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歡渾渾噩噩的進屋,跌坐在了椅子上。


    往事如潮水一般,紛至遝來。


    難怪家裏沒有一張她小時候的照片,也難怪小時候奶奶看她的神情總是嫌惡。


    難怪爸爸打她的時候總是往死裏打,也難怪他總是說她再不聽話就把她賣給人販子。


    原本以為他們隻是喜歡男孩,卻沒想到她根本就不是他們親生的。


    沈念歡低頭,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冰涼的淚水劃過指縫一滴滴掉落在地麵。


    砸的支離破碎。


    "姐姐……"


    男孩稚氣的聲音在沈念歡麵前響起。


    沈念歡淚眼朦朧的抬頭,看著男孩擔憂的神色,笑了笑,"安安,姐姐沒事。那個阿姨經常打你嗎?"


    沈安低下頭,輕聲說道:"她打我爸爸就會打她。姐姐,你不用擔心我,其實爸爸每次打我都是假裝的,他是為了騙你拿錢出來。我本來想告訴你,可爸爸說要是我告訴你的話,那她就把你趕出去,再也不許你回來了。我怕……我怕以後見不到姐姐,就不敢跟你說。"


    沈念歡聽見年幼的弟弟說的這些話,胸口悶悶的疼。


    她揉了揉沈安的頭發,微微勾唇。


    "我知道了,沒打就好。"


    沈念歡的軟肋從來都是她這個年幼的弟弟,沈振興大概也知道,所以才用這樣一種方式來不斷的找她要錢。


    而她為了不讓弟弟受委屈,也心甘情願的把自己所有工資交給他。


    從初中開始,她就被丟到餐廳裏去幫工來貼補家用。


    一直到現在兼職也好,工作也好。


    她但凡是有一分錢,都被沈振興想方設法的榨幹。


    "姐姐,你別哭了。等我長大我就可以保護你了,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沈念歡看著沈安,"好,姐姐等你長大。但是你要答應姐姐,一定要好好讀書知道嗎?"


    "嗯,我會的。"


    沈安重重點頭,伸出細小的指頭,"我跟你拉鉤,我會好好讀書長大了保護你。"


    "好,我們拉鉤。"


    這天下午,沈念歡一個人坐在這棟老舊的房子發呆。


    直到斜陽西下,她才起身。


    旁邊的椅子上是一本陳舊的日記。


    那是她媽媽留下的日記本,一直放在衣櫃的最底層。


    沈振興是個文盲,從來不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沈念歡怕睹物思人也從來不敢去碰那本日記。


    直到今天,她才鼓起勇氣將那本日記拿出來。


    看了媽媽的日記之後,她才發現她二十多年的人生原本都是一場騙局。


    沈振興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兒子,可沈家實在太窮了。


    沈振興怕兒子長大之後討不到老婆,就在街上把當時看起來長得十分可愛的沈念歡拐了回來。


    那時的沈念歡才三歲,什麽都不懂的年紀。


    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隻知道天天哭鬧,沈振興煩不過就用膠帶封住她的嘴巴,不許她叫喚。


    她要是再鬧得厲害了,他就直接把她吊在家裏一頓毒打。


    小時候的沈念歡經常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


    一直到現在沒到變天的時候,她的骨頭都還會隱隱作痛,這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隱疾。


    還好媽媽是個善良的女人,總是護著沈念歡。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媽媽也會經常遭受到沈振興的家暴。


    再後來,沈振興的兒子因病去世了。


    沈家人都覺得是因為沈念歡這個掃把星帶來了黴運,於是把她毒打一頓之後丟在了很遠的野外。


    那天夜裏下著大暴雨,五歲的小念歡哭著找了一夜終於找到了回去的路。


    她抱著女人的腿哭的撕心裂肺,五歲的她不知道自己遭遇過的是一次蓄謀的拐騙,隻知道她沒有家了。


    也沒有爸爸媽媽了。


    她抱著女人的腿,哭著求她,"媽媽別丟我。"


    女人失去了一個兒子,於是將自己對兒子所有的思念都傾注在了沈念歡的身上。


    自然就留下了沈念歡。


    那次之後,沈念歡發了一場高燒,忘了以前所以的事情。


    而沈振興之所以同意她留下來,也不過是指望著靠她撈點錢。


    了解了所有事情始末的沈念歡心裏已經無悲無喜。


    她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


    說不恨不可能。


    可再恨又能怎樣,到底時間回不去了。


    沈念歡走出沈家,看著天邊幾隻大雁飛過。


    倦鳥歸家。


    可何處還是她的家?


    以往哪怕沈振興對她再不好,這裏好歹是她的一個歸處。


    從今以後,茫茫人海。


    她就隻剩下自己了。


    沈念歡曾經最割舍不下的是沈安,現在才發現自己所有的擔心也就是個笑話。


    沈振興能為自己的大兒子冒險拐孩子,至少證明他對自己的兒子還是真心的,哪怕方式極端。


    他應該會好好對待沈安的。


    畢竟,他還指望沈安為他養老送終。


    沈念歡離開沈家的時候已經是暮色降臨,她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頭,看見前麵一家三口溫馨散步的畫麵,胸口有些溫熱潮濕。


    沈念歡收回目光,捏了捏自己的手機。


    好像是時候離開這座城市了。


    沈澤接到沈念歡的電話,有些驚訝,"念歡?"


    "是我,我已經想好了。我決定跟你一起走。"


    "真的嗎?那我定一下回去的行程,下周三怎麽樣?還有五天,你可以好好安排一下你這邊的事情。"


    "嗯。"


    收拾,辭職,告別。


    五天足夠了。


    ……


    沈念歡打了個車,漫不經心的報了一個地址之後就坐在後座發呆。


    城市光影交錯。


    霓虹燈在車窗上劃過一道道斑駁的光線,光線之中,沈念歡雙眸微紅。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停下,司機輕聲提醒。


    "小姑娘,已經到了。"


    沈念歡反應過來,掏錢的時候才發現地址不對,這不是陸宅嗎?


    怎麽到這裏來了。


    "師傅,我不是說去一醫嗎?"


    "小姑娘你一上車就說了這個地方,我還問了你兩遍你都說是這裏沒錯,怎麽現在又要去一醫了。你現在要去也行,我馬上就可以走,不過這車費你還是得照著付啊。"


    沈念歡抿了抿唇。


    "算了不用了,就在這裏下吧。"


    反正遲早也是要過來收拾東西的。


    沈念歡下車之後看見二樓書房的方向亮著一盞燈。


    她心忽的撞了一下,陸湛北在家啊。


    在家也好,跟他好好告個別吧。


    也許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見了。


    沈念歡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後把他送給他的那些衣服都小心翼翼的疊了起來放在衣櫃裏。


    最後收拾妥當之後,沈念歡又看了一眼房間。


    心裏有些淡淡的不舍。


    她自嘲的勾了勾唇,拉著行李箱出門,來到了陸湛北的書房門口。


    "叩叩叩。"


    敲門的時候,沈念歡的心裏莫名緊張。


    書房裏沒有回應,但是門已經開了一條縫。


    沈念歡推開門走了進去,陸湛北正在看文件,聽見腳步聲瞳孔微微的動了動,並沒有抬頭。


    "陸湛北。"


    "有事?"


    男人的聲音極冷極淡,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沈念歡捏了捏指頭,輕聲說道:"這段時間住在你這裏,給你添了不少麻煩,謝謝你啊。我今晚就搬出去,這是你的卡還有你送給我的首飾,都放在桌子上了。那些衣服我也放在衣櫃裏了,另外……錢我會慢慢還給你的。"


    陸湛北終於抬起頭來,他眼眸微縮,冷冷的看著沈念歡。


    就像是看一個陌生人,目光疏離冷漠。


    他的視線微微下移,落在了沈念歡身後那隻有些陳舊的行李箱上。


    驀的,心裏就一陣煩躁。


    "說完了?"


    沈念歡抿唇,喉嚨有些發緊。


    "說完了就滾出去。"


    沈念歡咬了咬唇瓣,沒有再說一句話,轉身拎住了自己的行李箱。


    心情,有些低落。


    "站住!"


    陸湛北墨色的眸子裏翻湧著看不清的情緒,他一雙手緊緊的捏著,一股無名的怒火在胸口亂竄。


    沈念歡腳步微微一頓,心裏有些許的期待。


    如果他現在留她,她會毫不猶豫的留下,然後鼓起勇氣來告訴他她其實喜歡上他了。


    這是她第一次勇氣這份勇氣。


    沈念歡轉過身來看著陸湛北,語氣波瀾不驚,心卻越跳越快。


    "還有什麽事情嗎?"


    "東西都收好,走了就別他媽再回來。"


    "哦。"


    沈念歡笑了笑,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自己的癡心妄想。


    也笑自己動了不該動的心。


    "我知道了,東西已經收好了,放心吧,不會落下什麽的。那我先走了,你……保重。"


    沈念歡越是這樣毫不在意的語氣,陸湛北就越是覺得生氣。


    這個女人,總能輕而易舉的就讓他情緒失控。


    他現在真的恨不得掐死她。


    "把這些東西都拿走,我陸湛北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沈念歡微微一笑,"不用了,太貴重了。你還是送給別人吧。"


    陸湛北忽然起身,眸色冷凝的將沈念歡一把壓在牆上,捏著她的下巴說道:"我告訴你沈念歡,這條項鏈這輩子老子隻會送一次,你他媽最好是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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