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大理寺內,莊嚴肅穆,其他人都已經休息了,隻有杜騰自己在院子裏來回踱步。他微微皺著眉頭,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事情。這時,杜平從外麵推開大門進來,看到他後,連忙走上前,恭敬行禮道:“父親,您怎麽還沒睡?”


    “沒有你的消息,我睡不著啊。”杜騰道。


    “正如父親所料,那錢智忠叫我過去,的確是為了第一樓偷稅漏稅一案。”杜平道。


    “他怎麽說?”


    “要我把有關證據都拿過去,他要親自查驗真偽。”


    “好,好啊。”杜騰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道:“我心裏很清楚,這些證據是被人動過手腳的,是經不起深入調查的。但是,我心裏更清楚,那些是什麽人。所以,我不敢深入調查。既然錢大人無所畏懼,那就讓他去好了。”


    第二天一早,杜平就把第一樓偷稅漏稅的案件卷宗送到了江京府,他為了不讓錢智忠起疑心,還費心地裝模作樣了一番。並且特意叮囑,三天之後,不管有沒有查出結果,大理寺都要把這些卷宗收回去。錢智忠嘴上答應下來,心裏卻想到時候恐怕就由不得你們了。


    他對所有的賬本證據、審問口供、涉及人員……都事無巨細的一一調查。雖然從表麵上看,一切都是依法按律有證有據,可是一旦深入,就會發現很多地方根本就經不起推敲,有作偽的嫌疑。他覺得自己抓到了杜騰的把柄,非常興奮,幹勁十足,一鼓作氣地繼續下去。


    不過,他很快就繼續不下去了。


    因為他查到了金滿堂,也查到了衛一鳴,他可以不理會金滿堂是誰,但卻不能不理會衛一鳴是誰,以及是誰的人。他突然很後悔,真不該趟這渾水。他想過放棄,可是餘威三天兩頭地就跑過來詢問,還總是提他那個當禁軍統領的父親。


    這是什麽意思?


    傻子都能明白!


    交待!他必需要對他有個交待!


    “錢伯父,這都過去了半個月,怎麽還不定白隱衣的罪?”餘威又一次來到江京府,但卻不是在公堂上,而是在錢智忠的住處。所以他很自然地改了稱呼,顯得親近了許多。


    “餘賢侄,關於那個案子,我已經調查清楚了。雖然他打傷你是真,但是你砸壞他的東西也不假啊。並且在人證上,你還有些吃虧。因為那些客人,隻看到了你砸壞東西,卻沒看到他打傷你。”錢智忠麵露為難之色,又如長輩一般,語重心長道:“所以,如果我要定他的罪,那你就要先賠償他的損失,一百三十萬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大人,你可萬萬不能聽信啊。”餘威在情急之下改回了稱呼,把剛剛建立起的親近又疏遠了,“那姓白的是第一樓的少樓主,有數不盡的銀子,一定是他收買了那些客人。”


    錢智忠聽他這麽一說,心裏很不高興。他知道這是話裏有話,在暗示和提醒他,如果不把白隱衣定了罪,那他就是收了對方的銀子。但他可是官場的老人,深知其中規則,也更能沉得住氣,所以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質問道:“難道那些東西不是你砸壞的?”


    餘威一滯,無言以對。


    “你要明白,本官把這案子擱置,就已經是對你徇私了。”錢智忠道。


    “好,他打傷我一事可以暫時不問。那他重金行賄一事呢?怎麽也不定罪?”餘威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錢智忠就怒火中燒,他強忍火氣,道:“凡事都要講證據,你無憑無據的光靠一張嘴胡說,那就是誣告。如果真要定罪,那也是定你的罪。”


    “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餘威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麵,很是措手不及。


    “這些天,本官仔仔細細地翻看了第一樓偷稅漏稅的結案卷宗,並徹徹底底地把案情從頭到尾又梳理了一遍,發現涉及的一切證據都合乎齊國律法,沒有半點你說的貪贓枉法的痕跡。”錢智忠語氣一沉,道:“為了你一句來曆不明的話,本官可是得罪了很多人。”


    “大人,這不可能啊。”餘威的臉上,是不容置疑的神色,他非常肯定地叫道:“不管怎麽說,那一千萬兩變成一百萬兩是事實,就算有錯賬、漏賬,也絕不會差得如此懸殊。這裏麵一定有他們偽造的證據,還請大人明查啊。”


    錢智忠沉默不語。


    餘威又接著說道:“大人,如果你有什麽難處,我可以去請求父親出麵。”


    錢智忠斜著眼睛瞥向他,知道他這是在拿他的父親壓自己。雖然禁軍統領比江京府尹的官階高,但是他們在官場上並沒有必要的交集,因此,也就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所以,錢智忠並不害怕,隻是覺得,為這件事橫生枝節,很不值得。


    再就是,這中間有一個餘威,到時候說不上會把什麽樣的風吹進餘正的耳朵裏。


    錢智忠衡量著,最後淡淡道:“我會再想想辦法。”


    又過了幾日,他依然無計可施。不過,就在他騎虎難下、不知如何是好之際,突然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訪。他聽下人稟報來人姓名時,先是疑惑,後是豁然。心想此事或許有轉機了,便親自出門相迎,把那人恭恭敬敬地請進了屋子。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壯親王世子——雲飛。


    “小王爺,你可是稀客呀,歡迎歡迎。”錢智忠熱情道。


    “錢大人,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雲飛道。


    “既然小王爺有事,那但說無妨。”


    “錢大人,不是我有事,而是你有事。”


    “不知小王爺指的是什麽事?”


    “錢大人,你我心知肚明,就不必兜圈子了。”雲飛淡淡一笑,表現得不急不燥、又沉又穩,“不用懷疑,我是來幫你的。因為,也是幫我自己。”


    錢智忠聽他這麽一說,便也不好再裝糊塗,道:“不知小王爺想如何幫我?”


    “把難辦的事,推出去。”


    “推給誰?”


    “你還能推給誰?”


    “你是說……刑部?”錢智忠心中困惑不已,因為刑部是太子的勢力,而偷稅漏稅一案的背後,就是太子的人。如果把這件事推給刑部,那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那時,武王可就喪失了一個正麵對付太子的好機會。


    不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雲飛的用意。


    他是想讓太子和餘正相爭,然後武王在旁得利。


    可是,以餘正的勢力,根本就無法與太子相爭,那武王又如何能得利呢?


    錢智忠又想不明白了,但他沒有問,他隻是問了和自己相關的問題:“那該怎麽推?”


    “錢大人,按齊國律法,如果案涉同級,需請報上級,這是正常程序。”雲飛笑了笑。


    錢智忠神色一僵,豁然醒悟,心想餘威舉報大理寺貪贓枉法,本身就不能避開大理寺卿杜騰,是自己投機取巧在拿少卿杜平說事。他自嘲地笑了笑,覺得非常諷刺,原來費盡心機卻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最終繞了一圈還是回到了原點。


    “多謝小王爺指點。”


    5


    安神殿,皇帝的寢宮。


    雲摯最近政務繁忙,再加上對“磨刀石”計劃的實施,可謂是心力交瘁。


    他已經很久沒有傳召嬪妃來侍寢了,一是因為身有頑疾,體力不支,二是因為在蕭傾城死後,他就對女色寡淡了許多。現在除了去承歡殿和衛貴妃用用膳,還有去淑德殿和劉皇後說說話,其他的嬪妃,是連見都見不到他一麵。


    龍床之上,雲摯又在劇烈地咳嗽著,這讓他無法安然入睡。他睜開眼睛,望著昏暗的房間,朦朧中,似乎看到了一個人影。他心裏一驚,並不是怕,而是喜。因為他對這個人影再熟悉不過了,多年前,曾一直出現在他眼前,如今又一直出現在他夢中。


    他慢慢坐起身,輕聲道:“傾城,是你嗎?”


    那人影走過來,坐在床邊,道:“陛下,是我,也不是我。”


    “這話是何意?”雲摯問。


    “蕭傾城早在十年前就死了。現在活著的,是霍紅顏。”


    雲摯微微一愣,然後輕輕地抬起手,將那人影的麵紗摘去,隨即就看到了一個不被歲月侵蝕的絕世容顏,他顫聲道:“這……難道不是夢?”


    “我也以為是夢。”


    “這不可能,朕親眼看到了你的屍體。”


    “那隻是一具被燒的無法辨認相貌的屍體。”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雲天救了我。”


    “老三?”雲摯非常驚訝,但讓他驚訝的,並不是雲天救了蕭傾城,而是這些年來,他一直讓莫缺的天機院監視著慧親王府,竟然始終都沒有發現蕭傾城的存在。他收回心神,緩緩說道:“你既然還活著,那為什麽一直不來找朕?”


    “你應該知道為什麽。”


    “那你為什麽現在又來找朕?”


    “因為我懷疑,我們的兒子,很可能還活著。”


    “君臨……”雲摯頗有觸動。


    “雖然雲天救了我,但我並不信任他。”


    “那你信任朕嗎?”


    “我誰都不信。”


    “難道你懷疑,當年的慘案,真的跟朕有關?”


    “至少,我不相信,是雲雷做的。”


    “朕的確是利用了你們的死做了一些文章,但這絕不是朕的本意設計。”


    “不用解釋。到底是誰做的,對我來說,都是次要的。”


    “那什麽才是重要的?”


    “兒子。當然是我的兒子。他若活著還好,不然,我就要先解決次要的事情。”


    “你想怎麽解決?”


    “血債血償,一個不留。”


    雲摯看著她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恨意和狠意,不禁心中一冷,知道她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蕭傾城了,於是眯起眼睛,沉穩道:“如果君臨真的還活著,那應該也是老三救的,至少和他脫不了關係。可是為什麽,他不告訴你?”


    “那是他的籌碼。”


    “什麽籌碼?”


    “利用我、對付你的籌碼。”


    “什麽意思?難道他要反?”


    “他早就有不臣之心,這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當年他把我送給你,就是為了拖住你,隻是沒想到,先皇會那麽快駕崩,你會那麽快繼位。”


    “你這次來找朕,他知道嗎?”


    “我能出來,就是他授意的。”


    “他要你做什麽?”


    “以霍紅顏之名,留在你身邊,監視你舉動。”


    “霍紅顏……”雲摯喃喃道:“紅顏禍水嗎?老三這是在嘲笑朕啊。”他凝視著那張精美絕倫的臉龐,有心痛,有憐惜,有很多複雜的情緒,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你可以留下來,但是,朕能信任你嗎?”


    “你不需要信任我,你隻需要利用我。”


    “像老三一樣?”雲摯反問著,深沉的笑了笑,又劇烈的咳了咳,道:“恐怕是你在利用朕和老三吧,讓我們自相殘殺,好報你的私仇國恨。”


    “你怕了嗎?”霍紅顏反問。


    “朕對你,有愛,有愧,或許以後還會有恨。但是,卻永遠不會有怕。”雲摯說完,猛地吻過去,一把撕開她的衣服,將她壓在身下,任意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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