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我們被附身了?”


    依子前輩回去後,我們圍坐在體育館的舞台上,開始了緊急會議。


    議題當然是,放在五人圓圈中心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劇本原本。


    “被附身……、不過也沒有發生那麽恐怖的事情吧”


    雛田疑惑的說道。我跟西園寺,看向眯著眼的雛田。


    “某一日,突然被男性友人毫無理由的逼迫過來,你站在這樣的我的角度上看看。很恐怖吧。”


    “……某一日,突然被某種東西扭曲了自己的感情,喜歡上了身邊的男人。如果這都算不上恐怖還有什麽能叫恐怖”


    兩人連珠炮似的這麽一說,雛田不知為何垂頭喪氣地低下頭去。然後就這樣,氣氛陷入了沉默。


    “感情,被扭曲了嗎……?”


    雛田說道。好像零落飄散了一樣的聲音。這句話,不知為何在心中一下變得沉重起來。


    雖說被死去部員們的幽靈附身什麽的,簡直是荒誕無稽的說法,但是我覺得這種說法也比雛田他們三人突然對我萌生了愛戀之心要靠譜得多。


    不管是幽靈還是什麽的原因,如果把西園寺的言行看成是因他自身的感情之外的某種東西所造成的,對雙方來說都比較好。村上也是,看起來非常心不甘情不願,如果原因是在自己的心意之外的話,一定是這樣比較值得慶幸。


    但是我對於雛田,就稍微有一點——真的隻是稍微一點點的,期待。


    “但是的確,要說是被幽靈附身了的話也是很奇怪的狀況呢。身體也很健康,精神狀態也……除了那一點之外也很正常”


    村上盤著腿雙手抓住自己的兩個腳尖,盯著放在地板上的劇本。


    “是呢。一說到被幽靈附身的話,想象中就是怨靈讓活著的人遇到悲慘的事情那種感覺的呢。”


    西園寺說著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那種目光仿佛是在懷疑附身到自己身上的幽靈的痕跡是不是就在手心上一樣。


    “但是啊,如果我們真的被幽靈纏上了的話,那麽就現在的情況看來,他們卻是對活著的人什麽的完全不放在眼裏,就算變成了幽靈,也還是使用別人的身體來將自己的戀愛進行下去不是嘛”


    “或者說”


    我開口了。


    “或者說,纏上我們的並不是幽靈這一類清清楚楚的東西,而是附著在這本劇本上的,死掉的他們的感情……之類的嗎”


    依子前輩說了,當時的五人是在巴士事故裏死去的。在那最後的一瞬間,他們感受到的,可能就是那種不想死,想要緊緊抓住這個世界的強烈感情,和對於身邊一起走向死亡之人的,急速高漲起來的戀慕之情吧。


    在過吊橋的時候,人很容易陷入戀愛之中。好像就是把自己害怕而心跳的感覺,誤認為是戀愛的心動了。動作電影中的男女主角,也總是在短時間裏就陷入戀愛之中。所謂的人心就是這樣的。驚愕著突然迫於眼前的死亡,恐怕他們的心正發出有生以來最為高亢的激烈悸動吧。在這之中,本來就喜歡著的人在身旁。那一瞬間,他們的戀愛之情,就算猛烈到甚至可以附著於劇本之上地,強力、驚人的放射出來也不足以為奇。……大概。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契機就是那個時候吧。雛田在劇本上寫下角色分配的時候。那一瞬間,有什麽東西進入了我們的感情之中。……你怎麽想?雛田”


    村上說著,把視線投向了雛田。雛田目瞪口呆地回看著村上。


    “呃,是不是呢”


    “振作點啊。現在正是找出把我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原因的關鍵時刻啊。”


    雛田一下皺起了眉頭,露出愁眉苦臉的樣子陷入了沉思。好像經過了很長的時間,才等到了她的回答。


    “……可能是這樣的。在把我們的名字寫到劇本上去的那一瞬間,突然頭暈目眩……然後等到恢複過來,不知為什麽,突然變得想要碰觸如月的感覺了”


    “不是碰觸而是親上去了吧”


    村上有些不高興的說道。


    “走近之後,做出的行動就從手變成嘴唇了”


    “能如此忠實地把欲求轉變為行動,果然是小雛的風格啊”


    西園寺完全沒有一點諷刺的,隻是單純的覺得感慨地說道。明明自己也是一見麵就突然抱上來,還好意思說別人,雖然很想這樣吐槽,但如果那個也是充分抑製了欲求之後的結果的話就非常麻煩了,所以還是沉默忍了過去。


    “……但是為什麽,隻有新堂一人沒有變呢”


    一下子感到疑問,嘟囔了出來。看向新堂,她有些為難的別開視線,然後低下頭去了。西園寺不知為何向我投來了有些愕然的視線。村上也像特意做給別人看一樣歎了一口氣。


    “什麽嘛”


    “沒什麽。隻是,也不能斷言說全員都平等地受了影響,即使出現這種情況也沒什麽吧。就算一起吃了壞掉的食物,肚子很強的家夥就會沒事”


    村上打了很失禮的比方。


    “說不定,演朱麗葉的那個人,感情沒有強烈到足以附著到劇本上去吧”


    我這樣一說,新堂就嚇了一跳似的顫了一下。雖然很在意,但她一直低著頭看不到表情。


    “那麽,接下來怎麽辦呢。難道,不會想說就隻能一直這樣被他人的感情所左右著生活下去吧”


    村上緊鎖著眉頭說道。就算你這麽說,這個也不是我可以決定的吧……


    “放棄吧”


    簡短的說道。聲音變得毫無感情。場麵一下沉靜下來,就隻能聽到布幕之外傳來的叫喊聲,和球的聲音。


    放棄上演這部劇。放棄當羅密歐。放棄當朱麗葉、茂丘西奧、提伯爾特、勞倫斯。


    沒有遇到了這種事,也仍然要執著於這個劇本的理由。話說回來,原本就是當場順著氣氛決定下來的東西而已。至於文化祭的公演,隻要再找其他的,更正經的劇本就好了。


    “不要”


    但是,一個清晰的聲音這樣說道。是雛田。她正麵看著我。那強有力的目光,把我的話彈飛掉了。


    “但是,這樣的狀態持續下去的話,很困擾吧”


    我有點退縮般的,將視線逃向西園寺和村上那邊。雖然覺得他們會同意,但兩人都意外地露出強硬的表情沉默不語。不久,西園寺有些疑惑地說道。


    “現在放棄的話,能恢複原狀嗎?”


    “雖然不怎麽清楚,但是死去的部員們的感情之所以會轉移,就是因為跟這本劇本扯上關係了吧。那麽,隻要放棄不就好了嗎”


    “但是,我們現在已經跟這本劇本扯上關係了啊”


    西園寺說道。村上也一副放棄了的表情歎了口氣,認同的點著頭。


    “是呢。的確,總感覺就算放棄使用這本劇本,也不會有什麽變化。畢竟這種死去之人的讓人覺得困擾的感情,現在已經進到了我們心中呢。事到如今即便說要放棄,也不覺得這感情會消失掉。——那本劇本,可是一直在等待著能夠上演的人到來啊。然後終於,把我們抓到了手。大概不會這麽輕易放掉我們吧”


    “那,怎麽辦哦。”


    一問出口,村上露出了做好了覺悟的表情。


    “既然已經開始了,那就隻能做到最後了”


    做到最後。那也就是說。


    “公演嗎”


    “他們在公演之前死去了。他們的感情附著到了劇本上。這樣的話,讓公演好好的落幕,應該就給這種事態畫上句號吧?”


    “不過,老實說,隻是單純地討厭半途而廢呢”


    在村上之後,西園寺也這樣說道。他們之所以會這樣想,


    說不定就是在他們心中植根了的死去人們的感情想要這麽說呢。


    把視線轉向新堂。雖說在她身上沒有發生奇怪的事情,但要說起來的話,現在是要不要繼續使用這本可以說是被詛咒了的劇本的問題。有必要聽取所有人的意見。


    一直沉默著的新堂,輕輕抬起頭來看著我。雖然表情看上去不知為何帶著些許悲傷的感覺,但點頭的動作很微小卻也很幹脆。


    “我也,不想放棄”


    聽到這樣的回答,我也下定了決心。


    重新坐好,將放在圍坐中心的劇本拿起來。


    “我知道了。——要做的話,那就必須要正兒八經地好好做。另外,也要稍微調查一下死去部員們的情況。”


    “剛剛應該更詳細地問問依子前輩的呢”


    西園寺這樣說道,但我歪了歪頭。


    “比起這樣,不如讓依子前輩把那個告訴她情況的已經畢業了的老前輩的聯係方法告訴我們。如果去依靠那個記憶力十分可疑又慢節奏的依子前輩,事情很難有進展”


    環視了一下全員的臉。沒有持不同意見的人,村上和西園寺露出毫無辦法,認命了的表情,新堂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雛田則是僵硬地繃著臉,所有人都無一例外地放出消極的氣氛,但姑且大家的心都統一到一起了,目標就是


    公演的成功。


    也算是帶有表明決心的意義,我把文化祭演出節目申請表填上了。社團名:戲劇部。節目:上演戲劇。內容:《羅密歐與朱麗葉》。代表人:一年級d班如月行哉。


    社團活動結束後,去學生會室把申請表交了上去。我揉著身體,朝著活動室走去。戲劇部的活動室,用的不是社團活動樓的房間,而是被安排在體育館附近的一個空教室,所以遠離了其他社團的喧囂。


    從窗口射進的光芒將校舍內染成了橙色,在一片寂靜中,回響著我的腳步聲。溫潤的空氣讓地板也帶上了幾分潮濕,室內鞋發出啪嗒啪嗒有些粘粘的聲音。


    忽然,發現還穿著運動服的雛田站在前邊。她低著頭,腰輕輕地靠在牆壁上。


    “衣服也不換,怎麽了嗎?”


    搭話後,雛田低著頭說道。


    “我在等如月”


    “在活動室裏就好了嘛”


    “那樣的話,大家都在”


    我對這句話奇妙的感到有些緊張,身體變得僵硬起來。說起來在剛才大家說話的時候,雛田很少見的沒說什麽話。


    “怎麽了嗎?”


    “我啊,對於戀愛係的話題非常不擅長呢”


    雛田低著頭,唐突地說道。我完全找不到話題的方向,隻能在一旁幹眨眼。


    “去修學旅行的時候,不知為什麽不是一定會有戀愛話題會嗎。在那時候,就有對所有人說話的義務。但是,我總是總是找不到話題。就算老老實實的說沒有,也會被認為是在隱藏什麽,然後大家就會說,以前喜歡的人也好啊,或者初戀的事情啦,就算稍微有點在意的人也可以啦,這樣好像在強逼著我吐出點什麽。到底算什麽啊,那個。”


    雖然我仍然不知道她說話的主題,但也還是點了點頭。修學旅行的時候會說起戀愛話題這一點倒是真的。就算是男生,我記得也是熱衷於喜歡班上的哪個女孩的類型啦這之類的話題。


    “但是,就算要我吐出點什麽,我也還是什麽都沒有啊。被從各個角度逼問之後,我就做著從胃裏勉強吐出一點胃液一般的打算,說出了當時關係比較好的一個男生的事情”


    我稍微有點同情這個被當成胃液的未曾謀麵的男生了。


    “跟那個胃液君,在之後發生了什麽不快的事情了嗎?”


    這麽一問,雛田露出了好像在說你怎麽會知道一樣的表情。


    “恩。我在那裏說出那個人的名字這件事,後來好像傳到了本人的耳朵裏,友情也灰飛煙滅了”


    可悲的胃液君。一定是以為自己被雛田喜歡著,然後想著加油吧~結果空歡喜一場,告白被甩了吧。甚至到最後都不知道,在戀愛話題中出場的自己的名字,其實是胃液一般的存在被勉強吐出來的而已。


    “在那之後,我就再也不在那種場合下說實際存在的人了”


    “架空人物的話就會說嗎”


    “詹姆士啦大五郎什麽的曾經當過我的戀人呢”


    “哈…”


    “倒不是說,非常想要戀愛話題的題材,隻是在那一瞬間,深深感到我是不是不適合戀愛啊”


    “雛田,還沒有初戀過嗎”


    雖然也覺得有些意外,但又有種好像很符合雛田風格的感覺。一方麵這個人氣十足的漂亮女孩與戀愛無緣這一點讓人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但也很難想象她對某個特定的人抱有戀愛感情的樣子。


    雛田皺著眉點了點頭。


    “唔~。就算是這樣,也沒有著急的必要啊。這才是高中生活剛剛開始的時候嘛。……雛田,難道說你很在意沒有戀愛過這一點?真不像你啊”


    “不像我嗎”


    “恩。總的說來,我們才十五歲哦”


    “但是,朱麗葉是十四歲左右吧?”


    “正確的說是十三歲零十一個月多一點”


    我一訂正,雛田就鼓起了臉頰。小聲嘟囔道“可惡的莎士比亞宅”


    “並不是說,想要跟十四歲不到就有一場拚上性命的戀愛的朱麗葉相比較吧?再說朱麗葉的情況來看,他們是處在那個歲數就已經可以結婚的時代。——我們還是高中一年級,結婚什麽的大概還是十年之後的事情吧,所以說戀愛什麽的隻要按自己的步調來就好了啊。”


    “我知道的啦,這些事情”


    “那麽——”


    話還沒說出口,我就閉上了嘴。雛田露出了就象是正在慪氣的,立馬就要哭出來的小孩子一般的表情。


    “但是,我現在,非常失望啊”


    雛田再次低下了頭。一直盯著我的鞋尖。


    “我可能,沒有什麽戀愛的能力吧。所以昨天突然發現我是不是喜歡上如月的時候,非常開心啊。好像有種很幸福的感覺。結果到了最後,那個又不是我自己的感情,讓我很失望啊”


    對這個隻有十五歲就說自己沒有戀愛能力的漂亮女孩,我十分困擾該說什麽。倒是也可以說出‘是不是理想太高了呢’,或者‘隻是你對這方麵有些淡泊吧’這一類輕描淡寫的話,但一想到今天一天看到的雛田那幸福的笑容跟純粹的淚水,就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大體上,關於戀愛這一點,我也不是那種可以說什麽的人。自然,關於戀愛感情也沒有深入考察過。基本上就是突然掉進陷阱一般的戀愛方法,不過對於好像走在完全沒有陷阱的路上一般的雛田,我就不清楚了。


    “沒、沒有戀愛能力什麽的,這也不一定吧……”


    雛田露出有些怨恨的目光看了看我。那目光很不可思議地有些色色的感覺,我朝後退了一步。


    “……如果我們的心中進入了其他人的情感,把我們自己的感情扭曲掉了的話,那就必須要做點什麽呢。自己的戀愛感情被強迫改變什麽的,是很過分的事“


    一低下頭長發就順滑地流動,將雛田的臉遮了起來。


    “但是啊,要是恢複原狀了的話,我可能就,不會再像現在這麽喜歡如月了吧”


    我沒能說出一句話。明白到雛田是真的,非常珍惜對我的這份戀情。


    “覺得那樣真的有些寂寞呢。因為就算是假的心情,我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喜歡上一個人呢”


    那麽,不能就這樣喜歡我嗎。就算契機是他人戀情的影響,但如果現在雛田不願意失去這份感情的


    話,那樣一來,這就已經是雛田自身的感情了不是嗎。


    我一下子捏緊了拳頭。但是不能說這樣的話。那一定,隻是自己的願望而已。


    雛田抬起了頭。看到她的表情,心髒開始劇烈跳動。由於緊張身體奇妙的開始發冷,手也變得冰冷。盡管這樣,手心卻被汗水濡濕。


    “本以為終於有了第一次戀愛,卻害怕這種感覺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我覺得,要是失去了這份感覺,可能就再也不會戀愛了……。”


    到底要怎麽回應才好呢,雛田已經坦率地把自己的心情傳達過來了。但是,我卻找不到可以回應的語言。


    不,幹脆,把自己的心情說出來會怎麽樣呢。說我喜歡你,等公演結束,如果雛田你的心裏對我就算還稍微有一點點感情的話,那時希望能跟我交往。——像這樣說會怎麽樣呢。


    “雛田,我——”


    還沒說出口,就停了下來。


    在雛田背後——走廊盡頭的樓梯前,看到了新堂站在那裏。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在那裏的。新堂已經換好了製服,把包包抱在胸前。可能是出來找沒有回活動室的雛田的。


    新堂的表情一下扭曲了。就算其他人都變得奇怪,也還是什麽變化都沒有的她,現在的樣子看上去,有種僅僅隻是輕輕碰觸一下,也會碎裂開來一般的感覺。


    跟新堂四目相對了。那一瞬間,有種我的心被完全看透了的感覺。我現在,在想什麽,準備說什麽。好像全部都暴露出來了。


    新堂的眼睛裏,浮起了淚光。


    就好象有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抓住了心髒一般感到胸堵,跟剛才我的心情被新堂看穿一樣,這次新堂的感情傳遞了過來。新堂的淚水,讓我明白了她的心情。


    滿溢而出的淚水還沒來得及掉落到地板上,新堂就轉過身,跑下了樓梯。


    “藍子!”


    因我的視線變化轉過頭去的雛田,喊出了聲。準備立馬就追上去。我一下回過神來,拚命抓住邁出了腳步的雛田的手腕。要是讓她跑掉的話,我就不能追上去,新堂也逃不掉了。


    “等等,等等啊雛田!”


    “為什麽啊!藍子,哭了啊!”


    雛田已經沒有在看我了。一直看著新堂消失的地方,要甩開我手一樣抽回手腕。但我用力拉住了雛田。


    “放開我!”


    “雛田,拜托了。現在讓我追上去吧!”


    好像叫喊一樣說道,雛田就露出混雜著焦慮與驚訝的表情轉過頭來。


    “為什麽”


    “因為我覺得,那樣可能會比較好。”


    雛田再一次好像在說‘為什麽’一樣地動了動嘴唇。但是,沒有發出聲音。我沒有對未能發出聲音的第二次疑問做出回答,隻是“拜托了!”地懇求道。


    雛田的表情沒有變化。但是,她的身體卻軟軟地失去了力量。


    “抱歉”


    我小聲地說出包含感謝和道歉雙重意義的話後,就朝新堂追了出去。


    為什麽阻止雛田呢。由我去追新堂真的正確嗎。邊跑我邊開始感到不安。


    可能新堂並不希望我追上去。話說回來,那一瞬間好像理解了新堂心情的那個感覺,也有可能隻是錯覺而已。


    這樣一想腳步就開始變得沉重。下到一樓,看到了正飛奔出去的新堂。在看到她那小小的毫無依靠的背影那一瞬間,猶豫一下飛走了。


    我連鞋也沒換,就衝到外邊去了。很快就追上了新堂,抓住了她的手腕。


    “新堂!”


    新堂背過臉去。雖然沒有要揮開被抓住的手腕,但也正在竭力想要遠離我——就好象連被抓住的自己的手腕也要遠離一樣,努力把手腕伸長把身體麵向反方向低著頭。


    另一隻手會按著自己的臉,大概是因為還在哭吧。


    雖然好歹算是抓住了,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陷入了沉默。


    怎麽辦。現在這個狀態,在旁人看來,就像是把女孩子欺負哭了的家夥一樣嘛。


    “別、別哭了啊”


    說了句說了也沒用的話。嘶~地發出了新堂吸鼻子的聲音。


    “小雛呢……?”


    她用細微的,濕濕的聲音說道。但還是沒有轉過頭來。


    “讓她等在那邊的。雛田來的話會比較好嗎?”


    新堂麵向著那邊搖了搖頭。然後說道“我不會逃走的,放開我吧”


    我小心翼翼地放開手後,新堂走了兩、三步跟我拉開距離,終於抬起了頭。


    眼睛紅紅的,眼睫毛也好臉也好,連鼻子都是濡濕的。我把手插進口袋裏,但是卻沒有手帕。是了,說起來上午也做過同樣的動作。那時哭的是雛田。代替沒有手帕的我,新堂用黃綠色的迷你毛巾擦了雛田的臉。


    新堂用手背胡亂的蹭了蹭自己的臉頰。淚水在臉頰上被擦開去,在傍晚的太陽下反射出濕潤的光芒。


    “如月君,是喜歡小雛的吧”


    這麽說著的新堂的聲音裏,沒有那種畏畏縮縮的樣子。大概是附著在那本劇本裏的死者的感情,讓新堂稍微變強了一些吧。


    “我一直,都知道的”


    隻有新堂沒有變化的理由。那就是,新堂原本就抱持著這樣的感情不是嗎。


    新堂就好象要肯定我內心所想的東西一樣,輕輕地笑了一下。那是一種讓人覺得非常勉強,非常可憐的笑法。


    “像這種樣子被人知道,真是討厭啊”


    新堂說著,又擦了一次臉頰。


    “為什麽……真的?”


    對立馬理解到的,新堂喜歡我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


    如果對象是西園寺的話,還可以理解。怯生生的小動物一般的新堂,對方如果是西園寺的話也能平靜下來,跟那家夥說話的時候看上去也很高興。


    但是對我的話,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很緊張的樣子,甚至我還歎息,究竟要什麽時候才能習慣我啊。


    但是,難道說,說不定,今天新堂對雛田說謊也要把我藏起來,還有站在我這一邊什麽的,其實是為了不讓雛田接近,的嗎。


    “死去的扮演朱麗葉的這個人,一定,本來是喜歡演羅密歐的那個人的。……這一點,我非常清楚”


    新堂說完,把手放到胸口。好像是很在意剛才我說的,演朱麗葉的部員,感情沒有強烈到足以附著到劇本上去這句話呢。


    “要是不讓如月君知道這一點的話,死去的她就太可憐了”


    不知為什麽突然打了個寒顫。本來,新堂跟死去部員的感情,可能比任何人都要同化得嚴重。死去的朱麗葉的感情,跟新堂的感情完完全全重合了。


    突然聽到了啪嗒啪嗒跑動的聲音。轉過頭,果然是雛田,大概實在忍不住了,正朝這邊跑來。新堂一看到她,又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我啊,很喜歡如月君呢。但是”


    新堂又退後了一步,側身說道。


    “現在的我,搞不清楚到底是嫉妒的那一邊呢”


    用露出苦笑的臉這樣說完,在雛田到達之前跑了出去。孤零零的,好像小孩子一般的背影遠去了。


    旁邊,發出了沙子的聲音。轉過視線,雛田站在我身旁,呆呆地看著遠去的新堂。雛田沒有繼續追上去。大概是注意到新堂是因為看到了自己才逃走這一點了吧。


    “藍子,怎麽了?”


    “恩。什麽也沒有”


    對一臉不安的雛田,我搖了搖頭。


    “不可能什麽也沒有吧!”


    “……好像不想被知道呢。所以,不要去追問哦”


    這麽一說,雛田好像


    很痛苦地扭曲了表情。而且雛田好像明白了,不想被知道,的對象,是自己。


    “藍子,是不是討厭我了啊”


    雛田的眼睛開始漸漸泛起了淚光。別哭啊!我在內心呐喊著。今天這個也好那個也是,一個二個都撲簌撲簌掉眼淚。為什麽啊。難道說死者的執念鬆緩了女人的淚腺嗎。


    “沒有討厭你哦。絕對”


    我肯定地說道。這一點是可以保證的。


    但是,一想起新堂的話——還有她的淚水,就有一種不知如何是好,無計可施的心情。


    我並不討厭新堂。不如說,應該是喜歡的。膽小又乖巧,可是卻一直都十分努力的她,要是喜歡著我的話,那是非常讓人高興的。如果,自己的言行可以讓她開心的話,我甚至可以按她所希望的去行動。


    但是,那並不是戀愛感情。我喜歡雛田,雛田也,不願意失去對我的這份戀愛感情——


    不對。


    使勁甩了甩混亂的頭,就在那裏一屁股坐了下去。“如月?”雛田有些擔心地向我搭話。但是,我卻沒有回應她的餘裕。


    別會錯意了。


    對自己說道。並不是我被愛著。這是公演結束後就會像肥皂泡一樣消失不見的戀情。大家隻是被這份感情操縱著而已。


    大家?


    ——要從虛假裏將真實找出來,需要怎麽做才好呢。


    *


    對死去部員們的調查,沒有費太大的功夫。通過依子前輩,跟那個已經畢業了的,但還記得在巴士事故中死去部員情況的前輩取得了聯係,然後從那裏,又直接接觸到從遺族那裏得到《羅密歐與朱麗葉》劇本的人,最後連死去部員家人的聯絡方式也拿到手了。


    與此同時,練習也一點一點地進行著,到了七月。


    “第三場!”


    村上高聲喊道,作為開始的信號響亮地拍了一下手。


    “羅密歐!喂~,羅密歐!”


    雛田用搖搖晃晃的步伐走出了舞台。單手靠在嘴唇邊,用有些嘲弄的聲音叫著羅密歐的名字。


    那聲音明明沒有故意放低,但卻用那種口吻很不可思議的抹去了女人味,一個饒舌又輕浮,但卻十分剛烈的男人,茂丘西奧出現了。


    我隱藏在舞台的角落裏,盯著雛田。雛田一走到舞台中央,就輕輕抓了抓頭。另一隻手還拿著劇本,把視線稍微落到了台詞上。


    “他應該是來到了這邊的呀。好吧,就念咒喊他出來吧。——羅密歐!癡人!瘋子!戀人!情郎!快快化做一聲歎息出來吧!憑著羅瑟琳的光明的眼睛,憑著她的高額角,她的紅嘴唇,她的玲瓏的腳,挺直的小腿,彈性的大腿和大腿附近那禁斷的草叢,憑著這一切的名義,羅密歐啊趕快給我現出真形來吧!”


    禁斷的、草叢……


    我有點想把臉遮起來了。


    那個,我當然知道茂丘西奧有很多下流的台詞。但是,最開始讀原作戲曲的時候雖然對這下流的程度稍微感到有些驚訝,但也馬上習慣了,雖然也看了電影,但大概是英語配上日語字幕的原因,也並沒覺得有什麽。


    但是,從同年級的女孩口中說出來的話。


    “好,停!”


    村上有些不高興的說道,拍了拍手。


    “如月,你是白癡啊!羅密歐在舞台上又是看茂丘西奧看得入迷,又是臉紅又是害羞的,是準備搞嘛啊!”


    “因為……不帶這樣的嘛。性騷擾啊這是”


    “是嗎?不是很好嗎,作為笑點來說”


    “尷尬得笑不出來啦!讓好歹也算是學園偶像一般的女生在舞台上說禁斷的草叢什麽的是想要搞嘛啊!”


    “那,隻要享受那份緊張刺激的感覺不就好了嗎?”


    “那個,享受的地方明顯搞錯了好吧!”


    “啊啊好啦好啦。真是的,所以說妄想能力強的家夥就是麻煩啊”


    村上歎息著搖了搖頭。


    像村上這種擁有鋼鐵之心的女人是不會明白的。西園寺今天也因為要打工而沒有來,然後,反射性地準備向新堂謀求同意。


    但是新堂低著頭,完全不準備抬起視線。從那天以來,一直是這樣。我閉上了嘴。


    村上稍稍皺了下眉,“嘛~”地輕輕嘟囔了一下。


    “現在開始休息十分鍾吧”


    姑且,我是部長村上是副部長——我正在演出所以村上是演出輔助,但她還是理所當然的下了指令。完全沒有異議。


    我朝舞台側麵走去,新堂就朝反方向邁出腳步。雛田雖然在兩人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朝新堂那邊跑了過去。


    “你是最早背下台詞的人呢”


    村上一邊說著一邊取出幹淨毛巾,遞了過來。看樣子是準備了自己的跟我的兩條毛巾。我老實接過來後,她又拿出了裝著冰茶的塑料瓶,還非常周到的連蓋子也打開遞了過來。如此積極的村上,在以前看來大概隻會讓人覺得心裏發毛吧,但現在已經互相都完全習慣了。應該是在家裏冰鎮過的茶,現在冰塊部分基本上都已經化掉了,凍的程度十分合適,冰冰涼地滑過喉嚨。喝到徹底解渴後,把塑料瓶拿下來大大地喘了一口氣。然後村上從旁邊伸手拿回了塑料瓶,自己開始喝了起來。一邊用有著他人家裏味道的毛巾擦著汗水,一邊看著村上雪白的喉嚨。


    “間接接吻嗎”


    我這樣一嘟囔,村上的喉嚨一下就卡住了。雖然臉立馬變紅有些驚惶失措,但還是朝我瞪了過來。


    “壞心眼……”


    哈哈,我發出了幹笑聲。


    原本,我對間接接吻什麽的,完全不在意。飲料一類也很平常的在輪流喝,由於太過平常了,還曾經有過被女孩子討厭的經驗。但是,現在的狀況又另當別論了。最近已經完全習慣了的積極的村上,非常明顯的是在尋找著間接接吻的機會,而在明白了這一點之上,一邊吐槽一邊生活會變得輕鬆很多。


    本來的話,村上應該是比我更加不介意這方麵的女人。哈?間接接吻?你有什麽唾液傳染的病嗎?沒有?那就沒問題嘛。咕咚咕咚。……是這種女人。


    “演提伯爾特的部員,大概是個很純潔的女孩吧”


    我遠目著說道,然後被村上踢了屁股。痛。


    說起來,村上喜歡上誰的樣子,我覺得要比雛田更加難以想象。


    本來還稍微想了想,大概村上是不會抱有雛田那樣的煩惱吧,結果發現那完全在想象之外。說不定,村上會很意外的非常靈巧的戀愛呢。一點也不會浮躁,相當冷靜地決定,就這家夥吧,然後會腳踏實地的開始交往吧。感覺上這種類型比較符合村上。


    “說起來,你最近跟新堂發生了什麽嗎?“


    村上突然這樣說道,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舞台的另一邊。雛田跟新堂並排著在休息。


    新堂好像有些發呆,雛田向她搭話也僅僅隻是點點頭。雛田雖然不知道該怎樣對待新堂,也還是暫時開朗地跟她搭話,最後還是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


    特意跑到隔著舞台的另一邊去,應該是想要避開我吧。這樣一想,一下肩膀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不知道。……被討厭了?”


    “騙人”


    村上說道。


    “你甩了新堂嗎?”


    被這麽一說,我心裏一驚。


    “怎麽可能。為什麽”


    “不是嗎?我還徹底以為新堂已經說了呢。被他人的感情強迫著”


    “說了……說什麽啊?”


    戰戰兢兢地問道,村上就很懷疑似地皺起眉頭。


    “真的不是啊?那是什麽。吵架了嗎?”


    “不


    ,不是……”


    慌忙搖了搖頭。村上,注意到新堂的感情了嗎。


    “沒、沒有甩啦”


    一作出曖昧的回答,村上就發出“啊~”的平坦聲音。


    “雖然沒有甩,但也還是確認了新堂的心意啊。那倒的確是很尷尬呢”


    “因為,既沒有被要求答複,在那之前,就變成了被避開的狀態了”


    不知不覺就說出了這樣的借口。村上則用鼻子哼~了一聲。


    “也好,要是新堂不準備聽到拒絕的話,那就什麽也沒必要說呢。你喜歡雛田的這點事,誰都——本人以外的誰都知道的”


    “我,很遲鈍嗎?”


    “關係到自己的事情時,稍微有點呢。沒有到雛田那種地步就是了。那家夥,簡直遲鈍得讓人覺得是不是長了一雙完全看不到戀愛係感情的眼睛。”


    村上說著,然後無意識地輕輕舔了一下塑料瓶的瓶口。本來就很炎熱,體溫卻變得更高起來,為了掩飾,我把臉埋進了村上借來的毛巾裏。


    “村上才是,怎麽樣啊。跟西園寺”


    本來是打算反擊才說的,結果卻得到了完完全全被當成傻瓜的視線。


    “哈?為啥是西園寺?”


    “被他喜歡著吧。西園寺的話應該就沒意見了吧。長相ok,性格ok。而且最關鍵的是,喜歡著那個易怒又可怕的村上。”


    “羅嗦”


    僅僅一句話就被拋棄了,稍微有點可憐起西園寺來。那家夥果然,是個m吧。


    “基本上,不會因為對方很不錯就想要跟他交往的吧。不如說,還經常會想要花個個把小時好好問問那家夥到底有哪裏好呢”


    是嗎,至少還是認同西園寺是個很不錯的家夥嗎,這一點,稍微讓我感到有些意外。……然後,說不定村上,常常會想要花個個把小時問問新堂吧,什麽的……。不不,算了,這個先放到一邊吧。


    “完全沒有想跟西園寺交往的意思嗎”


    “沒有呢”


    “那,村上就保持喜歡我的狀態就好了吧。反正也沒有想要取回的感情,增加一個戀愛感情也沒什麽吧”


    並不是經過深思熟慮後說出來的話。但是,村上卻用好像燃燒起來一般的眼神瞪著我。


    “被他人的感情所左右什麽的還是算了吧。必須抱持著不是自己的戀愛感情,簡直是最壞的情況了”


    村上的話,比想象之上的更加深深刺進了我的心。不明白她被什麽傷害得這麽嚴重,我小聲地答道。


    “戀愛感情的成分什麽的本來就不是清清楚楚的東西啊。那就無所謂了嘛。就算那裏邊混雜了他人的戀愛”


    “你,就那麽執著於雛田喜歡著自己這一點嗎”


    我無言以對了。的確執著於這一點。雛田,那個閃閃亮亮的女孩,喜歡著我。就算那份感情不是雛田的心所產生的東西,她也非常珍惜喜歡我的這份心意。


    “如月”


    村上用突然消沉下去的聲調說道。


    “雖不是出於本意,現在我也還是姑且把喜歡著你這件事給忘掉吧。”


    說著這句話的村上的側臉,看上去好像有些受到傷害的感覺。這下才終於,開始後悔自己的沒神經。


    ——那,村上就保持喜歡我的狀態就好了吧。


    在考慮著雛田的事情。考慮著要怎樣才能讓雛田一直喜歡我呢,然後不經意說出口的。就算村上一直喜歡著我,我也不能回應她的心意不是嗎。


    “對不起”


    “別道歉啊,傻瓜”


    反正隻是虛假的感情而已。村上這樣小聲嘟囔著說道。


    “比起這個,羅密歐跟朱麗葉這種不自然的狀態持續下去的話會很麻煩。你去想想辦法”


    村上恢複到平常的調子說道,但那聲音裏邊卻沒有以前的那種霸氣。好像最近這段時間,老是要麽讓人哭要麽傷害到誰呢,我突然感到非常失落。


    練習結束之後回到了活動室,我從包裏拿出了一張複印紙。


    “這個,在圖書館找到的以前的報紙”


    是那個事故的報道。日期是,距今七年前的八月。


    在《巴士翻落事故》的標題下,登載著好幾張人臉照片。


    “演茂丘西奧的人是誰?”


    雛田露出奇妙的表情問道。我指了指下邊寫著“初宮裏果(16)”的照片。是個看起來很直爽的女孩。然後,一個接一個指著照片。


    “朱麗葉是三村牧子。提伯爾特是川上美雪。勞倫斯是小原香步。然後是羅密歐,北村英司”


    演羅密歐的男生不愧是被四個女孩所喜歡的人,長著一張非常帥氣的臉。雖然線條很細但卻一點也不纖弱,非常結實。


    新堂好像要吞進肚子裏一般死死地盯著報紙,指尖撫摸著曾經演朱麗葉的三村牧子。三村牧子是個看上去非常認真的女孩子。


    “他們是在,從演茂丘西奧的人家中的別墅合宿歸來的時候,發生了乘坐的巴士掉下懸崖的事故死亡的。其實我昨天,去了茂丘西奧的……初宮裏果的家,聽她母親說的”


    說完,三個人都睜圓了眼睛。雛田有些不解。


    “為什麽?”


    “姑且,想把我們準備上演那本《羅密歐與朱麗葉》的事告訴一下遺族,就打了電話。然後對方說想見個麵”


    初宮裏果的媽媽,非常高興自己死去的女兒編輯的那本《羅密歐與朱麗葉》能有人使用,不光允許了我們上演,還不停地問有沒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然後,我就順便問了問事故發生的詳細位置。說想去獻束花什麽的。這麽一來——”


    那個啊,如果想要去給那些孩子們獻花的話,如果你們不嫌棄,可不可以使用我家的別墅呢。去那裏一天就回來一方麵很浪費,如果住在那裏的話,也可以練習一下戲劇。又安靜,房子也是處在大自然的環境裏,就算發出很大的聲音也不會打擾到誰。怎麽樣呢?說句老實話,自從那孩子死了之後,因為非常傷心就很難再去那座別墅了,一直都任其荒廢在那裏。如果你們能使用的話我是非常高興的。……啊啊,但是,可能你們不會想住在那麽不吉利的地方吧。實在對不起,你看我也真是的,沒有考慮到你們的心情。但是,也請不要覺得害怕呢。他們不是那種會變成鬼出來的孩子啊。那孩子社團的朋友有時會來家裏,大家都非常乖巧而且關係很好——


    在這裏好歹插上話了,說是“跟部員們商量看看”然後回來了。


    “既然說是要借給我們不是很好嗎。我想合宿呢”


    雛田很純粹地感到開心的說道。


    “我覺得不壞呢。還可以去事故現場雙手合十祈求他們成佛,心裏也能得到寬慰呢”


    村上這樣說著點了點頭。


    “如果大家都說好的話,我也”


    新堂用安靜的口吻,說把判斷交給大家了。


    “這麽一來。最後就隻是西園寺了呢”


    說是因為打工而不能來練習的西園寺,能不能擠出去合宿的時間來呢。不不,比起這個更大的問題是費用。就算不需要住宿費,也還是要花一定程度的交通費。現在的西園寺,應該是想要避開一切必要之外的花費吧。


    “那麽,我打電話問問西園寺吧。根據他的回答來下決定怎麽樣?”


    三人都點了點頭。暫時得出結論後話題就中斷了,新堂再一次把目光停留到了報道上。一段時間裏,好像在考慮著什麽,一直盯著那報道,最後,好像想通了什麽一樣抬起頭來,邁出一步。


    “那麽,我回去了”


    新堂說完,揮了揮小小的手走出了活動室。留下來的三人陷入了奇


    妙的沉默之中。


    雛田有些悲傷地看著新堂走出去的門,歎了一口氣後低下頭去。


    我跟村上的視線交匯了一下。然後村上好像想說‘真是拿你們沒辦法’一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雛田身邊,用有些粗魯的手法摸了摸她的頭。雛田那順滑直爽的長發有些淩亂了。


    “這並不是說你被討厭了啦”


    對於村上來說這是比較柔和的聲音了。大概是因為現在自己的感情戰勝了死人的感情吧,收起了最近對雛田的那種強烈的對抗心,平日那種非常難以讓人察覺出來的溫柔,現在顯現了出來。


    能把那個好像主角一樣的雛田,如此自然地“當成女孩子來對待”的,可能也隻有村上了。憧憬作為女生的雛田的女孩子,大概要多少有多少吧,但是在這種時候能毫不在意地伸出手去的,怎麽說呢,還是會讓人覺得,不愧是村上呢。


    我正呆呆地望著這兩人,忽然村上轉過頭看著我,用視線示意了下門的方向。我沒能理解她的意思仍然呆在那裏,結果村上的臉色看著看著就變得不高興起來。趕緊去。像在這麽說似的動了動嘴唇。


    終於反應過來,我抓著包走出了活動室。


    是想叫我跟新堂談談吧。但是,雖然遵從村上的意思出來了,但到底該說什麽呢。現在自己可以說的話,不是什麽也沒有嗎。


    別說好的主意,甚至就連愉快的聊天話題也找不到,就那樣去停車棚取回了自行車。磨磨蹭蹭的話新堂就會回去了。啊啊什麽都好了。天氣的話題也好經濟不景氣的話題也罷,就算強逼著也要跟她說話。在說話的過程中,芥蒂就解開了也說不定。


    在校門附近找到了新堂。刷~地把自行車騎到了新堂旁邊,新堂一下僵住身體,跳出去一般邁了一步。注意到來的人是我後,身體做出了一半緩和下來,而另一半又幹脆變得更加緊張了一樣的不協調的反應。


    “後邊,坐上來吧。送你到車站”


    我稍微猶豫了一下後,說道。


    新堂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我便從她肩上把包包搶過來,放到前邊籃子裏自己的包上邊。


    “恩”


    把自行車稍微傾斜,示意著後座。雖然對這種強硬的方法感到有些困惑的樣子,新堂也還是畏畏縮縮地坐到了後邊。用比平時更大的力量握住車把,保持著平衡騎了出去。新堂的手,完全沒有碰到我的身體。大概是抓著後座邊上還是什麽地方吧。


    雖然很久沒有載過人騎車了,但新堂的體重卻輕得讓人幾乎不會在意。也可能是坐車的方法很好吧。如果隻是一屁股坐到後麵,平衡也好體重也好完全不考慮的家夥,大概會感覺重了一倍吧。


    說起來,新堂好像經常坐在雛田的自行車後邊呢。


    “如月君”


    “恩?”


    “對不起,讓你這麽在意”


    在我準備說點什麽之前,新堂這樣說道。我仿佛要推走這溫熱的空氣一樣騎著自行車。由於風在往後吹,新堂的聲音有些聽不大清楚。


    “嗯……沒有啦,那個……我才是,抱歉”


    到底是為什麽而道歉我自己也搞不清楚。隻是,無論如何都想跟新堂回到以前的關係,也想要解除她跟雛田那種尷尬的狀態。


    但是,沒有內涵的“抱歉”這句話,果然還是站不住腳,稍微有些無力。


    就算這樣,也還是感到她在身後搖了搖頭。透過背後的襯衫,輕輕傳來了新堂的前發沙沙地碰觸到的感覺。


    “我,會加油的”


    從身後,傳來了新堂那小小的,但卻跟平時不同的堅定聲音。


    “新堂?”


    “剛才,我看著死去部員的照片,想到的。我必須要戰勝這個人。……我跟大家不一樣,並不是感情被扭轉到了其他方向,所以不怎麽容易察覺……說不定,正因為我的感情方向是一樣的,所以才更加強烈地受到死去的她的影響”


    新堂的語調,雖然不比在舞台上時那樣,現在還稍微有些不流暢,但也完全沒有一點卑屈的感覺,聲音中包含了柔和的芯。


    “必須要戰勝、是什麽意思?”


    “我的,獨占欲變得強烈起來了”


    新堂的話很直截了當。


    “明明我一直覺得保持原狀就好了的,但在那本劇本上寫下了名字之後,心中就好象長出了刺一樣,開始變得警戒起大家來。有時,還會感到憎恨”


    我對這完全不像是新堂的發言感到十分吃驚。——不過,說是不像新堂什麽的,也忽然意識到其實我對於新堂也並不是十分了解。好像犰狳一樣團成一團,把自己隱藏起來的新堂,我現在好像有種觸摸到了她心中柔軟部分的感覺。但是,新堂想要隱藏起來的部分,一點也沒有讓我感到不快。


    “我不這樣看呢。新堂雖說是站在我這邊,但對周圍的人也從來沒有作出攻擊性的事情嘛。”


    “但是那個是……”


    “比起有刺這一點,我覺得擁有將它包裹起來不讓它顯露出來的力量,這一點會比較重要呢。新堂,不是很好的戰勝了它嗎”


    “也有感到自己好像快要輸掉的時候啊”


    新堂的呼吸變得紊亂起來。看不見身後的她現在到底是怎樣的表情。


    “我啊,很喜歡小雛的”


    “雛田也是很喜歡新堂你的哦。不過你應該知道的吧”


    “為什麽會被這樣喜歡著,我到現在也還不明白。……最開始在活動室遇到的時候,突然就被她抱住了。說著太可愛了什麽的。明明自己要可愛的多呢”


    “大概是一見鍾情了吧”


    “小雛她,會不會是把我當成了什麽動物之類的吧。”


    對這一點的確想要認同呢。雛田對新堂的愛,總覺得傾向於傻瓜飼主對於愛犬的那種感覺……


    “但是,我覺得我之所以會喜歡小雛,可能原因就是因為我被她那樣喜歡著吧。那麽優秀的人會喜歡我,所以就不想失去這份感情”


    我明白她的心情。這種狀況的話,就是那個了,少女漫畫。美形強大又帥氣的主角,不知為什麽喜歡上了平凡的女主角。有個這樣的主角在那裏,不喜歡的人才比較奇怪吧。


    “也沒什麽關係啊,就算是這樣”


    “但是就連這個,在發生劇本風波之後,也開始搖擺不定了。……做著被討厭的覺悟來說的話,小雛喜歡如月,讓我非常的,討厭。……在兩方麵的意思上”


    “兩方麵的意思,就是說好像是我搶走了雛田一樣,的意思嗎?”


    “……恩。對不起”


    “不用道歉的啦。又不會因為這種事就討厭新堂。這很普通啦”


    非常喜歡自己的一個人,突然之間把他人看的比自己更重要了,這樣誰都會討厭的吧。說實話就連處在目前這種非常困惑狀態下的我,在公演成功之後他們對我的好感煙消雲散的話,我一定也會覺得稍微有一些泄氣吧。雖說不那樣的話的確有些困擾,但是大概,還是稍微會有一點那樣的感覺吧。


    “當然,也有另一方麵的意思。……小雛真是狡猾呢,也經常會像這樣想。因為很漂亮,所以很狡猾啊。我明明知道如果有女孩子對她說‘長得漂亮真是好啊’這句話,小雛就會非常為難,但卻忍不住好像就要說出口一般,覺得非常害怕啊”


    之所以會想要避開雛田,原因就在於此嗎。


    話說回來,明明雛田非常喜歡女孩子,但卻好像很不擅長“女孩子之間的交往”呢。長得漂亮真是好啊——。可能,至今為止的人生中,已經被說過無數次了吧。大概就是因為討厭這樣,雛田才脫去了“漂亮女孩”的外衣,把目標放到當一個主角上去。


    然後,說不定的話,會像這樣子喜歡新堂,對她來說,也是因為需要一個女主角,然後才選上了新堂吧。


    自行車在一個平緩的坡道上滑行。我捏著刹車,用比平時更慢的速度騎著。穿著製服的男孩女孩都朝同一個方向前進著。馬上就要到車站了。


    “但是剛才,看著曾經演朱麗葉的那個人,覺得啊~還真的有這個人啊,然後就想通了”


    我想起了一直盯著報道複印紙看的新堂的側臉。


    “現在的我,沒辦法將我自己的感情,和那個人的感情區分開來。……所以現在,我就準備用隻顧自己方便的想法了,把獨占欲也好嫉妒也好,所有這些黏糊不清的想法,全部都推到那個曾經演朱麗葉的她身上,自己隻需要戰勝她就好了。——因為她擅自進入了別人的心中,這點壞人的角色就交給她也沒有關係吧。最後就隻剩下,努力讓公演成功了”


    第一次看到如此率直地說出自己心情的新堂。話說回來,突然覺得說這麽多話的新堂,也是頭一次看到。一直以為,她是個沒有劇本就不能夠好好說話的女孩呢。


    可能在內心深處,新堂是個相當有膽量的人吧。由於很溫柔,但是對許多事情沒有足夠的自信,所以總是立馬就變得畏畏縮縮的,但是在根本上,一定是個剛強的人。應該是那種越是被逼到絕處就越振作的類型吧。


    突然覺得要是在變成現在這樣之前,跟她再多說點話就好了。在麵對我的時候,新堂總是有些畏縮的感覺,那可能也是因為對我抱有好感所以才覺得緊張吧。是我自己擅自把那認為是新堂不習慣我,不擅長跟我相處而已。如果以前能說跟她更多的話,不是以這種形式來知道新堂的心意就好了呢。雖然我不知道那樣會有什麽變化就是了。


    來到了車站前,我捏緊刹車,把自行車停了下來。新堂下去了。將放在籃子裏的包包遞過去,新堂說了聲謝謝接了過去。


    “如月君”


    新堂目光筆直看著我。好像非常緊張,肩膀有些僵硬,嘴唇閉成了“一”字。把視線往下看,發現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用好像要告白一般的模樣,新堂說出了完全相反的話。


    “請忘記之前的事情。我說過的喜歡如月君的事,請全部忘掉”


    嗯,地點了點頭。我隻能點頭。


    那個是——那個也是,那本劇本所造成的。是死去之人的戀愛感情。所以那一天新堂的眼淚跟告白,全部都忘掉吧。


    這樣就好了嗎。


    “知道了”


    新堂微笑了。雖然是生硬又笨拙,勉強做出來的微笑,新堂也還是好好地露出笑容,說了句謝謝你送我到這裏。


    回去後打電話對西園寺說了合宿的事情,他說會盡量想辦法去的。在現在這種狀態下,對西園寺來說最優先的事情就是公演成功——進而擺脫現在這種事態。


    聯絡了初宮家,表示希望能讓我們使用別墅。把合宿的計劃放進暑假的練習日程裏,接著進入了考試期間,這段時間裏社團活動停止了。


    考試結束後,緊接著暑假就到來了。


    *


    “第四場!”


    響起了村上的聲音,跟拍手聲。


    西園寺走上舞台,演了摘草的動作。


    “黎明笑向著含慍的殘宵,金鱗浮上了東方的天梢;我待要采摘下滿篋盈筐,毒草靈葩充實我的青囊……我怎麽感覺這台詞有種在說明的感覺?”


    西園寺說了一句台詞後,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正準備著走出舞台我的一下向前倒了下去。


    “不是說明的感覺,這裏的台詞本來就是詩的形式啦!……黎明笑向著含慍的殘宵,金鱗浮上了東方的天梢;我待要采摘下滿篋盈筐,毒草靈葩充實我的青囊。大地是生化萬類的慈母,她又是掩藏群生的墳墓,試看她無所不載的胸懷,哺乳著多少的姹女嬰孩。天生下的萬物……”


    “我知道了。如月、我知道了啦。雖然演技有點那個,但你所說的好像詩歌一樣表現的意圖我是理解了啦”


    西園寺說著,叫我停下一樣抬起了手掌。真是個一句話都嫌多的家夥。村上看著劇本,好像有些不解。


    “但是後邊的那些台詞不是沒有嗎”


    “原作裏邊有的哦。但原本就是英文的詩翻譯成的日語,所以感覺也不是那麽好,這裏就全部刪掉了吧。也有縮短時間的意義呢”


    “這麽說來,你連原作的台詞都背得啊?”


    “沒有全部背下來啦。隻是,在決定要演《羅密歐與朱麗葉》之後,還是各方麵都確認一下比較好吧”


    “該說你是對研究有熱情還是該說隻是單純的宅呢”


    村上嘟囔著,然後喊道“那,再來一次!”


    雖然暑假已經開始了,但我們基本上每天都要來學校。西園寺也是,雖然不能做到所有練習日都參加,但還是做好了覺悟,所以出席率也很不錯,隻要有勞倫斯的場麵練習是絕對不會遲到的。


    仍然是跟運動部共同使用體育館,就算去校舍那邊,由於文化祭的準備所以學生也相當多,沒有多少假期的感覺。


    文化祭是在九月,暑假結束後的第一個周六。用把暑假全部耗進去的準備,好像在施工一般的氣勢搬運著木材揮舞著錘子將學校改變著。暑假結束後的一周也不會上課(話說回來,由於文化祭裏是不需要桌子椅子的,所以放暑假前全部從教室裏撤去了,想上課也上不了),把所有的時間全部花費在文化祭裏。


    班上的人數已經有很多了,雖然去幫忙的話可能可以搞得更大一些,但戲劇部就隻有一年級學生五人而已。必須要全員一起拚命做才行。


    “我所愛的族兄死了,我所愛的丈夫羅密歐被放逐了!”


    從舞台邊上新堂那喊叫一般的聲音回響著。在我們練習第四場的時候,新堂在舞台邊上讓雛田檢查著練習朱麗葉的獨角戲。新堂在坐自行車回去那天以來,普通地——雖然可能多少有些勉強吧,普通地,好像什麽事也沒有一樣跟大家相處著。


    跟以前不同的,就隻是在我的麵前不再那麽畏縮了。


    大概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或是想通什麽了吧。在新堂身上完全看不見以前那種緊張的模樣,麵對這個露出笑容的她,雖然實在是非常任性,但也還是稍稍地,沒由來地感覺到有些寂寞。


    “發現了!”


    西園寺叫著,從活動室角落裏的一個大廢品堆裏挖出了仿製的道具用劍,高高舉在手上。大家喔喔喔~地發出歡呼聲,然後開始鼓掌。


    “就是這個了。我就記得好像在活動室的什麽地方看到過。有幾把?”


    “三把”


    “喔,正好”


    我接過劍拔了出來。銀色的劍刃雖然發出廉價品的光芒,但好像還是有相當的強度。


    “也給我看看!”


    雛田很開心的伸出手。我把另一把劍丟了過去。


    她好像古裝劇的演員一樣,用誇張而流暢的動作嗖地一聲拔出劍,砍了過來。我慌忙架起劍擋了下來。


    “傻瓜,別在這種狹窄的地方揮舞啊!還有,別給我用盡力氣砍過來。要是在正式上場前搞壞了就太慘不忍睹了。在砍到的前一秒停手啊。”


    雛田收回劍,咕嚕地轉了一圈。明明是剛剛才拿到手的,卻熟練得讓人吃驚。


    之前在說著小道具的劍要怎麽辦的時候,我就想起在活動室的某處看到過玩具劍一樣的東西。之所以活動室裏會有這樣的東西,恐怕就是死去的部員們用過的吧,說不定還是他們為了《羅密歐與朱麗葉》而準備的。雖然沒能站在正式的舞台上,但他們也應該曾經握著這劍,揮舞練習過吧。


    雛田不知道有沒有在意這件事,一直盯著手中的劍,最後揮了一下,把劍尖衝著村上。


    “提伯爾特,來決一勝負吧?”


    村上用一邊的臉頰笑了笑。是看上去非常冷酷的笑法。


    “就奉陪你吧”


    本以為她會把雛田的玩笑一腳踢飛,但村上卻答應下來兩人走出了活動室。


    嘛,在外邊練習武打場麵的話倒也不錯。


    “那邊窗子裏亮起來的是什麽光?那就是東方,朱麗葉就是太陽!升起來吧,美麗的太陽!”


    就好象回應羅密歐的話一樣,新堂走出了舞台。帶著憂鬱的表情。我仿佛看到耀眼的東西一樣眯起了眼睛。


    羅密歐躲在樹陰裏偷偷的看著朱麗葉,獨自稱讚著朱麗葉的美麗,朱麗葉完全沒有注意到羅密歐,她想著羅密歐然後獨自言語。


    “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麽你偏偏是羅密歐呢?否認你的父親,拋棄你的姓名吧;也許你不願意這樣做,那麽隻要你宣誓做我的愛人,我也不願再姓凱普萊特了。


    ——很不可思議地,本來還害怕羅密歐的台詞聽起來會不會像是個裝模作樣的男人說出的讓人想吐的話,擔心著戀人之間的輕聲蜜語會不會看上去像對讓人害羞的傻瓜情侶,一到了舞台上演出來,卻不可思議地覺得非常自然。由語言所構建出的,甜蜜美麗的世界躍於眼前。


    “我啊,雖然沒有看過《羅密歐與朱麗葉》的舞台劇,但看過電影”


    在休息時間,我對看著劇本的雛田說道。


    “那個是很漂亮的電影呢,但果然舞台還是不一樣呢”


    “什麽不一樣?”


    “怎麽說呢……總覺得,果然最適合莎士比亞台詞的地方還是舞台吧”


    雛田有些疑惑的歪了歪頭。長長睫毛下的眼眸,好像很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話說回來,為什麽如月會喜歡莎士比亞啊。我啊,之前本來準備讀如月放在活動室裏那些書,但卻搞不太懂所以中途放棄了呢”


    “用讀小說的心情去讀的話會很無聊吧。動作表情描寫又少得可憐。所以要在腦子裏建一個舞台。然後,一邊讀著一邊充分發揮想象力,自己讓舞台演出下去”


    “啊~,如月的妄想力很強的哦”


    雖然雛田是用表揚的語氣說的,但不知為何有種好像被貼了一張不名譽標簽的感覺。為什麽不老老實實說想象力呢。妄想力很強的男人。……這不是有種讓人不大想靠近的感覺嘛。


    但好像雛田也沒有什麽惡意的樣子,就拋到腦後把話題繼續下去了。


    “我喜歡上莎士比亞,是中學的時候在圖書館偶然看到了莎士比亞入門一樣的一本書,上麵記錄了許多有名台詞的集錦,然後就喜歡上那個了。覺得,還真是酷啊~。但是,莎士比亞的台詞裏裝飾非常多,現實性地考慮的話會很害羞呢。特別是戀愛的話語之類的”


    要是平時我像這樣說的話,一定會被說“可惡的莎士比亞宅~”然後跑掉吧,但今天雛田卻嗯嗯地點著頭,抱著膝蓋老老實實地聽我說話。這也是戀愛感情的效果嗎。


    “但是舞台最重要的東西,並不是像真的一樣這一點呢。把平坦的地板上假定為某個場所,然後在上邊人們就那樣扮演著什麽。用一箱子的大道具,根據場麵也可以做出椅子啦桌子啦就連岩石也能做出來呢。看戲劇的客人們,就在舞台這個小小的空間裏,用心靈的眼睛來看著這些由有限的手段所表現出來的東西。然後從那裏幻視出一個世界呢。所以那些普通情況下會讓人說‘喂喂’的台詞,一到舞台上,就能好好地構築出一個世界。……果然,莎士比亞,在舞台上演出才是最棒的啦”


    “恩”


    雛田溫和地笑著。我對剛剛說出口的話稍微覺得有些害臊,但雛田好像聽的非常高興。


    “呼、呼咻!”


    突然,雛田發出了奇妙的聲音。我感到奇怪看過去,發現她一邊嘶嘶地揉著鼻子,然後不知為什麽,仿佛一隻期待被表揚的小狗一樣,露出高興的表情。


    “很可愛吧?”


    “什、什麽東西?”


    “噴嚏”


    原來是噴嚏啊,剛才的。


    看來,好像是把曾經的那本“女孩子在喜歡的男生麵前一定要可愛地打噴嚏”的女孩之書付諸實踐了呢。


    雖然說著很可愛,然後點頭的感覺稍微有點古怪,但努力過後還是要認同的。然後雖然對這不知道是進步還是什麽的變化感到窮於回答,我們之間也還是流淌著平和的氣氛。


    就在這時,突然從後邊落下了銀色的刀刃,將我和雛田之間一刀斬開來。


    我嗚哇!地叫了一聲,朝旁邊滾了過去。抬起頭發現,是村上拿著劍將兩人之間一刀兩斷,然後臉上浮起了泄漏著怒氣的笑容。


    “那麽,導演同誌。想商量下關於讓人把世界幻視出來的大道具的事情呢”


    好像說話被聽到了呢。


    “啊啊,呃呃……”


    “就是現在演的露台的場麵。大道具要怎麽辦啊。就算說是朱麗葉從窗口現身,也完全沒有真的做一個露台跟窗戶的時間、預算和人手啊”


    “是呢。但是那個場麵,是在同一個地麵的上方站著的呢”


    我正在考慮時,雛田一下站了起來。


    “那麽,就光做一個踏腳台來當成露台如何呢?”


    “但是,如果隻有踏腳台的話……。從客席上看過來,就能看到朱麗葉從旁邊登上去的樣子吧,沒有從二樓房間裏出場的感覺呢”


    “那個”


    新堂走了過來開口了。


    “這樣的話,在踏腳台的接頭處吊起一塊布,把踏腳台對麵遮起來如何呢……。這樣一來就可以不用被看到登上來的樣子,而且把布當成窗簾的話,我想看起來會更像一些吧”


    “原來如此”


    我點了點頭,想象了一下成品圖。“從那扇窗口漏出來的光要怎麽辦呢”——在那裏,從被當作窗簾的布對麵打上照明就可以了吧。然後朱麗葉就從那光芒之中登場。從側麵出場會比較好。羅密歐就登上那個,演出露台的場麵。但是,這麽一來的話就需要相當大的踏腳台。如果做了那個的話,隻在露台的場麵使用也很浪費。在其他場麵上,也時不時的使用那個吧,把高低劇的場麵拓寬就好了。將這種抽象性的布景組合起來,跟其他大道具配合,不使用具體現實的東西,交給想象力的風格大概能行吧。


    “好像很開心呢”


    一陷入想象之中,雛田就一邊偷笑一邊看著我。可能是我不知不覺中表情緩和下來了吧。摸了摸臉頰,我再一次露出笑容。


    “恩,很開心呢”


    接下來就決定一周裏把兩天的時間當成大道具的製作日,在缺席人數在兩人以上,難以將練習進行下去的日子也用來作業。就算這樣也漸漸有些來不及了的感覺,變成了即使在練習中等待出場的人也去繼續作業的狀況,看不過去的三年級前輩們也來幫忙了。


    我們在學校開放的日子,從開門一直呆到關門,回家後就開始衣裝製作,過著比普通上學時還要忙碌的暑假。


    *


    到達作為合宿場所借來的別墅的路程,就由別墅主人的長男,也就是死去的曾經演茂丘西奧的初宮理果的弟弟,用車來送我們了。聽說他現在是大學生,正好想要開車遠行,所以還笑著說運氣真好。


    “真是對不起,從頭到尾添了這麽多麻煩”


    西園寺這樣一道謝(實際上不需要交通費後受益最大的就是這家夥了),茂丘西奧的弟弟就笑著搖了搖頭。


    “聽到你們要使用姐姐的劇本,家母非常高興啊。還


    讓我有能幫忙的事情都盡量幫你們呢”


    茂丘西奧的弟弟輕描淡寫地說完,讓我們五人坐上了麵包車,用可以說是過於慎重的安全速度駕駛著。把我們送到別墅,說不定也是不想讓我們坐上讓姐姐死去的巴士吧。


    車子終於開到了山路上。道路變得越來越狹窄,在護欄的另一側,是幾乎接近於垂直的陡坡。


    “就是這附近了呢”


    茂丘西奧的弟弟忽然說道。前方可以看見描繪著急促彎角的道路。車子的速度降得更低了,慢慢地停了下來。


    我們抱著準備好的花下了車。


    手輕輕扶著護欄朝下看去,腳下立馬感到發冷,覺得小腿的肌肉緊緊收縮了起來。


    在這裏,死去了。


    剝落出土壤的山體往下,就可以看到稀稀拉拉的樹。由於被那些樹木遮住,看不見穀底。


    從這裏掉落下去了嗎。


    胸口感到有些難過。就好象在自己的心髒旁邊住著一個其他的小生物,然後這個小生物感到動搖而活動身體,一樣的感覺。


    看著下邊有種好像要被吸進去一般的感覺,我甩了甩頭,放下了懷抱著的花束。


    到達初宮家的別墅,是在三小時之前。別墅是一座孤零零地建起來的,有著白色牆壁的兩層建築,雖然有著寬廣的院子,但由於一直放置不管,茂盛的草好像準備要長到天上去一樣。


    走進房子,就是一間寬廣的帶廚房的起居室。在二樓,有兩間臥室。茂丘西奧的弟弟在留下“房子請隨意使用”這句話後,可能是考慮到不想打擾到我們,早早的就回去了。


    然後趁現在天色還早準備開始練習,我們放了行李後就出去了。


    為了找一個適合練習的地方,開始往附近走去。道路分開樹木延伸開去。在離房子有一段距離的地方,還發現了一個網球場。


    “有水的聲音。是不是附近有河啊”


    雛田突然說道,然後一下跑了出去。雛田的腳程快得不像話。誰也沒打算去追雛田,隻是遠遠地目送著她的背影。


    “一個人可不能跑遠了喲!”


    西園寺完全像個母親一樣喊道。


    雛田的背影在拐彎過後看不見了,但馬上傳來了“是河灘啦~”的歡呼聲。高興得簡直像是從籠子裏放出來的小狗一樣。


    拐過彎後出現一個河堤。走上去就看到了脫掉鞋子跑進河的淺灘裏去的雛田。把水踢出許多水花玩耍著。


    “那家夥是小孩兒嗎”


    村上用有些受不了的聲音念道。


    今天的雛田,穿著一件短袖t恤加白色的熱褲。比裁短的製服裙子還要短,雪白的大腿被陽光照耀著。露出來的又細又長的腿也好手也好都在陽光照射下散發著光澤,水花飛濺,閃著光芒的水滴在皮膚上流淌著。


    “開始練習啦”


    一旦意識到了之後就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裏放,隻好低下頭這樣說道。但是好像雛田沒有聽到,傳來了在水中嘩啦嘩啦走動的聲音。


    “還有魚哦!”


    “抓回來吧,雛田。當成今天的晚飯”


    村上用怎麽樣都好的口氣說道。


    “小雛,最好不要走得太過去了喲。可能有很深的地方呢”


    “恩。太郎也下來吧。冰涼涼的很舒服哦”


    “所以說是次郎啦。我還是算了吧。又沒有穿小雛那種色色的裝扮,衣服會打濕的”


    西園寺用好像嫌麻煩的(而且還不明白時下流行的)老爸一樣的口氣搖了搖頭說道。雛田露出有些不滿的表情低頭看著自己的穿著。


    “才不算色色的啦”


    “已經是跟運動褲沒多大差別的短褲了吧,那個”


    短褲是啥啊。至少給我用熱褲這個詞啊。


    “那種說法就好像在說燈籠褲跟內褲沒區別一樣嘛”


    “恩。我也常常在想那兩個根本就是同一樣東西嘛。說起燈籠褲,不就是稍微厚一點的黑色內褲嘛”


    “在下邊有穿上真正的內褲所以沒關係吧?再說我在下麵也有好好穿著內褲啊”


    雛田說著,拍了拍包裹在熱褲中的自己的屁股。拜托你停手啊。


    “那麽在運動褲下麵再穿一件內褲的話,就變成去外邊走也沒問題的裝扮咯?”


    那怎麽可能。話說回來西園寺,你到底想討論什麽東西啊。


    雖然我在心中吐槽了,但雛田卻露出認真的表情歪了歪頭。


    “是嗎……可能是這樣呢。不如說比燈籠褲遮的麵積還大些呢。無所謂了,那麽你脫了褲子下河咯”


    “算了,在女孩們麵前用內褲裝扮還是有點……”


    “喂。”


    我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低聲叫道。村上已經用好像聽不見雛田他們對話一般的表情,坐在岩石上休息,新堂則蹲在河邊,很平凡的用手掌玩著水。有點想問你們到底是來這裏搞啥的了。


    “關於內褲的討論就到此為止了。在天色變暗之前要從頭到尾練習一次。雛田,你是正值淘氣年齡的家中老幺嗎!趕緊給我從河裏上來把鞋穿上”


    是~,一邊發出沒幹勁的回答,雛田勉勉強強地上了岸。在幹燥的白色石頭上留下了雛田小小的足跡。


    這個時候,全員在與平日不同的氣氛裏或多或少都感到有些開心。雛田很明顯的非常高興,西園寺也是一副很舒服的表情。村上也沒有了平日的銳氣,新堂也露出溫和的笑容。


    當然,我也感覺到了旅行時特有的那種高漲的心情。雖然一直在說別玩啦,開始練習咯,另一方麵也在享受著這種狀況,自己也有著想要盡情歡鬧一番的衝動。剛才,在以前部員們死去的事故現場所感到的奇妙的難過感覺,也被遺忘掉了。


    在簡單的發聲練習之後,開始了通劇練習。


    第一場,陷入戀愛之中的羅密歐,跟前來爭執的凱普萊特家的人和茂丘西奧,在騷動中饒舌地說著話。舞動著身體生氣勃勃說著長台詞的雛田。


    (咦……?)


    不知為什麽,我開始發起呆來了。


    不能集中在演戲上。但是,身體卻正確地做出動作,嘴裏也好好地說出台詞。甚至是比平時更好的演技。但是,那卻是被我意識之外的東西在控製著,雖然是自己在演,卻有種好像是自己從外側觀看著的看客一般的感覺。


    在心髒旁邊,那身份不明的小小生物又開始活動起來了。


    第二場,凱普萊特家的舞會。舞蹈、相遇、羅密歐愛上朱麗葉、交談。新堂濕潤的眼睛就在眼前。在太陽的光芒下,她的黑色瞳孔中閃耀著星星一般的光芒。


    ——怎麽了?


    新堂的演技,感覺也跟平常不一樣了。不光是新堂。包括自己的所有人的演技。


    經過各種演繹之後作成的角色,跟現在被演出來的東西,有什麽地方偏斜了。


    “為什麽你偏偏是羅密歐呢?”那句有名的台詞,新堂用痛苦的聲音訴說著。跟以前比起來就好象在夢境中一樣,虛幻飄渺,悲傷陰鬱的台詞。


    第五場。茂丘西奧跟提伯爾特的對決。茂丘西奧被提伯爾特的侮辱所激怒,拔出了劍。重複進行著武鬥場麵的練習。喜歡活動身體的雛田,和被死去部員的感情附身後,開始變得經常跟雛田對抗的村上,在休息時間裏也經常用劍比劃著。她們準備把這段劇情作為一個重要的精彩場麵,那樣這樣地做著嚐試。在哪裏刺過去,怎樣接下來,用什麽樣的姿勢,要拚多少次劍。華麗地,為了贏得觀眾的心而揮舞著劍。


    銀色的光芒閃耀。


    但那個非常明顯的,不是她們以前練習時的方法。


    有什麽,變得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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