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


    田靜痛得臉色蒼白,整個身體都蜷縮了起來,喊聲很虛弱。


    卡座裏誰也沒有輕舉妄動,我也被嚇傻了似的站在原地。


    黎落麵無表情地盯著躺在她麵前的田靜。


    一躺一站,這樣的畫麵看起來,黎落特別像是推倒田靜的凶手。


    卓凡瞪著地上的田靜,一張臉崩得死緊。


    “卓凡,救我。”田靜虛弱地朝他伸出手。


    卓凡蹲下去,把田靜抱起,緩緩抬頭看向黎落,這一眼情緒難辨。


    畢竟是曾經有過一段的人,我想他應該還是有些心疼的吧。


    “覺得是我幹的?”


    黎落這會兒特平靜,反常地平靜。


    卓凡喉結滑動,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說,“叫救護車。”


    我搭在黎落肩上的那隻手很明顯察覺到她微微一抖,不過她到底還是摸出手機來,打了120。


    急救車來得很快,我們都跟去了醫院。


    在手術室外等候的時候,大家都很沉默。


    黎落突然說,“相信嗎?是她自己摔的。”


    依靠在牆上的卓凡疲憊地看向她,輕輕“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兩個小時後,出來的醫生宣布沒保住孩子,已經流產。


    田靜從手術室裏被推出來的時候,眼睛都哭腫了。


    轉進普通病房後,卓凡站在床邊,她一直緊緊抓著他的手,哭個不停。


    “卓凡,你知道我有多想要這個孩子嗎?因為他是你的孩子,我連名字都想好了,可他就這樣沒了。”


    卓凡一動不動僵化了似的,擰著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


    我看得出來,他不是那種特別準備的男人,這會兒也不忍心再說什麽絕情的話,隻是淡淡地說,“田靜,你沒了孩子我表示同情,但是你說這孩子是我的,這個鍋我不想背。”


    田靜哭得更狠了,抽泣著說,“你忘了嗎?三個月前,我第一次來碧海藍天,那時我還不知道那酒吧是你開的,那天你喝醉了,後來,後來,你都忘了嗎?”


    田靜欲言又止,說不出口的話信息量太大。


    卓凡的臉上明顯有了情緒變化,像是有點兒不敢相信。


    他略顯慌張地看了黎落一眼,我也第一時間看過去。


    黎落的臉色有點兒白,但還算鎮定。


    “我……”


    “別解釋。”


    黎落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


    “醉酒之後做的事不能按常理來判斷,你先解決好眼前的事吧,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解釋。”


    她的反應讓我很意外。


    她是一點就著的性格,沒想到真正事情來了,她卻有種超乎尋常的鎮定。


    我輕輕拍了拍黎落的肩膀,無聲地安慰她。


    田靜掛著眼淚看著黎落,大概也沒料到她是這個反應。


    今天她如個潑婦一般地出現,還給了黎落一巴掌,要知道,從來沒有人敢給黎落吃巴掌,黎落當時忍下隻因她是孕婦。


    關於她摔倒流產這件事,我很懷疑這是她的苦肉計。


    她踩到啤酒瓶,到底是不小心還是故意?


    在我這個旁觀者看來,故意的成分似乎要多一些。至少她在踢倒那個啤酒瓶的時候就知道腳下有什麽,她完全可以避開的。


    我們離開時,卓凡跟著出病房。


    麵對黎落,他會兒似乎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田靜這事兒她不敢跟她家人說……”


    他一開口,黎落就懂了他的意思。


    “你照顧她吧,她剛剛流了產,這麽慘,總不能丟下她不管。”


    卓凡看著她,似是很無奈。


    出醫院時,我準備勸她兩句的,可她倒是想得開。


    “沒事兒,小魚,也許我跟他感情還不夠深,我覺得這事兒擱我這裏不是大問題,我也不會胡思亂想。”


    不,不是感情不夠深,而是她很了解卓凡,她的眼中有一種自信,像是知道卓凡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我挺羨慕她的這種自信的。


    至少我如果遇到這樣的事,就絕對沒有這樣的從容和冷靜。


    回去的車上,我問起薛度雲,卓凡和田靜到底是怎麽回事。


    薛度雲說,“卓凡和田靜談戀愛的時候,他還沒有開酒吧,而是在別人的酒吧裏做dj,很普通的職業,也並不高薪。他一直的夢想是開一家屬於自己的酒吧,那會兒我說過讚助他,可他不接受。他說打拚出來的才叫事業,才有底氣。”


    卓凡外表看著大大咧咧,其實挺有男人的骨氣。


    薛度雲接著說,“剛開始他們應該是因為彼此都有感覺才走到一起,卓凡看著不著調,其實他要真的喜歡一個女人,會很疼她,那會兒他對田靜很好,領了工資一大半都花在了她的身上,給她買包買衣服,從來都不吝嗇,把她都寵上了天了。”


    “那麽他們為什麽又分手了?”我迫不及待地問。


    路口遇紅燈,他停下車,摸出一根煙來點燃。


    等車子重新啟動時,他吐著煙圈兒說。


    “女人有點兒虛榮心很正常,但是田靜是特別不知足的女人,認為卓凡工資太少,月月光沒有剩餘,她看不到未來。再加上當時有個有錢的老板想包養她,她一時抵擋不住誘-惑,就提出分手了。”


    原來感情終究抵不過殘忍的現實。


    “可是她又回來了,我看她還是挺愛卓凡的。”我說。


    薛度雲冷笑,“卓凡是不會回頭的。”


    “為什麽?”


    “在男人沒錢的時候離開,在他混出個模樣來的時候又回來?男人是有尊嚴的,寧願孤獨終生也不會要這樣虛偽的感情。”


    我終於明白卓凡當初為什麽說真心這個東西他不敢有,因為曾經付出的真心被狠狠傷害過,所以心也慢慢冷了,再也不會輕易為誰炙熱和狂跳。


    田靜流產的事她確實沒臉告訴家人,所以也沒有半個家人來看望過她,想想還挺淒涼的。


    卓凡給她請了個護工。


    我去過醫院兩次,站在黎落閨蜜的立場,我不該去,我對她完全出於同情。


    我也小產過,知道小產如果不護理好,是會落下病根的。


    那天我去醫院看她,醫生來病房,檢查過後說可以出院了。


    田靜小產的事隱瞞著家人,這就意味著她出院無處可去。


    她拉著卓凡的衣服,可憐巴巴地要跟他回家。


    卓凡麵無表情,語氣疏離。


    “我有女朋友,你住我家不合適。”


    田靜緩緩地鬆了手,既失落又失望。


    但卓凡畢竟不是一個絕情的男人,雖然沒把她帶回家,卻還是給她租了房子。


    搬家的時候,卓凡打電話讓我幫他買些女人坐月子需要的東西。


    我準備掛時,他又說,“幫我跟黎落解釋解釋,最近她接電話很敷衍,三兩句就掛了,叫她出來,她又各種借口。”


    麵對這件事,黎落表麵豁達,但總還是會有些小性子的。


    我說好。


    我馬上就給黎落打了個電話,她聽說我要給田靜送東西,就說要跟我一起去。


    我們走到卓凡給的地址門口,門沒關。


    卓凡站在裏頭,看樣子也是剛來。


    田靜看見了我們,突然衝過去,從後麵抱住了卓凡。


    “卓凡,孩子沒有了,我們還可以再要,你心裏其實還是有我的對不對?否則你不會管我。”


    卓凡背對著門,沒看見我們。


    不知道他會怎麽回應,我替他捏了把汗。


    要是他真的心裏還有田靜,那他跟黎落就不可能了。


    黎落反而比我淡定,她甚至抄起手,靠在門框上,一副看戲的樣子。


    卓凡僵了一會兒,強硬地拿開了拴住他腰的那雙手。


    “孩子沒了是可以再要,但不是跟你。”


    他說完話轉過身時,目光定在了黎落身上,微微一愕。


    田靜黯然地低下頭,既傷心可能又覺得沒麵子,轉身就朝屋裏走去。


    我們放下東西,沒有多呆,就離開了。


    下樓時,我電話響起,是小姑打來的。


    小姑給我報喜,說表嫂生了個大胖小子。


    出樓梯口時,卓凡跟上來叫住黎落,我知道他想跟她談談,就借口說去看看表嫂和孩子,先離開了。


    小姑既然通知到我了,我不去看看也不合適,我始終做不到像他們那麽涼薄。


    買了一套孩子的衣服,我按照小姑給的地址,找到了工地上。


    他們住在工地臨時搭建的移動板房裏。


    小姑一看見我特別熱情,見我手上提著衣服,一邊說幹嘛破費一邊又忙不迭地接了過去。


    我打量房間,住房條件確實挺簡陋的,最主要這種房子夏天冷,冬天熱。


    從未謀麵的表嫂躺在床上,頭上戴著一頂毛線帽子。


    我走過去時她抬頭朝我靦腆地笑了笑。


    她看起來像是那種挺老實的女人,也不愛說話,小姑讓她給孩子喂奶,她就喂奶,小姑說她沒把孩子抱好,她就趕緊調整。


    沒一會兒表哥回來了,看到我一點兒也沒意外。


    他將安全帽取下來,身上還全是灰就過來抱孩子。


    表哥抱起孩子臉色一變,指著孩子臉上的一道紅印子,厲聲問表嫂。


    “這臉怎麽回事?”


    表嫂有些怕表哥的樣子,小聲說,“孩子自己抓的。”


    表哥暴躁地說,“成天在家看孩子,還能讓他自己抓到自己,你他媽就不能看仔細點兒?”


    表嫂紅著臉低著頭,一句也不敢吭。


    小姑還在一旁添油加醋,說什麽當媽的不細心可遭罪了,萬一抓著眼睛怎麽辦之類的。


    我忍不住就想替表嫂說兩句。


    可我還沒開口,門口就突然湧進七八個人,個個手裏拿著鋼棍,凶神惡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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