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辰時左右，天空烏雲密布，隻有幾絲金色的光從狹縫中投向大地。
京畿大營近在眼前。
大營外，戚微之官袍在身，領著數名文官與大營中的幾位將領等候在外。方才還一副半死不活，懶洋洋發呆走神的顧寫意陡然換了臉孔，那感覺，像足一隻大型貓科動物抖了抖身上的毛，蘇醒了。
此刻的戚采意是越看顧寫意越覺得感興趣。他看著他翻身跳下馬背，看著他大步走向眾人，看著他帶著一股子皇室宗親紈絝子弟的味兒，遙遙抱拳且行且說：“真不好意思，讓諸位大人久等了。”
戚采意笨手笨腳跳下馬背，屁顛屁顛追在顧寫意身後，連戚微之望來的陰鷙眼光都自動屏蔽掉了。他幾乎可以肯定顧寫意就是穿越來的，原因無他，刨除顧寫意喊出“八戒”這個現代社會人人皆知的名字，無論怎麽看，顧寫意除了那張嫩臉和還未張開的身體，風華氣度絕不像個少年兒童。在他那個青澀精致皮囊裏，定然裝著個百煉成精的靈魂！
廣義範圍算起來，倆人還算是老鄉呢！
戚微之一向看不起“廢物蛋”戚采意，隻撇了他一眼，就將所有注意力落在了顧寫意身上。隻聽他打著官腔，皮笑肉不笑地說起反話：“謔，殿下以十五歲幼齡便能在他國疆土上縱橫捭闔，連我國二皇子都要追在您身後跑。臣當年像您這般大時，還不知在哪裏玩過家家呢。如此客氣，下官們著實惶恐！”
其餘道國官員放聲大笑，嘲諷挑釁意味明顯，連大營外站崗放哨的衛兵都嗅到了空氣中的火藥味兒。
顧寫意貼近戚微之，伸手輕輕在他腹部拍了兩拍，動作親昵曖昧卻又充滿了暗示意味。“戚大人都擔不起，誰還能擔得起？”說罷，拉住他的手往大營裏走，“咱們就別在這客套了。”
已深徹領悟古人成功的秘訣不過是“臉厚心黑”，並下定決心在這一領域修煉成為大師的“小王八羔子”怎可能跟根木頭似地杵在一旁看顧寫意演獨角戲？當即倆眼亮晶晶地，顛顛跑上前，拉起戚微之另一隻手，摸著小手沒半點心理障礙地談笑風生：“表哥千萬別誤會，我這次可是完全衝著你來的。父皇時常教育我，得多和您這個國之棟梁學習才行！”
顧寫意、戚采意一左一右架起戚微之，不等他與道國其他官員反應，不由分說直接拉起來就走。由始至終站在顧寫意不遠處的莫懷前見狀，自然而然跟在自家主子爺身後……順便擋住急於上前道國官員的路。被顧寫意從幾萬人中挑選出來當隨行侍衛的人能是蠢材？看清狀況，嘻嘻哈哈插在隊伍中間。這下戚微之那些心腹官員不但無法近身，連前麵什麽情況都看不清楚了——侍衛們個個身高挺拔，高過常人一頭。總不好不顧臉麵地，扯開客人衝過去。
一大群人糾糾纏纏進了大營的門，過往道國士兵無不目瞪口呆。隻見為首兩個衣著華麗的俊俏少年夾著已故太子的長子，道國吏部司封主事大人戚微之，緊隨其後是十幾個外國人打扮的壯漢，再後麵是麵色鐵青的文官還有部分將領。
多麽微妙的組合和排列。
顧寫意、戚采意這一手弄得戚微之和其心腹措手不及，不但原本想好的下馬威招式一個都施展不出來，連見機行事互通消息都做不到了。
一路走來，顧寫意邊和戚微之打哈哈胡扯，邊留意周圍。他奇怪地發現很多士兵正在擦拭、搬運重型武器，更奇怪的是，另有一批個子偏高的士兵不但不幫忙，反而站在旁邊看熱鬧時不時發出笑聲。
“正在幹雜活兒的是南方士兵，那些看熱鬧的是北方的。北人看不起南人瘦小身材，所以經常找茬。”
顧寫意、戚微之罕有默契地一齊露出詫異表情，斜過頭打量戚采意。
麵對這種“震驚”的目光，戚采意覺得非常不爽，麵帶微笑道：“我一天除了吃飯睡覺外，偶爾也會去學些東西的。”
聞言，戚微之頭回用認真探究的目光端詳那個被天下人恥笑看不起的“二弱殿下”戚采意。早先弟弟戚守月說他“脫胎換骨”還以為隻是誇大之詞，今日一見，果然不一樣了。
顧寫意的眼瞳顏色變深了些，抿了下唇角，另有深意地笑了。
戚采意現在一看到顧寫意露出這種莫名深意的笑容，就興奮——丫絕對又準備折騰啦！
行至點將台，南北兩方的將領早已等候在那。乍看到戚微之與兩個少年首先走來，都是一怔。
與此同時，天際響起一聲悶雷，烏雲遮日，大雨在即。
戚微之原本打算好的步驟被打亂，幹脆做起壁上觀，冷笑地昵著顧寫意戚采意二人不說話，倒看他們如何演下去。這時候顧寫意一個外國人不方便出麵發號施令，於是遞了個眼神給戚采意。
戚采意抬眼掃一圈，台下黑壓壓的數不清站了多少人，就有點暈。穿越前最多一次當著人演講，也就高中校運動會，他人來瘋上去演講了一段，得到了一致好評。啊，那都是我逝去的青春啊……戚采意倒是挺想得開，在心底調侃了自己一句。然後努力大聲喊了句：“各位將軍如常演練即可。”
有人認出說話的少年正是二殿下，有人幹脆就不知道他是誰。眾將見戚微之不說話，麵麵相覷，沒有人動。
戚微之低聲嗤笑了聲。
戚采意發現壓根沒人搭理他，腦子一下子有點懵，進退兩難，隻好氣鼓鼓瞪大雙眼。
顧寫意緩慢移步，貼近戚采意並肩而站，不動聲色從背後抬手輕拍他腰部，眼神隨意目視前方，唇齒動作很小說：“挺直腰，再來！”
戚采意感到手掌的溫度滲透衣服，軟化了他的僵硬，那股子叛逆霸道的性格浮出水麵，他穩穩心神，跨前一步。
“我乃本朝二殿下戚采意，奉父皇之命與雍國皇子考驗三軍，你等站立不動是何意思？速速如常演練！”
眾將見戚微之不說話，但在場地位最高的就是戚采意了，於是領命開始列隊操練。
顧寫意趁機側頭問：“戚微之舉薦並拉攏的，都是北方係的將士吧？”
戚采意“嗯”了一聲。
操練開始，顧寫意的視線被南方隊伍中，一個將領吸引了過去。年輕的將軍大人眉如墨潑，鬢若刀裁，英氣不凡，有著超越年齡的威嚴。他所帶領的士兵，雖身量不高，卻個個精悍強壯。
閃電劃過天際，接著雷聲轟鳴，豆大的雨夾雜著冰雹劈裏啪啦從天而降，頃刻間大雨如注。其它官兵一陣騷亂，有的甚至離隊避雨，隻有的那個年輕將領的軍隊紋絲不動，軍容整齊。
官員們忙尋避雨之處，戚采意扯了扯顧寫意袖子，說：“你愣著幹什麽？趕緊去避雨！大冬天裏淋雨可不是鬧著玩的。”
顧寫意卻未理他的話，徑自走到那個絲毫沒有閃躲意思的年輕將領的身邊，問：“這位大人，為何不去避雨？”
年輕將領轉過頭，坦然直視顧寫意的雙眼，語氣不急不躁：“士兵們都在外淋雨，作為統帥，我怎可撇下他們獨自去避雨？”
顧寫意看不清，也聽不清其他人，巨大的雨簾仿佛將四周切割成了一個小小的空間，他望著年輕將領的臉，問：“敢問貴姓？”
那將領答：“樂麟。”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樂麟沉默了片刻道：“大雍國五皇子，顧寫意。”
顧寫意：“方才我一路走來時，看到你手下的士兵擦拭、搬運重型戰車和火炮，明知要點兵選將，為何偏偏選在今天幹重活？”
樂麟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而後開口：“昨日傍晚，我們就接到整頓的命令。”
顧寫意：“也就是說，你們已經幹了一晚上的重活，接著站在這裏接受檢閱？”
樂麟不再出聲，轉過頭望著佇立在寒雨中，不動如山的士兵們。
顧寫意臉上漾出一星兒的笑意：“很高興認識你，樂麟樂將軍。”
莫懷前拿著雨具快步跑過來，為顧寫意撐起。戚采意也拿了個不知從哪裏打劫來的破雨傘，得瑟地湊過來看熱鬧，還特八卦的不停地問：“誒你倆說啥呢？你倆剛才說啥呢？”
顧寫意橫他一眼，望了望天色，道：“回去吧，沒什麽好看的了。”
說完很大爺地朝大雍侍衛們一招手，然後背著手，領著莫懷前打道回府了。留下戚微之和一群道國官員站在雨棚下吹胡子瞪眼，莫名其妙之餘又恨得牙癢癢。
辰時左右，天空烏雲密布，隻有幾絲金色的光從狹縫中投向大地。
京畿大營近在眼前。
大營外，戚微之官袍在身，領著數名文官與大營中的幾位將領等候在外。方才還一副半死不活，懶洋洋發呆走神的顧寫意陡然換了臉孔，那感覺，像足一隻大型貓科動物抖了抖身上的毛，蘇醒了。
此刻的戚采意是越看顧寫意越覺得感興趣。他看著他翻身跳下馬背，看著他大步走向眾人，看著他帶著一股子皇室宗親紈絝子弟的味兒，遙遙抱拳且行且說：“真不好意思，讓諸位大人久等了。”
戚采意笨手笨腳跳下馬背，屁顛屁顛追在顧寫意身後，連戚微之望來的陰鷙眼光都自動屏蔽掉了。他幾乎可以肯定顧寫意就是穿越來的，原因無他，刨除顧寫意喊出“八戒”這個現代社會人人皆知的名字，無論怎麽看，顧寫意除了那張嫩臉和還未張開的身體，風華氣度絕不像個少年兒童。在他那個青澀精致皮囊裏，定然裝著個百煉成精的靈魂！
廣義範圍算起來，倆人還算是老鄉呢！
戚微之一向看不起“廢物蛋”戚采意，隻撇了他一眼，就將所有注意力落在了顧寫意身上。隻聽他打著官腔，皮笑肉不笑地說起反話：“謔，殿下以十五歲幼齡便能在他國疆土上縱橫捭闔，連我國二皇子都要追在您身後跑。臣當年像您這般大時，還不知在哪裏玩過家家呢。如此客氣，下官們著實惶恐！”
其餘道國官員放聲大笑，嘲諷挑釁意味明顯，連大營外站崗放哨的衛兵都嗅到了空氣中的火藥味兒。
顧寫意貼近戚微之，伸手輕輕在他腹部拍了兩拍，動作親昵曖昧卻又充滿了暗示意味。“戚大人都擔不起，誰還能擔得起？”說罷，拉住他的手往大營裏走，“咱們就別在這客套了。”
已深徹領悟古人成功的秘訣不過是“臉厚心黑”，並下定決心在這一領域修煉成為大師的“小王八羔子”怎可能跟根木頭似地杵在一旁看顧寫意演獨角戲？當即倆眼亮晶晶地，顛顛跑上前，拉起戚微之另一隻手，摸著小手沒半點心理障礙地談笑風生：“表哥千萬別誤會，我這次可是完全衝著你來的。父皇時常教育我，得多和您這個國之棟梁學習才行！”
顧寫意、戚采意一左一右架起戚微之，不等他與道國其他官員反應，不由分說直接拉起來就走。由始至終站在顧寫意不遠處的莫懷前見狀，自然而然跟在自家主子爺身後……順便擋住急於上前道國官員的路。被顧寫意從幾萬人中挑選出來當隨行侍衛的人能是蠢材？看清狀況，嘻嘻哈哈插在隊伍中間。這下戚微之那些心腹官員不但無法近身，連前麵什麽情況都看不清楚了——侍衛們個個身高挺拔，高過常人一頭。總不好不顧臉麵地，扯開客人衝過去。
一大群人糾糾纏纏進了大營的門，過往道國士兵無不目瞪口呆。隻見為首兩個衣著華麗的俊俏少年夾著已故太子的長子，道國吏部司封主事大人戚微之，緊隨其後是十幾個外國人打扮的壯漢，再後麵是麵色鐵青的文官還有部分將領。
多麽微妙的組合和排列。
顧寫意、戚采意這一手弄得戚微之和其心腹措手不及，不但原本想好的下馬威招式一個都施展不出來，連見機行事互通消息都做不到了。
一路走來，顧寫意邊和戚微之打哈哈胡扯，邊留意周圍。他奇怪地發現很多士兵正在擦拭、搬運重型武器，更奇怪的是，另有一批個子偏高的士兵不但不幫忙，反而站在旁邊看熱鬧時不時發出笑聲。
“正在幹雜活兒的是南方士兵，那些看熱鬧的是北方的。北人看不起南人瘦小身材，所以經常找茬。”
顧寫意、戚微之罕有默契地一齊露出詫異表情，斜過頭打量戚采意。
麵對這種“震驚”的目光，戚采意覺得非常不爽，麵帶微笑道：“我一天除了吃飯睡覺外，偶爾也會去學些東西的。”
聞言，戚微之頭回用認真探究的目光端詳那個被天下人恥笑看不起的“二弱殿下”戚采意。早先弟弟戚守月說他“脫胎換骨”還以為隻是誇大之詞，今日一見，果然不一樣了。
顧寫意的眼瞳顏色變深了些，抿了下唇角，另有深意地笑了。
戚采意現在一看到顧寫意露出這種莫名深意的笑容，就興奮——丫絕對又準備折騰啦！
行至點將台，南北兩方的將領早已等候在那。乍看到戚微之與兩個少年首先走來，都是一怔。
與此同時，天際響起一聲悶雷，烏雲遮日，大雨在即。
戚微之原本打算好的步驟被打亂，幹脆做起壁上觀，冷笑地昵著顧寫意戚采意二人不說話，倒看他們如何演下去。這時候顧寫意一個外國人不方便出麵發號施令，於是遞了個眼神給戚采意。
戚采意抬眼掃一圈，台下黑壓壓的數不清站了多少人，就有點暈。穿越前最多一次當著人演講，也就高中校運動會，他人來瘋上去演講了一段，得到了一致好評。啊，那都是我逝去的青春啊……戚采意倒是挺想得開，在心底調侃了自己一句。然後努力大聲喊了句：“各位將軍如常演練即可。”
有人認出說話的少年正是二殿下，有人幹脆就不知道他是誰。眾將見戚微之不說話，麵麵相覷，沒有人動。
戚微之低聲嗤笑了聲。
戚采意發現壓根沒人搭理他，腦子一下子有點懵，進退兩難，隻好氣鼓鼓瞪大雙眼。
顧寫意緩慢移步，貼近戚采意並肩而站，不動聲色從背後抬手輕拍他腰部，眼神隨意目視前方，唇齒動作很小說：“挺直腰，再來！”
戚采意感到手掌的溫度滲透衣服，軟化了他的僵硬，那股子叛逆霸道的性格浮出水麵，他穩穩心神，跨前一步。
“我乃本朝二殿下戚采意，奉父皇之命與雍國皇子考驗三軍，你等站立不動是何意思？速速如常演練！”
眾將見戚微之不說話，但在場地位最高的就是戚采意了，於是領命開始列隊操練。
顧寫意趁機側頭問：“戚微之舉薦並拉攏的，都是北方係的將士吧？”
戚采意“嗯”了一聲。
操練開始，顧寫意的視線被南方隊伍中，一個將領吸引了過去。年輕的將軍大人眉如墨潑，鬢若刀裁，英氣不凡，有著超越年齡的威嚴。他所帶領的士兵，雖身量不高，卻個個精悍強壯。
閃電劃過天際，接著雷聲轟鳴，豆大的雨夾雜著冰雹劈裏啪啦從天而降，頃刻間大雨如注。其它官兵一陣騷亂，有的甚至離隊避雨，隻有的那個年輕將領的軍隊紋絲不動，軍容整齊。
官員們忙尋避雨之處，戚采意扯了扯顧寫意袖子，說：“你愣著幹什麽？趕緊去避雨！大冬天裏淋雨可不是鬧著玩的。”
顧寫意卻未理他的話，徑自走到那個絲毫沒有閃躲意思的年輕將領的身邊，問：“這位大人，為何不去避雨？”
年輕將領轉過頭，坦然直視顧寫意的雙眼，語氣不急不躁：“士兵們都在外淋雨，作為統帥，我怎可撇下他們獨自去避雨？”
顧寫意看不清，也聽不清其他人，巨大的雨簾仿佛將四周切割成了一個小小的空間，他望著年輕將領的臉，問：“敢問貴姓？”
那將領答：“樂麟。”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樂麟沉默了片刻道：“大雍國五皇子，顧寫意。”
顧寫意：“方才我一路走來時，看到你手下的士兵擦拭、搬運重型戰車和火炮，明知要點兵選將，為何偏偏選在今天幹重活？”
樂麟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而後開口：“昨日傍晚，我們就接到整頓的命令。”
顧寫意：“也就是說，你們已經幹了一晚上的重活，接著站在這裏接受檢閱？”
樂麟不再出聲，轉過頭望著佇立在寒雨中，不動如山的士兵們。
顧寫意臉上漾出一星兒的笑意：“很高興認識你，樂麟樂將軍。”
莫懷前拿著雨具快步跑過來，為顧寫意撐起。戚采意也拿了個不知從哪裏打劫來的破雨傘，得瑟地湊過來看熱鬧，還特八卦的不停地問：“誒你倆說啥呢？你倆剛才說啥呢？”
顧寫意橫他一眼，望了望天色，道：“回去吧，沒什麽好看的了。”
說完很大爺地朝大雍侍衛們一招手，然後背著手，領著莫懷前打道回府了。留下戚微之和一群道國官員站在雨棚下吹胡子瞪眼，莫名其妙之餘又恨得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