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了棺木邊,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張與我八成像的麵容。


    明明眉眼是不同的眉眼,但是見到他之後,卻一下從心底最深處冒出一股血脈相連的牽絆。


    他穿了一身白衣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卻仿佛能夠讓人窺見往日的恣意風流。


    然而……他的上半身齊齊整整,下半身,從膝蓋以下,隻剩下了白骨,幹幹淨淨,不留一絲皮肉。


    “這是……怎麽回事?”我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殘破的身體,聲線十分顫抖。


    “找回來就這樣了,”梁璽的聲線十分疲憊,“所以尊上一直不讓我們和你說。”


    景逸補充道:“梁璽日日來給他溫養身體,但是絲毫看不到他蘇醒的跡象……”


    “為什麽……”我頓了頓,“為什麽要把他放在冥界,不把他放在人間?”


    “是我的決定。”


    蕭禹行的聲音忽然出現在我背後,我沒有回頭,他從後麵攬住了我。


    “他的身體承受不了人間的力量,隻能放在冥界溫養,”蕭禹行道,“那段時間你不方便來冥界,我也就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情,怕徒增你的困擾。”


    “那……他的身體?”我不由自主地想得更加長遠,“他以後還能夠醒過來嗎……他以後就要一直生活在冥界?”


    “說不準,”蕭禹行搖搖頭,“他現在雖然生活在冥界,但每日仍需梁璽渡陽氣給他。”


    難怪梁璽師伯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像是老了十幾歲……


    我又問:“必須是梁璽師伯嗎?我可以不可以?”


    蕭禹行道:“梁璽與花朝修習的法門同宗同源,你所習之術皆來源於我,恐會與花朝相衝撞。”


    “哦……”我沮喪地低下了頭,想了想又對他說,“下次這種事情你可以告訴我,我沒你想的那麽脆弱……”


    雖然那裏躺的是我的親人,但是卻也從未相逢,在我心中,他就如同一個陌生人一般。我不希望蕭禹行任何事情都這樣瞞著我,今天他可以瞞我這件事,那麽之後他是不是就能瞞我其他的事情?


    我希望在蕭禹行的心中,我是一個能與他風雨與共的女人,而不是隻會躲在他的背後需要他遮風擋雨。


    “師伯,”我轉而看向梁璽,“這些日子以來,都是您在溫養我父親的身體,辛苦你了……”


    梁璽擺擺手,想說些什麽,又沒有說話。


    他目光中的老態十分明顯,我卻又從中看出了幾分釋然。


    釋然?


    我再次看向梁璽,梁璽卻已經背過身去,我隻能看到他略顯佝僂的身姿,心中無限淒涼。


    一番沉默過後,蕭禹行帶著我離開了那個房間。


    他把我帶回他的寢宮,我心中藏著的一個疑問終於問出了口:“同宗同源不止一個梁璽師伯,宗溪也可以……為什麽要一直讓他來給我父親溫養身體?”


    蕭禹行道:“是他自願的。他說他老了,宗溪還年輕,這樣一個損耗身體的法子,不願意讓宗溪來接手。”


    “師祖知道嗎?”


    “知道。”


    我皺起眉頭:“所以他們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就單單瞞著我一個?”


    “不,”蕭禹行撫平我的眉頭,“他們隻是知道梁璽身懷著什麽任務,卻不知道梁璽真正要幹什麽。”


    “哦……”我愣愣地回了他一句,心中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


    我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問題:“梁璽這麽做,能夠確保我父親醒過來嗎?”


    蕭禹行沒有回答,從他的眼神中,我知道了答案。


    我心下一沉:“既然是沒有結果的事情,那麽為什麽要把一個梁璽也搭進去?”


    蕭禹行道:“你的父親仍有一絲生機,你忍心把這一絲生機給剝奪掉?”


    “不……”我急於替自己辯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為什麽要救贖一個人,就必須要犧牲掉另一個人呢?


    蕭禹行摸了摸我的頭,目光中露出了久違的悲憫:“因為按照天道規則而言,花朝此時應該不存在於這世上。想要他活,便要犧牲另一人的壽數,這便是天道之公平。”


    他的臉色比我昨天看到的還要差,明明他隻有一個魂體,不像人類一般能從麵色看出身體的好壞,但我卻莫名覺得他的身體單薄了許多。


    “那我呢?”我問他,“你把我放在那張黑玉床上,可之前你又與我說那張床活人不能夠接觸,你把我放在了那張床上,你讓我付出了什麽代價?”


    “又或者,”我直視著他的眼睛,“你自己本身,付出了什麽代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與鬼纏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海並收藏與鬼纏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