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痛苦的時間總是顯得比愉快的時間長。雖然顧寫意自己覺得像是度過了百八十年，但其實他現在的生理年齡七歲，還是個很可愛的孩子。最起碼外表看起來是挺可愛的。
晨光熹微，整座皇宮侵染在稀薄的晨霧中。
雍華殿內，顧寫意坐在床邊，仰頭將杯中的羊奶一飲而盡。平靜的臉崩塌了幾秒，露出惡心反胃的表情。然後抬起手臂，讓下人給他穿衣。
為了盡快長高長壯實，他有計劃地吃大量高蛋白高鈣食物，比如每天早上一杯奶。可惜這個時代根本沒有奶牛，讓他喝牛奶的計劃落了空，隻好勉為其難改喝膻味更重的羊奶。所幸犧牲和堅持還是有效果的，顧寫意身高比僅小他十五天的老六顧正凜，整整高了半頭。
聽風聽雨見他喝完臉瞬間皺成一團，感覺又好笑又費解。不過這位小主人從會說話開始，就主意大得很，誰也當不了他的家。
衣服剛穿好，顧寫意的貼身太監喜來匆匆忙忙小跑進來，臉上帶著點得意。
“主子爺交代奴才找的人，找著啦！”
原本眯著眼麵無表情的顧寫意，突然精神一振，雙目有神地看向喜來：“叫他來見我。”頓了一下，“算了，我去見他。”說罷從床上跳下來，從枕頭下抽出貼身匕首，藏在靴子裏，示意喜來帶路。
聽風、聽雨、喜來三人齊齊大吃一驚。在他們心裏，顧寫意生性懶散疏狂，骨子裏傲慢到極點。別說宮中有頭有臉的各衙門大太監，就是太子爺親自到了雍華殿門口，他都懶得出去迎一下。這是何方神聖，能讓顧寫意親自去見。
喜來吞了口唾沫，“哎，好，您跟奴才走一趟。”
顧寫意剛準備走人，卻被聽雨攔住。聽雨這個三人中最淡定端莊的，眼下語調都拔高了：“不去學堂了嗎？”
顧寫意一臉冷漠：“不去。”
聽雨有些生氣：“無故不去上學，皇上知道了沒得又要處罰你。”
顧寫意：“就說我病了，多大點兒事兒。”說罷繞過聽雨趕著喜來走。喜來滿臉無奈，邊走邊回頭和兩個姑娘拱手賠罪。聽風聽雨滿麵愁苦目送顧寫意離去，直至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聽風疑惑地問聽雨：“這是要去找誰？好大的來頭，能讓主子爺親自前往。”
聽雨：“我聽喜來提過一嘴，說是主子爺在找一個小太監。”
聽風瞪大了原本就圓滾滾的大眼睛：“咦，一個小太監？那人多大啦？幹什麽的？主子爺為何要找他？”
聽雨：“與其操心那些，不如想想今日找什麽借口替主子爺請假，還不會被發現。”聽風倒吸一口涼氣，嚴肅道：“上次是我去說的，被罵的好慘。這次該換你了！”
兩人正扯皮，就見太子身邊的心腹太監王玉，春風滿麵走了進來。
“兩位姑娘一大早在忙什麽，這麽熱鬧？”王玉是宮裏的老人，又跟著太子做事，不要說宮人，就是大臣們見了都是客客氣氣。聽風聽雨忙給他請安。
王玉：“太子命咱家先過來看看五皇子起床沒有，他片刻後就到。”
聽風聽雨聽完僵在原地。
王玉說話口齒清晰且又柔和：“太子今日要去學堂聽經筳，想和五皇子一道去。太子體恤弟弟，來時就交代了，說五皇子貪睡，若是還沒起，不要慌著把他叫醒迎接，按部就班來就好。”王玉說完，發現兩個姑娘的臉色都不太對勁兒。愣了一下，向屋裏頭張望，聽不見任何動靜，問：“五皇子人呢？起了沒？”
聽風聽雨麵麵相覷，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主子爺，奴才背您走吧？”去禦馬監的路上，喜來體貼問道。顧寫意搖了搖頭，他想多運動好快點長個子。
作為擁有穿越與重生雙重經驗的人士，顧寫意既有想殺兩遍的人，也有期盼再次重逢的人。期待重逢的人裏，莫懷前絕對是其中一個，還是很靠前的那種。
上一世裏，莫懷前侍奉顧寫意近五十載，是他的左右手，他的影子，他最信賴的心腹。有莫懷前陪在身邊，對顧寫意來說是像呼吸一樣平常的事。顧寫意一直等著莫懷前像上輩子那樣，因為一場意外來到自己身邊。可沒想到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顧寫意想，既然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自己可比蝴蝶大多了，沒準改變了很多事，懷前沒進宮也不一定。就在顧寫意快放棄希望時，沒想到就找到了。
路上聊起來，喜來把自己打聽到的情況都講了出來。
“這皇宮裏太監、宮女加一塊不得有一萬多人。這麽多人，總不能全住在宮裏頭。除了一些位置比較重要的，或是主子們貼身太監、宮女有資格住宮裏，其餘人全住在宮外邊。一般沒品階的小太監，一早進宮當差，到了晚上宮門全部關閉前，除了值班太監外其他都要出宮。宮女們則是一天分三班，輪到上班了再進宮。”喜來邊走邊說這麽多，不由得開始喘氣，“主子爺交代，不可大張旗鼓去打聽。奴才隻得用笨辦法，平日裏多和二十四衙門的人走動拉關係，暗中找人，是以慢了些。今早，才打聽到他人在禦馬監當差。”
顧寫意聽的讚許點頭：“喜來你人忠厚，又會辦事，未來不會隻是個伺候人跑腿的。”
喜來得了他讚賞，心裏別提多高興，他是打從內心尊敬他的小主人。喜來出身貧賤，要不然也不會被賣到宮裏做太監。可五皇子不但不輕賤他，還教他識字看書。要知道這是一個百分之九十人口都是文盲的時代，普通人對識字有天然的憧憬和敬畏。哪怕是皇宮大內，很多入宮多年的老太監，都認不了幾個大字。不認字就沒可能入二十四衙門當差，末了老了被趕出宮，無兒無女被人歧視，那真是天大地大卻無自己的立錐之地。
不過問題又來了。
五爺天天不好好學習，念四書五經跟要他命一樣。去了書堂也隻是全程打瞌睡，不學習的事連皇帝都驚動了，罵了好幾次。他是什麽時候學會了這麽多字和道理的？
喜來在心裏給出答案——我們五皇子是天上神仙轉世！不然不能解釋他的早慧與氣魄。
顧寫意並不知道喜來在心裏，已經把他踢出人類範疇。一主一仆來到大內禦馬監外不遠處，找了個能擋住身形的牆根站好。喜來望著禦馬監衙門口，對顧寫意道：“五爺稍等片刻，奴才這就去把人帶出來。”說罷，整理整理衣衫，信心滿滿地快步走向禦馬監，而後消失在門口。顧寫意瞧他把握十足的樣子，感到有些好笑。喜來屬於那種天生就有親和力的類型，無論跟什麽人結交攀談，都很難讓別人產生防備心理。而顧寫意正好相反，與人結交攀談，別人大多隻會有兩個反應——一個是受寵若驚，一個是陰謀論，堅信他接下來就要搞陰謀詭計。
片刻後，喜來身影重又出現，朝著顧寫意跑來。離得老遠，顧寫意都看出他臉上透出驚慌。
“五爺，莫小公公出事了！”
此時此刻的莫懷前，雙手被綁，懸吊在梁上。他頭低垂，看得出已經精疲力竭。他看上去隻得十三四歲的年齡，身上衣衫破爛，露出蒼白瘦弱的胸膛，上麵橫七豎八布滿鞭撻後的傷痕。他麵前站著三個太監。為首的，正是禦馬監最近正當紅的富得寶富大太監。
富得寶嘖嘖搖頭，似乎是在憐惜莫懷前慘狀。而後扯著難聽的尖嗓門假惺惺道：“早點聽話，不就不用受這個罪了嗎？”兩個狗腿小太監立馬附和，狗腿甲：“咱們富老公看重你，是你的福分。”狗腿乙：“別再不知好歹啊！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富得寶一張肥到流油的圓臉上，露出笑眯眯的神情，看起來十分和氣。隻有那雙被肉擠成細長縫的雙眼，時不時流露出殘忍又淫邪的凶光。
莫懷前低垂的頭緩緩抬起。他發絲淩亂，滿臉血汙，髒兮兮地看不清長相。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漂亮極了，不見絲毫慌亂憤怒，反而靜若幽潭，清清冷冷透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富得寶的小眼睛跟著瞪大了些，宮中太監數千，可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擁有這樣一雙幹淨眼睛的人了。
莫懷前低垂眼睛，嘴唇輕啟念念有詞，像要想要說什麽，卻又被折磨的沒有力氣大聲說出來。富得寶忍不住伸長耳朵，一點點湊近，想要聽清楚。
電光火石間，莫懷前眼中寒光一過，他雙拳攥緊，上肢蓄力，全身像一張弓繃緊，抬腳飛踹在富得寶肚子上。富得寶叫都沒來得及叫出聲，兩百多斤的肥胖身軀瞬間飛出去數米，撞到牆上跌倒在地才發出慘叫。
兩個狗腿目瞪口呆，傻在原地。任誰都想不到，莫懷前被打成這樣，居然還有這麽大的力氣反擊。人都被懸空吊起了，還能抬腳踹飛個大男人。
富得寶在地上滾來滾去，滾了半天發現沒人扶他。怒道：“你倆個殺千刀的，瞎的不成，還不快扶咱家起來！”
狗腿們這才如夢方醒，一個連滾帶爬飛奔到富得寶身邊，裝出傷心欲絕的模樣：“天呐富老公，您身體還好嗎？”另一個凶神惡煞撿起地上的馬鞭，對著莫懷前狀若瘋狗抽打，“你吃熊心豹子膽了，敢傷富老公，看咱家不打死你！”
屋裏打的激烈，屋外窗外處冒出一顆好看的腦袋。顧寫意騎在喜來脖子上，戳破窗紙，扒在上麵往裏瞧。
這屋子位於禦馬監衙門後麵。禦馬監作為僅次於司禮監的實權衙門，對內不僅管馬還掌握一定禁軍的勢力，對外負責皇莊、皇店的經營，絕對是太監們夢寐以求的油水差事。禦馬監裏有頭有臉的大太監，在宮裏都有單獨住所。
顧寫意的視線最終視線落在莫懷前身上，此刻的懷前正被痛毆，垂頭喪氣一聲不吭。顧寫意拍拍身下的喜來，表示可以放下了。喜來大氣不敢出，輕手輕腳將顧寫意放下。兩人走遠了一點，喜來蹲在地上壓低聲線：“爺，現在怎麽辦？”
顧寫意思考了一下，說：“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聽到我叫你再過來。”
喜來愣了下：“奴才怎麽能自己躲起來，得留您身邊保護您啊！”
顧寫意輕拍他腦袋，低聲笑道：“放心，就那麽幾個玩意，傷不到爺。去吧，別廢話。”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自家主子爺隻有七歲，長得又俊秀可愛，可喜來時常有種和爺爺輩人說話的錯覺。喜來不情願地起身走幾步，眼睛始終盯著顧寫意。顧寫意則麵色輕鬆自然，快步走向大門，一把推開門進入。
“五弟現在人在哪裏？”
雍華殿內，太子顧康健盯著跪倒在腳邊的聽風聽雨問道。
痛苦的時間總是顯得比愉快的時間長。雖然顧寫意自己覺得像是度過了百八十年，但其實他現在的生理年齡七歲，還是個很可愛的孩子。最起碼外表看起來是挺可愛的。
晨光熹微，整座皇宮侵染在稀薄的晨霧中。
雍華殿內，顧寫意坐在床邊，仰頭將杯中的羊奶一飲而盡。平靜的臉崩塌了幾秒，露出惡心反胃的表情。然後抬起手臂，讓下人給他穿衣。
為了盡快長高長壯實，他有計劃地吃大量高蛋白高鈣食物，比如每天早上一杯奶。可惜這個時代根本沒有奶牛，讓他喝牛奶的計劃落了空，隻好勉為其難改喝膻味更重的羊奶。所幸犧牲和堅持還是有效果的，顧寫意身高比僅小他十五天的老六顧正凜，整整高了半頭。
聽風聽雨見他喝完臉瞬間皺成一團，感覺又好笑又費解。不過這位小主人從會說話開始，就主意大得很，誰也當不了他的家。
衣服剛穿好，顧寫意的貼身太監喜來匆匆忙忙小跑進來，臉上帶著點得意。
“主子爺交代奴才找的人，找著啦！”
原本眯著眼麵無表情的顧寫意，突然精神一振，雙目有神地看向喜來：“叫他來見我。”頓了一下，“算了，我去見他。”說罷從床上跳下來，從枕頭下抽出貼身匕首，藏在靴子裏，示意喜來帶路。
聽風、聽雨、喜來三人齊齊大吃一驚。在他們心裏，顧寫意生性懶散疏狂，骨子裏傲慢到極點。別說宮中有頭有臉的各衙門大太監，就是太子爺親自到了雍華殿門口，他都懶得出去迎一下。這是何方神聖，能讓顧寫意親自去見。
喜來吞了口唾沫，“哎，好，您跟奴才走一趟。”
顧寫意剛準備走人，卻被聽雨攔住。聽雨這個三人中最淡定端莊的，眼下語調都拔高了：“不去學堂了嗎？”
顧寫意一臉冷漠：“不去。”
聽雨有些生氣：“無故不去上學，皇上知道了沒得又要處罰你。”
顧寫意：“就說我病了，多大點兒事兒。”說罷繞過聽雨趕著喜來走。喜來滿臉無奈，邊走邊回頭和兩個姑娘拱手賠罪。聽風聽雨滿麵愁苦目送顧寫意離去，直至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聽風疑惑地問聽雨：“這是要去找誰？好大的來頭，能讓主子爺親自前往。”
聽雨：“我聽喜來提過一嘴，說是主子爺在找一個小太監。”
聽風瞪大了原本就圓滾滾的大眼睛：“咦，一個小太監？那人多大啦？幹什麽的？主子爺為何要找他？”
聽雨：“與其操心那些，不如想想今日找什麽借口替主子爺請假，還不會被發現。”聽風倒吸一口涼氣，嚴肅道：“上次是我去說的，被罵的好慘。這次該換你了！”
兩人正扯皮，就見太子身邊的心腹太監王玉，春風滿麵走了進來。
“兩位姑娘一大早在忙什麽，這麽熱鬧？”王玉是宮裏的老人，又跟著太子做事，不要說宮人，就是大臣們見了都是客客氣氣。聽風聽雨忙給他請安。
王玉：“太子命咱家先過來看看五皇子起床沒有，他片刻後就到。”
聽風聽雨聽完僵在原地。
王玉說話口齒清晰且又柔和：“太子今日要去學堂聽經筳，想和五皇子一道去。太子體恤弟弟，來時就交代了，說五皇子貪睡，若是還沒起，不要慌著把他叫醒迎接，按部就班來就好。”王玉說完，發現兩個姑娘的臉色都不太對勁兒。愣了一下，向屋裏頭張望，聽不見任何動靜，問：“五皇子人呢？起了沒？”
聽風聽雨麵麵相覷，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主子爺，奴才背您走吧？”去禦馬監的路上，喜來體貼問道。顧寫意搖了搖頭，他想多運動好快點長個子。
作為擁有穿越與重生雙重經驗的人士，顧寫意既有想殺兩遍的人，也有期盼再次重逢的人。期待重逢的人裏，莫懷前絕對是其中一個，還是很靠前的那種。
上一世裏，莫懷前侍奉顧寫意近五十載，是他的左右手，他的影子，他最信賴的心腹。有莫懷前陪在身邊，對顧寫意來說是像呼吸一樣平常的事。顧寫意一直等著莫懷前像上輩子那樣，因為一場意外來到自己身邊。可沒想到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顧寫意想，既然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自己可比蝴蝶大多了，沒準改變了很多事，懷前沒進宮也不一定。就在顧寫意快放棄希望時，沒想到就找到了。
路上聊起來，喜來把自己打聽到的情況都講了出來。
“這皇宮裏太監、宮女加一塊不得有一萬多人。這麽多人，總不能全住在宮裏頭。除了一些位置比較重要的，或是主子們貼身太監、宮女有資格住宮裏，其餘人全住在宮外邊。一般沒品階的小太監，一早進宮當差，到了晚上宮門全部關閉前，除了值班太監外其他都要出宮。宮女們則是一天分三班，輪到上班了再進宮。”喜來邊走邊說這麽多，不由得開始喘氣，“主子爺交代，不可大張旗鼓去打聽。奴才隻得用笨辦法，平日裏多和二十四衙門的人走動拉關係，暗中找人，是以慢了些。今早，才打聽到他人在禦馬監當差。”
顧寫意聽的讚許點頭：“喜來你人忠厚，又會辦事，未來不會隻是個伺候人跑腿的。”
喜來得了他讚賞，心裏別提多高興，他是打從內心尊敬他的小主人。喜來出身貧賤，要不然也不會被賣到宮裏做太監。可五皇子不但不輕賤他，還教他識字看書。要知道這是一個百分之九十人口都是文盲的時代，普通人對識字有天然的憧憬和敬畏。哪怕是皇宮大內，很多入宮多年的老太監，都認不了幾個大字。不認字就沒可能入二十四衙門當差，末了老了被趕出宮，無兒無女被人歧視，那真是天大地大卻無自己的立錐之地。
不過問題又來了。
五爺天天不好好學習，念四書五經跟要他命一樣。去了書堂也隻是全程打瞌睡，不學習的事連皇帝都驚動了，罵了好幾次。他是什麽時候學會了這麽多字和道理的？
喜來在心裏給出答案——我們五皇子是天上神仙轉世！不然不能解釋他的早慧與氣魄。
顧寫意並不知道喜來在心裏，已經把他踢出人類範疇。一主一仆來到大內禦馬監外不遠處，找了個能擋住身形的牆根站好。喜來望著禦馬監衙門口，對顧寫意道：“五爺稍等片刻，奴才這就去把人帶出來。”說罷，整理整理衣衫，信心滿滿地快步走向禦馬監，而後消失在門口。顧寫意瞧他把握十足的樣子，感到有些好笑。喜來屬於那種天生就有親和力的類型，無論跟什麽人結交攀談，都很難讓別人產生防備心理。而顧寫意正好相反，與人結交攀談，別人大多隻會有兩個反應——一個是受寵若驚，一個是陰謀論，堅信他接下來就要搞陰謀詭計。
片刻後，喜來身影重又出現，朝著顧寫意跑來。離得老遠，顧寫意都看出他臉上透出驚慌。
“五爺，莫小公公出事了！”
此時此刻的莫懷前，雙手被綁，懸吊在梁上。他頭低垂，看得出已經精疲力竭。他看上去隻得十三四歲的年齡，身上衣衫破爛，露出蒼白瘦弱的胸膛，上麵橫七豎八布滿鞭撻後的傷痕。他麵前站著三個太監。為首的，正是禦馬監最近正當紅的富得寶富大太監。
富得寶嘖嘖搖頭，似乎是在憐惜莫懷前慘狀。而後扯著難聽的尖嗓門假惺惺道：“早點聽話，不就不用受這個罪了嗎？”兩個狗腿小太監立馬附和，狗腿甲：“咱們富老公看重你，是你的福分。”狗腿乙：“別再不知好歹啊！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富得寶一張肥到流油的圓臉上，露出笑眯眯的神情，看起來十分和氣。隻有那雙被肉擠成細長縫的雙眼，時不時流露出殘忍又淫邪的凶光。
莫懷前低垂的頭緩緩抬起。他發絲淩亂，滿臉血汙，髒兮兮地看不清長相。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漂亮極了，不見絲毫慌亂憤怒，反而靜若幽潭，清清冷冷透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富得寶的小眼睛跟著瞪大了些，宮中太監數千，可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擁有這樣一雙幹淨眼睛的人了。
莫懷前低垂眼睛，嘴唇輕啟念念有詞，像要想要說什麽，卻又被折磨的沒有力氣大聲說出來。富得寶忍不住伸長耳朵，一點點湊近，想要聽清楚。
電光火石間，莫懷前眼中寒光一過，他雙拳攥緊，上肢蓄力，全身像一張弓繃緊，抬腳飛踹在富得寶肚子上。富得寶叫都沒來得及叫出聲，兩百多斤的肥胖身軀瞬間飛出去數米，撞到牆上跌倒在地才發出慘叫。
兩個狗腿目瞪口呆，傻在原地。任誰都想不到，莫懷前被打成這樣，居然還有這麽大的力氣反擊。人都被懸空吊起了，還能抬腳踹飛個大男人。
富得寶在地上滾來滾去，滾了半天發現沒人扶他。怒道：“你倆個殺千刀的，瞎的不成，還不快扶咱家起來！”
狗腿們這才如夢方醒，一個連滾帶爬飛奔到富得寶身邊，裝出傷心欲絕的模樣：“天呐富老公，您身體還好嗎？”另一個凶神惡煞撿起地上的馬鞭，對著莫懷前狀若瘋狗抽打，“你吃熊心豹子膽了，敢傷富老公，看咱家不打死你！”
屋裏打的激烈，屋外窗外處冒出一顆好看的腦袋。顧寫意騎在喜來脖子上，戳破窗紙，扒在上麵往裏瞧。
這屋子位於禦馬監衙門後麵。禦馬監作為僅次於司禮監的實權衙門，對內不僅管馬還掌握一定禁軍的勢力，對外負責皇莊、皇店的經營，絕對是太監們夢寐以求的油水差事。禦馬監裏有頭有臉的大太監，在宮裏都有單獨住所。
顧寫意的視線最終視線落在莫懷前身上，此刻的懷前正被痛毆，垂頭喪氣一聲不吭。顧寫意拍拍身下的喜來，表示可以放下了。喜來大氣不敢出，輕手輕腳將顧寫意放下。兩人走遠了一點，喜來蹲在地上壓低聲線：“爺，現在怎麽辦？”
顧寫意思考了一下，說：“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聽到我叫你再過來。”
喜來愣了下：“奴才怎麽能自己躲起來，得留您身邊保護您啊！”
顧寫意輕拍他腦袋，低聲笑道：“放心，就那麽幾個玩意，傷不到爺。去吧，別廢話。”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自家主子爺隻有七歲，長得又俊秀可愛，可喜來時常有種和爺爺輩人說話的錯覺。喜來不情願地起身走幾步，眼睛始終盯著顧寫意。顧寫意則麵色輕鬆自然，快步走向大門，一把推開門進入。
“五弟現在人在哪裏？”
雍華殿內，太子顧康健盯著跪倒在腳邊的聽風聽雨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