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睜眼的時候,我的雙目已經模模糊糊能夠視物了。


    隻不過隻能看到物體大概的輪廓,能夠感受到大致的光線,具體的細節,仍然還是看不清楚。


    逐漸充沛的法力在我的身體裏流動著,陰陽魚慢慢地壯大,仿佛在吸收著什麽。


    “禹行?”我叫他,“你在嗎?”


    “你要做什麽?”


    我聽到什麽東西被放下的聲音,而後蕭禹行走到了我身邊:“你現在目不能視,想做什麽讓我來就好。”


    我衝他一笑:“我可以用法力探路啊。”


    直到這種時候我才知道修行對於我而言是件多麽有利的事情,譬如現在,哪怕雙目暫時受損,也能夠借用法力讓自己不被碰撞到。


    蕭禹行頓了頓:“有我在你身邊,你不用這麽辛苦。”


    我心中暖成一片,忍不住在他懷裏撒嬌:“你要批改公文,我也不想讓你太辛苦……”


    蕭禹行摸了摸我的頭發,沒有說話。


    我卻不再像以前一樣會感到惶恐不安,而是能感受到一股脈脈的溫情在我們之間流動。


    經過這一次之後,我們兩的關係,似乎發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


    “對了,”我發現陰陽魚運行的速度慢了下來,問他,“現在是早晨嗎?”


    隻有早晨吸收旭日東升的那抹紫氣之時,我才會感受到身體裏有這種感覺。


    “不是,”他道,“現在是子時,明月高懸。今天是十五,正是滿月。”


    滿月?


    我一頭霧水,將我前幾次吸收紫氣的經曆以及現在的情況說給他聽,他聽罷又摸了摸我的頭,對我道:“你現在吸收的是月華之力。”


    “滿月時恰逢子時,正好是月華之力最為強盛的時候,你的身體感知到了這股力量,所以開始運轉了起來。”


    我還挺開心的,問他:“那我是不是又會變強一點?”


    他頓了頓,對我道:“你會變強,變得很強。”


    “因為——”他把我攬入懷中,“你是我的女人,你要與我一同披荊斬棘。”


    “嗯!”我點點頭,緊緊地抱住了他。


    我現在心中的震動,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今天一定是我人生當中最為特別的一個夜晚,先是見證了蕭禹行走下神壇,而後又得到了他這樣一句許諾。


    蕭禹行從來沒有跟我提過過去和未來。


    很多時候,我連他的現在也抓不住,這種仿佛下一秒就會失去他的心情,是我惶恐不安胡思亂想的最大來源。


    然而我也不敢去問。


    我與他地位和實力上的不平等,是我心中最為自卑的地方。


    所以我才會拚了命地與七殺相鬥,因為不想讓七殺看輕我,不想讓七殺背後的左心眉看輕我,更不想……讓蕭禹行看輕我。


    身為他的女人,我享受了多少便利與榮耀,就要承擔多少責任與風險。


    很多次我在生死之間遊走的時候,心中都會有一絲恍惚:如果我沒有碰到蕭禹行,是不是我就能夠一輩子做一名普通人,不用背卷入這樣的生死險境裏?


    然而恍惚歸恍惚,我心中卻從未後悔過。


    或許我弱小,或許我懦弱,但每一次生死之間的遊走,都會激起我心中久違的……叛逆與張狂。


    我想是之前的生活一直被大伯母一家壓抑住了天性,然後在一次又一次地戰鬥之中,徹底將我之前壓抑的天性都釋放了出來。


    我不是隻會逃跑的懦夫,我也能成為一名勇者!


    現在,我付出的努力,我得到的成就,終於得到了蕭禹行的認可,他第一次開口,給了我一個許諾。


    我緊緊抱住了他,他也回抱住了我。


    二人相依,什麽都沒有做,我卻感覺我與他之間的距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近。


    ……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蕭禹行不在我身邊。


    我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失落或者黯然,也不再覺得惶恐不安。


    我利用模糊能夠看到的雙眼加上試探周圍的法力,行動自如地洗漱完畢,然後從臥室走向了飯廳。


    “小花,早啊……”


    謝柔打著嗬欠與我打招呼,我也笑著回她:“早。”


    “你……”謝柔遲疑了一會兒,“你的眼睛好了?你一個人從臥室走過來的?”


    昨天從陣法裏出來之後,蕭禹行就帶著我離開了,沒有讓他們圍在我的周圍。


    而我和蕭禹行在一起,他們是萬萬不敢前來打擾的,所以到現在為止,他們都還不知道我的眼睛是個什麽狀況。


    “蕭禹行教了我怎麽用法力視物……”


    我簡單地將自己的狀況和謝柔解釋了一遍,謝柔放下心來:“能恢複就好,要是不能恢複也沒關係。”


    “我當你的盲杖,給你拄拐一輩子!”


    我心中有些感動,正要說話,旁邊卻插進來一個酸溜溜的聲音:“哦?你給她當盲杖一輩子,那我呢?”


    我笑了,這聲音,是黎曜。


    “你……愛咋咋地吧……”謝柔的語氣看起來很嫌棄,實則甜甜蜜蜜的,我用鼻子都能聞出一股戀愛的酸臭味。


    我正想打趣他們,宗家大門就被人敲響了:“小花!我是宋靜瑤,我來找你玩兒呀!”


    “來這麽早……真煩。”謝柔嘴上十分嫌棄,但我還是看到她起身不情不願地去開門。


    不知道為什麽,謝柔和宋靜瑤好像天生就不對付,我和宋靜瑤講電話的時候,謝柔在一旁聽著都鞥呢和宋靜瑤吵起來。


    果然,沒過多久,我就聽到這短短幾步路,謝柔和宋靜瑤就拌起嘴來,與之一同聽到的,還有宋靜瑤沉重的腳步聲。


    ——我忽然發現,自從雙目失明之後,我的聽力就變得非常敏銳。


    從前聽起來稀鬆平常的腳步聲,現在落在我耳朵裏沉重至極。


    不僅如此,我還能在宋靜瑤和謝柔吵鬧的說話聲中聽到布料摩擦的聲音、馬尾甩動的聲音、吞咽口水的聲音以及她們呼吸時的鼻息。


    從前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通通在我耳中被放大。


    像是我腦海裏有一個音量鍵,由中等,被加到了最大一樣。


    “小花,好久不見!”宋靜瑤一見到我,上來就給了我一個熱情的擁抱,配合著她這越來越精壯的腱子肉,真是勒得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你知不知道現在帝都的名門貴族都在說些什麽?”宋靜瑤興致勃勃地和我分享八卦,“他們說上次黎家的宴會是鴻門宴,黎家想要拿他們獻祭作法。”


    獻祭作法?


    怎麽會有這樣的念頭?


    我把疑惑地目光投向宋靜瑤,她自然而然地為我解釋下去:“因為所有人身上都留下了神秘印記……”


    宋靜瑤晃了晃手:“他們以為是被黎家動了什麽手腳,這陣子見到黎家的人都避如蛇蠍……”


    我哭笑不得,又有些好笑,又覺得挺對不起黎昀的,給他鬧出這麽大一個亂子。


    “你說慢點,”謝柔插了一嘴,“小花現在看不見。”


    “啊?”宋靜瑤十分震驚,“小花,你……看不見了?”


    我笑笑:“能看個大概,但是看不清楚。”


    “哦……”宋靜瑤識時務地沒有追問,繼續道,“就是上次你叫醒我時在我手上留下的傷,不是在場的每個人身上都有麽,就以為黎家在他們身上下了什麽巫術……”


    “不過黎家現在的掌門人黎昀啊,”宋靜瑤話鋒一轉,一臉敬佩,“真是鐵血手腕。他把黎老爺子留下來的那些人脈都給整得服服帖帖的,先前那些人還一點都不服他,想要趁著黎老爺子身體不好逼宮,沒想到反被他們看不上的毛頭小子給鎮壓下去了。”


    說完之後,宋靜瑤才仿佛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一般,不好意思地對我笑笑:“小花,我對你說這些是不是不太好啊……畢竟這個人上次還想強行帶走你……”


    她似乎還對上次西餐廳的事情印象深刻,我卻印象已經淡了許多。


    經曆過眾多生死時刻之後,對於這種常人之間的狗血免疫力似乎都提高了不少。


    但我忽然想起來,宋靜瑤之前是看黎昀十分不順眼的。


    我問她:“你之前不是嫌他沒禮貌沒素質嗎?怎麽現在對他改觀這麽大?”


    宋靜瑤十分理直氣壯:“紈絝的沒素質和掌權的沒素質那能一樣嗎?紈絝那叫橫行霸道,掌權那叫雷厲風行。”


    我沉默半晌,憋出兩個字:“……歪理。”


    想要反駁她,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過我卻看出來,宋靜瑤此人,相當慕強啊。


    “怎麽是歪理了?”宋靜瑤不服。


    我問她:“如果有一天你被掌權的人欺負呢?就像是那天西餐廳黎昀強行想要帶走我一樣?”


    宋靜瑤啞口無言。


    “反正就……”宋靜瑤扭扭捏捏的,言語間還有一股女兒家的嬌氣,“很吸引人嘛……”


    我對黎昀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心有餘悸,


    “小昀不會成為這樣的人。”一直默不作聲地黎曜忽然開口了。


    我和宋靜瑤都被嚇了一跳,宋靜瑤之前沒見過黎曜,或許在那個晚上見過,黎曜滿身滿身血汙,看不清楚正臉。


    “你是……”宋靜瑤的語氣有些猶豫。


    謝柔道:“他是黎曜,黎家大公子。”


    “黎家大公子?”宋靜瑤嚇了一跳,“黎家前兩天還給大公子辦了葬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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