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啪!”


    又重又狠的一巴掌。


    顧自在像是一隻被困住的憤怒小獸,雙目赤紅,向上高仰起頭,喉嚨裏擠出嘶吼咆哮,拚命扭動身子,卻怎麽也掙脫不開。一旁的顧寫意卻是麵沉如水,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好暇以待看他,如看砧板上的一條待宰的小白魚。


    “不許哭,也不許叫。”顧寫意變聲期結束,男人式的低沉舒緩聲線,冷漠卻又磁性。“拿掉你嘴裏的絹帕時,我希望聽到的話是‘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顧寫意說完,繞到顧自在麵前,將手抬到半空捏住了絹帕的一角。顧自在滿臉凶悍瞪視著他,眼神裏透出怨毒。顧寫意麵無表情和他對視半晌,忽而笑了,放下了取絹帕的手。


    “看來是還沒吃夠苦頭,那我再送你一些。”


    顧自在驀然瞪大雙眼。


    八皇子顧悠然疾步闖入工部衙門。衙門內的辦事官僚乍見到他,表情無不詫異。顧悠然暗中調整呼吸和表情,努力露出和往常一樣的溫柔表情,輕聲細語地詢問顧寫意公事房的位置。一名屯田主事見這位小皇子相貌清麗可愛,態度又禮貌親和,忍不住大生好感,主動請纓親自送他過去。


    兩人結伴而行,一路上屯田主事和顧悠然八卦顧寫意的喜好忌諱。主事絮絮叨叨說:“隻要不犯雍郡王忌諱,他還是很好說話的。按理說今天天氣熱,他應該誰也不想見的。不過您是他親弟,那肯定跟我們不一樣啦。”顧悠然麵帶微笑,但眉宇間有若有似無的憂愁。


    兩人剛邁進顧寫意公事房的小院落,顧悠然臉上猛然變了顏色——他聽見了顧自在的聲音。準確說,是很細微的,痛苦而憤怒地抽泣呻吟。


    他與顧自在出生起就生活在一起,從未分開超過一天。兩人雖然時常爭吵,可彼此都拿對方當唯一的親人倚靠。顧自在的聲音就算再小,他都能一耳朵聽出來。


    屯田主事並沒有聽到什麽奇怪聲音,隻是發現顧寫意的公事房有些古怪——門窗緊閉,還放下了簾子。顧寫意怕熱,在如此悶熱的天氣,這樣呆在屋裏是很奇怪的。


    “咦?”屯田主事好奇地向前邁出幾步,突然意識到身邊人沒跟上來。好奇地回頭看,見顧悠然停下腳步不肯再走,禮貌地對他說:“多謝相送,您請回吧!”屯田主事還想說什麽,就見顧悠然溫柔的臉龐,寒意籠罩。


    顧悠然:“走!我有要事與雍郡王商談。”他還帶有嬰兒肥的臉龐,陡然沉下來,有種別樣的凶狠威懾力。屯田主事幾乎以為自己目睹了大變活人,又驚又委屈,也不再多說,沮喪抱拳告辭了。


    見外人走開,顧悠然快步趕到門前,叩門說道:“五哥,我是悠然,麻煩你打開門。”


    屋裏並沒有人應門,但顧自在嗚咽聲放大,似是在向他求救。雖然沒見到裏麵場景,但顧悠然很清楚弟弟被教訓了。他平日裏時常想掐死顧自在,可真得知他在外被欺負,又心痛的要命。


    顧悠然額頭急出細細密密一層汗,卻努力保持鎮靜並沒有去砸門或喊人,隻是反反複複勸說哀求。


    “五哥,他不懂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與他計較。”


    “自在打從心底仰慕五哥,這其中必有什麽誤會。”


    “五哥,求你打開門。”


    ……


    片刻後,顧寫意打開門。顧悠然低頭閃身進去,急切抬眼向裏張望,不由得愣住了一瞬。


    由於放下了簾子,屋內光線暗淡。他見顧自在被繩子綁住,身上衣服穿戴整齊,口中塞著絹帕,側躺在寬大的書桌上,眼神凶狠可臉卻如花臉貓般涕淚橫流。一時之間,顧悠然也沒法瞧出來他到底是哪裏受了傷。


    突然,顧悠然渾身毛孔豎立,因為他聽見了房門反鎖的聲音,緊接著那個人走到了他背後,不言不語不動。顧悠然不敢回頭,無需用眼睛去看,他能察覺到對方正居高臨下審視他。


    兩個人的距離如此之近,近到顧悠然的脊背似乎可以透過輕薄的衣衫,感受到對方的體溫。站在身後的人對顧悠然而言,有如“龐然大物”。這種高大不僅是指身高,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場。門窗阻隔了外界的噪音,房間內悄然無聲。對方似有若無的貼近,讓顧悠然錯覺有無形的手將他的咽喉口鼻遮住,呼吸變得困難。但他需得擺脫這種恐懼,因為弟弟還被捆綁著,而且他確實有話要對顧寫意講明。


    顧悠然走到弟弟身邊,溫柔而堅定地小聲交代他:“鬆開後不要吵鬧,聽到了嗎?”顧自在翻了翻白眼,不耐煩地點頭算是答應。


    於是顧悠然一邊解綁,一邊語氣誠懇道:“我兄弟二人受罪妃連累,十四年來被放逐到寺廟中與青燈古佛為伴。如今盼得父皇開恩,終於得以回宮。可舉目四望,何枝可依?”


    終於解開了繩索,顧悠然緩緩轉過身,將姿態放低又道:“我二人雖愚鈍,可也看得出五哥外表嚴苛,實則一直在庇護身邊人。更不需說雄才大略,乃人主之資,是以誠心想投靠五哥。”


    顧自在從桌上滑下來,扯掉自己口中的絹布。長時間的流口水讓他舌頭麻木幹澀,一時難以調動說話。在顧悠然侃侃而談時,他站在哥哥身後,一雙亮到駭人的大眼睛從悠然的肩膀上投向顧寫意。


    顧寫意走回座椅處坐下,掃了二人一眼,冷笑道:“誠心投靠就是先以太子之事威脅,後來又想靠色誘抓把柄嗎?”


    聞言,顧自在眉梢眼角高吊起,像是要炸毛。而顧悠然鎮靜回道:“我們在寺廟活到如今,說是禮佛,實為軟禁,人情世故上欠缺的很。日後若能時常聽五哥教導,這些都是可以改正的。”


    顧自在又開始下意識啃手指,眼神凶狠不說話。顧寫意瞥了他一眼,說:“在和尚廟裏吃齋念佛十幾年,最後學了這一身浪蕩妖氣回來?”


    顧悠然還想說什麽,可顧自在卻突然爆發了。


    “你知道什麽!每個人都說我倆有罪,要贖罪!可我倆他媽的做什麽了就有罪?從小就被逼每天吃素念經,那群大和尚道貌岸然,隻知道變著法折磨我們!看著人模狗樣,還不是一勾引就上鉤!去給我找來肉酒,把清規戒律破了一個遍!”


    屋裏其餘兩人被驚的一愣。顧自在說話時臉上還在笑,隻是笑容淒厲又妖冶,眼眶泛紅。顧寫意以為他要哭,但盯著看了半晌,發現一滴淚都沒有,更像是恨紅的。顧悠然則忙伸手試圖去安撫弟弟。“好了自在,都過去了,不要再說了。”


    顧自在甩開顧悠然的手,眼珠轉到眼角,飛了一個眼風給顧寫意:“以前年幼,隻能任人宰割。但我們畢竟是皇子,未來自會有一番勢力,你要是真聰明就該笑著接納!”


    話說的狂妄自大,可顧寫意看出他身體因為焦慮和憤怒,正在不受控製地抽動戰栗。顧悠然努力安撫卻發現弟弟肌肉緊繃抖動的更厲害了。


    顧寫意看他那模樣可憐,就起身過去右手鬆鬆攬住他肩膀,左手自上而下撫摸他背部。姿勢像是給一隻痛苦炸毛的貓順毛。顧自在最初表情凶惡地像是要咬誰一口,但過了許久,終於漸漸趨於平靜。顧寫意正準備鬆手,誰知顧自在一下子紮入他懷中,將臉埋在他胸口,雙手緊摟住他的腰,整個人貼在了他身上。


    誰知很快,顧自在突然揚起臉,原本就大的雙眼更瞪得溜圓,目光炯炯地盯著顧寫意的臉。顧自在冷不丁使勁向前一拱,顧寫意情不自禁倒退兩步跌坐回椅子上。顧自在輕巧地跨坐到顧寫意大腿上,修長柔軟的雙臂纏繞住對方脖子,笑得一臉狐媚子樣。


    “五哥。”顧自在眼珠子精光閃閃,紅潤誘惑的小嘴湊到顧寫意耳邊,吹了一口氣,而後輕聲說,“你身體對我是有反應的。”說完,顧自在得意地搖晃身體,親昵地好似在和哥哥撒嬌。隻是笑得仿佛是打了勝仗的將軍,又仿佛是勾引人墮落的妖精,又媚又邪。


    顧自在:“說嘛,你到底想不想?想不想嗯?”


    顧寫意忍無可忍一把將他推下去,霍然起身向外走去。邊走邊說道:“你們提的事我考慮一下。”說完,人就消失在門外了。


    顧悠然愣住了,不知道中間發生什麽事,怎麽好端端的五哥撒腿跑了。而顧自在捂著肚子瘋狂大笑,顯然心情暢快的不得了。


    頂著一張最純真柔弱的臉,卻能說出做出最下流放蕩的話和事。擁有最高貴的皇室血統,人前可以冷若冰霜,人後又能如娼妓一樣魅惑放蕩。顧寫意簡直是要怕了他,因為不得不承認,顧自在對他有性吸引力,甚至能勾出他狂躁陰暗的一麵。


    顧寫意站在宮門口太陽下,都快感覺不到熱了。


    “王爺,真是巧了,奴才正要去找您。”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顧寫意回頭,見王玉擦著汗趕來,離的老遠就行了禮。


    王玉:“太子殿下要您現在去見他。”


    顧寫意本來就心煩意亂的,心想現在去見太子那不得更煩躁?於是幹脆板著臉說:“本王身體不適,正好回去休息。你回去告訴太子,我明日再去見他。”


    聽到這套說辭,王玉抬眼看過去。見平日裏臉上少有血色,玉人一樣的雍郡王如今看著是熱氣騰騰的。王玉端詳他臉片刻,輕聲說:“太子著急找您聊一下……莫懷前的事情。”


    顧寫意愣住了,轉過眼珠直直盯著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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