治,原來說的就是你們啊。”


    “不不……姑娘肯定弄錯了,我們沒事。”幾人聞言連忙擺著手往後退去,“我們不知道姑娘是這位神醫的朋友,得罪了……我們這就走。”


    說著,拔腿就跑,轉眼就沒了影兒。“哼!”楚茨一臉鄙視地吸了吸鼻子,與夜卿凰一道進了院子,一如他們所料,如今大雪天,很多人都沒有出去,留在這裏躲避風雪,隻是雪是躲開了,風卻無孔不入,早


    已破敗的牆壁四處透風。簡無衣正在給一個哭鬧不止的孩子把脈,那孩子看起來兩歲左右,表麵上看不出任何異常,隻是哭個不停,夜卿凰輕輕走上前,與簡無衣點頭致意,而後仔細看了看,隻


    見那孩子鼻梁兩側發青,大哭的時候隱隱還能聞到一股酸腐味,伸手探上孩子的腹部,漲得鼓鼓的,不由輕歎一聲,問道:“積食?”


    說話的時候,她伸手解下自己的鬥篷給孩子蓋上,輕輕拍了拍孩子的手。


    “嗯。”簡無衣將孩子的手放回去,“好在沒有什麽別的問題,除了積食,其他一切都好。”孩子的母親一聽,不由鬆了口氣,“我娃這兩天天天哭個不停,我真擔心是出了什麽問題,可是我們又沒錢去看大夫,多虧有這位神醫……隻是,神醫,我這孩子還這麽小


    ,吃藥會不會傷到孩子?”


    簡無衣俊眉微蹙,“他這症狀不用吃藥,若有炒麥芽,煎服便可,隻是我現在沒有炒麥芽。”


    夜卿凰回身看了楚茨一眼,楚茨了然,快步上前來:“我們有,多虧小姐提醒,讓我帶上……”聞之,簡無衣不由展眉一笑,衝夜卿凰點了點頭,兩人沒有再多說什麽,一如那天在臨淵寺,兩人分兩邊給那些人診脈,需要配藥的便吩咐楚茨配藥,草藥不夠的便先記


    下藥方。


    本來也就十幾個人,很快便全都看完了,楚茨便拿著草藥不足的方子去街上抓藥。


    看著原本還一臉驚慌、驚魂未定的眾人此時麵露平靜之色,夜卿凰和簡無衣都稍稍鬆了口氣。


    “多謝。”簡無衣側身看了看夜卿凰,一直平靜淡漠的眸底升起一絲暖意。


    “你我師兄妹,謝什麽?”


    “謝你一次次出手相助,也怪我自己沒有做好萬全準備。”


    夜卿凰搖搖頭,“這種事怎麽準備?誰能知道今天能遇見多少病人,都是什麽病,需要什麽藥?你以一人之力做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簡無衣笑得清淺,垂首將針包收好,“你會不會覺得我這麽做是徒勞一場,杯水車薪?”夜卿凰將目光移向那些人,靜靜看了片刻,搖了搖頭,“雖然,這世上很多角落還有無數像他們一樣的人,你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全都救下來,但我寧願相信,這世上也還有


    許多像你一樣的人,在無聲地幫助他們。隻不過人各有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生活要過,你終究不能替他們活下去。”


    簡無衣微微頷首,“沒想到,你比我看得更開。”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看得開一點,就不至於會太失望,你說呢?”


    “你說得對,人這一輩子不如意之事更多,坦然麵對吧。”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去抓藥的楚茨風風火火地回來了,手裏大包小包提了很多草藥,她按照藥方一一發放到眾人手中,待眾人領了藥,想要再感謝兩位神醫時,卻發現兩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


    回客棧的時候,雪越來越大,來時的腳印已經模糊不清,簡無衣時不時垂首輕咳幾聲,一開始夜卿凰並沒有在意,隻是一路上聽得多了,不免有些擔心。


    “你怎麽了?”夜卿凰伸手扶住他,“不舒服?”


    “沒事。”簡無衣擺擺手,下一刻便又劇烈咳了起來。“還說沒事?你聽你這咳聲。”夜卿凰說著切上他的手腕,須臾,她皺了皺眉,“是風寒咳,聽客棧掌櫃說你這些天一天都不歇著,天天外出給人看病,怎麽就忽略了自己的


    身體?”


    “一點風寒,不礙事……”


    夜卿凰卻不聽他所言,四下裏看了看,對楚茨道:“這裏離府中不遠,你回去趕輛馬車來。”


    楚茨一愣,“要馬車幹什麽?”


    “回山莊。”


    須彌山莊內院廂房,直到看著簡無衣喝了藥睡下,夜卿凰才稍稍放了心,起身走到外廳。


    楚茨跟著出來,撇撇嘴道:“簡公子的臉色好蒼白啊,他自己還是神醫呢,怎麽這麽不懂得照顧自己?”


    夜卿凰自顧倒了杯水,“你沒聽說過醫者難自醫嗎?”“唉,簡公子人真好。”楚茨挨著夜卿凰坐下,趴在桌子上用手指一圈一圈畫著,“方才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總覺得他根本就不屬於這凡塵俗世間,而是世外天人,而今


    他一襲白衣入凡塵,是來拯救蒼生的。”


    夜卿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著她一臉的花癡樣,點著她的腦袋道:“你可省省吧,若是把師兄的臉換成後院燒火的廚子,你這會兒怕是要念‘我佛慈悲’了。”被看穿心思的楚茨賊賊一笑,“小姐,你看出來啦?”說著還不忘後仰朝著裏屋看了看,“可是簡公子真的很好看,那張臉、那雙手,哪裏像是我們普通凡人?最可貴的是,


    就這樣的一個人卻有一顆如此仁善之心,這得多難得呀!”


    這一次夜卿凰沒有笑話她,而是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也許有一點楚茨說的是對的,簡無衣本不該屬於這滿是陰謀、苦厄的凡塵俗世,他應該待在一個寧靜安然的世界。


    可是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就像他永遠也改變不了自己“降生荒野,清簡無衣”的命運,他一樣也擺脫不了這塵世紛擾。


    她自己,亦如是。


    起身走到門旁放眼望去,這一次是真的連一片瓦礫的顏色都看不到了。


    皇宮內的大小路上積雪已經清掃得差不多,隻是雪不停地下,掃了還有,根本掃不幹淨。


    校場那邊卻是一片叫好聲,遠遠地就能看到兩名赤著上身的男子正站在中間搭起的高台上比武,下麵圍了一圈的人。


    夜南喬著了一襲嶄新的石青色左衛服,手中捧著一隻錦盒,快步朝著校場走去,這一路上有雪,走起來有點滑,來的路上已經耽擱了些時間,必須盡快趕回。他原本隻是低頭趕來,並未注意兩旁,突然隻聽得一聲“公主小心”,夜南喬皺了皺眉,一抬頭就看到一道人影從麵前掠過,落地的時候正好一腳踩在結冰的水坑上,當即


    身形一晃,向後仰去。


    夜南喬稍稍遲疑,大步上前,一手托住錦盒,一手扶住那人的肩將她扶起,不待那人站穩便收回手,又自顧向前走去。


    沈泠音又一次差點摔倒,好在身後的宮人跟了上來,將她扶住。


    “站住!”沈泠音狠狠皺眉,甩開身後的宮人走上前來,將夜南喬上下打量了一番,冷聲問道:“什麽人?”


    夜南喬以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並不答,繼續向前走。


    沈泠音一見,不由大怒,喝道:“你……本宮讓你站住!”


    她身後的宮人相視一眼,驟然躍身而起,落在夜南喬麵前擋住了他的去路,“你是聾了嗎?沒聽到公主讓你站住?”


    沈泠音踏著小步子走過來,緊盯著他手中的盒子,“這是什麽東西?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從京都衛庫房那邊出來?你是不是來偷東西的?”


    宮人在沈泠音耳邊輕聲道:“公主,他穿的是左衛服,看樣子是左衛的人。”


    “左衛……”提起左衛,沈泠音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厭惡,“你們左衛的人都這麽討厭嗎?”


    夜南喬深吸一口氣,垂首行了一禮,“公主有什麽吩咐,可否等屬下送完東西回來?”


    “等?你讓本宮等?”沈泠音瞪大眼睛看了看身邊的人,像是聽了什麽滑稽之談,“你知道本宮是誰嗎?”


    “不知道。”


    “你……”沈泠音被堵得直瞪眼,腦子飛快轉著找借口懲治眼前這個不懂規矩的人,“你這盒子什麽東西?打開讓本宮瞧瞧。”


    說著伸手就要去奪夜南喬手中的盒子,見狀,夜南喬連忙側身閃開,護住盒子的同時連連後退幾步,“公主,這是清王殿下要的東西,請恕屬下不能交給公主。”


    沈泠音眉頭都要皺到兩鬢去了,滿臉怒意,看得出來她是真的生氣了,整個皇宮裏就沒有敢這麽跟她說話的人。“那清王來壓本宮?就算是清王在這兒,隻要本宮想要,他也會乖乖送到本宮麵前!告訴你,這盒子本宮今天是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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