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兩人提著裝了大筆現金的小包袱從拳場裏走出來,聶爭還有些迷茫他們到底是怎麽出來。要知道他那時雖不明所以,卻也實實在在感受到那些人並不願意輕易放他離開,為此他都做好以一敵眾的準備了,甚至還在想怎麽才能在保證林玦安全的情形下盡量不傷害別人。


    “最重要當然是你說還會繼續挑戰其他拳場那個話啦。”林玦一晚賺個滿盆缽,現在恨不得將聶爭當老佛爺供起來,對他有問必答,“拳場今晚確實被你打臉打成豬頭啊,本來以為把你吸收成自己人就一切好說,誰知你一點不買賬。崇明市風生水起的地下拳場一共有九家,今晚的事很快會傳遍其餘各家的,名聲是一方麵,更重要這個名聲會實實在在影響到他家利益,但是你如果能均衡點把其餘拳場也都按著打一遍臉,當然這個利益的損失也就不存在了。”


    聶爭似懂非懂。


    “第二嘛,咱們好歹活在法治社會,又有那麽多雙眼睛在下麵看著,他們哪怕打著‘地下’兩個字,也不成真的一言不合搞非法扣留威逼利誘那一套,至少不能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搞,所以咱們總歸能出來的,就是從此估計這家門楣邊得立一個‘爭鋒與狗不得入場’的牌子了。”


    “第三,”林玦扭過頭笑嘻嘻看著他,“當然因為你說要參加世武大賽。”


    聶爭記得,林玦之所以放棄簽他進娛樂圈,也是因為他說了要成為世武冠軍的話。


    “為什麽?”他充滿困惑地問。


    “當然因為你……”有病兩個字被急急刹在喉嚨口,林玦輕咳一聲,換了個說法,“你知道地下拳場距離世武有多遠嗎?那是天和地雲和泥的差別。至少就我知道的,至今還沒有哪個打地下拳場的能去參加世武,更沒有那個世武的選手回頭來打什麽地下拳場。你說那個話,別人不覺得你誌向遠大,隻會覺得你異想天開,腦子有坑,不切實際,根本勝任不了一個拳場的超級明星。”


    聶爭看著她:“當時你也是這麽想的?”


    林玦一窒。


    聶爭的目光不依不饒。


    林玦於是點了點頭:“是,當時我也認定你就是個神經病。”


    “……”聶爭又問,“你怎麽知道我還想去下一家拳場?”


    “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麽屎了。”林玦撇了撇嘴,“你自己不知道嗎?前麵幾場你都一副速戰速決趕緊打完拿錢走人的架勢,後麵就改了一副兢兢業業的麵孔,生怕不能把攔在你麵前的人通通打飛。”


    “我隻是……”聶爭思考著應該怎麽表述清楚,口裏慢慢道,“從前我沒有跟山外之人比鬥過,突然有了這個機會,我……”


    他開始確實就像林玦講的那樣,隻以掙錢為目的,固然他內心也尊重自己的每一位對手,但除此之外再沒別的想法了。是在某一個時刻,他很清楚他的對手後麵一個總是比前麵一個更厲害,他在實際交手的過程中對此卻並沒有很明顯的感覺,他才突然醒悟到他的身手大約比他的對手們高出一二三四……誰知道多少個檔次,然後他突然就很想弄清楚這“不知道多少個檔次”究竟是多少個了,他想遇到更多更強的對手,想看看自己的身手到底到什麽程度,最想知道的是……他能否現在就與前·世界冠軍一戰?


    “是是是,您老人家想要挑戰的可是世界冠軍。”他想著這些的時候,聽林玦漫不經心道,“但凡你中途被任何一個人打敗,那還說什麽世界冠軍呢,趁早回你們少室山種地去吧。”


    聶爭看她一眼:“你現在相信我要打世界大賽了?”


    林玦一怔,而後才反應過來,白天自己那樣的反應,這家夥敢情……都看在眼裏呢。她不由失笑,拍了拍聶爭肩膀:“走吧,姐姐今晚……哦不對,現在是今早了,心情爆好,請你住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這可能是你人生中唯一一次的體驗,要珍惜機會呀小和尚。”


    拂開她的手,聶爭搖了搖頭:“我要把這些錢給小龍施主和他母親送過去,具體數目我也不知多少,這些可夠他們用了?”


    林玦拿著包,條件反射往後退了兩步:“先聲明,今晚你賺的錢是你的,我賺的錢是我的,至於你欠我的那十倍當然還是要從你賺的那部分裏扣除。”


    聶爭:“……”一開始他們好像不是這麽個說法??


    “但是我這人也不是那麽冷血的,你急用的話,這裏的所有錢我也可以都給你。”上一秒還如臨大敵的林玦忽然眼珠一轉,又上前主動將包包遞回到他手裏,“條件就是接下來這幾晚我依然跟著你,賺的錢咱們該怎麽分怎麽分,以及……”


    “以及我現在借你的錢,到時候又要按倍數返還給你。”聶爭十分上道又十分無奈地主動接過她的話。


    林玦打了個響指:“賓果,真是個小聰明小可愛。”


    聶爭真是無奈極了:“你這樣跟著我又有何益處?你也知我不可能隨你去當什麽明星,難道你就沒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破產了呀,正常人到我這地步就隻剩酗酒鬧事或者哀怨自殺兩條路了好麽,還做什麽事。”林玦滿不在乎聳了聳肩,“你現在就是我的頭等大事呀,你也不想想,沒有我你知道下一家拳場大門開在哪一方麽?你知道哪一家拳場排名靠前哪一家靠後麽?你知道怎麽給自己下注嗎?你知道……”


    聶爭頭疼無比地擺手打斷她:“我們先去醫院吧。”


    “然後五星級酒店總統套房?”林玦立刻打蛇順杆上。


    聶爭:“……”


    *


    黎明之前的乞丐街是什麽樣子?


    草席多了點,隨地而臥的人多了點,呼嚕聲大了點,已經“起床”或坐或站在街邊發呆的人多了點……除此以外,好像和別的地方也沒什麽不同。


    一男一女出現在微朦的晨光之中,順著街道的另一頭慢慢走過來,各自一身襤褸,沒什麽好形象,身板卻俱都打得筆直,就好像從沒有為任何事折過腰的那種抬頭挺胸昂首闊步的直法。


    他們當然就是聶爭與林玦。


    前一晚離開這裏的時候,他們身上隻有賣藝掙來的一堆零鈔,辛苦半夜過後,他們身上擁有了六位數的財產,而一夜過去,當他們回到這裏,他們又變成了一窮二白的窮光蛋。


    林玦對此表示出格外的憤怒。


    “你為什麽就不肯給我留點錢住五星級酒店總統套房呢?”她不知道第多少次不死心地問。


    聶爭雖說不知她對五星級酒店總統套房到底有什麽執念,卻還是耐心地第不知道多少次跟她解釋:“留下的錢是今晚的賭資,不能住酒店,咱們住這裏也是一樣的。”


    五星級酒店跟露宿街頭能一樣??


    林玦卻再一次發揮出她能屈能伸的英雄本色,點點頭很輕易就妥協了:“那你會花錢給我買一張草席和一床涼被嗎?最好再加個枕頭,我睡覺喜歡把腦袋墊的高一點。睡醒了我們再花點錢去一趟公共澡堂怎麽樣?老實說,我身上這個發餿的味道聞了一整晚,我已經好幾次把想吐的東西重新憋回胃裏了。”


    “……”聶爭忍了又忍,實在忍無可忍,“你到底是什麽怪胎?”


    “什麽怪胎啊,讓我想想,大約是乞丐街上幾十年才蹦出來的金鳳凰這樣的?”一點不把他好不容易憋出來的自以為的“髒話”放在心上,林玦伸手指點周圍,“看到沒有,這裏,這裏,以及這裏,曾經這都是朕的江山啊。”


    聶爭:“……”誰家江山長這麽寒磣??


    “小龍跟那老太婆昨天對你做的事,那都是小爺年輕時候玩剩下的。”林玦十分驕傲地哼道,“你信不信這條街上的伎倆,我隨隨便便就能給你講出一百條,包你從此規避坑蒙拐騙偷吃喝嫖賭抽等一切風險,反套路虐死那些小流氓。”


    聶爭心情複雜:“你講的是真的?你從這裏出去?”


    “你可是我爺爺,我哪敢騙你?”林玦伸展著胳膊在原地來了個三百六十度旋轉,“當年我從這裏出去的時候,可是發誓要出人頭地,一輩子也不會再回這種鬼地方了……啊!現實誤我!”


    聶爭明知她不是什麽好鳥,卻也忍不住有兩分替她黯然:“你……你別太難過了。”


    “難過?”林玦十分難置信地朝他挑了挑眉,“你哪隻眼睛看到我難過?這種隻配拿來當裝飾的眼睛不要也罷,趕緊戳瞎戳瞎。”


    “……”


    聶爭不想自戳雙目,隻想一掌拍死她算了。


    “我能從這裏走出去第一次,當然也能從這裏走出去第二次,而且要比第一次走得更儀態萬方,更母儀天下。”林玦甩了甩一頭鹹菜與煮爛泡麵混合體一樣的頭發,“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自信?”


    聶爭確實不知道她這個“母儀天下”的莫名自信到底打哪來。


    下刻林玦就一個飛撲,直直撲到了他身上:“因為我遇到了你呀,小和尚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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