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戲拍完,從導演到編劇再到圍觀的其他人都一致歎息。


    美人垂淚,簡直令人心碎。


    那如果美人走至末路呢?陷入絕境呢?


    導演組和編劇組都開始摸下巴,思索著白桑吉接下來的戲份要怎麽拍才能更加感人。


    那些桂冠影帝影後和老戲骨們都很喜歡白桑吉,不時主動提點他,指導他的演技。白桑吉在他們麵前不過是個新秀,即使紅得再快,也動搖不了他們的地位,因此他們都願意對他幫一把,結個善緣。


    演藝圈裏有不少佛教徒,大部分都是經曆了很多,大紅大紫過的天王巨星、影帝影後和藝術家們。而藏族幾乎全民信佛,且非常虔誠。大家都講究積福報,結善緣,所以平時相處得相當和諧。


    不拍戲的時候,白桑吉的左手腕上總是戴著一串木製佛珠。這是他父親當年登上神山,千辛萬苦找到菩提樹心,然後精雕細刻而成。佛珠共有一百零八顆,在他優美勻稱的手腕上繞了三圈,也可以戴在脖子上。他從小就帶著,盤了二十年,每顆佛珠上的包漿都瑩潤光潔,隱現佛光。這串佛珠現在價值上百萬,如果是虔誠的佛教徒,說不定能賣到四、五百萬。


    同樣品相的佛珠他有三串,隻是顏色不同,分別是原木色、紅色、白色,雕刻的花紋也不相同,因為對應的是不同的菩薩。除了原木色是他父親給的外,另外兩串都是他大哥送給他的。


    這樣的佛珠,白傑布也有,比白桑吉的還要好,因為比他多盤了十年。最好的那串大概能賣到七、八百萬,另外兩串也值三、五百萬。


    通常來說,藏族人隻要有條件,都會盡可能地多備下幾串佛珠。他們給不同的菩薩念經,會使用相應的佛珠來計數,這樣就不會亂。他們通常會戴著佛珠拜菩薩,許多人每天都要拜一千拜。所以藏人很少有胖子,無論是磕長頭、朝聖、轉山,還是日常的拜菩薩、轉經,運動量都非常大,根本胖不起來。


    這樣一點一滴日積月累盤起來的佛珠,無論價值多少錢,他們都不會賣。這是他們的信仰,談錢簡直是褻瀆。


    白桑吉的佛珠讓識貨的巨星與藝術家們欣羨不已,不知不覺間就與他親近起來。白桑吉的態度一如既往,既有謙遜也有自信。他常常請教那些著名的表演藝術家,對於各種派係的提高演技方法有了深刻的理解,表演起來更加遊刃有餘。


    因為時間充裕,所以大導演們都不趕戲,而是精益求精,每一個細節都捋得很細。有時候針對某一場戲,幾位導演還會發生激烈的爭執,各有一套想法,還要試演一番,演員們隻能配合。白桑吉也常常在同一場戲裏用上兩、三種表演方式,導演們根據效果采取其中一種。這樣的形式更加鍛煉白桑吉的演技,讓他的進步很快,從以往出於本能的表演方式發展到有意識地去研究更好的表現方法。


    拍戲的進度不算快,一周以後,才到關栩與白桑吉的對手戲。


    這時候,已經是古漢王朝最後的一段時期。攝政王向南方政府發現邀請,約他們到燕京談判。南方政府的臨時大總統毅然接受邀請,準備率領代表團北上。


    攝政王為免節外生枝,擔心有人居心叵測,中途截殺他們,以挑起南北大戰,遂派遣對自己最忠心也最善戰的驃騎大將軍、英國公衛衍之率領五千精銳南下,到南北的分界線大揚江邊迎接,護送南方政府代表團直達燕京。衛衍之接到命令後,心中不忿,匆匆趕到攝政王府,想要攝政王收回成命。


    白桑吉穿著揉合了西方元素的家居休閑漢服,坐在攝政王府的花園涼亭裏。麵前的桌上放著一張古琴,正是劉元愷生前最喜愛的名琴“繞梁”。當然這是複製品,但音色也不錯,是複製品的上品。


    白桑吉聽到導演喊“開始”,便抬手放到琴上,隨即五指甩出,一串激昂雄厚的樂聲便隨即響起。如銀瓶乍破,當中有戰鼓聲聲,鐵蹄踏踏,讓人感覺到風雲變幻,千軍萬馬重重包圍,當中的一隊人馬卻不肯投降,往來廝殺,希望能衝出重圍。可是,終究敵人勢大,眼看無法逃生,戰友們一個個死去,他們卻依然不肯放下武器,而是決定死戰到底,直至流盡最後一滴血。


    這是古典十大名曲之一的《十麵埋伏》,於漢初問世,一直流傳到現代。它本是琵琶曲,後來也有不少琴師用古箏來演奏,卻很少有人用古琴。畢竟古琴隻有七根弦,而且音色渾厚沉鬱,不容易彈出高亢激昂的意韻。白桑吉偏偏用古琴彈奏出《十麵埋伏》,充分表達出滿心的鬱憤、悲涼和苦苦的掙紮。


    關栩身穿古漢朝末期驃騎大將軍的官服,騎著馬衝到攝政王府大門前,下馬後大步走進去。他龍行虎步,英俊的臉上一派肅殺之氣,顯然心情非常不好。一路上都有婢仆向他行禮,稱呼他“衛公爺、衛大將軍”。他隻微微點頭,始終一語不發,大步前行。


    他本來滿心激憤,步履匆匆,聽到樂聲後卻腳步一頓,隨即放輕了動作,慢慢走過去。在激烈沉痛的樂聲中,他走過拚花石板小徑,穿過桃花林,上小橋,過池塘,繞假山,終於看到攝政王彈琴的身影,於是停步不前,默默地看著他,眼裏滿是痛惜。


    白桑吉彈完,猛地抬起頭來,看向不遠處的關栩。他的情緒尚未平息,明亮的眼中滿是極度的鬱憤、深深的無奈和破釜沉舟的決心。


    關栩隻覺得渾身一震,心裏忽然大慟,情不自禁地雙膝跪下,沉聲道:“殿下,您不能放棄漢家江山。臣願率十萬大軍南下,奮力一戰,護皇權,保社稷。”


    白桑吉看著他,雙手從琴弦上抬起。他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睛,沸騰的情緒便平靜下來。他溫和地說:“起來吧。”


    關栩卻不肯,“殿下,咱們還沒到最後一步,您不應放棄……”


    “衍之。”白桑吉提高聲音,打斷了他。


    關栩抬頭看向他,雙拳緊握,眼圈通紅,仿佛要噴出火來。


    白桑吉輕歎,起身走到他麵前,向他伸出右手。關栩隻能順著他的手勢站起,卻依然緊繃身體,不肯妥協。


    白桑吉拍了拍他的肩,“衍之,夠了。你能做的,該做的,都做了,已經足夠了。大勢所趨,非個人所能挽回。倒行逆施不可取,你還是順天應命吧。”


    關栩固執地搖頭,“不!我不信,我不信這世上還有人能比您做得更好。”


    “我也這麽想,可是有什麽用呢?許多人不這麽想,他們認為能比我做得更好。”白桑吉灑脫地笑了,“既然如此,就能者多勞吧。”


    他說的這句話後來得到了驗證。從衛衍之晚年寫的回憶錄裏,人們得知了這段對話,與聯邦建立之初的激烈動蕩相互印證,都是感慨萬千。


    當初,文曦也算得上是傑出的政治家了。但聯邦共和製初創,大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於是在長達十年的時間裏都是一片混亂。


    各地軍閥割據,互相混戰;保皇派負隅頑抗,後來卷走大筆財物,整個家族移居北羅洲;聯邦政府內各派勢力分割權力,議會中常常上演全武行;百姓生活依然困苦,民不聊生,盜賊橫行;各種天災不斷發生,精食歉收,政府救援賑災不力,已經有貪官汙吏出現;國外各種勢力虎視眈眈,難以壓製……


    文曦表麵上看著胸有成竹,實際上曾經秘密拜訪劉元愷十餘次,在他不計前嫌的悉心指導下,終於理順了內政外交經濟民生的方方麵麵,這才穩住聯邦。文曦投桃報李,也給了劉元愷極高的地位,尊他為“國父”,認為他才是結束帝製、實現民主共和的最大功臣。


    而此時此刻的攝政王雖然困頓,卻依然瀟灑。他對衛衍之微笑著說:“衍之,今日天氣晴好,你陪我走走吧。”


    “好。”關栩連忙點頭,陪他緩步走進桃花林。


    白桑吉看著枝頭盛開的粉色鮮花,淡淡地笑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大漢王朝得享國祚千餘年,已屬僥幸。我再不甘心,也掙不過天命。此乃天要亡我,非戰之罪。”


    “如果這是天命……”關栩咬著牙,從齒縫裏發出憤怒的聲音,“老天真是瞎了眼!”


    白桑吉笑起來,“好了,衍之,我意已決,此事不必再議。正好你今天來了,我有重要的事交代予你。”


    關栩立刻恭敬地道:“殿下請講。”


    白桑吉悠然地說:“我大漢軍隊腐朽已久,許多都不堪一擊,隻有你麾下的十萬精兵可堪一戰。你更是智能雙全,能征善戰,乃天下皆知的名將,南方政府對你十分忌憚。我要你此次南下,適當對他們釋放善意,讓他們主動來拉攏你。然後你乘機投誠,進入他們的核心領導層。如此一來,你定會走到更高處,將來也有能力護一護陛下和皇族子弟。”


    關栩琢磨了一下,重重點頭,“好,臣聽從殿下吩咐,一定不辜負陛下期望。此前臣父受奸黨陷害,差點滿門獲罪,是殿下明察秋毫,救下我全家性命與世代相傳的忠誠名聲。如今殿下蒙難,臣一定會拚盡全力,護殿下與陛下周全。”


    白桑吉微笑著看向他,“好,我相信你。你去吧。為免他人猜測,你出發時,我就不來相送了。”


    “是。”關栩拱手,向他深深一揖,“殿下多保重,臣告辭。”


    “嗯。”白桑吉微微頷首,“你注意安全,一路順風。”


    關栩深深地看他一眼,毅然轉身離去。


    白桑吉看著他的身影越走越遠,消失在盛開的桃花叢中,臉的笑容這才消失。他抬頭看向眼前豔麗多姿的桃花,有些悵然地感慨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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