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瞞著我,老丁,是不是出事了?”李春秋緊跟在丁戰國身後,不停地追問,最後幹脆擋住了丁戰國的去路。


    “跟你說了沒事,能有什麽事兒?”


    “有什麽事情,保密到連對我都不能說的程度?!”


    “你看你,我就是來看看病房的安保情況,這說得過去吧?我又不是小鬼兒,一露麵兒就得出事。”


    李春秋盯著丁戰國看了一會兒,又朝四周掃視了一圈,見他還是一臉裝糊塗的表情,隻得冷冷地在丁戰國耳邊小聲說:“欺負我是法醫,不會看活人,是嗎?剛從我身邊過去的那對病號和家屬,你敢說不是局裏的人?這麽多偵查員,個個身著便衣,不會隻是為了那個女人。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你放著昨天那麽大的爆炸案不去偵破,反而來了醫院。我知道你會說來看看她的情況,可醫院並沒有告訴你,她已經醒了。醫院出事了,對嗎?”


    丁戰國看了看李春秋,頓了頓,說道:“我隻能告訴你,盡快帶姚蘭回家。中午十二點之前,不要再來醫院。”


    “到底是什麽情況?”李春秋急了。


    “既然我不能說,你就別問了,紀律你比我更清楚。這個消息要是放出去,老百姓會亂的。趕緊走,離開這兒——哎,對了,你去尹秋萍的病房幹什麽?”


    “你別打岔。老丁,你知道嗎,我找不著姚蘭,她出去采血了。十二點會發生什麽事?”


    丁戰國看了看李春秋,什麽都沒說,轉身便走了,卻聽見李春秋在背後說道:“這裏也會發生爆炸,對不對?”


    丁戰國一下子就停住了。他怎麽會知道?丁戰國在心裏一怔,他想馬上追問李春秋,但轉過身去的時候,李春秋已經不在了。一個疑團在丁戰國的心中悄悄升起,但他此時沒時間多想,偵查員們正在緊張地排查著大樓的每一個房間,他必須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那顆未知的炸彈上。


    李春秋疾步走向護理站的時候,裏麵一片平靜,幾個護士正有條不紊地按照醫生的處方給各個病房配藥。李春秋稍作停頓,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隻見護士小孫端著托盤走了出來,他悄悄做了個手勢,讓小孫跟她走到牆角,問道:“小孫,我家裏有點兒急事,必須馬上找到姚蘭。你知道怎麽才能聯係上她嗎?”


    “這可不好說。”小孫麵露難色道,“今天采血的地點有好幾個大學和軍營,都是院長和采血單位提前聯係的,我也不知道姚護士長現在在哪兒啊。”


    聽了小孫的回答,李春秋意識到在這裏恐怕很難得到姚蘭的消息,再問下去還可能走漏消息。於是,他隨口說了聲“算了”,便匆匆離開護理站。隻不過剛走出去兩步,他又轉身對小孫說:“今天中午你早點兒下班吧,天大的事也等下午再處理。”


    小孫一臉不解,李春秋早已匆匆離開。他沒時間再多說什麽,既然不能馬上帶姚蘭離開危險區,那就隻有阻止這場爆炸。此時,李春秋還無法完全搞清楚這一次又一次案件的幕後主使。無論是誰,他都必須先保護自己的妻兒,沒有什麽人和什麽事可以排在他們前麵。


    看丁戰國的部署,炸彈應該已經安放完畢,隻是暫時還沒找到。施暴者既然選擇了醫院,就是要製造重大傷亡的轟動效果。而要達到這個效果,唯有全力摧毀醫院主樓。想到此,李春秋停下飛快的腳步,四下打量起這座大樓。這是一幢日本人修建的大樓,日本建築……李春秋在大腦中飛快地搜尋著相關的信息——


    十年前的課堂上,他坐在第一排,黑板上寫著“爆破”兩個字。一個姓趙的教官指著懸掛在黑板上的一幅建築物結構圖,說道:“日本人的建築一向很結實,要想徹底摧毀它,必須研究它的圖紙。用你們的腦子記住,一定要找到承受力最關鍵的那個點,埋彈引爆。它可能是一堵牆,也可能是一根柱子……”


    丁戰國在醫院樓道裏逐層巡視,不斷有喬裝打扮的偵查員與他相遇。遺憾的是,每個人給他的回應都是搖頭。沒有,已經檢查了將近百分之八十的房間,都沒有。炸彈究竟藏在什麽地方?難道情報判斷有誤?焦急和疑慮在丁戰國的腦子裏不斷盤旋。


    這時,忽然一個偵查員跑過來,對丁戰國耳語了幾句。


    “什麽,院長辦公室?”丁戰國微微一愣,他去那兒幹什麽。丁戰國對前來報信的偵查員交代了幾句,便匆匆走向院長辦公室,還沒走進門口,便聽見裏麵傳來了院長和另外一個人的爭吵聲。


    “我就想問清楚,你和那個丁科長,誰說了算?”


    “院長,官大官小不重要,您也是大夫,人命最重要,對嗎?”


    “我聽不懂你的話。我不是犯罪嫌疑人,沒必要配合你們市公安局從上到下每個人的要求!”


    這個聲音,丁戰國再熟悉不過了。他猛地推開院長辦公室的門,果不其然是李春秋。


    院長一見到他,立馬指著李春秋說道:“丁科長,他是你的人嗎?”


    丁戰國點了點頭說:“是,院長,我們……”


    院長生氣地打斷道:“你們到底要幹什麽?秘密治療一個什麽嫌疑犯、疏散病房裏的人也就罷了,怎麽現在又需要調閱醫院的建築圖紙?”


    聽院長如此說,丁戰國這次也有些疑惑,他望著李春秋說:“圖紙?”


    “對,老丁,你快跟他說說,我要整個醫院所有的建築圖紙。”李春秋滿眼焦急地看著丁戰國。


    咣,院長把手裏的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丁戰國說了兩聲抱歉,把李春秋拉了出去。


    “你在幹什麽?!”丁戰國壓低聲音說道,“你不能讓我這麽為難啊!我知道你擔心姚蘭,可你要再這麽鬧,讓老百姓亂了套——”


    “亂,和人命,你選什麽?”李春秋的聲音也很低,但語氣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抓你。”


    李春秋深知丁戰國的老革命脾氣,語氣上不得不稍微軟下來一些,耐心地說道:“你知道自己犯了一個什麽樣的錯誤嗎?我是個法醫,不知道怎麽抓人,可我明白一點:就剩下這幾個小時,萬一抓不住人,你怎麽辦?”


    丁戰國一點就透,遲疑地問道:“你能找到炸彈在哪兒?”


    “你帶我去找圖紙,如果我錯了,你馬上抓我。”見丁戰國還有些猶豫,李春秋又說道,“姚蘭是我老婆,她要是出了事兒,李唐會問我要媽媽!你自己是單身,別讓我也打光棍!”


    醫院的資料管理員已經有些年紀了,顯然這間資料室他早已了然於胸。他帶領著李春秋和丁戰國在一排排書架間穿行了很久,最終在一個書架前停下來。隻見他扶扶老花鏡,手指逐一掠過檔案盒上的標題,嘴裏念叨著:“就在這個架子上。我看看是在哪一層……”


    丁戰國的眼睛也隨著管理員的手指依次搜尋著,不想聽到李春秋在旁邊說:“那份圖紙,可能已經被人偷走了。”


    管理員回頭打量了一下李春秋,不滿地說道:“開什麽玩笑?!日本人還沒來哈爾濱之前,這兒的鑰匙就一直在我身上。”


    李春秋剛想說話,同樣一直在觀察著書架的丁戰國說道:“這個書架比別的都幹淨許多。偷圖紙的人為了消除他留下的痕跡,專門擦了書架上的灰塵。”


    此時,管理員恰好找到了存放圖紙的檔案盒,打開一看,裏麵空無一物。管理員慌了:“哪兒去了?我沒丟過鑰匙啊……”


    丁戰國看著李春秋,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有人有意為之,圖紙肯定是找不回來了,不過有一個人比圖紙還管用。”


    “誰?”


    “和醫科大學一牆之隔的哈爾濱工業大學建築係的劉教授。”


    李春秋話音未落,丁戰國便衝了出去,吩咐道:“你們兩個,現在馬上去把工業大學的劉教授請到醫院來。來不了的話,背著他也得來。馬上!”


    “是!”


    主樓大廳裏的一根大柱子旁邊,坐在輪椅上的劉教授上下左右地看了好幾圈,隨即陷入沉思。


    李春秋俯下身子,輕輕問道:“劉教授,是這兒嗎?”


    “還能給我一些時間嗎?”劉教授有著學者特有的嚴謹。


    丁戰國對他搖了搖頭。劉教授歎了口氣,說道:“時間太短,我不敢完全確定。不過,我比較傾向於這裏。”


    丁戰國繞著柱子走了一圈,柱子光溜溜的,四周也很幹淨。這麽顯眼的位置,周圍又這麽多人,誰能明目張膽地把一顆炸彈安放在這裏呢?


    李春秋也覺得不可思議,他走到丁戰國身邊,小聲問道:“你怎麽判斷?”


    丁戰國看看表,搖搖頭說:“來不及判斷了,我先讓人把劉教授和病房裏的尹秋萍送走,你去門口等著姚蘭,別讓她進來。”


    “不找了?”


    “沒時間了,就這麽辦。”


    “轉移?你們到底還想不想讓她好了?”見有人來轉移尹秋萍,方黎立刻氣不打一處來,氣憤地嚷道,“她剛抬進來的時候,就剩下半條命,你們下命令似的讓我們搶救。現在剛治得有些眉目了,你們又來三折騰兩折騰。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對不起,方醫生,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偵查員說道。


    “奉命,奉誰的命?我告訴你,這裏是醫院,不是你們公安局,病人的命都在醫生的手裏呢……”


    話未說完,病房裏傳來了護士小孫的喊聲:“方醫生,你快來看看吧,病人又吐血了!”


    方黎趕緊轉身向病房走去。進門之前,他又對偵查員說了一句:“都給我在外麵老實等著,誰都不許進來!”


    尹秋萍伏在床邊,大口嘔血,鮮血很快就浸透了紗布。小孫忙不迭地換了一塊又一塊。突然,她一停,打開手裏的紗布看了看,隻見血跡斑斑中,竟然有一枚戒指。


    “方大夫,您看這個。”小孫把帶血的紗布和戒指遞到方黎眼前。


    “這是什麽?”


    “好像是她剛才吐出來的。”小孫說。


    “啊?哎,別管了,先放一邊。病人的血小板一直往下掉,你趕緊去血庫再拿兩袋血來。”


    “血庫裏哪兒還有血啊?”


    “這都幾點了,姚蘭他們怎麽還不回來?”方黎焦急地看了看牆上的掛鍾,已經是十一點五十分了。


    他並不知道,姚蘭早在十一點就踏上了歸程。最後一個采血營地的首長本來要讓炊事班提前開飯,留姚蘭在那裏休整一下,但被她拒絕了:“您的好意我心領了,這兒離我們醫院不算近,我必須馬上趕回去,醫院正盼著這批血漿呢。”


    臨近中午,醫院內外又熱鬧起來,許多小吃攤兒都在醫院門口招攬生意。李春秋就站在醫院救護車的必經之路的路邊,焦急地搜尋著姚蘭的身影。


    車上的姚蘭也同樣著急,過了十一點半,醫院門口的這條路到處都是擺攤的,汽車根本開不動。她已經催了司機幾次,但根本沒什麽用。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姚蘭終於等不下去了,她對身邊的小護士說道:“你跟車,我先提一箱子血漿走回去。”


    “姚護士長,這會兒醫院門口人多車多,您自己提著那麽大個箱子,能行嗎?”


    “沒事,我從偏門過去,直接進主樓,那邊人少點兒。”說完,姚蘭拎起一個箱子,便下了車。


    李春秋的目光還在人群中不斷掃視。突然,門口牆上的一張醫院工作日程表闖入他的視線——中午十二點,重病號午餐。李春秋突然想到了什麽,他一把拉住正巧從他身邊經過的一位醫院的工作人員,問道:“咱們醫院有送餐製度?”


    “對,隻針對重病號。”


    “怎麽送?”


    “有專門的送餐車,具體情況,你去後勤處問吧。”


    李春秋回頭望向主樓大廳,透過玻璃,他果然看到好多輛餐車正朝各個病房推去,而其中的一輛正在靠近劉教授指出的那根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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