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不歡而散後,整整三天,薑槐都沒有回碧海藍天。


    結果,在第四天中午,她就接到了單池遠的電話:“幾點收工。”


    單池遠聲音聽起來十分嚴肅,薑槐當即道:“拍完應該三點。”


    於是,她剛收工出片場,單池遠的車已經等在那裏。


    雖然幾日前才爭吵,但有正事薑槐絕不含糊和矯情,直接上了車。駕駛座的單池遠臉色有些冷峻,薑槐心底一沉,也不敢和他搭話。直到車開出了好久,才忍不住問:“發生什麽事,我們要去哪裏?”


    “去博爾。”


    這個名字薑槐不陌生,她第一次看見單池遠這三個字,便是與博爾律師事務所幾個字連在一起。


    單池遠隻擠出這三個字,又不吭聲,薑槐也不多追問,與他一起進了他工作的地方。


    博爾律師事務所位於南澤第一高樓——國際金融中心,坐落於33樓,盤踞了一整層。


    薑槐剛從片場出來,一身休閑裝加鼓囊囊的運動包與一身高定西裝的單池遠走在顯得格格不入。自電梯在33層停下,一路往他的辦公室走,已經有好幾個人與他打招呼,態度尊重之餘帶著一點敬畏。


    薑槐走在他身邊,自然接受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但很快,打探便成了了然,估計將她當成了單池遠的當事人。


    單池遠的辦公室在最裏麵,寬敞潔淨,一進去便看見巨大的書架,上麵都是厚厚的卷宗,旁邊還有一麵剪報牆。


    “你先坐一下,等我一下。”他將她安置在沙發上,又匆匆出去,薑槐看見他和一個助理模樣的女孩說了句什麽,又走了。


    很快,助理便送來了茶:“薑小姐,單律師會客去了,您稍等一下。”小孫偷偷打量薑槐,暗自猜測她和自己老板的關係,不可能是客戶和當事人,因為單池遠會客向來在會客室,不讓尋常人進入他的辦公室,眼前的人能坐在沙發上喝茶,肯定關係匪淺。


    小孫雖有一肚子疑惑,但一句也不敢問出口,放下東西後走人,不忘帶上門。


    薑槐喝了半壺茶,透過落地玻璃,兩次看見單池遠從門前走過,還有一次是與簡寧一起,他邊說話,對方邊讚同地點頭,兩人皆是神情嚴肅。


    薑槐不是沒有見過單池遠工作的模樣,但從未有一次是這麽直觀,他是認真的,嚴肅的,同時卻也是迷人的。


    或許是她的注視太過熱切,已經走出老遠的單池遠忽然回頭,目光隔著玻璃與她的凝視碰撞在一起。


    薑槐在這一刻,單方麵宣布,她不生氣他的氣了,雖然三天前他還是個惡劣的大騙子。


    單池遠很忙,這是薑槐這個下午得出的結論。


    她在他的辦公室坐了將近三個小時,期間單池遠兩次進來說抱歉,他有些忙,並給了她一部電腦讓她可以看電影。


    “我可以看看你的書架的書嗎?”


    “除了卷宗,其他請隨意。有事你可以找孫助理。”他話音未落,電話又響了。


    薑槐其實對他的剪報牆更感興趣,過去一看,發現原來是這些年南澤未破的連環殺人懸案——從二十年前開始,每隔幾年南澤就有女性被奸殺,年齡特征殺人拋屍地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凶手手法老練,沒有留下指紋,且會割下對方身體的一部分,手,耳朵,鼻子……


    多年來一直無法偵破。


    為什麽單池遠會對這起懸案感興趣?


    薑槐忽然想起,單池遠說過的關於他前女友的事,心底一冷,仔細在剪報上搜索——果然,南澤大學女學生被謀殺一案赫然在目。


    薑槐不敢再看下去。


    她並不吃醋,每個人都有過去,倘若單池遠全然遺忘才是恐怖。


    她終於明白,單池遠為什麽那麽痛恨罪犯,也終於明白他為什麽叫她離他遠一點。他曾經遭受過巨大打擊,以至於惴惴不安,唯恐再一次失去。


    這一刻,薑槐的心反倒堅定——她想靠近他,和他在一起。


    單池遠的辦公室有一扇向西的大窗,薑槐坐在沙發上看書,直到看見黃橙橙如同鹹鴨蛋般的夕陽,單池遠都沒有回來。


    薑槐從焦躁到平靜再到焦躁,就在她準備給單池遠打電話的時候,門卻被推開。


    那是個年輕的漂亮的男人。對,漂亮是薑槐看到眼前此人的第一感覺。


    他雖穿著西裝,好幾個扣子卻不老實地敞開,外套也搭在肩上,一見到薑槐,便露出玩世不恭的笑:“你是老單的朋友?”


    見薑槐點頭,他了然地“哦”了一聲:“老單的所有朋友我都認識,怎麽沒有見過你?而且,除了我和助理,他一般不讓人進辦公室!他怎麽會讓你在這裏等?”


    “不清楚。”薑槐見他越靠越近,後退了兩步。


    來人卻見薑槐和自己拉開距離,詫異道:“你怕我啊?”嘴上這樣說,又賤兮兮地靠近,“別的女孩子都很喜歡我啊,你為什麽不喜歡!”


    他說著,手便要往薑槐的肩膀搭,隻是整個人卻猛地往前栽,好在及時扶住了桌子才沒以頭搶地。


    薑槐迅速地後退了兩步,同時無辜地收回腳。


    “謝峋你活該。”單池遠的聲音忽然傳來,幸災樂禍十分明顯。


    謝峋聽到聲音,掙紮著朝來人撲去,又一次被完美避開,忍不住抱怨:“我說老單,你這小女朋友性格和你一樣怪,怪不得能受得了你。”


    薑槐原本想說自己不是他的女朋友,單池遠卻已經打斷他:“謝峋,我老板,薑槐。”


    薑槐原本還以為這人隻是單池遠的同事,一聽是他老板,臉色微變,因為自己剛剛絆了他一跤。


    “知道怕了吧!”謝峋朝薑槐眨眨眼,又笑嘻嘻補充:“我還是他大學同學兼最好的朋友,因為這家夥除了我,沒有別的朋友。”


    “走吧,薑槐。”單池遠壓根不理會,拉著薑槐就走。


    薑槐忙對準備跟上來又被單池遠瞪了回去的謝峋說了聲再見。


    單池遠的手心貼著薑槐的手腕,薑槐微微掙了一下,他卻抓得更緊。


    “你放開我。”


    “好。”


    他那樣說著,手卻仍舊貼著,直到進了停車場,他才鬆開。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停車場一片昏暗,薑槐到了這一刻,才有機會問他:“你今天到底找我什麽事?”


    “你搬走了?”


    薑槐一愣:“沒。”


    “那為什麽好幾天沒回去?”單池遠不得不承認,在南希說薑槐幾天沒回來的時候,他是慌的,第一時間就想打電話問個究竟,可想起她那一日的眼淚,終究作罷。


    不得不承認,他害怕了。


    所向披靡的單律師,在小武行薑槐麵前,舉起了白旗。


    他焦灼不安,又怕再次惹惱她,隻能忍耐著,直到第四日,終於按捺不住,給她打了電話,怕她拒絕,連話也不敢多講。


    “戲多,都是夜戲,就在片場休息。”薑槐問,“你今天找我什麽事?”


    昏暗中,單池遠點燃一支煙,卻沒湊到嘴邊,紅光在之間一閃一閃。


    “這是我工作的地方,你所看見的,便是我日複一日的工作狀態,當然除此之外還要上庭。謝峋是我最好的朋友,當然,他說的沒錯,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單池遠終於把煙湊到了嘴邊,“薑槐,這就是我的全部生活,枯燥無趣。我都展示在你麵前。”


    原來那天她在憤怒中所說的,他都記得。


    “你所看到的,就是全部的我。所以,薑槐,你要接受嗎?我的生活,和這個糟糕的,不懂得哄你開心的我,你願意接受嗎?”


    薑槐是個矛盾的人,遲鈍卻敏感,堅強又怯弱,從事著危險的工作卻又懂得保護自己。


    她不得不承認,她是喜歡單池遠的。可他卻是那麽神秘,又有著那麽多秘密,危險又帶著致命吸引,所以她隻能看著他,一步步後退。


    但這一刻,她卻不想再退了。


    不知道明天會怎樣,這一刻,她隻想擁抱他。


    然後,她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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