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那個時候的事情吧。


    感覺四季交替會永遠持續下去的那個時候。樂觀與悲觀沒有矛盾、同在的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我們與這個世界作戰最有效的武器就是——愚蠢。


    我是個高中二年級的男生。雖然想說「我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實際上看起來,我卻並沒有那麽普通。我的名字是天草。當然,這不是本名。我的本名是柳原心太。問題就是父親給我起的這個名字。我的父親——天之介好像曾經很高興地向周圍的人說明:「名字寫成『心太』,實際上是讀成『心』。」他完全不知道心太是瓊脂的別名。以母親為首,親戚朋友們都說這個名字不行,但是父親還是堅持要用這個名字。我想一定是錯誤被指出惱羞成怒了。我的父親就是這種人。對了,親戚裏麵好像隻有父親的母親、我的祖母同意「名字寫成『心太』,實際上讀成『心』」這件事。還真是多管閑事。


    進入高中最初的課程。從班主任老師說「柳原瓊脂嗎,真是個奇怪的名字啊。」開始,我的外號就被決定為天草了。以防萬一說一下,天草是瓊脂的原材料。怎樣把天草做成瓊脂,這個下次再說明吧。


    比起這個,不得不先說一下我朋友的事情。不,也不是非現在說不可,隻是他現在跟我在一起,因為我覺得還是從身邊的事情開始說起比較好。


    坐在我旁邊用一副「很難吃」的表情在啜著咖啡的人是小亞。本名是鈴木地球。而且寫法是「地球」,讀成「earth」。我和小亞不僅從小學開始就是同學、而且都是室內派的不起眼小組,共通點很多,最主要的就是不幸地、都有個會起怪名字的笨家長。


    小亞是個美到讓人吃驚美少年,在一起的時候經常能聽到女孩們悄悄的感歎。雖然從小學的時候開始就很受歡迎,但是到了中學,那個名字開始被人嘲笑,從小地球變成了小子宮,甚至變成了時薪四百円,最後隻剩下了四百円這個名字,從此以後就被那麽稱呼了。這樣一來,再被叫成地球或者醫院之類的已經無所謂了。確實,比起四百來,那些才更像個名字吧,也許。


    結果,隻有我們叫他小亞,周圍的人都叫他秘藥。就算省略也該有個限度吧,這樣完全找不到名字的原形了。


    然後最後一個人。慢慢地享受地吃著油光光紅彤彤的意大利麵的是悟。


    跟我們兩個人的名字相比,聽起來非常正經的名字,但是,這隻是昵稱。


    他的本名是佐藤流星愛。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年頭這個城市叫流星愛的特別多。不管怎麽說,全校就有三十二個人,光是二年級就有八個人。這就是平庸的父母「不要普通的、至少讓孩子顯得比較特別」的想法的結果。他的班級也有3個流星愛。寫法是不同的田中琉星愛、木下硫星愛,還有他——佐藤流星愛。班主任第二學期一開始,點名的時候說的。


    搞錯就麻煩了,取名字中間的部分,田中琉星愛是中琉、木下硫星愛是下硫,所以,佐藤流星愛是藤流,讀成「悟」。


    就這樣輕鬆地把名字決定了。那之後他就被叫成了悟。


    我覺得這個名字比秘藥和天草要好得多。


    「那個啊。」悟把通紅的通心粉卷到叉子上,用符合他豐滿體型的口吻慢悠悠地說道。


    「總覺得。隻是覺得哦,天草有點像我們之間的老大呢。」


    我和小亞都曖昧地點了下頭。不知道小亞是怎麽想的,隻是我們三個要做什麽的時候,最初總是我發起的。比如午飯吃什麽之類的,甚至是這個時間該去廁所了這種事情,如果我不提出的話我們就不會去做。不,老實呆著不動的話還好,問題是都開始擅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真是完全不適合團體行動的高中生。


    所以說,一定要做什麽的時候,如果我不提議的話就完全沒辦法了。


    「不,最多也隻是表象。」悟看著我們的臉說。


    「天草在我們中比較熱血,或者說,感情用事,總之是個熱心的人。雖然有時候也有點熱過頭了。而且,得到老大的頭銜,就是說,可以指使大家,或者,比較顯眼,能讓大家想到自己。」


    「你到底想說什麽?」我裝出有點生氣的樣子說。不這樣的話,他就會一直說著壞話,談話完全無法進展了。雖然即使進展也還是不著邊際的對話,不過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說,就算說是頭領也可以。比如,今天不是在鼻子上貼上標簽了嗎。」


    「這是不可抗力。因為長痘痘了。」


    「但是,就算這樣,也不是為了做那種沒營養的漫畫裏,不良少年一樣的事情。其實你果然還是想把自己當成3個人的老大了吧。」


    「都說了不是的。」總之這裏應該先反駁,我把身體向前傾出。


    「這個是,毛囊炎。」小亞麵無表情地說著,按了按我的臉,準確的說是我鼻子上的創可貼。


    「由於臉中央發生炎症,出現黃色葡萄形球菌。如果不治療就這麽放著不管的話,球菌會繁殖蔓延到頭頂侵入大腦,引起腦膜炎,然後……」


    咕嚕,我咽了口口水。


    「然後?」


    「會死。」他盯著我的臉認真的說。


    「真是的,玩笑開過頭了啦。」勉強地擺出笑臉,我想改變當時的氣氛。


    「小亞,那太不吉利了吧。」


    「是啊,就是說。」悟深深地點頭。


    「這個男人真是不吉利又陰暗的男人啊。」


    「誰陰暗啊。」小亞用陰暗的聲音低語。


    悟重新說:「這個很酷的老二,從作用上來說是冷酷係的吧。就是那種用劉海遮住半張臉的。」


    「那個啊,毛囊炎真的會死嗎?」雖然不好意思,不過我的腦子裏已經充滿了這個問題。話先說在前頭,我是很膽小的。


    「嗬嗬嗬嗬。」小亞暗暗地笑了。


    美麗卻很恐怖。死神一定也是這麽笑的。


    「回答我啊。」我追問道,然後,小亞說:「碰了就會死,不碰也會死。」輕鬆地做了衝擊性的回答。


    「那不管怎麽做都會死嗎?」


    「絕對不會錯的。」他用非常認真的表情說。


    我漸漸地不安起來。


    「做點什麽吧。」


    「不管做什麽都沒用的。」小亞像冷酷的外科醫生一樣回答道。


    「然後,先聽我把話說完。」悟插進來說。


    我不經意發火了。「現在是我的生死關頭啊!」


    「不是的啦。」小亞低語。


    「什麽?」


    「所以說,玩笑啦。」


    「所以說,這是個很難理解的玩笑啦!」


    「信以為真了?」


    「沒有!」


    「臉紅了,信以為真了,絕對信以為真了。」


    「閉嘴,惡魔!不許說這種話,絕對!」這麽說著,想把青梅竹馬的小亞大受打擊的事情說出來。但是想不起來。不隻這樣,想起的居然是自己大受打擊的可恥體驗。本來不怎麽紅的臉也變紅了,紅著的臉也變得更紅了。


    「那麽,先把話題繼續下去吧。」


    悟完全不會看氣氛,不過與其說不會看,不如說他一點都不想看。


    就這樣,話題唐突地繼續了下去。


    「我想說,這裏有3個男人,熱血男和冷酷的老二,那麽剩下的稍微有點胖的我應該就是老三吧。」


    我們「嗯嗯」地附和著點頭。


    「不對,不是『嗯嗯』!怎麽說,這樣太遜了,有點像小


    學低年級的樣子,難道你們不想更加有氣勢一點嗎?」


    「不想,不想」我們搖頭。


    「所以說,再認真的考慮一下吧。比如哦,比如說稍微有點肥的冷酷係角色怎麽樣?」


    「事實上本人並不酷。」小亞附和了一句。


    「又會出汗。」


    「你好羅嗦,美男。」


    「那算什麽,三流雜誌一樣的稱呼方法。還有,為什麽小亞一副滿不在乎的臉啊。」


    「既然這樣,那天草是牛仔褲警察。還兼職國王或者人妻之類的怎麽樣。」


    「沒有那樣的警察吧!」


    我這麽說著,悟很快反駁了:「不,結了婚的警察還是有的吧。」


    「所以說並不是那個意思。」


    「綁石膏的警察怎麽樣?」小亞說。


    「什麽?」悟回道。


    綁石膏……就算被這麽說也很難決定。


    「就是一定會有哪個地方骨折,纏著石膏的警察。」


    「沒有那種警察啦!」


    我和悟異口同聲地說。


    隨便聊著的時候,搖鈴響了。門被打開了。


    「奇怪,大家一般日的這個時候在做什麽呢?」


    大家輕聲「哦——」了一下。


    進來的是夏穗。我們高中今年畢業的前輩。原曲棍球部的主將。而且說不定還是全校男生憧憬的對象。如果不是她在這裏打工的話,我們也不會聚到這間意義不明的叫「不眠症」的、髒兮兮的店來吧。因為,門上掛著搖鈴哎。而且窗上還貼著彩繪玻璃風的貼紙。更強的是,房間的角落有個能玩投幣遊戲的桌子。一次才50円。到底是什麽時代的店啊。簡直是時間停止的世界,被遺忘的地方。


    「今天是獨立紀念日。」我一個人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悟認真的回答了。


    過了一會才發覺,這是對夏穗「一般日不去學校,卻在這裏做什麽」的問題的回答。


    「什麽的獨立?」


    夏穗也認真地問。我慌張地訂正了一下:「不是,那個,其實是建國紀念日。」


    「像笨蛋一樣。」悟不屑地說。


    「現在是夏天吧,建國紀念日是二月份的節日不是嗎,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我可不想被說是『獨立紀念日』的人這樣說。」


    「那個是玩笑啦,玩笑。」


    「明明是認真到嚇人的臉。」


    「煩死了,禿頭。」


    「不是禿頭吧,不管怎麽看都不是禿頭吧。」


    「恩,順滑的頭發!。」


    「已經不知道這是壞話還是什麽了!」


    「創立紀念日。」我們激烈地爭論的時候,小亞暗暗地說。不過不是一如既往的陰暗聲音,而有不知從哪裏滲透出的光明。當然,他是對著夏穗說的。那個樣子簡直像害羞的死神。


    我覺得至少對高二的男生來說,女人、不,有魅力的女人是無法抵抗的。一向冷靜的小亞變成這個樣子就是證明。為瑣碎的事情動搖、像為了討主人歡心而拚命搖尾巴的狗一樣也是沒辦法的,因為主人就是夏穗。


    夏穗露出像天使一樣的微笑,訂正了小亞的謊言。


    「那個,私立第三布魯尼雅學校的創立紀念日是3月19日。19日是火之日,每個月都慶祝的吧?」


    她也是從這個學校畢業的,知道創立紀念日也是是應該的。我們的母校,第三布魯尼雅學校是信奉瑣羅亞斯德教(拜火教)的學校,有春分又是佛拉瓦奇的月份——也就是火之日的19日被定為了創立紀念日。


    但是佛拉瓦奇是什麽?或者說,火之日是什麽?這個問題實在說不清楚。


    總之就是瑣羅亞斯德教的紀念日。不過,今天既不是19日,也不是3月份,更不是春天。


    「說的也是。」我說道。


    「又在偷懶了嗎?」夏穗用半放棄的眼神看向這群不爭氣的男生。


    「嗯嗯」我們三個一起點頭。沒用也行。不,不是還有隻有沒用的人才能得到的東西嗎。想像小孩一樣撒嬌說:「已經不行了」。不,還是接受她嚴格的個人指導更好。最好徹底地被調教。或者說,超級歡迎她的調教。


    想著之類的事情的時候,悟嘟起嘴,「沒辦法的吧,今天天氣那麽好。」然後把臉頰鼓了起來。雖然把裝成小孩子撒嬌的a計劃執行掉了,但明顯失敗了。裝得慘不忍睹。


    但是,夏穗沒有厭煩也沒有覺得惡心,說道:「就是天氣好才要去學校。好了,出發、出發。」


    真是個好人。


    居然像對待普通人一樣對待那個笨得無藥可救的笨蛋。


    我也不知不覺裝起嫩,「把客人趕出去,太粗暴了。」說著,裝腔作勢地抵抗起來。不,我當然吸取了前人的教訓,沒有嘟嘴也沒有把臉鼓起來。至少應該比悟的作戰成功。


    那個時候,從角色性格來說,絕對沒辦法做這種事情的小亞看起來一副不甘心的樣子。


    又糾纏了一會,搖鈴「呤呤——」的聲音響起。


    進來的是禿頭的中年男人。眼神很惡劣,而且沒有眉毛。如果說他是要來殺3個人的話,也很容易被人相信,他的臉就是凶惡到了這種程度。而且他是符合那張臉的壞人。不管怎麽說都是以殺手為職業的,而且現在說不定真的是來殺掉3個人的。


    沒有感到意外。他的名字是小津下智。不是真正的人類,而是邪神假想出來的人格。也就是說,他是邪神的使者、是神明、是邪神裏的天使,之類的存在。假想人格從出生開始就有自己的名字。有很多是模仿人類名字的奇妙名字。因為有著與人類隔絕的智慧,要習慣他們名字的發音也很難。


    他是邪神嘉魯帝的警衛科主任。


    對了,邪神的事情我說了嗎。


    十幾年前的某一天,人類和邪神相遇了。邪神是有著壓倒性力量的睿智的存在。人類知道了邪神的存在,想要利用它,但是失敗了。一次又一次失敗了。不知道生出了多少故事。然後,人類放棄了很多其他東西。


    超越人類智慧的邪神的力量沒奉獻給科學的發展和產業的進步。邪神壓倒性的力量,卻在個人瑣碎的地方起了一點作用。找到丟失的錢包,讓討厭的上司受傷,之類的事情。


    就這樣,我們人類在未知的知識和無盡的能源麵前,既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混混沌沌地過著日常生活。


    說明結束。


    下智悠閑地看了看店內,然後把門拉得更開了。


    搖晃的搖鈴「呤呤——」的聲音更響了。


    「快請進來,音知可大姐。」下智請進了一個像新人服務生一樣的女人。


    穿著和服。隻能說他穿著和服。那是很多金線銀線混合著裝飾的長袖,像結婚服一樣惡趣味。就像不知道和服是什麽的外國人,光是聽人家說而再現出來的服裝。就連不懂和服的我,都在想這算不算是對日本文化的侮辱。


    她是木村音知可。下智的上司和師傅,當然,也是假想人格之一。


    「還沒好嗎?」


    我不耐煩地說:「還沒。」


    音知可張開像草莓布丁一樣發光的血紅的嘴唇,細聲說:「差不多該把邪神法人吉可·麥克讓出來了吧。」


    我歎了口氣說:「所以說,已經說了很多遍了吧,這件事找我老爸去說啦。我根本就沒有任何權限。」


    「要先得到當事人的同意才行。這個我也應該說過很多遍了。」說著,她逼近過來


    。


    「真纏人。我隻要老爸說好的話就同意了。所以先去說服我老爸啦。」


    「你父親的性格太特殊了。」


    「什麽特殊的性格啊?」其實我是知道父親的性格的。但是就算清楚的知道,被別人說的時候還是會生氣。


    「本來就特殊吧。又不聽別人說話,就算聽了也有8成以上會聽錯。我經常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不懂日語。」


    「話雖這麽說。」無法否定。


    「外國人的話,隻要找翻譯就好了。但是你父親的翻譯員要到哪裏去找啊。」


    不想被與人類的智慧隔絕的人說這種話,但是這裏隻能點頭。


    「那麽,回答呢。怎麽樣,要進入魔神嘉魯帝的旗下嗎?」


    「我拒絕。」


    「是嗎,可惜。」


    音知可站在我椅子的正旁邊俯視我。你就把它當成鄙視吧。就像在看快踩到的嘔吐物的眼神。


    「所以,我們的文件不得不直接給你看。」把喝得一幹二淨,連泡沫都沒剩的蘇打水推到旁邊,音知可把文件放在桌子上。


    「挑戰書,嗎?」


    「沒錯。你也知道那個傳聞吧。你的邪神法人吉可·麥克是這個世界上力量最強的邪神,這個傳聞。」


    「知道是知道,但那隻是個傳聞啊。」


    「沒錯,傳聞。」音知可臉上浮現出像妖怪一樣的笑容。


    「但是生意這種東西,傳聞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少爺你可能不知道,商業可以說是由傳聞構成的。如果我們在決鬥裏贏了你的吉可·麥克,那樣就可以證明我們的邪神才是最強的邪神了。那個傳聞會立刻擴散。那樣我們的邪神嘉魯帝就可以進出中央係統了,知道了嗎?」


    我們三個在胸前小幅度地拍手。


    「了不起的升遷誌願。」小亞說。


    「了不起的敬業精神。」悟說。


    「閉嘴!」音知可仿佛吼叫般地恐嚇道。


    小亞和悟不經意從椅子上跳起來。當然,我也是。差點就要嚇到失禁了。不可以小看音知可。不要忘記她是那個殺手小津下智的師傅。據說她打進事務所,與百人的暴力團體為敵,讓幾乎半數的敵人進了醫院,當然剩下的人一半被送去了墳墓,傳聞是這麽說的。


    這隻不過是個傳聞罷了。


    「快,在這裏蓋章。」


    音知可重重地指著文件。


    我從包裏取出法人的印章。


    然後看了看文件。指著上麵的項目問道:「然後呢,登記完成通知書在哪裏?」


    「那是什麽?」


    「什麽那是什麽,難不成你沒有申請過決戰?」


    音知可不安地點了點頭。


    「說的也是。最近都沒有什麽決鬥了。但是,登記事項證明書和登記副本之類的東西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決戰許可申請書上沒有蓋章,也沒有印章說明。再說,你不是代表吧?」


    「當然了。假想人格不可能成為法人代表吧。」


    「說的也是,不過那也應該有委托書吧。還有你的自我證明書。假想人格也有很多麻煩的問題呢。」


    「別太小看人了。」生氣地跳出來的是下智。


    「唰——」地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我,他的指尖變得越來越尖銳。發著銀光,那個已經不是指甲了,而是刀。


    「看吧,我隻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你的頭割掉。」


    雖然不可能不害怕殺人凶手,但是依靠一級邪神的我應該不可能在辦手續的途中被假想人格傷到。隻要沒完成手續的話。總之,隻要遵守文件上的條款,我就會沒事。相反,那些沒有遵守的人,都會遇到不幸。有時候自己依靠的邪神反而會傷害自己。這點音知可和下智應該都是知道的。


    話說回來,基本上假想人格是沒辦法直接傷害人類的。她們的確是殺手,但是敵人基本上都是假想人格而沒有人類。當然,根據委托也有可能殺害人類,但是那種許可基本是申請不下來的。所以音知可與暴力團為敵的傳聞就隻是個傳聞而已,我是這麽想的。不過我不會特地這麽跟敵人說。


    「沒有小看你們啦。」我看著下智複雜的眼睛說。


    「但是邪神法人要做的全部就是文件的確認。隻要手續結束,你們用特殊的力量做這做那都沒事——雖然做的隻能是受理範圍裏的事情——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是現在。」


    我突然握住下智伸出的手指。他一定想不到看上去弱不禁風的高中生會做這種事情吧。他就保持被人握住手指的樣子,老實站著。


    我把那根手指拉近自己的喉嚨。


    「喂……你要幹什麽。」


    銀色尖銳的指甲要接觸到我喉嚨的瞬間。「滋——」發出了油澆到鐵板上的聲音,同時,下智「啊——」地叫了一聲,縮回了手指。


    指尖像蠟燭一樣,有點融化了。


    「你,幹什麽!」


    「看吧,做契約外的事情的話,就會變成這樣。」


    「羅撒,笨歎。」他樣子狼狽,沒辦法好好說話。


    小亞和悟低下頭,肩膀在顫抖。他們在笑。


    「啊~退下!」


    音知可搭上下智的肩膀,往邊上一揮。看不出她用了很大的力量,下智的身體卻飛了出去。撞散了椅子,飛到了店內的牆上。


    「知道了,先申請好就可以了是吧。」


    「當然,不那樣的話對話就沒辦法開始呢。」


    我看著音知可,努力地露出笑容。音知可還是咬牙瞪著我。


    「那個,不詳細說明一下不行。不管誰開始的時候都是這樣的。不明白的地方要自己調查,最起碼看一下相關的書籍。如果接受了錯誤的書寫格式,我們也會被追究責任的。不好意思,還是請你先回去,看一下相關的書籍再來吧。沒辦法,規則就是這樣。給,這個。」我把說明各種法人手續的小冊子遞給她。平時都是放在包裏的。


    「送出文件後要花很長時間,如果急急忙忙沒有準備好的話,就會要申請第二、第三次的。」


    「從送出文件後要花多長時間呢?」音知可不安地說。


    「恩,一般要半年左右。」


    「半年!」在音知可慘叫的聲音下,不知何時站起來的下智又站了出來。


    「你,少看不起……。」


    在「人了」還沒說出來之前,又被音知可踢飛了。再次撞擊牆壁,翻白眼了。


    「有什麽辦法再快一點嗎?」


    「不好意思,這個我也不知道。可能會很快,因為決鬥一般都不會被許可的。有幾十個人審核,沒辦法全部通過的話許可是不會下來的。好像還要精神鑒定和麵試。我沒有做過,所以不知道更詳細的情況了。話雖這麽說,現在開始要在今天之內調查全部的書籍也夠嗆的,慌慌張張又錯的話就像個笨蛋。所以申請的事情日後再說吧。」


    音知可暫時閉嘴看了看文件,突然轉身跑了出去。


    不知何時恢複的下智慌忙地理好文件,夾在手臂裏,去追音知可了。搖鈴發出煩人的響聲。


    接下來,到此為此的邪神法人到底是什麽,有必要說明一下了。


    邪神法人就是得到法人資格的邪神。不過,就算不那麽說明,從字麵上的意思來看大致上也能猜到了吧。而且,邪神如果不通過依附在什麽(一般是人類)上,就無法幹預現世的事情。意外的邪神是一種空虛的存在。然後,依附的邪神和被依附的人類是兩個完全獨立的人格,邪神得


    到可能成為邪神法人的資格。不如這麽說,被邪神依附的話,委托他就是國民的義務。


    被依附需要一個儀式。儀式需要從國家送出的許可,如果沒有許可就舉行儀式的話,就會受到相應的刑罰。雖然儀式本身並不難,但是失敗的話百分百會死。就算不死,也會變得不成人形,一生無法複原。儀式裏有部分要用到日本政府發行的特殊護符。就是說,和國家的儀式許可證同時發行的還有這種護符。


    這樣,儀式就能結束了,邪神會把名字告訴被依附的人。用那個名字,完成邪神登錄和麵談,在麵談中決定邪神的等級。登記表現出了邪神的厲害程度,順便說一下,依附我的邪神,吉可·麥克的等級是一級。就是說,最高層級的。我的運氣不錯。不對,不是我,是我的父親。


    邪神不會做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但是可以實現一些個人願望。一等的邪神能實現八成左右的願望。


    這麽寫,看起來好像都是好事情,但對方是邪神,邪神周圍的自殺、殺人率是壓倒性的高。並且,被破壞性的狂氣侵襲的可能性也很高。當然,這種事情在管理下被壓製到了最小限度,但可能性畢競不是零。出乎意料的,邪神與他的名字相反,並沒有邪念和惡意。所以並不會成為製裁的對象。就像刀刺傷了人,人們不會去製裁刀是一樣的道理。但是自然而然的,代表者就成了最初被追究責任的人——也就是我的父親——會被問罪。說什麽管理責任。


    但是即使背負了如此大的危險性,還是沒有拒絕申請,是因為祈願的參拜者和信者的捐獻之類的,收益很大,而且在稅法還有優待,還能享受自衛隊和國家的優厚保護等。


    為此,邪神法人每年在增加,一邊互相爭奪現世利益,一邊反複著統一、廢棄。


    邪神法人是將來有望的商人。現在被登記的邪神法人在全國有超過400人。


    隻是,有會讓邪神依附在自己孩子身上的父母嗎。被邪神依附的話,麻煩的事情會像山一樣多。其中也不是沒有性命相關的事情。


    我父親不是個普通的家夥。取隨意的名字以外的事情也是。


    就這樣,我被一等的邪神吉可·麥克依附了。依附是完全隨機的,要被什麽依附在儀式結束前是完全不知道的。而且被三等的邪神依附的可能性超過六成。二等的三成,一等的一成。現在一等的邪神法人有38人。光是因為是一等邪神法人,就能因此賺很多錢。我的邪神實現願望的幾率很高,評價很好,我過著高中生難以想象的忙碌的每一天。千真萬確。


    可能評價好過頭了的關係。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吉可·麥克成了擁有毀滅這個世界的力量的最強最邪惡的邪神的傳言流傳了開來。


    結果這也成了好的宣傳,得到了更多的信者和參拜者。因為收入增加父親非常開心。說不定是父親故意散播出這種流傳的。我父親就是會不顧前後說這種話的人。說實話,我討厭父親。不會有第二次的閃著光芒的高中生活,我不想就這樣全部作為邪神的依附而度過。不過說實話,我並沒有覺得高中生活閃閃發光,也不覺得這是人生最美好的時光。那樣想的人是不會翹課到咖啡店混日子的。但是就算如何荒廢時間,我還是想把時間用在自己身上。這點我幾次跟我的父親抗議過了,父親完全當耳邊風。如果隻是單純的不聽別人的意見的話還能理解,但他一副認真聽了的樣子,結果好像一點也沒理解。真是的,說起父親的事情……一隻手在我眼前揮了揮。


    「幹、幹什麽啊。」


    在我眼前揮著的是,像嬰兒一樣肉嘟嘟的悟的手。


    「你還真是會發呆啊。」


    「是嗎。」


    「當然是,總是很容易沉浸到自己的想法裏的類型。」


    「像父親一樣。」


    我瞪了一眼悄悄說這句話的小亞,「隻有這點不許說。」


    小亞很快低頭,說了句「對不起」。因為他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麽。持續沉默了一會。平時這種時候會把氣氛打破,顯示他天然呆的悟也沉默了。總覺得氣氛很壞,不,這個也沒什麽,不過喃喃地抱怨著父親的話的時候,搖鈴響了。這裏是牧場嗎!


    進來的是陷入沉思的樸素的中年女人。


    壓抑的氣氛感染了周圍。就像在車站等電車的時候,不想往後看的類型。


    女人進來後看了看店裏。


    找到了穿著圍裙站在櫃台前的夏穗。


    悄悄移過去,說:「那個,聽說邪神法人吉可·麥克在這裏。」


    「那個孩子啊。」夏穗指著我說。她看著我,光是這樣我的臉頰就紅了,有點討厭這樣的自己。


    女人把身體轉向這邊,漸漸拉近了距離。


    在椅子旁邊彎下了腰。


    用保姆看著孩子的視線,彎著腰把臉擺在我麵前。充滿血絲的眼睛流著淚,好像在看著我好像又沒有。


    「你就是吉可·麥克大人嗎?」


    「那個,吉可·麥克是邪神的名字。」


    「所以說,你——」


    「我是邪神的依附。該怎麽說,一定要說的話我就是邪神法人的窗口一樣的東西。然後,為什麽你知道我在這裏!」


    「給你家打了電話,他們說你在這裏。」


    那個混蛋老爸,我碎碎念。


    那個女人問「什麽」,我回答「沒什麽」,然後對話又繼續展開。


    「那個,現在是個人時間,你到五點的時候再聯絡我家裏……」


    「希望你殺了他。」


    「什麽?」我們三個一起說。


    「有一個人,想讓你殺掉他。」


    「……好危險。」


    「是啊。」女人無表情地回答。


    血從幹裂的嘴唇流了出來。


    詛咒殺人的委托也算不少了。都是為了現世利益成了怨恨和欲望的傀儡。我也多少聽說過一些這樣的情況。


    特別是用詛咒複仇,不會被追究責任,所以委托特別的多。


    詛咒別人死亡或者受傷之後,是不是真的有因果報應,還沒有被證實。所以說沒有辦法證明那是不是偶然。所以即使用詛咒殺了人,法律上也不會被追究。話雖這麽說,咒殺的申請流程很麻煩,不管成功失敗,反作用降在自己身上的風險很大,所以人數還是減少了。


    不過一般都是通過別人介紹,偷偷地委托的。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在這麽多人麵前委托別人殺人的人。


    「我說啊。」我說明道,「咒殺的手續可是非常複雜的,這點你知道嗎?」


    「是的,當然知道。」


    女人展開了巨大的紙袋。裏麵各種文件整齊地係在一起。我掃了一眼,像蟲一樣小的字規整地排列在上麵。


    「不止手續麻煩,你也有可能受到負麵影響。根據各種情況,你也有可能會死。」


    邪神法人接受委托前有說明的義務。不得不先把風險說在前頭。之後再被抱怨的話會很麻煩。實際上是書麵說明,然後同意的話,必須在文件上蓋章的。不過咒殺啊受傷什麽的,還有很多風險要先口頭說一下。有可能會死,也要清楚地說出來。被說到這種程度,大部分人都會在這裏放棄。但是她說「沒關係」,然後笑了。


    看了那個微笑,雞皮疙瘩起來了。


    好像看到了真正的惡靈。


    戰爭、疾病、犯罪,隻有充滿惡意和不幸的人類能到達的,歪曲的世界,她是從那裏過來的。這也是我隻想當個普通的高中男生,不想扯上關係的原因之一。求助地看向四周,小亞和悟都撇


    開了視線。沒義氣的家夥。


    「那個,在這裏不好說話,等一下,對了……」票到了牆上的鍾,「6點的時候能到我家來嗎。地址是……」


    剛想從包裏拿出標記著到家裏的路的傳單,她說道:「不能現在在這裏把我的話聽完嗎?」


    她的臉上浮出淡淡的微笑,即使我想說什麽也沒辦法了。


    「呃,那個……我是無所謂啦。」


    說著,又看了看小亞和悟的臉。理所當然地,這兩個人又撇開了視線。


    「我完全沒問題,可以的話,希望能快點。拜托了。」


    女人把臉湊近了說。


    充滿血絲的眼睛裏的毛細血管增加了兩倍。


    熱氣和濕氣壓迫過來。


    「不管怎麽著急,從申請到許可下來,都要一定的時間。」


    「我知道。知道,但是,總之我想知道我的話能不能成為咒殺申請的理由。」


    從輕鬆地說出咒殺申請這個詞來看,她好好調查過了邪神法人的事情。看來不會簡單地放棄了。


    「啊,是嗎……但是這裏進進出出的人太多了,這樣,果然還是……」


    「希望你現在就在這裏把我的話聽完。」女人像外國人用日語說明一樣,一字一頓慢慢地說。


    「知道,知道了。」


    我對在櫃台後麵,沉默地擦著玻璃的老板說:「老板,不好意思,能不能把店稍微關一會。」


    老板沉著臉點頭。夏穗馬上掛上了準備中的牌子,把門鎖上了。


    隨後,老板領著我們進了裏麵的房間。


    其實在這裏跟別人商談了好幾次了。為此,可以說是禮金吧,給了老板相應的錢。不過,並沒有多大的金額。此外,我也不敢大意地,送了一些禮物。


    「來,請。」


    小亞讓女人坐到椅子上,一副邪神法人吉可·麥克的仆人的樣子。


    悟收拾了一下桌子上麵的東西。


    女人彎下腰,把遮住臉的頭發理上去,對話開始了。


    2


    放學後,我急著跑出學校的時候,江戶川輝麥酒從後麵叫住了我。


    「那個,天草。」她貼近我的身體說。


    她是我高中同學,也是有會起奇怪名字的父母的同伴。但是她卻跟我們完全不同,會說「這不是很可愛的名字嗎?」


    「喂~」更加貼近了。她從後麵把手臂伸進我的雙脅。


    我沒有回答。見我沒有反應,她慢慢地更加貼近了。像在玩「壓饅頭」一樣的氣勢。


    我和她從高中一年級開始同班。不知道為什麽從一見麵開始輝麥酒就像青梅竹馬一樣的親近我。說不定對我有意思?我這麽想的時候才發現她對大部分人都這樣的態度。


    說實話有點失望。


    可是,當我以為她是跟任何人都能很好相處的時候,她又會把自己關在家裏一周以上,不想見人。


    總覺得她跟人的距離感很微妙。


    「喂喂喂喂~」


    反複糾纏著,像被丟掉的小狗一樣蹭過來。總之那副拚命討人歡心的樣子,到5歲為止還是能被容忍的,但是到了16歲,就給人不和諧的感覺。現在就是這樣。偏偏,輝麥酒對別人的反應是很遲鈍的。


    我不耐煩地說:「幹什麽啊。」


    輝麥酒無視我的厭惡的口氣,回答道:「你今天也要去那裏嗎?」


    「那裏是哪裏?」


    「那間『夜尿症』。」


    「是那間『不眠症』吧?」


    「沒錯沒錯,就是那裏。」


    雖然有很多想法,不過我一般把輝麥酒當笨蛋。她確實成績很低。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得到如此低的成績,她告訴過我說因為所有科目都不擅長。即使如此,有時候會突然指出問題的中心。比起那些,最重要的是她的手藝很好。笨蛋是不會做料理的。所以有時候,隻是有時候,會想她是不是有驚人的潛在智力。


    「然後呢,你要到那間『不眠症』去嗎?」


    「今天不去。」


    「不去啊。」她重複著我的話,看起來有點開心,「那就是說,有空閑對吧。」


    「並不是這樣。」


    「為什麽?」


    臉鼓起來了。對於童顏的輝麥酒這樣的表情不算太糟糕。因為覺得自己可愛而做的,還是因為其他原因,總之動機有問題。


    「有個要去的地方。」我說。


    「哪裏哪裏哪裏?」身體全部靠了過來。


    被她逼到了道路的盡頭。再這樣下去,半隻腳就要進陰溝了。


    「那個啊。」說著,把頭往傍邊轉,輝麥酒的臉在意外貼近的地方。被嚇到一樣的大眼睛、柔柔軟軟的嘴唇,這樣看起來她是有一點可愛啦。


    「剛才,你覺得我很可愛對吧?」奇怪的地方的直覺倒是很靈。


    但那是不該說出口的事情吧。有很多缺點的輝麥酒。就算稍微有點可愛,跟她缺點的部分比起來的話,還是缺點勝利了。


    就是這樣,我回了句「那是不可能的吧」。


    「照照鏡子,好好看看自己。」剛說出口,像決堤了一樣,她的笑臉消失了。


    「不要說那麽殘酷的話。」悄悄念著,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太卑鄙了。


    這明顯是輝麥酒的陷阱。不,也許不是陷阱,隻是輝麥酒的本性。實際上她是很單純的。所以說,現在到底是哪邊。這到底是不是陷阱。哪邊?哪邊?不,沒什麽好猶豫的。


    這是陷阱。絕對是陷阱。如果在這裏上鉤了,就會被她要求這要求那的。


    這是陷阱,這是詛咒。


    我壓抑越來越嚴重的憐憫,說:「對不起,說得太過分了。」


    「是吧。」突然變得開朗了。


    果然是陷阱啊。


    不過現在要先把話說掉:「今天不行。」


    「為什麽?」


    不去看她的那張臉,我說:「所以說我有重要的事情。」


    「到底什麽事情?」


    我正想回答的時候,熟悉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又在跟女孩子玩了?」


    不用看也知道,悟一定笑嘻嘻的,手裏拿著熱狗,嘴唇上像老掉牙的劇集一樣沾著番茄醬。


    「天草的身後,有女人的影子。」小亞像在說旁白一樣說。


    「我說,你們啊。」我回過頭說,「別破壞我聲譽。」


    「哇——塞巴巴生氣了。」悟叫道。他還真的拿著熱狗,嘴唇上沾著番茄醬。


    「誰是塞巴巴啊。」


    「那麽,爸爸。」


    「我說啊~小亞。」


    「塞?」


    「不對!」


    「喂,別管那種笨蛋了。」


    「哇~被當成笨蛋了。」悟說。


    「笨蛋被當成笨蛋了。」小亞說。


    完全無視這兩個人的輝麥酒說道:「然後,為什麽今天不行?到底有什麽事?」


    「去見別的女人。」悟說。


    「去見別的男人。」小亞說。


    「煩死了!」我和輝麥酒同時說。


    「理由。」


    「去看望外婆。」


    「哇,意外。看起來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輝麥酒吃驚的說。


    「前衛的年輕婆婆。」悟說。


    「說不定會和外婆結婚。」小亞說。


    「殺了


    你們哦。」我和輝麥酒同時說。


    「那個,因為爸爸發短信過來了。」我找出那條短信,像水戶黃門的令牌一樣展示給他們三個看。上麵清楚寫著「外婆想吃布丁了,拿過去」。


    「恩,那樣的話就沒辦法了。」小亞說。因為知道違抗父親命令的可怕之處吧。就算這樣我還是差點發了「你自己去」的回複。


    「那麽,路上小心~」


    被三人目送著,我重新走向了醫院。


    說是外婆,其實是父親的母親。五年前因為感冒,得了肺炎被送進了醫院。雖然幾周就出院了,但那之後身體徹底垮了,經常進出醫院。


    現在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入院了,已經三個月了。


    小時候,外婆非常疼我。母親去世之後也是,還在的時候也是,都比母親還要疼愛我。當然也比父親疼愛我。話雖這麽說,父親是例外啦。父親的眼裏隻有自己。那樣自我中心的男人,隻能說他愚昧。


    就是這麽回事,我也想稍微孝順一下祖母,到附近的商店街買了兩個布丁,去了醫院。


    騎自行車15分鍾,快一點的話10分鍾就能到。沒什麽著急的理由,所以現在慢悠悠地騎著車。


    離醫院越來越近,總覺得有點壓抑。雖然也沒什麽會快樂的去醫院探病的人,不過我比他們更加消沉。


    這幾年,我隻見過在醫院的祖母。每次見到她,她都更加虛弱了。每天看的話,會覺得她的狀況一會好,一會不好吧,但是一個月才去一次的我看來,她越來越虛弱了。


    祖母真的很疼我。小學的時候,我每天都會去祖母家。我還記得,去的時候,祖母總是用非常快樂的表情歡迎我。就算我說父親的壞話,她還是笑嗬嗬的,跟我一起說父親——也就是他兒子的壞話。隻有幹瓢和菠菜做出來的美味卷壽司,和這些材料做出的美味味增,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那種味道。長大了,被外婆摸摸頭的時候還是很開心。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所以祖母就像我的母親一樣。


    那樣的祖母,現在在醫院等著。漸漸與記憶裏的祖母不一樣了。


    電梯到了,門打開了。


    腳很重。


    慢慢地挪動腳。


    但是腳沒辦法很好地向前進。


    接近外婆的病房了。


    感覺越來越討厭了。


    食物和藥物混合的味道,那是因為剛吃完晚飯吧,還有一點糞尿的味道混在裏麵,讓人有點受不了。


    來到了這樣的病房前。


    拿著隻能裝下兩個布丁的小盒子,我站在病房前。名牌上寫著六個人的名字。


    下定決心進去。對同病房陰鬱的老人們默默行禮,我向最裏麵走去。祖母沒有躺著,坐在輪椅上,看著床上的電視機。


    「外婆。」我從後麵叫道,但是沒有反應。


    我站到祖母的旁白,用臉把她和電視機隔開。


    努力地擺出笑臉,說「晚上好」。


    眼睛的焦點聚在了我的臉上,慢慢地浮出微笑。


    「啊,小『心』。」祖母從我出生的時候開始,就一直叫我小『心』。


    我鬆了口氣。


    看來她今天氣色不錯。


    「我帶布丁來了。」把小盒子放到她麵前。


    「父親拜托你帶來的吧?」


    「恩、恩。」開心地點頭。


    「大家都好嗎?」


    雖然不知道大家是指誰,但還是回答了「大家都很好」。


    「能不能帶我到窗邊去?」


    「好好」這麽回答著,我把輪椅推到了窗邊。窗外並沒有什麽東西。向下看是醫院的停車場,對麵是沒品的灰色大樓。夕陽下的街道,看起來比晚上更暗。不知道在那裏看什麽,祖母眯起眼睛,認真地看著外麵。


    我打開盒子,拿出布丁。打開蓋子,插入勺子。


    「給。」


    「謝謝。」像小孩一樣說著,祖母吃起了布丁。今天很好地拿著勺子,果然狀態很好。


    醫生說是老年癡呆症。雖然是癡呆症的一種,有時手和腳會不聽使喚。這好像是老年癡呆症的特征。


    聽說祖母經常發呆。但不是一直這樣,大部分時間是像今天一樣正常的,奇怪起來,有時候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喂,小天。」祖母說。


    「什麽」我這麽想,小天應該是指我父親——柳原天之介吧。


    「窗戶外麵有點什麽呢?」


    窗戶外的是夕陽下的天空、孤零零站著的幾棟大樓,很煞風景的的景色。


    「那棟樓的一層有賣自行車、那棟是連鎖的酒店。」然後我說明了這裏是醫院,談話又繼續了下去。


    「以前經常被外婆送。這附近有個體操俱樂部,我小學的時候參加過的。在那裏好幾次被外婆接送過。這家醫院就在那個體操俱樂部附近哦。」


    「體操,你以前很擅長的呢。」外婆很高興地吃著布丁。拿著勺子的手有點危險。但是我來了、太好了,有點這麽想。隻是有點。我不想再心痛了。沒有等她吃完,我說道:「那麽,外婆,我先回去了。」


    「再呆一會吧,我給你做卷壽司。」


    「那樣啊,恩,但是,差不多要回去學習了啊。」


    「是嗎,很幸苦呢。」傷心地低頭。


    「那麽,就這樣,再見。」嘴裏喃喃地說著,我離開了房間。


    直接回家的路上,那個麻煩的女人等在那裏。


    3


    安靜地站在玄關前的樣子就像幽靈。低下的臉是青白色的,黑色的長發很濃密。


    「從你父親那裏接到許可已經下來的通知了。」


    女人壓著聲音。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一樣,給人這種感覺。不想在夜裏、不,白天也不想碰到這種人。


    但是這種人為什麽能那麽輕易得到複仇許可呢。還是說,正因為是這樣的人,許可才下來的嗎。


    「在裏麵等我就可以了。」


    「按過門鈴了,可是沒人回應。」說著,怨恨地看著我。


    「啊。」我不禁放大聲音。父親叫她來,卻沒有等她。


    「沒辦法,總之先進來吧。」


    插入鑰匙,打開門。


    不知道父親是怎麽賺的錢,這是間稍微有點華麗的獨立房。直接來到客廳。請那個女人坐到在直銷家具店買的三層沙發上。大部分的事務是我來做的,所以經常在這裏跟客人談話。雖然想說無所謂,但為了讓客人看起來不會太糟,才讓老爸買的。


    「那麽,請稍微等一下。」


    我到父親的房間,開始找文件。有一張複仇許可下達的信件。


    「是這個吧。」連帶信封一起交給她。


    「那麽,再確認一次委托內容。」我一邊看著申請許可的文件,一邊說。


    「恩,詛咒的對象是山城素敵和高橋可愛兩個人。兩個人都是15歲。私立金剛石女子中學部的學生。兩個人的名字出現在你的女兒設樂美嗔的遺書上。詛咒內容是咒殺對方。盡可能用殘忍的方法殺掉對方。這這樣沒錯吧。」


    女人臉色陰暗的點頭。


    就是說,女兒因為被欺負而自殺了,想幫她報仇。


    她的心情我能理解。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理解了(當然了),但是失去重要的人的悲傷,我是知道的。能夠想象得到。所以當重要的人被殺了,會想要把凶手殺掉,也是能夠理解的。但是實際上如果自己身上


    發生這種事的話,不知道我會怎麽做。


    是因為是被欺負吧,總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微妙。


    學校斷言沒有欺負同學的事件,雖然不認為那是事實。所以我跟這個女人一樣,不相信學校的公開回複。實際上一定被欺負了吧。


    但是,我不認為犯人是那種被殺了也可以的惡人。總覺得那樣有點不對。


    欺負事件就發生在我身邊過。


    現在的學校,混起來很容易。但是並不是大家的關係都很好。而是,某種意義上,大家都很疏離,不管對方是誰都無所謂的感覺。雖然關係不壞,但是也絕不好。總覺得很微妙。這種微妙的關係對於我來說正好。


    但是中學的時候,有發生過欺負事件。雖然沒有出現自殺者那麽嚴重,但是的確有過欺負事件。


    我看到了事件的全部。並不是我做了什麽,如果要說整個事件裏誰有錯的話,然後,那個人不得不為這個罪過去死的話,那麽包括我,當時所有的同班同學都該去死。


    就是這麽想著,不知道對錯地這麽想著。


    「那個,你在聽嗎?」


    因為女人的聲音,我猛然抬起頭,「當然。」


    雖然生氣地這麽說了,但是很快沉入自己的想法裏是我的壞習慣,雖然也不至於說是壞習慣。


    「那麽,什麽時候下達咒殺呢。」


    「恩,從許可下來的時候,所以詛咒已經開始了。」


    「真的嗎!?」陰暗的臉上仿佛顯出螢火蟲般的光明。


    「他們什麽時候會死?」她淡淡地笑著,問道。


    「那個我也不知道。不過從以前的經驗看來,從許可下達的一周到兩周裏,就會有結果了。」


    「一周啊。」


    「隻是一般標準。如果到那個時候還沒有應驗的話,也不代表詛咒就失敗了。說明過很多遍了,結果不會曖昧不明的。」


    「如果對方沒有死呢?」女人回複了以往的黑暗,「那時候可以再申請一次嗎?」


    「申請是隨便的,但是同一個對象的二次詛咒,許可是不會下來的吧。」


    「那樣的話就絕對。」女人瞪著我說,「絕對要把他們殺掉。」


    「所~以~說~」


    「絕對!」女人留下這句話,逃走似的離開了。


    跟這種人打交道的話,無論如何都會起爭執吧,我想。


    4


    「杯具。」小亞認真的說,「你一定杯具了。」


    「這個不管怎麽聽都不是玩笑了。」我無力地說。


    找這種人商量是我的不對。


    「然後呢,那個欺負事件,是真的有嗎?」問這種問題的悟,卻是很開心的樣子。


    「那種事情我不知道啦。邪神也不會介意到底是誰對誰錯。真相什麽的也都無視。隻要委托的申請通過的話,就按照他的成功率來實現對方的願望而已。」


    「判斷申請許可的是誰?」小亞不是很有興趣,一邊攪拌著融化的冷飲,一邊說。


    「審議會判斷的,但是最後好像是聽從神諭。」


    「神諭?」悟說。


    「就是去拜托神。」小亞回答。


    「最後好像是由地方自治體的邪神法人來決定的。如果那樣不行的話,就要麻煩國立邪神法人了。國立邪神都有強大的力量,如果發動詛咒,會出現不得了的事情。」


    「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那個,已經不是能用語言形容的程度了。」


    「就是說你不知道吧?」


    被小亞這麽說,我直率地點頭。


    「話說回來。」不舍地把炒飯的最後一口送進嘴裏,悟說道。


    「確實,孩子被欺負了想要去報仇,但就算這樣,有人會想要去殺掉特定的人嗎?」


    「有啊。」小亞輕聲說。


    「的確,有這樣想的人也不奇怪。重要的人被逼得自殺了,被欺負又是事實。」


    「你知道她怎麽被欺負的嗎?」


    悟說道,我點了點頭。


    「資料是母親花了一年獨自收集的學生們的證言。細節部分也是可以仔細地去讀啦,但是普通的神經是受不了那種事情的。說這是在學校發生的事情,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比如什麽事情呢?」悟戰戰兢兢地問。


    「比如……真的可以說出來嗎。」


    「呃……為什麽不行?」


    「聽了會後悔的哦。至今為止,我也接到過不少相關的詛咒委托,也聽過一些殘酷的事情,但是還從來沒有聽過如此過分的事情。一時間情緒低落,沒辦法好好吃下飯。怎麽樣,你也想體驗一下這種恐怖的減肥嗎?」


    「哪個哪個?」小亞擅自從文件堆裏拿出資料。


    「啊,就是那個。」指著資料。


    看著文件的小亞,臉色越來越青。5分鍾不到就把視線移開了。


    吞了口口水,悟問道:「怎麽了?」


    小亞左右看了看,把文件給悟。


    「不,那個,還是。」悟一下把文件放回桌子。


    「那麽,把我看到的說給你聽吧。恩,首先是女廁的肉被指甲切開的事件。」


    「不要——」悟發出像悲鳴一樣的聲音。


    「夠了,是我的錯。」低下頭,「現在在反省了。」


    小亞低聲說:「如果以後想知道了就看資料吧。確實,聽了那些話之後,指出特定的孩子,憎恨到想把對方殺掉的想法也能理解了。但是……」


    「但是什麽?」悟說。


    「這是那位母親收集的資料吧。」


    「但是是當時的學生的證詞不是嗎?」


    「話是沒錯啦。但是,也不能說這就是事實吧,直接點說,就是因為是母親收集的資料才沒辦法相信啊。」


    「你是說那位母親收集的證詞是假的嗎?」


    「我沒說那種話啦,而是。」


    「女兒被逼自殺了啊。」


    小亞接下我的話。


    「凶惡的壞人欺負了女兒,逼她自殺,母親很有可能下意識想得到這種答案。」


    「啊?為什麽、為什麽?到底怎麽回事?」


    純粹胡扯,悟用這種眼神看我和小亞。


    我說:「被悲傷和痛苦衝昏頭腦的時候,如果有憎恨的對象的話,那樣會覺得輕鬆一點。」


    「好像知道了,又好像不知道,話說回來,學生們的證言還是證言吧。隻是把看到和聽到的說出來不是嗎。所以說,那份資料果然不是假的吧。」


    「那麽,像悟一樣的人,被『女兒受到了什麽樣的欺負,一定被欺負得很慘吧』這樣詢問,就算是從別人那裏聽說的,也會說得稍微誇張一點吧?」


    悟想了想,說:「會的會的。會說得很誇張,怎麽說,想被對方接受吧。」


    「是吧。人類總是不經意想回應對方的期待。」


    「原來如此。」悟深深地點頭。


    「就是說,也有可能搞錯咒殺的對象吧。」


    「遺書上寫著的名字,應該不會錯的,問題是要不要殺掉對方。」


    「然後呢,天草準備怎麽做?」小亞說。


    是啊,問題是我要怎麽做。不管怎麽說邪神受理了這次的咒殺。


    「恩,所以,我想是不是有什麽不同的解決方法。」


    時機很好地,搖鈴哢啦哢啦地響了。


    「發現天草~」好像


    從頭頂打開的洞裏發出的高亢的聲音,是輝麥酒。


    「哦~戀人登場。」悟大聲說。


    「不,不是的。」雖然慌慌張張的否定了,但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否定的態度很可疑。當然,我們的關係並不是戀人。


    「我是天草的戀人,請多指教。」她對夏穗說。


    「喂,給我差不多點。啊,夏穗學姐,事情不是那樣的。這家夥腦袋有問題。可能是不幸的成長環境造成的吧。」


    「什麽是不幸的成長環境啊!」輝麥酒不客氣地用手刀敲我後腦勺。


    誇張的聲音在店內響起。


    是反擊還是生氣,或者生氣地反擊,我一瞬間考慮著這個問題,但是夏穗一邊嗬嗬地笑著一邊看,一時間覺得總麽樣都無所謂了。


    哼,就算被說多少老掉牙的表現還是什麽都無所謂。


    夏穗的笑容就像陽光一樣明朗。


    「啊,對了,話題完全改變了沒關係嗎?」夏穗說。


    「請盡情改變吧。」悟回答。


    「不管什麽對話都會好好接下去的。」我認真地說。


    知道了知道了、夏穗露出這種表情,說:「最近,好像總是遇到不順的事情。是運氣不好嗎。一星期前走步行橋的時候差點掉下去了呢,這個我說過嗎。」


    沒聽過,那是怎麽回事。


    我們使勁搖頭。


    「絆到了,從最上麵一階飛出去。還好我的運動神經不錯。」


    恩恩,三個人一起點頭。


    「途中借著階梯,完美地著地了。」


    「好厲害~」我們三個一起拍手。


    「笨蛋。」輝麥酒低聲說。


    笨蛋嗎,確實有點像。自己也覺得這樣有點蠢,但是就算這樣還是停不下來。完全肯定夏穗,讚美她,一半以上已經算是信仰了。


    「然後啊。」夏穗繼續說。


    「三天前在車站等地鐵的時候,突然被旁邊的男人抓住手腕。」


    「什麽。」三個人異口同聲。


    「慌慌張張揮著手腕,但是來不及了。」


    「什麽!」完全異口同聲。


    「最後掉下去了。」


    「不是『掉下去』了吧!」不經意生起氣來,發火道。


    好了好了,小亞和悟抓住我的手腕,我慢慢坐下。


    「然後呢,後來怎麽了。」


    「迅速的躲到站台下麵的空隙裏。兩個人都進去了,最後總算沒事了。」


    「那個到底是什麽人。」我生氣地說。


    「他說『突然想死』。」


    「一個人去死啦。」.小亞脫口而出。


    「他好像覺得一個人死太寂寞了。」


    「到底亂來到什麽程度。」


    「殺了他,絕對要殺了他。」


    「在他死之前要先殺了他。」


    我們嘴裏開始詛咒那個男人。


    「但是,聽那個男人說,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想死。還跪下賠罪了呢。」


    「原諒他了嗎?」我問道,夏穗直爽地點頭了。好可愛,即使比我年上還是好可愛,可能正是因為年上才可愛。實在太可愛了。可愛得要死。我要死了。


    不過要說的話還是說了:「穗學姐太溫柔了。差點就要死了哦。」


    「是吧。」沒有切實感覺的表情,她繼續說,「然後,今天啊。」


    「還有嗎!」


    有點不好的預感。這個說不定是誰的詛咒。


    「剛才來這裏的路上,從這裏通向正麵大馬路的十字路口。那裏,突然衝出道路的車子,衝到人行道上。那裏的轉角不是有個麵包店嘛,那輛車子就『哢嗒』撞在麵包店的架子上。我也差點就被卷進去了呢。」


    「那個司機殺手!」小亞說。


    「一定要殺了他,我去殺了他。」悟說。


    「真是,說不定會死哦。因為車子咕嚕咕嚕地響了。」


    「請小心點。不止兩次,居然三次、四次發生這樣的事情。」


    還不能說這就是詛咒。不能斷言。還沒有確切的證據,如果說了詛咒的話,夏穗會膽怯的。在沒有對策的時候煽動對方的不安感也不是辦法。快點想一想,找出她遇到這種事情的原因,我要保護夏穗。噢~多麽精彩的話,我要保護夏穗。保護、保護,腦子裏回旋著『保護』這個詞。


    「謝謝你們為我擔心。對啊,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身體了呢。」


    「什麽!」


    我和小亞和悟和輝麥酒四個人,同一時間、用完全一樣的聲音說。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小心翼翼地詢問夏穗。


    她清晰地這麽回答:「我還沒說嗎。我有小孩了,這裏。」


    夏穗撫摸著和以往沒什麽區別的腹部。


    為了理解那句話的意思,大家稍微花了一點時間。


    然後我們發出混著悲鳴的聲音,各自倒在地板上。


    怎麽這樣!


    孩子!


    孩子!


    哪裏!


    大家說著意義不明的話。就像突然被十字軍襲擊的伊斯蘭村民,我們迷茫了。


    這個也太突然了。


    不過,現實世界不管什麽事情都是突然開始的。不會像連續劇一樣布下伏筆。以前就知道的事情少得可憐。所以我們總是因為現實而吃驚。


    夏穗和大學男生在交往、和社會人在交往、在搞不倫之戀之類的,有點大人風貌的夏穗一直有這樣的傳言。不過,隻有跟同級生交往的傳聞是沒有的,不管怎麽說對高校生來說都是高不可攀的形象。校內也沒有接近她的男生。大膽接近她的,基本都是女生。曲棍球部的王牌,運動萬能。不僅帥氣性格又很可愛,在加上長身短發,迷倒女性的要素都兼備了。情人節的時候收到女生送的,像山一樣的巧克力。


    這樣的夏穗……


    想問的事情太多了。知道是什麽時候懷孕的嗎。對方是誰。果然是年上的?如果是不倫的話,我去幫你把對方的老頭殺掉。是吧,大家。恩恩。我們交換著眼神對話,誰都沒有直接開口問夏穗。那個不會看氣氛的悟也沒有。


    即使如此,還是有一件不得不問的事情。


    「那個,就是說,你已經結婚了嗎,還是沒有結婚,呢。」


    「沒有,連結婚的預定都沒有。『心』君,要和我結婚嗎?」


    唔啊,發出像被踩到尾巴的蜥蜴一樣的聲音,然後我慌慌張張地調整情緒,立正不動,恭敬地說道:「這是無上的光榮。」


    「要跟我結婚嗎?」


    「當然。」保持著直立不動。


    「不僅年上還有小孩子。」


    「沒關係的。」


    「心君,好溫柔啊。」夏穗像在摸小狗一樣,摸著我的頭。就算這樣世界滅亡我也滿足了。


    「但是,你已經有戀人了吧。是吧。」最後的是吧是對輝麥酒說的。然後輝麥酒很高興地回答說「是的」。


    一人脫隊、小亞小聲地說。


    「不對不對、給我等一下。為什麽輝麥酒是我的戀人……」


    還沒說完,悟插嘴道:「我,佐藤流星愛,家裏是開洋裝店的,我將來會繼承家業,做個設計師,建立品牌。總之,雖然說出來有點那個,但我跟這些沒有未來的笨蛋可不一樣。」


    「謝謝你們。但是我還不想結婚。我決定暫時一個人養育這個孩子。」


    好堅強的


    人啊,我想。


    但是堅強的人和逞強的人隻有一線之隔。所以看上去很堅強,什麽事都樂觀看待。所以,我什麽時候能對夏穗說這些話,簡直就是做夢。


    ——沒關係。我會保護你的。


    那個,剛才說到哪來著。不管怎麽說都太衝擊,太激烈了,到那為止的話題都被吹走了。詛咒的事情,完全被忘記了。就是這樣,詛咒的話題放到以後再說吧。


    5


    第二天。


    我們在部室集合,繼續前一天的談話。為什麽地方不是「不眠症」呢。我們——包括我在內——都說沒有錢付咖啡店的飲料費了,這種話,完全是謊言。


    其實是因為那之後,我們一直說著不能在夏穗麵前說的話。當然,那全部都還是猜測……不,是妄想。


    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知不覺就想到了這樣那樣不道德的事情,懺悔一樣地告訴朋友,歎氣。


    啊,我是如此下流的男人。


    「不,沒關係。」


    悟溫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是沒辦法的事情。我也是,昨天……」


    就這樣懺悔大會持續了下去。連小亞也參加了。


    因為,懷孕了。懷·孕·了。


    一周。整整一周的時間,我們窩在部室裏,相互懺悔。順便說一下,我們三個是社會科學部的。社會科學部沒有三年生,所以我們就是最高年級的。而且二年生就我們三個人。隻要把5個一年生趕出去,我們就能擅自使用部室了。


    部室有台小電視機。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迷你黑白電視機。在室內要把天線一會轉這一會轉向那邊的舊式電視機,播放著充滿幹擾的畫麵。隻是畫麵不好,聲音還是能聽的,所以經常把這台沒有的電視機當bgm播放器。


    那個時候也是如此。


    電視機裏一直傳出午間新聞的聲音。畫麵還是一樣像被洪水衝刷著,我們的腦子比這更混亂。不管怎麽說,痛苦加上自我厭惡有點討厭的性欲都蠢蠢欲動著,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麽狀態了。


    最先發現這種情況的是最冷靜的小亞。


    「剛才的名字,你們知道嗎?」


    「什麽?」


    「剛才的名字,你們知道嗎?」小亞重複道。


    「什麽名字?」我問。


    小亞沉默地指著電視機。


    我和悟看向之前一直無視的電視機。悟不知道從哪裏拿出棒棒糖開始吃。好像在播報新聞一樣。能說會道的男人,在說車子撞到女中學生逃逸的事情。


    「誰?知道誰的事情?」悟說。


    「想認識被撞的那個孩子嗎?」我說。悟沒有回答,沉默著好像在思考。無聊的時間連5分鍾都無法忍受的我和悟,馬上開始說些愚蠢又粗俗的話。


    小亞用從來沒有過的大聲音說:「那是詛咒。」


    「詛咒?」像頭腦不好的鸚鵡一樣,我和悟一起重複。


    「那個危險的女人的詛咒。」回複平常感覺的小亞,低聲說。


    生鏽的腦子,慢慢地重複念著小亞說的話。


    危險的女人。


    詛咒。


    用這兩個關鍵字,像在舊式電腦裏慢慢檢索一樣,時間漸漸流逝,我頭腦裏也得到了答案。


    「那個時候,我接受的詛咒殺人的委托!」用連我自己都吃驚的聲音大叫。


    「啊啊啊啊~~」悟鬼叫。


    「那那那那個時候的人。確實是被咒殺的其中一個。厲害!」


    「好厲害!」我不知不覺放大聲音。


    「山城好厲害。」


    小亞說:「這種事情你好好記住啦。」


    悟從心底發出的感歎,小亞一副厭倦的臉色說:「『小亞好厲害』嗎,你忘了我的名字吧。」


    「差不多。」悟說。


    「確實。」我說。


    「然後呢,順利的殺掉了嗎?」


    我這麽問,小亞沉默著點頭。


    「是詛咒的關係,吧。」悟說。


    「應該是那樣的,不過也可能不是。那種事誰都不知道。所以才不會被追究法律責任。」


    說明到這裏,不經意重新認識到,詛咒到底是什麽東西。


    「死了啊……」我低語。


    沉默了一會。


    對我來說,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因為自己的詛咒而死的人。雖然是死於事故之類的,但是我事先接受了委托。雖然有過好幾次委托了,但我一次都沒有受理。所以,這次我也以為自己沒有受理。


    實際上是沒有詛咒這種東西的,我一直那麽想。


    但是這次受理了。然後咒殺成功了。


    我殺了一個人。


    「你說過要做點什麽吧?」小亞說。


    沒錯,我說過。想起一件事情後,其他的事情也漸漸清晰了。連夏穗說不定也中了詛咒這種事也想起來了。


    「完全忘記了呢。」我低聲說。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因為夏穗懷孕了吧。詛咒什麽的早就不知飛哪去了。」悟說。


    「這就像人類滅亡和宇宙人侵略地球,哪邊重要一樣。」說著,悟看了看周圍。


    「怎麽了,不對嗎?」


    我和小亞沉默著左右搖頭。


    「說是被撞了吧。」悟把話題轉了回去。


    「是啊。」小亞回答。


    用盡可能殘忍的方式讓她死掉,不知道實現了多少呢。


    那種事情的話看這星期周刊誌上的報道就能知道了。


    她好像從事故現場的十字路口,被車子拖行了一千米。那意味著什麽,周刊誌上記載著發現者的話——就像被攪成泥的蘿卜一樣,她的身體隻剩下了一半。那時候她到底受了多少苦呢。


    還是說作為懲罰,這是很相稱的呢,是必須的呢。


    就算她逼一個人自殺了。


    邪神不是正義的化身。所以才被稱為邪神。我們很清楚這件事。


    6


    「你耳朵裏有意大利麵肉醬的味道。」我在悟旁邊,鼻子「嘶嘶」地嗅著。


    「那又怎麽樣。」悟不服氣地說。


    「就是說你在意大利麵上淋了肉醬了。順便說一下,我覺得芝士味的比較好吃。」小亞說。


    「那種事情我知道啦。」


    「知道的話那我問你。每次來你都吃的肉醬味的吧,明明最喜歡這個吧。」我說。


    「所~以~說~,我說我知道自己的耳朵上有肉醬味意大利麵的味道了啦。」


    「不是肉醬味意大利麵的味道,是意大利麵肉醬的味道。」我訂正道。悟回答「都一樣啦」。明顯不一樣吧,我正想說明,卻發現要解釋清楚意外的困難,總之嘴裏碎碎念著「明明就不一樣」。


    「什麽味道?」小亞說著,把鼻子湊近悟的耳朵,然後低聲說:「真的。」


    「是吧是吧。」我說。


    「為什麽悟的耳朵上會有這種味道呢?」小亞像在講台詞一樣問道。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


    「果然是肉醬吃太多了吧。」我適當地說。


    「我沒吃那麽多,而且,就算吃太多,為什麽會從耳朵發出味道啊?」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有味道的是你的耳朵啊。」


    「就算這樣,自己是聞不到自己耳朵的味道的吧。」


    「啊,對哦!」小亞突然大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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