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年關將至,年味漸濃。江京城裏,到處都洋溢著熱鬧和喜慶。


    第一樓的產業眾多,很多生意都非常火熱,尤其是販賣煙花炮竹和糖果布匹的,更是供不應求。因為進貨頻繁,數量又多,再加上現在這個特殊的時間以及白隱衣特殊的身份,難免會引起雲恪和雲闖的關注和提防,所以對進出貨物的檢查極其嚴格,甚至苛刻,並且要求送完貨之後,所有跟隨而來的人員、馬車都要一個不少地退出江京城。


    對於這一切,白隱衣始終是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沒有任何舉動和措施,就像不知道一樣。事實上,這段時間裏,他一直都在蟲二院,一步都沒有走出去過。但是,大家並不覺得他神秘,或者是在密謀著什麽,因為他每天晚上都會在蟲二院裏招呼客人。


    所以,很多人都認為,他這是在示弱,是在表明自己“不爭”的態度和立場。


    牛欄山以談生意為由,在眾目睽睽之下登門蟲二院。他本來是想暗中過來,低調行事的,但是蘇迎迎卻說,現在的蟲二院,早就已經布滿了各種眼線監視,根本就不存在什麽“暗中”,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以明遮暗”,高調行事。


    白隱衣親自相迎,兩個人相互客套寒暄了幾句,就一起移步到二樓的雅間了。


    關好門,坐下後,牛欄山道:“少主人,衛思輔回來了。”


    白隱衣給他倒了一杯水,道:“那衛國公呢?”


    “他也回來了。不過,據探子回報,似乎有些蹊蹺。”


    “什麽蹊蹺?”


    “他沒有和任何人接觸,沒有露麵,也沒有說話。”


    白隱衣微微皺眉,沉思著,道:“算下來,衛國公已經有八十多歲的高齡了,而此去琅琊山又是路途顛簸,風雪寒冷,以他的身體,恐怕是難以支撐。”


    牛欄山一怔,道:“少主人是懷疑……他死了?”


    “很有可能。”


    “那為什麽要隱瞞呢?”


    “衛國公是一座大山,不僅衛家的人要倚靠,太子黨的人也要倚靠。他死了,就意味著山倒了。而山倒了,那些倚靠它的人難免會受到驚嚇。眼下局勢未定,瞬息萬變,最忌諱的就是人心不安。所以,這個真相自然是不敢放到台麵上來的。”


    “死不發喪,不入葬,是不孝啊。”


    “保不住衛家,更是不孝。”


    牛欄山歎息一聲,對權力產生了一種反感和畏懼,道:“雲闖也去了,還沒有回來。”


    白隱衣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忍,道:“快過年了,希望大家都能好好過去。”


    “少主人,黃雀的身份,還是沒有查出來。”牛欄山擔心道。


    “那就不要再查了。這種調查,太過被動,還容易被抓到把柄。”白隱衣道。


    “那怎麽辦?”牛欄山沒了主意。


    “削弱敵人,永遠不如強大自己。雖然我們無法做到必勝,但是卻可以做到不敗。而隻要不敗了,那不管黃雀是誰,也不管他有什麽手段,都奈何不了我們。”白隱衣解釋著,轉而又道:“雲恪和雲闖能調兵,我也能調兵,想必他們已經快到了吧。”


    4


    白隱衣現在身為天機院的副院長,理應對天機院很了解,可是他發現,越是了解,就越是不了解。因為天機院就像是一片深海,永遠都觸摸不到它的底,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吃人的怪魚,也不知道什麽地方隱藏著暗流和暗礁。


    天機院的人,就像是幽靈一樣,不僅潛伏在敵人的身邊,還隱藏在自己人的身邊。在齊國,無論是在軍還是在政,隻要是重要的人和崗位,那就一定會安插天機院的人。他們或許一輩子都不用執行一次任務,或許一輩子隻執行一次任務。關於這些人,天機院是沒有檔案記載的,更沒有名冊,或者準確點說,名冊隻在院長莫缺一個人的腦袋裏。


    過了午夜,蟲二院的客人散去後,冷劍秋就直接潛入了後院。因為他的職位關係,還有天機院的行事風格,所以就算被監視的眼線發現了,那也是在“合情合理”的範圍之內,並不會引起太多的懷疑。白隱衣見到他後,有些意外,道:“你怎麽來了?”


    “我知道禁軍統領是你的人,但是,我要提醒你,在禁軍裏,有天機院的人,是莫缺親自安排的。”冷劍秋見他並不意外,又道:“你早就已經知道了?”


    “不是知道,是猜到。”白隱衣道。


    “還有什麽是你猜不到的嗎?”冷劍秋問。


    “有。而且很多。比如雲天真正的用意,我就一直都猜不到。”


    “他是我的仇人嗎?”


    “是。”


    “那我什麽時候可以報仇?”


    “應該快了。”


    “整整六年了。”冷劍秋的胸腔沉悶而洶湧,滿是複雜道:“我還記得,當年你找到我,表明身份,說明緣由,送我《無師經》,讓我進天機院的事情,真是曆曆在目啊。”


    “是啊。你為了報仇,而我為了真相。我本來以為,這是一件事。可是現在看來,這是兩件事,並且很有可能還是完全相背而行的兩件事。”白隱衣道。


    “什麽意思?”冷劍秋不明白。


    “關於青鸞別院的慘案……”白隱衣欲言又止,非常矛盾,但最後還是說了出來:“我母親……可能不隻是單純的受害者,她可能……還是幕後的策劃者。”


    冷劍秋頓時怔住,沉默了好久,才開口說道:“如果這是真相,那你會阻止我報仇嗎?”


    白隱衣看著他,態度堅決,道:“雖然我不能肯定到時候會不會阻止你,但是我卻可以肯定,我一定不會對你動手。”他語氣稍轉,又道:“不管怎麽說,她畢竟是我的母親。”


    冷劍秋有一些觸動,道:“我理解你。所以,也希望你理解我。”


    白隱衣輕輕地點了點頭,心生傷感,想了想,道:“或許,從最開始,我就做錯了。我本不該去找你的,至少不該告訴你真相。你原本可以走一條健康的人生道路,可是我卻把你拉進了這種病態的複仇深淵裏。這些年,你為了潛伏在天機院,一定不情願地做過很多肮髒的事情吧,你有沒有良心不安?有沒有唾棄過自己?有沒有恨過我?”


    “我不是聖人,沒有那麽幹淨。況且,報仇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把那樣的真相告訴你,你又能有什麽選擇?說到底,還是我替你做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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