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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陽素描 歡迎來到向陽莊 作者：日暮茶坊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序章我要出發了!
「媽媽，牙刷放到哪裏去了啊?」
「在粉紅色袋子裏。洗臉的也一起幫你放進去了喔。」
「嗯，謝謝!」
當初由乃決定念那所設有美術班的私立山吹高中時，父母親沒怎麽反對，擔心之情卻溢於言表。
因為山吹高中離家太遠，由乃得一個人搬出去住才行。
雖然下次生日時由乃就16歲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還未到成長期的緣故，她常被誤認成國中生甚至小學生。看來父母親的擔憂的確是有道理。
「不能讀離家近一點的學校嗎?」
「唔……可是我已經決定好了。爸爸、媽媽，拜托啦。」
「既然你這麽堅持……」
平常不太有主見的由乃，當下卻表達出自己的意願，爸媽隻好妥協。
何況，外宿的房子很快就找到了。
「向陽莊」正對著校門口，簡直是完美的上學路線，房租是四萬六千圓。據說山吹高中美術班的學生是房東優先考慮的租賃對象。
想當然這是由乃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外地生活。住在那裏的話，有同學可以互相照應，由乃的父母也很讚成。
更重要的是，由乃喜歡「向陽莊」這個名字。
「其他東西都帶了吧?枕頭呢?」
「我第一個收好的就是枕頭喔，放在紙箱最下麵。」
搬家的前一天晚上，媽媽幫著由乃收拾行李。
由乃隻要換了枕頭就睡不著——沒錯，她很迷信。上次考試就是因為沒帶到枕頭，結果才會手忙腳亂。所以這次搬家時一定不能忘了它。
衣服帶得有點多，畫具則是打算等開學之後再慢慢買齊，所以總共要帶的行李也沒幾樣。占據紙箱最多空間的則是爸媽為由乃準備的存糧。
「感覺……好寂寞耶。」
看著幾乎快清空的房間，由乃媽媽喃喃自語著。
房間看起來比原來的樣子寬敞許多。
「嗯……」
明明是住了好久的房間，現在卻變得有點陌生。由乃頓時心情有點複雜，垂頭喪氣了起來。
看著這模樣的由乃，媽媽逗著她說：
「至少，以後不用每天早上叫你起床啦。」
「嗯……對不起嘛。」
「開玩笑的。看不到你睡眼惺忪的樣子，媽媽會寂寞唷。」
「媽媽……」
「好啦，其他東西交給你自己收羅。明天一早就要開始忙了，別太晚睡。」
「啊……等一下。」
由乃拽住媽媽的圍裙一角。
「媽媽，我們今天晚上一起打地鋪睡覺好不好?」
「由乃……也好，可是……」
「?」
看著由乃疑惑的表情，媽媽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又要把枕頭拿出來囉。」
把墊被鋪在媽媽的房間，由乃把臉埋進最愛的枕頭裏。
雖然沒有燈光，但她知道睡在一旁的媽媽正盯著自己。由乃總覺得有點害羞，沒有和媽媽對望。
「媽媽，上次考試時謝謝你。」
「?」
「因為你很用力地揮手，為我加油啊。」
「啊，對喔。」
「……手還會痛嗎?」
那時候，把由乃送去考場的媽媽，一直揮手到由乃考試結束走出來之時。想起媽媽腫脹起來的手，由乃輕輕摸著媽媽的手腕。就在這時候……
——喀啷。
外頭好像有東西倒下來。
「媽媽，你有沒有聽見?」
「啊?」
「是我聽錯了嗎……」
——叩咚。
這次是某個小東西掉下來的聲音。
由乃摸著媽媽手腕的手倏地握緊。
「媽媽，你還是沒聽到喔?」
「有嗎?」
「如、如果是我幻聽就算了……」
考上學校後，由乃曾看過一本外宿生須知手冊。現在的她，正拚命回想遇到歹徒該怎麽辦的那一頁。遇到小偷的時候，千萬不要激怒對方，要冷靜……手冊上應該是這樣寫的沒錯。
可是，媽媽卻一副無所謂的口氣，愛困地回答：
「這麽一點小聲音都嚇成這樣，以後一個人住要怎麽辦呢?而且接下來要住的地方是公寓，應該聽得見隔壁的聲音喔。」
「可、可是，如果是小偷……」
「沒事啦，我都有鎖門啊。」
媽媽說完又開始打呼。
可是，如果是一般的鎖，小偷很容易就能打開闖進來……手冊上是這麽寫的，所以由乃還是感到害怕。
「如、如果有鬼……」
盡管告訴自己沒事的，想像力卻早已不受控製。
「你真的很膽小耶。有媽媽陪著你，別怕喔。晚安。」
「嗯……晚安。」
就算媽媽這麽安慰自己，由乃還是睜大眼睛，無法成眠。
時鍾的聲音突然變得好清楚，由乃拉起被子蓋住頭。這時候……
——喀當。
沒錯，真的有聲音。
「哇!媽、媽媽?你聽到了吧?『喀當』的聲音!」
睡在一旁的媽媽早巳進入夢鄉。
「zzz……」
「喂、喂，媽媽!快起來!」
不論由乃怎麽搖晃，媽媽就是沒醒。媽媽比由乃好睡多了。
（啊，討厭啦!）
不知不覺中，由乃被恐懼感包圍。
不過，她還是想保護一旁睡得香甜的媽媽。
「得做些什麽才行……」
由乃一手抓起枕頭，悄悄往聲音的方向前進。
聲音就在房間門口的走廊上。
「喝!」
由乃作勢打開門。
結果——
「啊?」
由乃看見一道人影，看來好像是倚著門在偷看什麽。
她緊閉眼睛，朝著人影打下去。
會不會被反擊、危不危險，現在都管不了這麽多了。
「小偷!小偷!小偷!」
「啊，好痛!」
「小偷!可惡!」
「由乃，不要打了!」
「小偷!小偷……小……咦?」
房裏的媽媽總算被一陣騷動吵醒，把房間的燈打開，看個究竟。她發現由乃揍的對象是誰後，趕緊走上前去阻止。
「老公?」
「痛死我了……」
「爸爸是小偷?」
媽媽打了一個好大的哈欠，睡眼惺忪地看著嚇得說不出話的由乃。
「拜托……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才完全清醒的由乃，趕緊向爸爸道歉。
「對不起……是我沒看清楚……」
「沒關係，爸爸也有錯啊。對不起喔，嚇到你了。」
爸爸苦笑著，尷尬地抓抓頭。
爸爸說，他是想測試看看由乃遇到小偷的時候，能不能沉著應對。
不過，聽完爸爸的說詞，媽媽反而笑了出來。
「老公，你真的隻是想嚇嚇由乃嗎?」
「啊?」
「不是因為以後就變成一個人了，覺得很寂寞吧?」
「我、我哪有……」
爸爸把頭撇向一邊，麵紅耳赤。
「哈哈哈。老公，你還真容易被看穿耶。」
「爸爸，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要丟下你的。」
「由乃……」
最後，三個人在臥房鋪了三
床墊被，一起睡。
一家人睡成「川」字形。由乃躺在中間，伸手握住爸爸媽媽的手。爸爸起初有點害羞，後來也很快地回握由乃。
「……從上麵看下來的話，感覺好像三個被抓起來的外星人耶。」
「小時候我們可是常這樣手牽著手走路喔。」
「對啊。爸爸牽著你，你牽著媽媽。」
「一轉眼，由乃也長大了呢……」
「嗯……」
由乃聽著爸媽的對話，突然覺得寂寞。
又不是永遠見不了麵。想打電話的時候隻要拿起電話，放長假的時候直接回家就好啦。可是，就算這樣，想到快要離開長久以來守護自己的爸媽，由乃的心裏還是有點怕怕的。
突然間，爸媽像是明白由乃心中的擔憂，不約而同握住由乃的手。
「沒什麽好擔心的喔，由乃。」
「春天開學的時候，不知道由乃會認識怎麽樣的朋友啊……」
「不知道……我不知道……」
由乃緊緊握住爸媽的手，閉上眼睛。
「要是像爸爸媽媽一樣親切的人就好了。」
隔天早上，搬家公司忙著把行李搬進卡車。
由乃站在家門口，一旁的爸爸忍不住提醒再提醒。
「真的沒有東西忘了拿喔?」
「嗯……應該吧，可是好像還忘了什麽耶……」
由乃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怎麽樣就是想不起來。
「不會吧?還忘了什麽?」
「對了，乾脆再多待一天，想清楚有什麽東西忘了帶怎麽樣?」
「也是，爸爸的提議不錯喔。」
「反正還在放暑假，不差這一天嘛。」
「不行啦，這樣搬家公司的人怎麽辦啊?」
由乃看著爸媽，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爸爸媽媽總是這樣。
「下次我回來時，你們想要什麽禮物嗎?」
被由乃這麽一問，媽媽搖搖頭。
「不用啦，隻要由乃好好照顧自己就夠了。對吧?爸爸。」
「對啊，你開開心心地回家就夠了。」
「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並肩站在一起。對由乃來說，那是多麽理所當然的景象。但如今，眼前的畫麵有點模糊起來。
「……嗯。」
「有空記得打電話回家喔。」
「……嗯。」
「你看看，是不是忘了這個?」
媽媽拿出口袋裏一條繡著小白兔的手帕給由乃。那是由乃上小學時做的勞作，後來成為媽媽的禮物。
「謝謝媽媽。可是……」
由乃看了看手帕上的小白兔，又推還給媽媽。
「這是媽媽的手帕，我沒事的。」
暖暖的陽光底下，三個人的臉上全掛著笑容。
由乃對爸媽深深一鞠躬，然後精神飽滿地抬起頭。
「爸爸、媽媽，我要出發囉!」
（插圖10）
第1章搬家喬麥麵
「晤?」
為了能在春天開學時到山吹高中上課，已經提前搬去向陽莊202室一個月了。宮子嘴裏吃著早飯，突然聽見隔壁傳來奇怪的聲響，因而把耳朵湊近牆邊。
碰、碰……隔壁傳來像是家具被移動的聲音，還有人在說話。聽起來至少有兩個人以上。
這麽說來，宮子搬到向陽莊以來，從沒見過隔壁的鄰居。
宮子呼嚕呼嚕吃完第三碗飯，發出滿足的歎息聲。
然後，她拿起飯碗，站了起來。
——叩叩叩。
才敲完門，宮子連等也不等，很自動地打開201室的房門。
「你好，我是住在隔壁的宮子。喬麥麵還沒煮好喔?」
「啊?」
麵對突如其來的訪客，房間裏兩個穿著工作服的男女對看了一眼。男人大概跟宮子的爸爸差不多年紀，女人則比較年輕。
「呃……請問哪一位是美裏?」
「啊?」
門牌上是寫著這個名字沒錯，但屋裏的兩個人都露出詫異的表情，又看了看對方，然後對宮子搖搖頭。
「你說的人不住這裏了喔。」
「我們是來打掃的，之後會有新房客搬進來。」
「啊，這樣喔。」
仔細一看，房裏擺著專業的打蠟機、拖把還有地板蠟。他們應該是清潔公司的人。
「請問之後住進來的是怎麽樣的人啊?」
「不清楚耶……隻聽說是美術班的學生。」
「我們是不是太吵啦?對不起喔。」
「沒關係……」
宮子頓悟到沒有喬麥麵可以吃這件事，垂頭喪氣地退出201室。
「新房客啊……」
會是什麽樣的人呢?
宮子若有所思地踏出腳步，到公寓外頭閑逛。
反正待在房裏也會被吵到，而且也沒別的事情好做。
「啦啦啦；」
宮子哼著歌，第一站就來到向陽莊對麵的山吹高中。
因為目前還在放春假，所以除了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校園裏幾乎不見人影。
校門開著，宮子就這樣走了進去。
「喬麥麵～～喬麥麵～～」
一身便服的宮子惹來學生們的目光，不過，宮子本人完全沒注意到。
宮子晃到某個女學生旁邊。
那名女生好像正在畫足球社練習的樣子。
「唔，畫得好!」
「……啊?謝、謝謝。」
女學生回頭看了宮子一眼，又繼續專心在畫作上。
從這個春天開始，宮子也將成為山吹高中美術班的新成員。所以，這個女生搞不好就是她的學姐。
宮子決定不打擾對方畫畫，往別的方向走。
就在這時候……
「咦?你是誰呢?」
有個女性叫住宮子。她有一頭又黑又長的頭發，看上去很年輕，但實際上看不出來到底是幾歲。
不過，至少可以確定她不是學生，應該是老師或行政人員吧?
「午安!」
「……啊?」
看到宮子畢恭畢敬打招呼的模樣，對方偏著頭，露出微笑。
「好，我要閃啦!」
「啊?」
宮子其實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是擅自闖入學校。
留下一臉疑惑的女人，宮子轉身向右，立即離開原地。
「嗯，果然什麽也看不到。」
無所事事的宮子四處閑逛，從校園來到教室。
放假中的教室裏沒半個人。那些石膏像等學生們的作品，雖然就在窗戶的另一側，可惜的是門上了鎖。
「沒辦法，回家好了。」
宮子很乾脆地往校門口走去。
「等開學之後再仔細看看囉～～」
離開學校的宮子依然漫無目的。
她就這樣隨性地亂逛，來到距離公寓跟學校不遠處的便利商店。
「哇喔!」
宮子整個人貼在玻璃上往店裏看。
招牌上寫著「便利小鋪」，是隨處可見的便利商店。貨架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商品，微波爐旁邊就放著……
「喔喔～～包子!」
宮子忍不住舔舔嘴唇。
白色的半球體靜靜躺在特製的保溫箱裏。
熱呼呼的包子皮裏，可能是美味多汁的絞肉和青菜、甜絲絲的紅豆餡，或是融化得恰到好處的起司，還有，也可能是肥瘦剛剛好的叉燒肉
。
宮子光是憑空想像就快要流口水了。
「不行，撐住、撐住啊。」
錢包已經夠扁了，不能再花錢。
宮子捧著咕嚕咕嚕直叫的肚子，迅速逃離現場。
「……熱水?」
宮子抬頭看見好大一根煙囪。
店門口還掛了一片寫著「湯」的布簾。
「啊，是澡堂。」
「正之湯」就在便利商店附近、走路幾分鍾就到得了的地方。不過還沒到營業時間，大門深鎖。
「哪天浴室壞掉的時候再過來看看好了。」
宮子走著走著，來到附近的空地。
和煦的光線裏，好幾隻野貓圍成一團，躺在草地上曬太陽。
宮於大剌剌地踏進野貓的地盤。
「嗨，在幹嘛呢?」
「喵嗚～～」
「睡午覺嗎?」
「喵～～」
「是喔是喔，大家都在嘛。」
「喵啊……」
聽著野貓們像是餓到喵喵叫的聲音，宮子翻翻口袋，然後無奈地抓抓頭。
「對不起耶，我沒帶吃的。」
「喵嗚～～」
「啊～～」
宮子伸了伸懶腰，從野貓群裏站起來。
「再見啦!下次來我家屋頂上玩吧，很暖和、很舒服喔。」
野貓們滿臉不可思議地目送揮手離去的宮子。
在外頭晃了一圈回到向陽莊時，201室裏已沒有聲音。
看來清潔公司的人已經離開，停在公寓外的車子也不見了。
新房客還沒來的樣子。
「……好無聊喔。」
宮子走到一樓。
沒記錯的話，一樓住的是大她一屆、去年進山吹高中的學姐們。
她連門鈴也沒按，握著101室的門把就想打開。
——咦?
門是鎖著的。
「奇怪?」
喀啦。
喀啦喀啦。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宮子重複試了好幾次，門就是打不開。
「唔……」
叮哆。
叮哆。
叮哆。
叮哆叮哆叮哆叮哆!
宮子按著門鈴不放，但房內還是沒有反應。
就在她一陣灰心、決定掉頭就走的時候——隔壁102室裏，衝出一個戴著眼鏡的女生。
「喂!你吵死啦!」
「是你啊，知英。」
「是沙英啦!沙?英!」
「啊，應該是吧。」
「唉……你要幹嘛?尋不在家喔。」
沙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疲倦。
「你太太出去不在家喔。」
「什麽太太啦……真是的。尋一大早就出門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裏。」
「焦躁的倦怠期?」
「才不是!焦躁的是我好不好!剛剛編輯還打電話來，我都快哭了!」
沙英緊握手中的鉛筆，望著天空。
和宮子同是美術班學生但不同學年的她，手上拿著的並不是畫筆。
其實沙英是位作家，而且走懷舊風格，是用鉛筆爬格子。
「好吧。」
聽到沙英的狀況，宮於自覺打擾到對方了，便走回自己的房間。
同一時間，住在101室的尋，來到鄰近小鎮的美術用品店。這間店位於車站前的百貨公司裏，偌大的店中販售著各式各樣的畫具。
重點是，聚集在店內的人潮拯救了現在的尋。
（嗚～～惡靈退散、惡靈退散、惡靈退散……）
尋盯著壓紋紙，嘴裏反覆念著咒語般的字眼。
今天早上，她一如往常地起床。
然後，尋聽見二樓傳來詭異的聲響。可是，房間正上方的201室自從美裏搬走之後，應該是空著才對啊……
她起初以為是202室的宮子在吵鬧，但是，那些聲音確實是從201室傳來的沒有錯。
（……難道是傳說中的騷靈現象?）
早上向來精神不濟的尋，大腦被迫開始運轉。她花了一點時間理出頭緒，接著馬上付諸行動。
正在減肥的尋，隨便吃了點早餐之後便迅速整裝出發。離開向陽莊前，她還跑去隔壁房間，為陷入趕稿地獄而嚴重睡眠不足的沙英加油打氣，並致上她最低限度的鼓勵，接著逃離向陽莊。
（結果跑來這裏……會讓人好想買東西耶……）
對於念美術班的人來說，美術用品店簡直是一座結實磊磊的葡萄園。除了販賣必備的工具，還充滿那些不必要卻又令人愛不釋手的東西。這些東西盡管擺在價格公道的店家當中，但仍足以讓學生們的荷包大大失血。
（尋，你一定要忍耐啊!今天隻要看看就好，看看就好喔!）
尋的經濟狀況算是普普通通，不像宮子連每天吃飯的錢都要省，但也沒寬裕到能灑錢血拚的地步。
尤其今天是因為公寓的怪聲音才逃到這裏，更要努力克製預料之外的花費。
（嗯，我還是快點離開比較好。）
尋依依不舍地踏出美術用品店。
但是，她又不敢就這樣直接回去向陽莊。
應該隨便找個地方打發時間才對……
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尋，總之先進了電梯。
她抬頭看著樓層簡介。
（跑去賣衣服的那幾層會亂花錢……若是日用品區的話，又沒什麽特別要買的……書店跟唱片行剛才也都逛過了……）
按照順序一層一層往下看後，尋發覺自己的視線慢慢來到危險地帶。
（天啊!不行喔，尋。要是看過去，絕對回不了頭的。尋，你要忍耐……）
話雖這麽說，眼睛卻很自然地從三樓、二樓、一樓，然後下栘至地下樓層的食品販賣區。
（嗚嗚……）
做菜是尋的興趣，料理三餐對她而言，根本不是件難事。
何況，隔壁的沙英和最近才剛搬來的宮子每每發出「好吃、好好吃」的讚歎，讓她更樂得每天大展身手。
問題是——
（「l"espoir」這家蛋糕店賣的泡芙又酥又軟，一口咬下去，簡直要和裏頭的奶油一起融化了……「神樂屋」甜點的用料一點也不馬虎，甜度恰到好處……啊，「京」的紅豆湯中，紅豆的口感特別好呢……）
尋陷入甜食的美夢裏不可自拔，不知不覺按下地下食品販賣區的樓層按鈕。
「啊，可惡!都已經寫不出來了還來吵我!」
把宮子趕回她自己房間的沙英，歎著氣把門關上。
寫小說是她的興趣，學畫畫也是。隻不過若要兩者兼顧，對學生來說依然很吃力。即使現在還在放春假，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更別提知情的出版社編輯，還趁機增加沙英的工作量。
一想起這件事，沙英就忍不住想大發牢騷。
「話說回來，寫不出半個字也是自找的啊……l
沙英不甘願地拖著腳步走向書桌。
她的房間裏沒什麽布置。記得宮子第一次來她家，看到設計簡單的桌椅，就直嚷著：「哇，超專業的!」
（好吧，是很專業沒錯啦。）
筆名「橘文」的沙英，去年首度出書的成績便十分亮眼，一下子成為人氣作家。
一個月前出版社才幫她出了第一本單行本，讓她整個人有了身為作家的自覺。
出版界前輩告訴沙英，桌子就算了，但椅子一定要買好的才行。她從善如流，
砸下生平賺進的第一筆稿費，打造出現在的工作環境。寫小說這件事情需要長時間坐著，品質不佳的椅子隻會增加腰酸背痛的機率。
坐在低調卻所費不貲的椅子上寫稿，這樣的沙英看起來真有作家的樣子。
（隻有看起來像而已啊……啊啊啊啊!）
沙英胡亂抓著短發，心情鬱悶。「不寫不行、不寫不行」的焦慮感在體內發酵膨脹，但她還是擠不出半個字。.
倒是從早上開始，沙英就一直聽見樓上傳來奇怪的聲音。加上剛才宮子閑閑沒事地來搗亂，讓她現在連提筆的力氣都沒有。
「是不是該轉換一下心情呢……」
沙英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可是，編輯搞不好會打電話或傳真來確認進度，讓她不太能隨便離開房間。
（逃避的話，我又不甘心……）
這樣的想法把沙英困在書桌前和稿紙堆中。
現在的作家幾乎都會利用電腦寫稿，但沙英從以前就很喜歡鉛筆和紙。
或許是身為美術班的學生，無論何時何地都紙不離身的關係吧。
（說是向古時候的大文豪看齊……也沒那麽誇張就是了。）
沙英對自己苦笑。她很清楚若用電腦打字會比較有效奉，修改起來也容易，又能縮短寫稿的時間……
（但我就是不習慣啊。）
沙英一隻手撐著臉頰，一隻手轉著鉛筆。
「若是寫不出來……找再多藉口也沒用吧。」
她抱著頭，整個人從椅於上滾到地上。
「睡覺算了……對，乾脆睡覺好了!」
假日午後，沙英發出一般女高中生不會說的話，直盯著天花板。
（當初認識尋的時候，好像也跟現在差不多啊……）
去年，決定就讀山吹高中的沙英搬進向陽莊時，隔壁的室友就是尋。
當時的她剛好被編輯趕著生出投稿小說新人獎的作品，根本沒時間也沒那個力氣管自己肚子餓不餓。
知道情況的尋，每天都準備了簡單的飯菜給沙英。
多虧尋的幫忙，後來沙英順利完成寫作，也因此獲獎，受到讀者的注意。
直到現在，無論是寫作還是日常生活方麵，尋都已經成為沙英不可或缺的夥伴。
「話說回來，尋一大早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該不會是因為……」
沙英看著房間斜上方的角落念念有詞。她心想，會有那種聲音，不是房東在打掃空房間，不然就是宮子在吵鬧吧。
不過，換成是尋的話……
「尋很膽小啊……難道她以為自己碰見騷靈現象?」
尋已經不隻一、兩次看完靈異節目之後，央求沙英陪她一起睡。有一次沙英熬夜寫稿，她甚至窩在書桌邊，一手握住沙英的手才敢睡。
沙英看了看桌邊的馬克杯。
那是今天早上尋幫她泡的咖啡，已經見底了。
「偶爾……也該換我幫助尋才對。」
「沙英!」
嘴裏才說出尋的名字，沒想到本人幾乎在同一秒鍾闖進沙英的房間。
「啊?」
以為自己說的話被聽見，沙英紅著臉從地板爬起來。隻見尋直奔而來，一口氣撲向沙英的懷抱。
「沙英快點救我!」
「小尋……等、等一下，冷靜一點!樓上的聲音跟鬼沒有關係啊……」
隻見尋紅著眼眶抬頭看向沙英——接著拿出一個紙盒。
「拜托你幫我吃掉啦!」
「什麽?」
沙英看向尋塞給她的盒子，上頭印著「l"espoir」的標誌。
「……尋?」
「嗚嗚，什麽都不要說。可是，我忍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對不對?」
買了卻沒吃——這應該是尋想表達的意思吧。
「唉……不買不就好了。」
沙英知道尋超愛吃甜食，所以平常才會那麽在意體重這件事。
她歎了一口氣，有點無奈。
「可是、可是我不小心看到了嘛，隻好買回家啊!」
「這樣的話，你就不要看嘛。」
「嗚嗚……」
尋的眼淚掉個不停。沙英看著她，不禁苦笑。
「先喝杯茶吧，蛋糕等一下可以拿給宮子吃。」
沙英接過尋手中的蛋糕盒站了起來。
「嗯……好。」
尋坐在地上，哭著點點頭。
明明做菜時一副精明的樣子，但遇到甜點馬上變得跟小孩一樣——這就是尋。
結果，看了難受的蛋糕盒子被送進冰箱裏。
沙英和尋在喝茶聊天中度過下午，兩人似乎都忘了樓上出現怪聲的事。
幾個小時過去，尋想起得回去準備晚餐、下午茶約會正要結束的時候……
「糟了!我的小說!」
沙英立刻衝向書桌。
她這才發現，之前鬱悶的心情早就不知道跑去哪了。
（啊!原來如此……心情變好了）
尋突如其來的拜訪讓沙英一時忘記工作，卻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現在的她神清氣爽，靈感仿佛全湧上來。
「好!」
沙英坐在桌前，覺得文字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出現在稿紙上了。
在沙英焦慮到極點的時候，宮於正走回房間。
她躺在地板正中央、攤成一個大字形，眼睛盯著天花板。
「……」
咕嚕～～
早餐吃得很飽，可是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對喔，午餐還沒吃……」
宮子想到自己原本是拿著碗公，想去隔壁吃搬家的喬麥麵。
「誰知道……」
宮子慢吞吞地爬到冰箱前，使力把冰箱門打開。
果然，冰箱裏簡直空無一物，隻剩下除臭劑孤孤單單地站在角落。
雖然早知道是這種結果，宮子還是歎了一口氣。
「唉，為什麽不是打開來就有一堆肉呢。」
可惜的是，那種跟四次元空間連係的冰箱，並不存在於地球上。宮子房間裏隻有成堆的美術用品跟紙卷而已。
「唉～～」
宮子再度躺平成大字形。
午飯時間早就過去，下午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問透進來，映在牆上跟天花板微微發亮。
「……還不想對魚乾出手啊。」
竹莢魚乾是宮子的存糧，晾在跟平常曬衣服不一樣的地方。換句話說，魚乾是宮子保命的食物。
現在將魚乾吃完的話，宮子可能還來不及參加開學典禮就倒地不起了，而且還看不到新同學……
「啊，對了!」
她跳了起來。
「新同學!」
宮子雙手交叉在胸前，做出沉思的模樣。
這是個新的契機啊!
新同學到底足個什麽樣的人呢?她心想……
「一定是喬麥麵達人吧!」
宮子的猜測毫無根據可言。
「唉呀，咖哩店老板也很讚……若是麵包店老板的話，每天就有西式早餐吃了……不不，法國餐廳的老板之類的比較好……」
宮子邊說邊拿起筆，並從身邊隨便抽了張紙，畫了起來。
——叩叩。
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宮在嗎?」
「啊，我在我在!」
精神飽滿的宮子起身去開門。
尋捧著紙袋站在門口。
袋子裏，好幾顆鮮豔的紅蘋果探出頭來。
「
是你啊，尋!」
「這給你，是從我家寄來的水果。」
「耶!謝謝你!」
尋話還沒說完，宮子早巳從袋子裏拿出一顆蘋果，直接啃下去。
「洗一下再吃比較好吧……唔?」
看著宮子吃起蘋果，尋不禁苦笑。
然後，她看了看宮子身後房間的樣子，有點在意。
「在畫畫嗎?」
「嗯。想看嗎?」
尋走進屋裏，眼睛睜得好大。
「這些是……」
地板上散著好幾張畫。
有喬麥麵、咖哩、意大利麵、陽春麵還有豬排蓋飯……畫中全是些看起來很好吃的食物。
「嗬嗬!沒錢買來吃，隻好用畫得來過癮。」
「小宮……嗯，我知道了，今天來我家吃晚餐吧。」
尋伸手擦去快掉下來的眼淚。她沒想到宮於竟然窮成這個樣子。
反倒是宮子一臉開心，大喊著「萬歲」。
「耶!都是隔壁鄰居幫的忙!」
「咦?隔壁鄰居?你是說美裏嗎?」
「不對。你看，是他們。」
宮子從一疊食物圖畫底下抽出一張圖。
她畫的是早上看到的兩名清潔公司的人。
「他們……就是你說的隔壁鄰居……」
尋看著畫，整個人開始顫抖。
宮子筆下的人物形象是走抽象風格，所以不管怎麽看，畫中人物都透露出一股妖怪般的氣質。
「他們從早上就在那裏忙了。」
「果然是騷靈現象?向陽莊是喋血公寓的傳說是真的對不對……」
「?」
「嗯?沒事、沒事……別、別在意!我們趕快離開這裏!然後把沙英也叫來，今天大家就住在我那裏!」
「好棒!住一晚還附兩餐喔?」
宮子這才發現，窗外的陽光還有尋背後的天空，已經染成一片橘紅色。
兩個小時後，吃完尋特製的奶醬意大利麵的宮子，以及之後過來的沙英，兩人連同尋圍坐在她的房裏。
「哈哈哈，所以才會要我過來住喔。」
「人家以為有鬼嘛……」
聽完宮子的解釋，尋這才發現自己會錯意，害羞地把臉埋進抱枕裏。
「尋學姐真的很膽小耶。」
「嗚嗚……」
「尋就是拿這種事情沒轍啊。」
「喔喔，果然是沙英學姐!對尋了若指掌的男人啊!」
「你說誰是男的?哪張嘴講的?」
沙英伸手去扯宮子的臉頰。
「啊啊，饒了我啦!這張嘴巴是專門用來吃東西的!」
「哼。」
好好教訓宮子一頓之後，沙英總算消了氣。
「既然清潔公司的人都來過了，表示201室馬上就有新同學要來住吧。」
「嗯……不知道是怎樣的人呢。」
尋削起了蘋果當餐後甜點，並一邊削皮一邊把削好的蘋果送進嘴裏。
尋削水果的技術一流，蘋果皮非常完整。至於她買的蛋糕，早就被宮子解決得乾乾淨淨。
宮子拿起尋切好的蘋果。沙英這時候問：
「宮於希望是怎麽樣的新同學呢?」
「思……晚上吃過意大利麵了，所以希望是很會煮日本料理的同學。」
「我不是要問這個……」
「那麽，法國菜大廚!」
「就跟你說跟吃的沒關係啦。」
沙英作勢想打人。
「好啦好啦!那我大膽地預測!一定是很會畫畫的人!」
一口吞下蘋果的宮子，舉起手發言。
「來念美術班的人，繪畫能力應該都還不錯吧。」
「大膽預測二!個子很嬌小!」
「為什麽?」
「我覺得這樣站在你們中間看起來比較不會怪怪的。」
「?」
身高167公分的沙英和身高155公分的尋彼此互看。
「如果沙英是爸爸，尋是媽媽的話。」
聽完宮子導演的角色分配，沙英暴跳如雷還紅著臉。
「你、你在說什麽啦!為什麽我是爸爸啊!」
「嗬嗬，感覺很有趣啊。」
連尋都在笑，令沙英不禁恨恨地看著她。
「怎麽連尋都這樣……」
「再來!嗯……」
宮子還在思考。
然後，她露出笑容。
「希望是能開開心心地一起度過每一天的人。」
「嗯，也是呢。」
「嗯……畢竟接下來的三年都要住在一起啊。」
「我們的話就隻有兩年羅。」
「咦?是這樣嗎?」
「我們兩人還有兩年就畢業啦。」
沙英又解釋了一遍，但宮子還是不太了解。
「我以為大家會永遠住在這裏。」
「永遠……怎麽可能……」
沙英想繼續說下去，尋卻在一旁按住她的肩膀。
「以後的事情還很難說喔。可是，這樣的機會也不會有第二次了。如果能跟這位新同學一起製造出美好的回憶就好呢。」
「……嗯。」
聽完尋的話，沙英也露出微笑。
基於地利和傳統，住在向陽莊的幾乎都是山吹高中的學生。但這棟公寓並非學校指定的住宿地點。
如果得到房東同意，就算不是山吹高中的學生也能住進向陽莊。現在，六個房間裏仍然還有兩間空著。
「對喔，也還不曉得以後的事情。」
「沒錯沒錯，就像全新的素描本一樣。」
尋想起在宮子房間裏看到的畫。
純白的紙上，想畫什麽就能畫什麽。不管是吃的也好、同班同學也好、未來也好……
「真希望新同學早點來報到啊。」
「我要先把碗公洗乾淨才行。搬家喬麥麵還是關東口味的好吃啊!但烏龍麵的話，我喜歡關西口味。」
「你真的是喔……」
「嗬嗬，到時候再幫你們辦歡迎會喔。」
三天後。
20l室的新房客——由乃搬進來了。
「呼～～搬家完畢～～」
由乃把紙箱全部搬進房裏，歎了一大口氣。
她擦擦額頭上的汗水，看著這間即將展開新生活的空房間。
「接下來還請多多指教。」
由乃對著沒有人的房間深深一鞠躬。
然後，像是計算好似的，門鈴響了。
「啊，來了!」
由乃以為是搬家公司的人忘記什麽東西，匆匆忙忙地跑去開門，沒想到——迎麵而來的是一個開懷的笑容。
「午安，我是隔壁的宮子。喬麥麵還沒煮好嗎?」
（插圖27）
第2章主題「人物畫」
「各位同學，你們心目中有沒有很想感謝的人呢?無論是照顧你或一直支持你的人都行，就以那個人為主題來畫畫吧。記得帶著感恩的心唷。」
（很想感謝的人啊……）
由乃拿著筆抵在臉頰上，思考吉野屋老師出的題目。
腦中首先浮現爸爸媽媽的臉。
扶養她長大、尊重她的想法、目送她去向陽莊……
（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希望爸爸不會覺得寂寞呢。）
想起搬家那天的情景，由乃不由得笑了。
隔壁的宮子早就開始畫起來。
「小宮，你想好要畫誰了
喔?」
「沒錯!」
宮子用鉛筆對著素描本比了比。
她先在紙上畫好十字，接著是一個圓，再來目測比例……那應該是臉的輪廓吧?但就在這時候，宮子停筆了。
「嗯……沒有真人站在麵前還是畫不出來啊。」
「真人啊……」
由乃又陷入沉思。
（可是，回家後才能看到爸爸媽媽……）
想到繳交作品的期限，要回家一趟實在很困難。
「是喔，你想畫你爸跟你媽啊。」
從學校返回向陽莊的短短路程上，由乃和宮子聊起吉野屋老師要大家交的人物畫功課。
「小宮想畫的對象跟我不一樣嗎?」
「嗯，我想畫的人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
會是誰呢……由乃還在猜測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回到公寓。
「由乃，等一下陪我去個地方。」
「唔，要去哪裏?」
看著由乃呆呆的表情，宮子笑了。
「去尋學姐家打擾一下。」
於是，三十分鍾後——
「拜托你啦!」
換下製服後，宮子帶著由乃來到尋家門口，氣勢十足地打開門……
「喔?」
「尋、尋學姐?沙英學姐?」
房間裏，沙英正壓在尋身上。
「打擾啦!」
「給、給我站住!這種時候應該假裝什麽事也沒有，趕快走開才對吧!」
「我隻是打瞌睡嘛，誰知道沙英嚇到，還幫我人工呼吸。」
尋邊笑邊倒茶，一旁臉紅的沙英正在鬧別
「我以為她昏倒啊……而且昨天剛好看到新聞在播呼吸中止症的報導……」
「什麽嘛。我還想說一定是沙英學姐……」
「我怎樣?」
大概是被宮子的話刺激到了，沙英氣衝衝地反問。
「算了算了，反正沒達到目的。」
「沒達到目的?」
「嗬嗬。由乃，這杯給你。」
連尋都加入嘲弄沙英的行列。然後，她把茶遞給由乃。
「謝、謝謝學姐。」
杯裏飄散著梅子的香氣，讓由乃一陣舒坦。
「嗯?怎麽了嗎?」
「沒事。好香喔。」
「你說梅子茶呀?這對身體很好唷。」
尋看著由乃笑了笑。
由乃喝下梅子茶。一口、兩口，溫熱的茶水順進喉嚨，身體和心裏也暖和起來。
不過，由乃認為這不隻是茶的關係。
「尋學姐感覺……」
「嗯?怎麽啦?」
「好像媽媽喔。」
由乃坦白說出這份暖意。
尋聽在耳裏，臉上的笑容反而複雜起來。
「喔，哈哈哈……」
「?」
「……對啊，歐巴桑的感覺嘛。」
「哇哇，不是這個意思啦。」
「唉呀，由乃你很了解嘛。」
「啊?什麽?」
宮子坐在房間角落，一句話就把事情導向更微妙的方向。
說到宮子，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拿起素描本畫了起來。
由乃湊過去一看，素描本上是即將完成的尋速寫圖。
「哇，宮子好厲害。」
「還好啦。」
「宮子有時候真的很令人大開眼界呢。」
沙英不知道該稱讚宮子好還是怎麽樣，表情有些困惑。
「她搬過來的第一天拿給我們看的畫，真的很棒耶。」
「對啊對啊，那時候覺得來了一個不能小看的新生呢。」
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沙英和尋卻望著遠方懷念起來。
「喔?小宮畫了什麽?」
由乃伸長脖子問。隻見沙英跟尋仍陷在回憶當中。
氣就是那個啊……超大隻的。」
「對對對，可是感覺很溫和。」
「是……動物嗎?」
沙英和尋聽完之後搖搖頭。
「不是，該怎麽說呢……某種和平的象徵吧。」
「嗯……看著畫還能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啊。」
「啊?到底是什麽……」
兩個人的解說還是讓由乃猜不出答案。不過，兩位學姐都稱讚到這種地步了，真讓人好想看看啊。
由乃心想，乾脆直接問宮子好了。
結果，埋首於速寫的宮子抬起頭，叫了一聲。
「啊!你們說那個喔!」
「還在嗎?」
「後來有人說想要，我就送出去啦。」
「唉……」
由乃覺得好可惜。
尋看看由乃，詢問宮子：「是誰想要啊?」
「好像是跟校長很熟的人吧。某某藝術大學某某科係的助理教授嗎?還是教授之類的?」
「……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
聽著大家熱烈討論宮子的作品流落何方，從沒親眼見過的由乃，心裏不禁天馬行空地想像了起來。
「話說回來，今天你畫尋學姐畫得很起勁耶。」
「嗯!今天是尋日。」
沙英瞄著宮子筆下的人物，尋聽了則有些不好意思。
「怎麽突然想要畫我……」
「啊，畫都畫了，記得給我請模特兒的錢喔。」
宮子沒頭沒腦的發言把沙英惹毛了。
「畫的人才要付錢吧!」
「咦咦咦咦?怎麽這樣!」
宮子的語氣聽起來很認真。
「上次吉野屋老師明明說，畫她就有糖果可以吃啊。」
「那個人不算……那是她的怪癖。」
「嗬嗬嗬，老師總是那樣。」
尋笑著，似乎十分同意沙英的說法。
「去年她還穿泳裝上課咧……」
「沙英學姐和尋學姐也認識吉野屋老師嗎?」由乃問。
兩個人點點頭，笑得頗勉強。
「她是我們去年的班導。」
「啊，原來如此。」
「總之她就是那個調調啦。」
宮子依然沒有停筆。
沙英和尋開始話起當年——其實也隻是幾個月前才發生的事。
「老師每次上素描課時，一定會盛裝打扮，然後要我們把她當成繪畫主題。」
「如果認為她穿的衣服很難畫，馬上就脫給大家看。」
「「對!」」
由乃和宮子同時發出讚同的聲音。學姐們經曆過的事完全和她們兩個一樣。
「而且竟然說我「適合扮演男性的角色」!」
沙英回想起那句話，忍不住又冒起怒火，尋給了她一個安慰的微笑。由乃看在眼裏，也隻能尷尬地笑一笑。
「人物素描和速寫真的很有趣呢!」
「嗯，可是我每次畫出來東西都跟漫畫一樣……」
由乃有些懊惱。
畫得正開心的宮子，手中的筆還是沒停下來。
「這樣巧妙的線條……嗯，我仿佛感受到自然與生命的偉大之處啊。」
尋被宮子說得很害羞，但依然任憑宮子畫著。
「如果要舉個例子，就好比冬眠前撞見獵人的棕熊?」
「我不是棕熊!」
無視尋的抗議，宮子拿起鉛筆構圖。
看到宮子這麽投入，由乃也躍躍欲試。
「機會難得，請沙英學姐來當我的模特兒好了。」
「啥!」
沙英聽完嚇了一大跳，臉頰發熱。
看見沙英的反應，由乃也跟著臉紅起來。
「不用緊張啦!而且，我不會要沙英學姐脫衣服的。」
「我才不脫!」
沙英的臉越來越紅了。
幾十分鍾後。
「唔……沒想到會變成別人的模特兒……」
由乃完成的人物速寫，成功抓住了沙英的特徵，看起來非常可愛。
「好，為了謝謝你，下次的小說就把你寫進去吧。」
「啊?哇，我不行啦。」
「好好喔，我也要我也要。」
「宮子不行。」
「啊～～」
相對於害羞的由乃，宮子的口氣充滿哀怨。
「因為，你今天畫的對象是尋啊。我要感謝的是由乃啦。」
「真的沒關係……」
「嗚……現在的我有這麽胖喔……」
由乃拚命拒絕。
一旁的尋看著宮子的素描本則哭喪著臉。
「啊?我看我看。」
沙英和由乃也湊過去看。
畫裏的尋，怎麽看都是一副胖嘟嘟的模樣。
「這是……抽象畫吧?」
「你還真敢畫……」
盡管如此，看在平日非常在意體重的尋眼裏，實在是一大打擊。
「咦?會嗎?」
宮子抓抓頭，不太了解尋她們的意思。她沒有惡意，隻是單純想畫出心目中尋的形象而已。
「看來……隻好那麽做了。」
尋突然起身往廚房前進。
「如果把我畫可愛一點，我就做好吃的晚餐給你吃喔。」
這句話果然立刻奏效。
「我會加油的!」
看著宮子畢恭畢敬的樣子，尋穿起圍裙。
「對宮子而言，果然食物勝過一切啊。」
沙英也對宮子精力充沛的模樣搖頭。
「宮子剛搬過來的時候，除了畫具以外，隻帶了一個碗公呢。」
「唔～～啊，對了，小宮比我更早住進向陽莊耶。」
「嗯，早一個月吧。」
宮子說著，眼神往向遠方。
「很辛苦的唷，橫跨七大洋咧。」
「海洋?」
「也跨越險峻的山脈。」
「山脈?」
「還有，穿越急流之後……才來到這裏。」
「急流?」
由乃腦中浮現宮子的英姿。
站在船頭，指引方向的宮子。
在風雪裏攀爬冰壁，一心想攻頂的宮子。
麵對驚險的岩壁和急流，巧妙操縱著獨木舟前進的宮子。
「……真的喔?」
「假的。」
宮子若無其事地回答。由乃聞言，變成像顆泄了氣的皮球。
「……人家還以為是真的。」
「啊?你相信囉?真的相信?哪個部分啊?」
「七大洋啊……我以為你住在國外。」
由乃扭捏地玩著手指，感覺很丟臉。
宮子聽完，放聲大笑。
「哈哈哈，沒關係啦。不過，橫跨大海是真的唷。」
「咦?」
「我是福岡人啊。從九州過來這邊，真的要跨海對吧?」
由乃腦中的影像換成了西日本的地圖。
九州、四國、中國……近畿、中部、東海、關東……由乃想像這些地方插著小旗子，旗麵上有宮子的臉。
「哇，好厲害、好厲害。」
「不過，也隻有跨過關門海峽而已啦。」
「我家住在山梨，四周沒有海呢。」
「喔。」
山梨縣被八嶽和富上山包圍，位在中部地方盆地的中央，周圍全是陸地。縣內隻有幾座湖泊，但完全不麵海。
「山梨在哪裏啊?」
「……耶?」
「你爸爸媽媽沒有反對你一個人住嗎?」
「完全沒有。」
由乃、宮子、尋和沙英四人聊完各自出生的地方後，接著進入和家庭背景有關的話題。
「我的家人覺得這樣很好啊，還揮著旗子祝我一路順風呢。」
「這、這樣啊。」
揮著旗子……由乃聯想到以前在電視上看過描寫戰爭的連續劇，其中年輕的學子被迫從軍，和故鄉雙親告別的畫麵。
大喊三聲萬歲、揮舞旗子目送宮子的鄉親，啟動的火車，邊哭邊追著火車跑的弟弟妹妹……
「他們還要我努力賺大錢唷。」
然後，由乃腦中馬上跳到時代劇的某個場景。
寄人籬下的學徒，被賣去花街的年輕女孩……
喊著「父親大人、母親大人～～」、身穿簡陋和服、頭上紮髻的宮子，在由乃編織的畫麵裏哭喊著。
「……小宮，辛苦你了。」
由乃的眼眶泛紅，但宮子依然老神在在。
「唔，怎麽了?」
「不過啊，宮子真的是個麻煩人物耶。」
沙英邊喝茶邊說。
「咦?我做了什麽?」
「第一次遇到宮子是在放榜那天吧。」
「啊?是喔?」
宮子反問。她仍動著鉛筆，繼續作畫。
廚房裏的尋正在準備炒米粉的配料。她接著沙英的話繼續說：
「嗯嗯。沙英告訴我，她看見有個女生獨自在那邊哭泣，感覺很可憐，還以為她是落榜了呢，沒想到後來居然變成室友……對了，你那時候為什麽要哭呢?」
聽到尋的詢問，宮子停下筆來，思考了幾秒，馬上做出回答：
「啊，那應該足因為感冒吧。我一直打噴嚏、流鼻水，眼淚也流個不停。」
「「感冒?」」
沙英和尋同時發出驚呼。
然後，沙英呆了一下，尋則嗬嗬笑了出來。
「搞什麽嘛……後來你就這樣搬過來，我還以為那時候你是喜極而泣咧。」
「很像宮子的個性啊。」
「其實我考試前得了重感冒，直到來這裏之前都還沒好呢。」
「啊?小宮，結果你抱病參加考試嗎?」
由乃用手指算了一下，發現宮子生病的時候剛好跟考試日期重疊。
宮子聽了倒是不太在意，回答道：
「對啊；考完跑去看醫生時，量到的體溫是三十九度。」
「「「三十九度!」」」
三人異口同聲大叫。
「你很拚耶。」
「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過來的。」
聽到沙英直率的感想，宮子依舊不以為意。
「小宮，你是靠推薦甄試進來的吧?麵試的時候不就很辛苦?」
尋詢問的口氣裏，半是佩服半是擔心。
不過，宮子仍然不太在意的樣子。
「嗯，對啊。我都不太記得那時候說了什麽耶，麵試不知不覺中就結束了。」
「術科考試呢?即使是推甄，應該也要考術科對不對?」
經由一般考試進來的由乃，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宮子。
「有考啊。大概吧?」
「大概咧……」
「因為考完的時候，鉛筆變短了，橡皮擦也是黑的。」
宮子伸出手中的筆。
「對了，我記得考完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包包裏多了一顆蘋果。超好吃的!」
或許是想起當時蘋果的滋味，宮子吞了吞口水。
「……為什麽是蘋
果?」
沙英、尋和由乃說出各自的猜想。
「吃蘋果減肥?」
「路上好心的奶奶給的?」
「……該不會是畫完靜物畫，順手把桌上的蘋果拿走了吧?」
「喔喔!賓果!」
不僅是尋和由乃，連宮子也對沙英的推測發出讚歎。
「大家都是美術班的，一定會從那個方向懷疑起啊。」
沙英苦笑著。
「唉唷，太餓了嘛。」
看著單純的宮子，沙英也拿她沒轍。
「是是是。不過，有尋在真好，今天又有好吃的晚餐等著我們了。」
沙英看著廚房裏正在切菜的尋，露出笑容。
尋聽了，也回頭對沙英微笑。
「嗬嗬，這是對宮於努力畫畫的回報呀。」
「如果尋還是不滿意的話，晚餐就要跟你說拜拜羅。」
「喔喔喔～～我會努力的!」
聽完沙英的警告，宮子馬上展現決心。
但是——
「嗚嗚……還是圓圓的啊……」
「啊哈哈，一不小心就畫成這樣了。」
「宮～～子～～」
尋趁空檔過來看宮子的畫，結果再度受到打擊。由乃在一旁不知該怎麽安慰她，不禁有些困惑。
「真奇怪耶，怎麽會這樣呢?l
看來宮子真的很疑惑，歪著頭自問。
「算了……我都很小心計算每餐吃進多少卡路裏，以為這樣會沒事，才忍不住吃了兩片蛋糕……是我的錯。」
「你吃了?」
沙英回頭看著尋，由乃和宮子也睜大眼睛。
「尋學姐，這樣不行唷!哪有模特兒在速寫前吃東西的。」
「我怎麽知道……」
尋哭著向宮子抗議。
「小宮，你還是不要吃晚餐好了!」
「啊啊啊，這根本就是殺生嘛!」
（嗬嗬，尋學姐真的很像小宮的媽媽耶。）
大概是由乃心裏的話被尋聽見了，她歎口氣，詢問宮子：
「唉，小宮到底為什麽要畫我呢?」
「因為是功課。」
「……功課?」
尋、沙英甚至連由乃都沒聽懂她的意思。
「這是吉野屋老師出的功課，要大家選一個最想感謝的人或最照顧你的人當成繪畫對象。」
「……啊啊!」
由乃大叫，她完全忘了這回事。
「照顧你的人……」
「謝謝學姐做飯給我吃!」
宮於麵對尋，雙手合十道謝。
「啊、不……哪裏。」
尋不禁也客氣了起來，非常有禮貌地回應。
「那我的功課該怎麽辦……」
由乃哭喪著臉。沙英摸摸她的頭，一臉無奈。
由乃連畫都還沒開始畫。畢竟她連該畫什麽才好都不清楚，自然仍是一張白紙。
「嗚，到底要畫誰呢……」
由乃拚命想著。
（照顧、感謝……總是幫助我的人……啊!）
「喔，有靈感了嗎?」
看見由乃的表情突然開朗起來，沙英問道。
「對，我想到可以畫誰了!」
由乃害羞地笑著，看向正在畫尋的宮子。
隔天——
「請老師多多指教!」
吉野屋老師利用整節課的時間，解說每位同學的畫作。
自信滿滿的宮子將素描本交給吉野屋老師。老師看著畫，語氣有些訝異。
「咦?是尋同學呢。」
「學姐很照顧我啊!」
宮子不知為何，比出v字形的勝利手勢。
「唉呀呀……」
吉野屋老師看了好幾張宮子畫的素描。有尋生氣的樣子、害羞的樣子、泡茶的樣子，還有做菜的樣子。
「好，我明白了。」
啪的一聲，吉野屋老師闔上素描本，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十分滿意。
「尋同學就像你的監護人一樣，對吧?」
「沒錯!」
（這樣講沒關係嗎?）
站在宮子身後的由乃心想，尋學姐聽了，心情一定很複雜吧?
「你把尋同學的特色都畫出來了呢。使用這麽多可愛又圓滾滾的線條，是想凸顯對方溫柔的氣質對嗎?」
「一點都沒錯!」
（啊，原來如此。）
雖然不知道宮子畫畫的時候究竟在想什麽……但在這之中，一定包括對尋學姐的感謝之意吧。
由乃想著，露出認同的微笑。
「好，下一個是由乃。」
「啊，好。」
宮子得意地回到座位，接下來輪到由乃。
「來看看由乃畫了誰呢；」
「老師，我……」
由乃怯生生地拿出素描本，向老師解釋。
「我本來想畫爸爸媽媽，可是沒有時間回家。」
「嗯，你現在一個人住呢……咦?」
翻開由乃的素描本，吉野屋老師笑了。
「宮子同學。」
「啊?叫我嗎?」
心想自己的部分已經結束，正要坐回座位上的宮子回頭問道。
「還有尋同學跟沙英同學。」
「啊?」
接著，吉野屋老師還念出住在向陽莊兩位高二學姐的名字。
大概是覺得奇怪，宮子跑上前去，由乃則害羞地低下頭。
「嗯……謎底就在素描本裏吧!」
「要看嗎?」
吉野屋老師遞出素描本，宮子探頭一看。
「哇，有我耶!」
「不隻喔，你看。」
老師翻著素描本，裏頭還出現了沙英與尋……向陽莊裏的每個人都笑得好燦爛。
「那個……搬過來之前我一直覺得很擔心，怕一個人住會很辛苦也很寂寞。」
由乃依然低著頭、紅著臉，繼續解釋。
「小宮一直對我很好，沙英學姐和尋學姐也是，所以我每天都過得好快樂……甚至希望大家能永遠住在這裏……」
由乃抬起頭，握住雙手開心地說。
「因為大家的關係，我才會覺得自己一個人住也沒關係。所以，我想感謝的人、照顧我的人，就是向陽莊裏的每個人。」
當時完全忘記功課這件事的由乃，等到自己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擁有了一群朋友。
宮子和吉野屋老師靜靜聽著由乃努力地解說。
「……那、那個，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不能畫她們嗎?」
由乃有些不安地問。老師搖搖頭，慢慢闔上素描本。
「當然可以啦，這是很棒的畫喔!」
吉野屋老師給了由乃一個溫暖的笑容。
放學後——
「由乃!」
「小宮?」
踏出校門的由乃，回頭看見宮子整個人撲上來抱住自己。
看樣子，宮於是在由乃身後追著她。
「一起去吃甜點吧!」
「咦?好啊。不過真難得耶，你竟然沒有要直接回家。」
「我請客。」
「耶!小宮，你、你怎麽了?」
由乃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宮子會這麽說，實在太稀奇了。
宮子笑著回答：
「是沙英學姐和尋學姐付錢。」
「喔，原來是這樣……啊!」
由乃看見沙英和尋對著自己招手。
「真是的，我還以為發生什麽事了……l
「偶爾這樣也不錯啊，要做個稱職的好學姐嘛。何況，由乃還把我們畫得這麽可愛呢。」
「啊!難道……」
沙英和尋聞言，對由乃微笑著點頭。
一旁的宮子若無其事地補充：
「嗯，我拿給她們看的。」
「什麽?什麽時候?」
「畫得很好唷。」
「和小宮畫的完全不一樣，由乃把我畫得很瘦喔。」
一下子被讚美的話包圍，由乃不禁臉紅了起來。
不過，被模特兒本人讚美，高興的心情其實比害羞來得多。
這時候，宮子像是想起什麽似地拍拍尋的肩膀。
「啊，對了對了，尋學姐今天還是喝茶就好喔。」
「喂、喂，你是什麽意思?」
「是什麽意思呢；」
宮子竊笑著，邁開腳步往前跑，尋則在後麵追趕。
「可惡!給我站住!」
「啊哈哈哈。」
「真拿她們沒辦法啊……」
沙英說完也追了上去。
由乃看著三個人奔跑的背影。
（這種溫暖的感覺真好……好像我們認識了好久好久。小宮……沙英學姐……尋學姐……能和大家在一起，總有一天我也可以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吧。）
由乃點點頭，也跑了起來。
「等等我啊!」
（插圖43）
第3章吉野屋老師的秘密
「我來做家庭訪問羅；」
「……啊?」
一打開門，吉野屋老師正笑嘻嘻地站在門口。
那熟悉的豔麗長發、看不出實際年齡的娃娃臉——應該是本人沒錯。
由乃一下子無法理解狀況，手至少停在門把上三點五秒，表情呆滯。
「由乃，有客人嗎?」
「哇，宮子同學也在耶；」
「老師?你怎麽來了?」
平常隻會在學校碰麵的吉野屋老師居然出現在眼前，讓宮子像是確認周遭環境似地左顧右盼。
她的視線來到牆上的月曆，今天的數字是紅色……也就是說，今天是假日。
而且，腳下是比宮子房間還新的木質地板。所以，沒有其他理由可以懷疑這裏不是向陽莊的201室。
「啊，地上有一條發圈。」
「咦?在哪在哪?啊，真的有耶，可能是我抱衣服去洗時不小心夾在裏頭，結果掉了。」
動作僵硬的由乃，聽著宮子的聲音開始移動。她撿起掉在廚房角落的發圈，放回專擺小飾品的盒子裏。
看著房間裏的兩人，還站在門口的老師發出悲傷的聲音。
「你們～～不要就這樣自動忘記我的存在啦!」
「啊，吉野屋老師!」
「對喔，老師還在。」
見到由乃和宮子互看彼此的表情，吉野屋老師突然整個人跪了下去。
「你們就這麽……就這麽討厭我嗎?放假的時候在學校以外的地方遇見，就下意識地把我當成空氣，不想承認我的存在就對啦!」
看見吉野屋老師難過的樣子，由乃緊張地拚命搖手否認。
「不是這樣的，我隻是有點嚇一跳。」
「不……由乃，你不用解釋了。真是這樣的話，你早就跟我說了……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個好老師，可是、可是……嗚嗚嗚!」
「唉……老、老師，真的不是這樣啦。」
「老師，你來找我們玩喔?」
宮子完全無視眼前的情況，依然按照她平常的風格加入對話。
哭得不成人樣、連粉紅色乎帕都出動的吉野屋老師，抬起頭看著宮子。
「不對，這是家庭訪問。」
「什麽嘛。那麽，有帶禮物來嗎?」
「禮物喔……就?是?我」
吉野屋老師笑著眨眨眼……但宮子早就轉過身去，什麽也沒看見。
「家庭訪問?老師有提過這件事嗎?」
由乃慌張地看著日曆。
不管看幾遍，紅色的數字就是紅色的數字。今天是休假沒錯啊，應該沒有其他事情才對。
「唉、唉唷，家庭訪問這種事，當然要突然一點才有意義嘛。了解學生平常在家的樣子才是重點。」
雖然吉野屋老師要她們不要在意，但由乃和宮子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而且，我們沒有住在家裏耶。如果是做家庭訪問，對象應該是學生的爸爸媽媽才對吧?」
由乃表達自己的見解，宮子也跟著點頭。
「由乃的家住在……」
「我家住在山梨縣喔，從這裏坐車過去至少要三個小時。」
「我家也住得很遠啊。」
「坐飛機的話應該很快吧?」
由乃反問。因為她之前明明聽宮子說家住在福岡。
「走路的話，少說也要一個月吧。」
「小宮，你是走路過來的喔?」
「那、那個……你們又……」
吉野屋老師再度被遺忘在角落，隻能歎息。
「唉呀，房間整理得很乾淨呢。」
吉野屋老師走進由乃的房間，環顧四周後發出一聲讚歎。
「沒有啦，老師……」
「也沒有男生出沒的跡象……」
「才才才沒有男生!」
「哈哈哈，那是因為由乃藏得很好啊。」
「小宮!」
由乃麵紅耳赤，宮子和吉野屋老師則環坐在矮桌前。
「老師，為什麽急著要做家庭訪問啊?」
「這是因為……思……喔，你們兩個都是離開家一個人住對吧?我怕你們一離開父母的視線，就過著自甘墮落的生活啊。」
「嗯?」
宮子充滿疑惑的眼神表露無遺。
吉野屋老師見狀，用手遮著嘴笑出聲來。
「哦嗬嗬嗬嗬～～」
「老師，你這樣笑是想隱瞞什麽嗎……」
「由、由乃同學，連你也懷疑老師……」
「喔喔!原來由乃也會懷疑別人啊!」
「什麽?這種事我也會好不好!」
假哭的吉野屋老師和氣呼呼的由乃——宮子興衝衝地看著她們兩人的反應，繼續問吉野屋老師：
「老師，你到底要來做什麽啊?」
「……」
「是閑到沒事做，所以跑來找我們玩?」
「哪、哪有……不過，我今天真的沒什麽活動就是了。」
「「活動?」」
由乃和宮子同時發出疑惑。
「啊，別在意，那隻是我個人的興趣。」
「?」
「反正就是很閑嘛!」
「不、不對……老師連休假的時候都在為大家盡心盡力……」
「啊，我知道了!」
宮子完全沒在意吉野屋老師說的話。她靈機一動，伸手指著老師。
「老師跟休假時都待在家滾來滾去的上班族一樣，被家人趕出門啦。因為打掃的時候很礙事!」
「嗚……」
「還會被家人念「老是一個人，趕快找個人嫁啦!」」
「嗚嗚……」
「小、小宮!」
由乃正想阻止之前，吉野屋老師老早陷進哀傷裏，全身散發出負麵的氣息，豆大的眼淚從她臉頰上一滴一滴滑落。
「沒關係……反正我、我……永遠都是醜醜的毛
「媽媽，牙刷放到哪裏去了啊?」
「在粉紅色袋子裏。洗臉的也一起幫你放進去了喔。」
「嗯，謝謝!」
當初由乃決定念那所設有美術班的私立山吹高中時，父母親沒怎麽反對，擔心之情卻溢於言表。
因為山吹高中離家太遠，由乃得一個人搬出去住才行。
雖然下次生日時由乃就16歲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還未到成長期的緣故，她常被誤認成國中生甚至小學生。看來父母親的擔憂的確是有道理。
「不能讀離家近一點的學校嗎?」
「唔……可是我已經決定好了。爸爸、媽媽，拜托啦。」
「既然你這麽堅持……」
平常不太有主見的由乃，當下卻表達出自己的意願，爸媽隻好妥協。
何況，外宿的房子很快就找到了。
「向陽莊」正對著校門口，簡直是完美的上學路線，房租是四萬六千圓。據說山吹高中美術班的學生是房東優先考慮的租賃對象。
想當然這是由乃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外地生活。住在那裏的話，有同學可以互相照應，由乃的父母也很讚成。
更重要的是，由乃喜歡「向陽莊」這個名字。
「其他東西都帶了吧?枕頭呢?」
「我第一個收好的就是枕頭喔，放在紙箱最下麵。」
搬家的前一天晚上，媽媽幫著由乃收拾行李。
由乃隻要換了枕頭就睡不著——沒錯，她很迷信。上次考試就是因為沒帶到枕頭，結果才會手忙腳亂。所以這次搬家時一定不能忘了它。
衣服帶得有點多，畫具則是打算等開學之後再慢慢買齊，所以總共要帶的行李也沒幾樣。占據紙箱最多空間的則是爸媽為由乃準備的存糧。
「感覺……好寂寞耶。」
看著幾乎快清空的房間，由乃媽媽喃喃自語著。
房間看起來比原來的樣子寬敞許多。
「嗯……」
明明是住了好久的房間，現在卻變得有點陌生。由乃頓時心情有點複雜，垂頭喪氣了起來。
看著這模樣的由乃，媽媽逗著她說：
「至少，以後不用每天早上叫你起床啦。」
「嗯……對不起嘛。」
「開玩笑的。看不到你睡眼惺忪的樣子，媽媽會寂寞唷。」
「媽媽……」
「好啦，其他東西交給你自己收羅。明天一早就要開始忙了，別太晚睡。」
「啊……等一下。」
由乃拽住媽媽的圍裙一角。
「媽媽，我們今天晚上一起打地鋪睡覺好不好?」
「由乃……也好，可是……」
「?」
看著由乃疑惑的表情，媽媽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又要把枕頭拿出來囉。」
把墊被鋪在媽媽的房間，由乃把臉埋進最愛的枕頭裏。
雖然沒有燈光，但她知道睡在一旁的媽媽正盯著自己。由乃總覺得有點害羞，沒有和媽媽對望。
「媽媽，上次考試時謝謝你。」
「?」
「因為你很用力地揮手，為我加油啊。」
「啊，對喔。」
「……手還會痛嗎?」
那時候，把由乃送去考場的媽媽，一直揮手到由乃考試結束走出來之時。想起媽媽腫脹起來的手，由乃輕輕摸著媽媽的手腕。就在這時候……
——喀啷。
外頭好像有東西倒下來。
「媽媽，你有沒有聽見?」
「啊?」
「是我聽錯了嗎……」
——叩咚。
這次是某個小東西掉下來的聲音。
由乃摸著媽媽手腕的手倏地握緊。
「媽媽，你還是沒聽到喔?」
「有嗎?」
「如、如果是我幻聽就算了……」
考上學校後，由乃曾看過一本外宿生須知手冊。現在的她，正拚命回想遇到歹徒該怎麽辦的那一頁。遇到小偷的時候，千萬不要激怒對方，要冷靜……手冊上應該是這樣寫的沒錯。
可是，媽媽卻一副無所謂的口氣，愛困地回答：
「這麽一點小聲音都嚇成這樣，以後一個人住要怎麽辦呢?而且接下來要住的地方是公寓，應該聽得見隔壁的聲音喔。」
「可、可是，如果是小偷……」
「沒事啦，我都有鎖門啊。」
媽媽說完又開始打呼。
可是，如果是一般的鎖，小偷很容易就能打開闖進來……手冊上是這麽寫的，所以由乃還是感到害怕。
「如、如果有鬼……」
盡管告訴自己沒事的，想像力卻早已不受控製。
「你真的很膽小耶。有媽媽陪著你，別怕喔。晚安。」
「嗯……晚安。」
就算媽媽這麽安慰自己，由乃還是睜大眼睛，無法成眠。
時鍾的聲音突然變得好清楚，由乃拉起被子蓋住頭。這時候……
——喀當。
沒錯，真的有聲音。
「哇!媽、媽媽?你聽到了吧?『喀當』的聲音!」
睡在一旁的媽媽早巳進入夢鄉。
「zzz……」
「喂、喂，媽媽!快起來!」
不論由乃怎麽搖晃，媽媽就是沒醒。媽媽比由乃好睡多了。
（啊，討厭啦!）
不知不覺中，由乃被恐懼感包圍。
不過，她還是想保護一旁睡得香甜的媽媽。
「得做些什麽才行……」
由乃一手抓起枕頭，悄悄往聲音的方向前進。
聲音就在房間門口的走廊上。
「喝!」
由乃作勢打開門。
結果——
「啊?」
由乃看見一道人影，看來好像是倚著門在偷看什麽。
她緊閉眼睛，朝著人影打下去。
會不會被反擊、危不危險，現在都管不了這麽多了。
「小偷!小偷!小偷!」
「啊，好痛!」
「小偷!可惡!」
「由乃，不要打了!」
「小偷!小偷……小……咦?」
房裏的媽媽總算被一陣騷動吵醒，把房間的燈打開，看個究竟。她發現由乃揍的對象是誰後，趕緊走上前去阻止。
「老公?」
「痛死我了……」
「爸爸是小偷?」
媽媽打了一個好大的哈欠，睡眼惺忪地看著嚇得說不出話的由乃。
「拜托……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才完全清醒的由乃，趕緊向爸爸道歉。
「對不起……是我沒看清楚……」
「沒關係，爸爸也有錯啊。對不起喔，嚇到你了。」
爸爸苦笑著，尷尬地抓抓頭。
爸爸說，他是想測試看看由乃遇到小偷的時候，能不能沉著應對。
不過，聽完爸爸的說詞，媽媽反而笑了出來。
「老公，你真的隻是想嚇嚇由乃嗎?」
「啊?」
「不是因為以後就變成一個人了，覺得很寂寞吧?」
「我、我哪有……」
爸爸把頭撇向一邊，麵紅耳赤。
「哈哈哈。老公，你還真容易被看穿耶。」
「爸爸，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要丟下你的。」
「由乃……」
最後，三個人在臥房鋪了三
床墊被，一起睡。
一家人睡成「川」字形。由乃躺在中間，伸手握住爸爸媽媽的手。爸爸起初有點害羞，後來也很快地回握由乃。
「……從上麵看下來的話，感覺好像三個被抓起來的外星人耶。」
「小時候我們可是常這樣手牽著手走路喔。」
「對啊。爸爸牽著你，你牽著媽媽。」
「一轉眼，由乃也長大了呢……」
「嗯……」
由乃聽著爸媽的對話，突然覺得寂寞。
又不是永遠見不了麵。想打電話的時候隻要拿起電話，放長假的時候直接回家就好啦。可是，就算這樣，想到快要離開長久以來守護自己的爸媽，由乃的心裏還是有點怕怕的。
突然間，爸媽像是明白由乃心中的擔憂，不約而同握住由乃的手。
「沒什麽好擔心的喔，由乃。」
「春天開學的時候，不知道由乃會認識怎麽樣的朋友啊……」
「不知道……我不知道……」
由乃緊緊握住爸媽的手，閉上眼睛。
「要是像爸爸媽媽一樣親切的人就好了。」
隔天早上，搬家公司忙著把行李搬進卡車。
由乃站在家門口，一旁的爸爸忍不住提醒再提醒。
「真的沒有東西忘了拿喔?」
「嗯……應該吧，可是好像還忘了什麽耶……」
由乃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怎麽樣就是想不起來。
「不會吧?還忘了什麽?」
「對了，乾脆再多待一天，想清楚有什麽東西忘了帶怎麽樣?」
「也是，爸爸的提議不錯喔。」
「反正還在放暑假，不差這一天嘛。」
「不行啦，這樣搬家公司的人怎麽辦啊?」
由乃看著爸媽，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爸爸媽媽總是這樣。
「下次我回來時，你們想要什麽禮物嗎?」
被由乃這麽一問，媽媽搖搖頭。
「不用啦，隻要由乃好好照顧自己就夠了。對吧?爸爸。」
「對啊，你開開心心地回家就夠了。」
「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並肩站在一起。對由乃來說，那是多麽理所當然的景象。但如今，眼前的畫麵有點模糊起來。
「……嗯。」
「有空記得打電話回家喔。」
「……嗯。」
「你看看，是不是忘了這個?」
媽媽拿出口袋裏一條繡著小白兔的手帕給由乃。那是由乃上小學時做的勞作，後來成為媽媽的禮物。
「謝謝媽媽。可是……」
由乃看了看手帕上的小白兔，又推還給媽媽。
「這是媽媽的手帕，我沒事的。」
暖暖的陽光底下，三個人的臉上全掛著笑容。
由乃對爸媽深深一鞠躬，然後精神飽滿地抬起頭。
「爸爸、媽媽，我要出發囉!」
（插圖10）
第1章搬家喬麥麵
「晤?」
為了能在春天開學時到山吹高中上課，已經提前搬去向陽莊202室一個月了。宮子嘴裏吃著早飯，突然聽見隔壁傳來奇怪的聲響，因而把耳朵湊近牆邊。
碰、碰……隔壁傳來像是家具被移動的聲音，還有人在說話。聽起來至少有兩個人以上。
這麽說來，宮子搬到向陽莊以來，從沒見過隔壁的鄰居。
宮子呼嚕呼嚕吃完第三碗飯，發出滿足的歎息聲。
然後，她拿起飯碗，站了起來。
——叩叩叩。
才敲完門，宮子連等也不等，很自動地打開201室的房門。
「你好，我是住在隔壁的宮子。喬麥麵還沒煮好喔?」
「啊?」
麵對突如其來的訪客，房間裏兩個穿著工作服的男女對看了一眼。男人大概跟宮子的爸爸差不多年紀，女人則比較年輕。
「呃……請問哪一位是美裏?」
「啊?」
門牌上是寫著這個名字沒錯，但屋裏的兩個人都露出詫異的表情，又看了看對方，然後對宮子搖搖頭。
「你說的人不住這裏了喔。」
「我們是來打掃的，之後會有新房客搬進來。」
「啊，這樣喔。」
仔細一看，房裏擺著專業的打蠟機、拖把還有地板蠟。他們應該是清潔公司的人。
「請問之後住進來的是怎麽樣的人啊?」
「不清楚耶……隻聽說是美術班的學生。」
「我們是不是太吵啦?對不起喔。」
「沒關係……」
宮子頓悟到沒有喬麥麵可以吃這件事，垂頭喪氣地退出201室。
「新房客啊……」
會是什麽樣的人呢?
宮子若有所思地踏出腳步，到公寓外頭閑逛。
反正待在房裏也會被吵到，而且也沒別的事情好做。
「啦啦啦；」
宮子哼著歌，第一站就來到向陽莊對麵的山吹高中。
因為目前還在放春假，所以除了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校園裏幾乎不見人影。
校門開著，宮子就這樣走了進去。
「喬麥麵～～喬麥麵～～」
一身便服的宮子惹來學生們的目光，不過，宮子本人完全沒注意到。
宮子晃到某個女學生旁邊。
那名女生好像正在畫足球社練習的樣子。
「唔，畫得好!」
「……啊?謝、謝謝。」
女學生回頭看了宮子一眼，又繼續專心在畫作上。
從這個春天開始，宮子也將成為山吹高中美術班的新成員。所以，這個女生搞不好就是她的學姐。
宮子決定不打擾對方畫畫，往別的方向走。
就在這時候……
「咦?你是誰呢?」
有個女性叫住宮子。她有一頭又黑又長的頭發，看上去很年輕，但實際上看不出來到底是幾歲。
不過，至少可以確定她不是學生，應該是老師或行政人員吧?
「午安!」
「……啊?」
看到宮子畢恭畢敬打招呼的模樣，對方偏著頭，露出微笑。
「好，我要閃啦!」
「啊?」
宮子其實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是擅自闖入學校。
留下一臉疑惑的女人，宮子轉身向右，立即離開原地。
「嗯，果然什麽也看不到。」
無所事事的宮子四處閑逛，從校園來到教室。
放假中的教室裏沒半個人。那些石膏像等學生們的作品，雖然就在窗戶的另一側，可惜的是門上了鎖。
「沒辦法，回家好了。」
宮子很乾脆地往校門口走去。
「等開學之後再仔細看看囉～～」
離開學校的宮子依然漫無目的。
她就這樣隨性地亂逛，來到距離公寓跟學校不遠處的便利商店。
「哇喔!」
宮子整個人貼在玻璃上往店裏看。
招牌上寫著「便利小鋪」，是隨處可見的便利商店。貨架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商品，微波爐旁邊就放著……
「喔喔～～包子!」
宮子忍不住舔舔嘴唇。
白色的半球體靜靜躺在特製的保溫箱裏。
熱呼呼的包子皮裏，可能是美味多汁的絞肉和青菜、甜絲絲的紅豆餡，或是融化得恰到好處的起司，還有，也可能是肥瘦剛剛好的叉燒肉
。
宮子光是憑空想像就快要流口水了。
「不行，撐住、撐住啊。」
錢包已經夠扁了，不能再花錢。
宮子捧著咕嚕咕嚕直叫的肚子，迅速逃離現場。
「……熱水?」
宮子抬頭看見好大一根煙囪。
店門口還掛了一片寫著「湯」的布簾。
「啊，是澡堂。」
「正之湯」就在便利商店附近、走路幾分鍾就到得了的地方。不過還沒到營業時間，大門深鎖。
「哪天浴室壞掉的時候再過來看看好了。」
宮子走著走著，來到附近的空地。
和煦的光線裏，好幾隻野貓圍成一團，躺在草地上曬太陽。
宮於大剌剌地踏進野貓的地盤。
「嗨，在幹嘛呢?」
「喵嗚～～」
「睡午覺嗎?」
「喵～～」
「是喔是喔，大家都在嘛。」
「喵啊……」
聽著野貓們像是餓到喵喵叫的聲音，宮子翻翻口袋，然後無奈地抓抓頭。
「對不起耶，我沒帶吃的。」
「喵嗚～～」
「啊～～」
宮子伸了伸懶腰，從野貓群裏站起來。
「再見啦!下次來我家屋頂上玩吧，很暖和、很舒服喔。」
野貓們滿臉不可思議地目送揮手離去的宮子。
在外頭晃了一圈回到向陽莊時，201室裏已沒有聲音。
看來清潔公司的人已經離開，停在公寓外的車子也不見了。
新房客還沒來的樣子。
「……好無聊喔。」
宮子走到一樓。
沒記錯的話，一樓住的是大她一屆、去年進山吹高中的學姐們。
她連門鈴也沒按，握著101室的門把就想打開。
——咦?
門是鎖著的。
「奇怪?」
喀啦。
喀啦喀啦。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宮子重複試了好幾次，門就是打不開。
「唔……」
叮哆。
叮哆。
叮哆。
叮哆叮哆叮哆叮哆!
宮子按著門鈴不放，但房內還是沒有反應。
就在她一陣灰心、決定掉頭就走的時候——隔壁102室裏，衝出一個戴著眼鏡的女生。
「喂!你吵死啦!」
「是你啊，知英。」
「是沙英啦!沙?英!」
「啊，應該是吧。」
「唉……你要幹嘛?尋不在家喔。」
沙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疲倦。
「你太太出去不在家喔。」
「什麽太太啦……真是的。尋一大早就出門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裏。」
「焦躁的倦怠期?」
「才不是!焦躁的是我好不好!剛剛編輯還打電話來，我都快哭了!」
沙英緊握手中的鉛筆，望著天空。
和宮子同是美術班學生但不同學年的她，手上拿著的並不是畫筆。
其實沙英是位作家，而且走懷舊風格，是用鉛筆爬格子。
「好吧。」
聽到沙英的狀況，宮於自覺打擾到對方了，便走回自己的房間。
同一時間，住在101室的尋，來到鄰近小鎮的美術用品店。這間店位於車站前的百貨公司裏，偌大的店中販售著各式各樣的畫具。
重點是，聚集在店內的人潮拯救了現在的尋。
（嗚～～惡靈退散、惡靈退散、惡靈退散……）
尋盯著壓紋紙，嘴裏反覆念著咒語般的字眼。
今天早上，她一如往常地起床。
然後，尋聽見二樓傳來詭異的聲響。可是，房間正上方的201室自從美裏搬走之後，應該是空著才對啊……
她起初以為是202室的宮子在吵鬧，但是，那些聲音確實是從201室傳來的沒有錯。
（……難道是傳說中的騷靈現象?）
早上向來精神不濟的尋，大腦被迫開始運轉。她花了一點時間理出頭緒，接著馬上付諸行動。
正在減肥的尋，隨便吃了點早餐之後便迅速整裝出發。離開向陽莊前，她還跑去隔壁房間，為陷入趕稿地獄而嚴重睡眠不足的沙英加油打氣，並致上她最低限度的鼓勵，接著逃離向陽莊。
（結果跑來這裏……會讓人好想買東西耶……）
對於念美術班的人來說，美術用品店簡直是一座結實磊磊的葡萄園。除了販賣必備的工具，還充滿那些不必要卻又令人愛不釋手的東西。這些東西盡管擺在價格公道的店家當中，但仍足以讓學生們的荷包大大失血。
（尋，你一定要忍耐啊!今天隻要看看就好，看看就好喔!）
尋的經濟狀況算是普普通通，不像宮子連每天吃飯的錢都要省，但也沒寬裕到能灑錢血拚的地步。
尤其今天是因為公寓的怪聲音才逃到這裏，更要努力克製預料之外的花費。
（嗯，我還是快點離開比較好。）
尋依依不舍地踏出美術用品店。
但是，她又不敢就這樣直接回去向陽莊。
應該隨便找個地方打發時間才對……
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尋，總之先進了電梯。
她抬頭看著樓層簡介。
（跑去賣衣服的那幾層會亂花錢……若是日用品區的話，又沒什麽特別要買的……書店跟唱片行剛才也都逛過了……）
按照順序一層一層往下看後，尋發覺自己的視線慢慢來到危險地帶。
（天啊!不行喔，尋。要是看過去，絕對回不了頭的。尋，你要忍耐……）
話雖這麽說，眼睛卻很自然地從三樓、二樓、一樓，然後下栘至地下樓層的食品販賣區。
（嗚嗚……）
做菜是尋的興趣，料理三餐對她而言，根本不是件難事。
何況，隔壁的沙英和最近才剛搬來的宮子每每發出「好吃、好好吃」的讚歎，讓她更樂得每天大展身手。
問題是——
（「l"espoir」這家蛋糕店賣的泡芙又酥又軟，一口咬下去，簡直要和裏頭的奶油一起融化了……「神樂屋」甜點的用料一點也不馬虎，甜度恰到好處……啊，「京」的紅豆湯中，紅豆的口感特別好呢……）
尋陷入甜食的美夢裏不可自拔，不知不覺按下地下食品販賣區的樓層按鈕。
「啊，可惡!都已經寫不出來了還來吵我!」
把宮子趕回她自己房間的沙英，歎著氣把門關上。
寫小說是她的興趣，學畫畫也是。隻不過若要兩者兼顧，對學生來說依然很吃力。即使現在還在放春假，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更別提知情的出版社編輯，還趁機增加沙英的工作量。
一想起這件事，沙英就忍不住想大發牢騷。
「話說回來，寫不出半個字也是自找的啊……l
沙英不甘願地拖著腳步走向書桌。
她的房間裏沒什麽布置。記得宮子第一次來她家，看到設計簡單的桌椅，就直嚷著：「哇，超專業的!」
（好吧，是很專業沒錯啦。）
筆名「橘文」的沙英，去年首度出書的成績便十分亮眼，一下子成為人氣作家。
一個月前出版社才幫她出了第一本單行本，讓她整個人有了身為作家的自覺。
出版界前輩告訴沙英，桌子就算了，但椅子一定要買好的才行。她從善如流，
砸下生平賺進的第一筆稿費，打造出現在的工作環境。寫小說這件事情需要長時間坐著，品質不佳的椅子隻會增加腰酸背痛的機率。
坐在低調卻所費不貲的椅子上寫稿，這樣的沙英看起來真有作家的樣子。
（隻有看起來像而已啊……啊啊啊啊!）
沙英胡亂抓著短發，心情鬱悶。「不寫不行、不寫不行」的焦慮感在體內發酵膨脹，但她還是擠不出半個字。.
倒是從早上開始，沙英就一直聽見樓上傳來奇怪的聲音。加上剛才宮子閑閑沒事地來搗亂，讓她現在連提筆的力氣都沒有。
「是不是該轉換一下心情呢……」
沙英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可是，編輯搞不好會打電話或傳真來確認進度，讓她不太能隨便離開房間。
（逃避的話，我又不甘心……）
這樣的想法把沙英困在書桌前和稿紙堆中。
現在的作家幾乎都會利用電腦寫稿，但沙英從以前就很喜歡鉛筆和紙。
或許是身為美術班的學生，無論何時何地都紙不離身的關係吧。
（說是向古時候的大文豪看齊……也沒那麽誇張就是了。）
沙英對自己苦笑。她很清楚若用電腦打字會比較有效奉，修改起來也容易，又能縮短寫稿的時間……
（但我就是不習慣啊。）
沙英一隻手撐著臉頰，一隻手轉著鉛筆。
「若是寫不出來……找再多藉口也沒用吧。」
她抱著頭，整個人從椅於上滾到地上。
「睡覺算了……對，乾脆睡覺好了!」
假日午後，沙英發出一般女高中生不會說的話，直盯著天花板。
（當初認識尋的時候，好像也跟現在差不多啊……）
去年，決定就讀山吹高中的沙英搬進向陽莊時，隔壁的室友就是尋。
當時的她剛好被編輯趕著生出投稿小說新人獎的作品，根本沒時間也沒那個力氣管自己肚子餓不餓。
知道情況的尋，每天都準備了簡單的飯菜給沙英。
多虧尋的幫忙，後來沙英順利完成寫作，也因此獲獎，受到讀者的注意。
直到現在，無論是寫作還是日常生活方麵，尋都已經成為沙英不可或缺的夥伴。
「話說回來，尋一大早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該不會是因為……」
沙英看著房間斜上方的角落念念有詞。她心想，會有那種聲音，不是房東在打掃空房間，不然就是宮子在吵鬧吧。
不過，換成是尋的話……
「尋很膽小啊……難道她以為自己碰見騷靈現象?」
尋已經不隻一、兩次看完靈異節目之後，央求沙英陪她一起睡。有一次沙英熬夜寫稿，她甚至窩在書桌邊，一手握住沙英的手才敢睡。
沙英看了看桌邊的馬克杯。
那是今天早上尋幫她泡的咖啡，已經見底了。
「偶爾……也該換我幫助尋才對。」
「沙英!」
嘴裏才說出尋的名字，沒想到本人幾乎在同一秒鍾闖進沙英的房間。
「啊?」
以為自己說的話被聽見，沙英紅著臉從地板爬起來。隻見尋直奔而來，一口氣撲向沙英的懷抱。
「沙英快點救我!」
「小尋……等、等一下，冷靜一點!樓上的聲音跟鬼沒有關係啊……」
隻見尋紅著眼眶抬頭看向沙英——接著拿出一個紙盒。
「拜托你幫我吃掉啦!」
「什麽?」
沙英看向尋塞給她的盒子，上頭印著「l"espoir」的標誌。
「……尋?」
「嗚嗚，什麽都不要說。可是，我忍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對不對?」
買了卻沒吃——這應該是尋想表達的意思吧。
「唉……不買不就好了。」
沙英知道尋超愛吃甜食，所以平常才會那麽在意體重這件事。
她歎了一口氣，有點無奈。
「可是、可是我不小心看到了嘛，隻好買回家啊!」
「這樣的話，你就不要看嘛。」
「嗚嗚……」
尋的眼淚掉個不停。沙英看著她，不禁苦笑。
「先喝杯茶吧，蛋糕等一下可以拿給宮子吃。」
沙英接過尋手中的蛋糕盒站了起來。
「嗯……好。」
尋坐在地上，哭著點點頭。
明明做菜時一副精明的樣子，但遇到甜點馬上變得跟小孩一樣——這就是尋。
結果，看了難受的蛋糕盒子被送進冰箱裏。
沙英和尋在喝茶聊天中度過下午，兩人似乎都忘了樓上出現怪聲的事。
幾個小時過去，尋想起得回去準備晚餐、下午茶約會正要結束的時候……
「糟了!我的小說!」
沙英立刻衝向書桌。
她這才發現，之前鬱悶的心情早就不知道跑去哪了。
（啊!原來如此……心情變好了）
尋突如其來的拜訪讓沙英一時忘記工作，卻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現在的她神清氣爽，靈感仿佛全湧上來。
「好!」
沙英坐在桌前，覺得文字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出現在稿紙上了。
在沙英焦慮到極點的時候，宮於正走回房間。
她躺在地板正中央、攤成一個大字形，眼睛盯著天花板。
「……」
咕嚕～～
早餐吃得很飽，可是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對喔，午餐還沒吃……」
宮子想到自己原本是拿著碗公，想去隔壁吃搬家的喬麥麵。
「誰知道……」
宮子慢吞吞地爬到冰箱前，使力把冰箱門打開。
果然，冰箱裏簡直空無一物，隻剩下除臭劑孤孤單單地站在角落。
雖然早知道是這種結果，宮子還是歎了一口氣。
「唉，為什麽不是打開來就有一堆肉呢。」
可惜的是，那種跟四次元空間連係的冰箱，並不存在於地球上。宮子房間裏隻有成堆的美術用品跟紙卷而已。
「唉～～」
宮子再度躺平成大字形。
午飯時間早就過去，下午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問透進來，映在牆上跟天花板微微發亮。
「……還不想對魚乾出手啊。」
竹莢魚乾是宮子的存糧，晾在跟平常曬衣服不一樣的地方。換句話說，魚乾是宮子保命的食物。
現在將魚乾吃完的話，宮子可能還來不及參加開學典禮就倒地不起了，而且還看不到新同學……
「啊，對了!」
她跳了起來。
「新同學!」
宮子雙手交叉在胸前，做出沉思的模樣。
這是個新的契機啊!
新同學到底足個什麽樣的人呢?她心想……
「一定是喬麥麵達人吧!」
宮子的猜測毫無根據可言。
「唉呀，咖哩店老板也很讚……若是麵包店老板的話，每天就有西式早餐吃了……不不，法國餐廳的老板之類的比較好……」
宮子邊說邊拿起筆，並從身邊隨便抽了張紙，畫了起來。
——叩叩。
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宮在嗎?」
「啊，我在我在!」
精神飽滿的宮子起身去開門。
尋捧著紙袋站在門口。
袋子裏，好幾顆鮮豔的紅蘋果探出頭來。
「
是你啊，尋!」
「這給你，是從我家寄來的水果。」
「耶!謝謝你!」
尋話還沒說完，宮子早巳從袋子裏拿出一顆蘋果，直接啃下去。
「洗一下再吃比較好吧……唔?」
看著宮子吃起蘋果，尋不禁苦笑。
然後，她看了看宮子身後房間的樣子，有點在意。
「在畫畫嗎?」
「嗯。想看嗎?」
尋走進屋裏，眼睛睜得好大。
「這些是……」
地板上散著好幾張畫。
有喬麥麵、咖哩、意大利麵、陽春麵還有豬排蓋飯……畫中全是些看起來很好吃的食物。
「嗬嗬!沒錢買來吃，隻好用畫得來過癮。」
「小宮……嗯，我知道了，今天來我家吃晚餐吧。」
尋伸手擦去快掉下來的眼淚。她沒想到宮於竟然窮成這個樣子。
反倒是宮子一臉開心，大喊著「萬歲」。
「耶!都是隔壁鄰居幫的忙!」
「咦?隔壁鄰居?你是說美裏嗎?」
「不對。你看，是他們。」
宮子從一疊食物圖畫底下抽出一張圖。
她畫的是早上看到的兩名清潔公司的人。
「他們……就是你說的隔壁鄰居……」
尋看著畫，整個人開始顫抖。
宮子筆下的人物形象是走抽象風格，所以不管怎麽看，畫中人物都透露出一股妖怪般的氣質。
「他們從早上就在那裏忙了。」
「果然是騷靈現象?向陽莊是喋血公寓的傳說是真的對不對……」
「?」
「嗯?沒事、沒事……別、別在意!我們趕快離開這裏!然後把沙英也叫來，今天大家就住在我那裏!」
「好棒!住一晚還附兩餐喔?」
宮子這才發現，窗外的陽光還有尋背後的天空，已經染成一片橘紅色。
兩個小時後，吃完尋特製的奶醬意大利麵的宮子，以及之後過來的沙英，兩人連同尋圍坐在她的房裏。
「哈哈哈，所以才會要我過來住喔。」
「人家以為有鬼嘛……」
聽完宮子的解釋，尋這才發現自己會錯意，害羞地把臉埋進抱枕裏。
「尋學姐真的很膽小耶。」
「嗚嗚……」
「尋就是拿這種事情沒轍啊。」
「喔喔，果然是沙英學姐!對尋了若指掌的男人啊!」
「你說誰是男的?哪張嘴講的?」
沙英伸手去扯宮子的臉頰。
「啊啊，饒了我啦!這張嘴巴是專門用來吃東西的!」
「哼。」
好好教訓宮子一頓之後，沙英總算消了氣。
「既然清潔公司的人都來過了，表示201室馬上就有新同學要來住吧。」
「嗯……不知道是怎樣的人呢。」
尋削起了蘋果當餐後甜點，並一邊削皮一邊把削好的蘋果送進嘴裏。
尋削水果的技術一流，蘋果皮非常完整。至於她買的蛋糕，早就被宮子解決得乾乾淨淨。
宮子拿起尋切好的蘋果。沙英這時候問：
「宮於希望是怎麽樣的新同學呢?」
「思……晚上吃過意大利麵了，所以希望是很會煮日本料理的同學。」
「我不是要問這個……」
「那麽，法國菜大廚!」
「就跟你說跟吃的沒關係啦。」
沙英作勢想打人。
「好啦好啦!那我大膽地預測!一定是很會畫畫的人!」
一口吞下蘋果的宮子，舉起手發言。
「來念美術班的人，繪畫能力應該都還不錯吧。」
「大膽預測二!個子很嬌小!」
「為什麽?」
「我覺得這樣站在你們中間看起來比較不會怪怪的。」
「?」
身高167公分的沙英和身高155公分的尋彼此互看。
「如果沙英是爸爸，尋是媽媽的話。」
聽完宮子導演的角色分配，沙英暴跳如雷還紅著臉。
「你、你在說什麽啦!為什麽我是爸爸啊!」
「嗬嗬，感覺很有趣啊。」
連尋都在笑，令沙英不禁恨恨地看著她。
「怎麽連尋都這樣……」
「再來!嗯……」
宮子還在思考。
然後，她露出笑容。
「希望是能開開心心地一起度過每一天的人。」
「嗯，也是呢。」
「嗯……畢竟接下來的三年都要住在一起啊。」
「我們的話就隻有兩年羅。」
「咦?是這樣嗎?」
「我們兩人還有兩年就畢業啦。」
沙英又解釋了一遍，但宮子還是不太了解。
「我以為大家會永遠住在這裏。」
「永遠……怎麽可能……」
沙英想繼續說下去，尋卻在一旁按住她的肩膀。
「以後的事情還很難說喔。可是，這樣的機會也不會有第二次了。如果能跟這位新同學一起製造出美好的回憶就好呢。」
「……嗯。」
聽完尋的話，沙英也露出微笑。
基於地利和傳統，住在向陽莊的幾乎都是山吹高中的學生。但這棟公寓並非學校指定的住宿地點。
如果得到房東同意，就算不是山吹高中的學生也能住進向陽莊。現在，六個房間裏仍然還有兩間空著。
「對喔，也還不曉得以後的事情。」
「沒錯沒錯，就像全新的素描本一樣。」
尋想起在宮子房間裏看到的畫。
純白的紙上，想畫什麽就能畫什麽。不管是吃的也好、同班同學也好、未來也好……
「真希望新同學早點來報到啊。」
「我要先把碗公洗乾淨才行。搬家喬麥麵還是關東口味的好吃啊!但烏龍麵的話，我喜歡關西口味。」
「你真的是喔……」
「嗬嗬，到時候再幫你們辦歡迎會喔。」
三天後。
20l室的新房客——由乃搬進來了。
「呼～～搬家完畢～～」
由乃把紙箱全部搬進房裏，歎了一大口氣。
她擦擦額頭上的汗水，看著這間即將展開新生活的空房間。
「接下來還請多多指教。」
由乃對著沒有人的房間深深一鞠躬。
然後，像是計算好似的，門鈴響了。
「啊，來了!」
由乃以為是搬家公司的人忘記什麽東西，匆匆忙忙地跑去開門，沒想到——迎麵而來的是一個開懷的笑容。
「午安，我是隔壁的宮子。喬麥麵還沒煮好嗎?」
（插圖27）
第2章主題「人物畫」
「各位同學，你們心目中有沒有很想感謝的人呢?無論是照顧你或一直支持你的人都行，就以那個人為主題來畫畫吧。記得帶著感恩的心唷。」
（很想感謝的人啊……）
由乃拿著筆抵在臉頰上，思考吉野屋老師出的題目。
腦中首先浮現爸爸媽媽的臉。
扶養她長大、尊重她的想法、目送她去向陽莊……
（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希望爸爸不會覺得寂寞呢。）
想起搬家那天的情景，由乃不由得笑了。
隔壁的宮子早就開始畫起來。
「小宮，你想好要畫誰了
喔?」
「沒錯!」
宮子用鉛筆對著素描本比了比。
她先在紙上畫好十字，接著是一個圓，再來目測比例……那應該是臉的輪廓吧?但就在這時候，宮子停筆了。
「嗯……沒有真人站在麵前還是畫不出來啊。」
「真人啊……」
由乃又陷入沉思。
（可是，回家後才能看到爸爸媽媽……）
想到繳交作品的期限，要回家一趟實在很困難。
「是喔，你想畫你爸跟你媽啊。」
從學校返回向陽莊的短短路程上，由乃和宮子聊起吉野屋老師要大家交的人物畫功課。
「小宮想畫的對象跟我不一樣嗎?」
「嗯，我想畫的人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
會是誰呢……由乃還在猜測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回到公寓。
「由乃，等一下陪我去個地方。」
「唔，要去哪裏?」
看著由乃呆呆的表情，宮子笑了。
「去尋學姐家打擾一下。」
於是，三十分鍾後——
「拜托你啦!」
換下製服後，宮子帶著由乃來到尋家門口，氣勢十足地打開門……
「喔?」
「尋、尋學姐?沙英學姐?」
房間裏，沙英正壓在尋身上。
「打擾啦!」
「給、給我站住!這種時候應該假裝什麽事也沒有，趕快走開才對吧!」
「我隻是打瞌睡嘛，誰知道沙英嚇到，還幫我人工呼吸。」
尋邊笑邊倒茶，一旁臉紅的沙英正在鬧別
「我以為她昏倒啊……而且昨天剛好看到新聞在播呼吸中止症的報導……」
「什麽嘛。我還想說一定是沙英學姐……」
「我怎樣?」
大概是被宮子的話刺激到了，沙英氣衝衝地反問。
「算了算了，反正沒達到目的。」
「沒達到目的?」
「嗬嗬。由乃，這杯給你。」
連尋都加入嘲弄沙英的行列。然後，她把茶遞給由乃。
「謝、謝謝學姐。」
杯裏飄散著梅子的香氣，讓由乃一陣舒坦。
「嗯?怎麽了嗎?」
「沒事。好香喔。」
「你說梅子茶呀?這對身體很好唷。」
尋看著由乃笑了笑。
由乃喝下梅子茶。一口、兩口，溫熱的茶水順進喉嚨，身體和心裏也暖和起來。
不過，由乃認為這不隻是茶的關係。
「尋學姐感覺……」
「嗯?怎麽啦?」
「好像媽媽喔。」
由乃坦白說出這份暖意。
尋聽在耳裏，臉上的笑容反而複雜起來。
「喔，哈哈哈……」
「?」
「……對啊，歐巴桑的感覺嘛。」
「哇哇，不是這個意思啦。」
「唉呀，由乃你很了解嘛。」
「啊?什麽?」
宮子坐在房間角落，一句話就把事情導向更微妙的方向。
說到宮子，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拿起素描本畫了起來。
由乃湊過去一看，素描本上是即將完成的尋速寫圖。
「哇，宮子好厲害。」
「還好啦。」
「宮子有時候真的很令人大開眼界呢。」
沙英不知道該稱讚宮子好還是怎麽樣，表情有些困惑。
「她搬過來的第一天拿給我們看的畫，真的很棒耶。」
「對啊對啊，那時候覺得來了一個不能小看的新生呢。」
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沙英和尋卻望著遠方懷念起來。
「喔?小宮畫了什麽?」
由乃伸長脖子問。隻見沙英跟尋仍陷在回憶當中。
氣就是那個啊……超大隻的。」
「對對對，可是感覺很溫和。」
「是……動物嗎?」
沙英和尋聽完之後搖搖頭。
「不是，該怎麽說呢……某種和平的象徵吧。」
「嗯……看著畫還能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啊。」
「啊?到底是什麽……」
兩個人的解說還是讓由乃猜不出答案。不過，兩位學姐都稱讚到這種地步了，真讓人好想看看啊。
由乃心想，乾脆直接問宮子好了。
結果，埋首於速寫的宮子抬起頭，叫了一聲。
「啊!你們說那個喔!」
「還在嗎?」
「後來有人說想要，我就送出去啦。」
「唉……」
由乃覺得好可惜。
尋看看由乃，詢問宮子：「是誰想要啊?」
「好像是跟校長很熟的人吧。某某藝術大學某某科係的助理教授嗎?還是教授之類的?」
「……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
聽著大家熱烈討論宮子的作品流落何方，從沒親眼見過的由乃，心裏不禁天馬行空地想像了起來。
「話說回來，今天你畫尋學姐畫得很起勁耶。」
「嗯!今天是尋日。」
沙英瞄著宮子筆下的人物，尋聽了則有些不好意思。
「怎麽突然想要畫我……」
「啊，畫都畫了，記得給我請模特兒的錢喔。」
宮子沒頭沒腦的發言把沙英惹毛了。
「畫的人才要付錢吧!」
「咦咦咦咦?怎麽這樣!」
宮子的語氣聽起來很認真。
「上次吉野屋老師明明說，畫她就有糖果可以吃啊。」
「那個人不算……那是她的怪癖。」
「嗬嗬嗬，老師總是那樣。」
尋笑著，似乎十分同意沙英的說法。
「去年她還穿泳裝上課咧……」
「沙英學姐和尋學姐也認識吉野屋老師嗎?」由乃問。
兩個人點點頭，笑得頗勉強。
「她是我們去年的班導。」
「啊，原來如此。」
「總之她就是那個調調啦。」
宮子依然沒有停筆。
沙英和尋開始話起當年——其實也隻是幾個月前才發生的事。
「老師每次上素描課時，一定會盛裝打扮，然後要我們把她當成繪畫主題。」
「如果認為她穿的衣服很難畫，馬上就脫給大家看。」
「「對!」」
由乃和宮子同時發出讚同的聲音。學姐們經曆過的事完全和她們兩個一樣。
「而且竟然說我「適合扮演男性的角色」!」
沙英回想起那句話，忍不住又冒起怒火，尋給了她一個安慰的微笑。由乃看在眼裏，也隻能尷尬地笑一笑。
「人物素描和速寫真的很有趣呢!」
「嗯，可是我每次畫出來東西都跟漫畫一樣……」
由乃有些懊惱。
畫得正開心的宮子，手中的筆還是沒停下來。
「這樣巧妙的線條……嗯，我仿佛感受到自然與生命的偉大之處啊。」
尋被宮子說得很害羞，但依然任憑宮子畫著。
「如果要舉個例子，就好比冬眠前撞見獵人的棕熊?」
「我不是棕熊!」
無視尋的抗議，宮子拿起鉛筆構圖。
看到宮子這麽投入，由乃也躍躍欲試。
「機會難得，請沙英學姐來當我的模特兒好了。」
「啥!」
沙英聽完嚇了一大跳，臉頰發熱。
看見沙英的反應，由乃也跟著臉紅起來。
「不用緊張啦!而且，我不會要沙英學姐脫衣服的。」
「我才不脫!」
沙英的臉越來越紅了。
幾十分鍾後。
「唔……沒想到會變成別人的模特兒……」
由乃完成的人物速寫，成功抓住了沙英的特徵，看起來非常可愛。
「好，為了謝謝你，下次的小說就把你寫進去吧。」
「啊?哇，我不行啦。」
「好好喔，我也要我也要。」
「宮子不行。」
「啊～～」
相對於害羞的由乃，宮子的口氣充滿哀怨。
「因為，你今天畫的對象是尋啊。我要感謝的是由乃啦。」
「真的沒關係……」
「嗚……現在的我有這麽胖喔……」
由乃拚命拒絕。
一旁的尋看著宮子的素描本則哭喪著臉。
「啊?我看我看。」
沙英和由乃也湊過去看。
畫裏的尋，怎麽看都是一副胖嘟嘟的模樣。
「這是……抽象畫吧?」
「你還真敢畫……」
盡管如此，看在平日非常在意體重的尋眼裏，實在是一大打擊。
「咦?會嗎?」
宮子抓抓頭，不太了解尋她們的意思。她沒有惡意，隻是單純想畫出心目中尋的形象而已。
「看來……隻好那麽做了。」
尋突然起身往廚房前進。
「如果把我畫可愛一點，我就做好吃的晚餐給你吃喔。」
這句話果然立刻奏效。
「我會加油的!」
看著宮子畢恭畢敬的樣子，尋穿起圍裙。
「對宮子而言，果然食物勝過一切啊。」
沙英也對宮子精力充沛的模樣搖頭。
「宮子剛搬過來的時候，除了畫具以外，隻帶了一個碗公呢。」
「唔～～啊，對了，小宮比我更早住進向陽莊耶。」
「嗯，早一個月吧。」
宮子說著，眼神往向遠方。
「很辛苦的唷，橫跨七大洋咧。」
「海洋?」
「也跨越險峻的山脈。」
「山脈?」
「還有，穿越急流之後……才來到這裏。」
「急流?」
由乃腦中浮現宮子的英姿。
站在船頭，指引方向的宮子。
在風雪裏攀爬冰壁，一心想攻頂的宮子。
麵對驚險的岩壁和急流，巧妙操縱著獨木舟前進的宮子。
「……真的喔?」
「假的。」
宮子若無其事地回答。由乃聞言，變成像顆泄了氣的皮球。
「……人家還以為是真的。」
「啊?你相信囉?真的相信?哪個部分啊?」
「七大洋啊……我以為你住在國外。」
由乃扭捏地玩著手指，感覺很丟臉。
宮子聽完，放聲大笑。
「哈哈哈，沒關係啦。不過，橫跨大海是真的唷。」
「咦?」
「我是福岡人啊。從九州過來這邊，真的要跨海對吧?」
由乃腦中的影像換成了西日本的地圖。
九州、四國、中國……近畿、中部、東海、關東……由乃想像這些地方插著小旗子，旗麵上有宮子的臉。
「哇，好厲害、好厲害。」
「不過，也隻有跨過關門海峽而已啦。」
「我家住在山梨，四周沒有海呢。」
「喔。」
山梨縣被八嶽和富上山包圍，位在中部地方盆地的中央，周圍全是陸地。縣內隻有幾座湖泊，但完全不麵海。
「山梨在哪裏啊?」
「……耶?」
「你爸爸媽媽沒有反對你一個人住嗎?」
「完全沒有。」
由乃、宮子、尋和沙英四人聊完各自出生的地方後，接著進入和家庭背景有關的話題。
「我的家人覺得這樣很好啊，還揮著旗子祝我一路順風呢。」
「這、這樣啊。」
揮著旗子……由乃聯想到以前在電視上看過描寫戰爭的連續劇，其中年輕的學子被迫從軍，和故鄉雙親告別的畫麵。
大喊三聲萬歲、揮舞旗子目送宮子的鄉親，啟動的火車，邊哭邊追著火車跑的弟弟妹妹……
「他們還要我努力賺大錢唷。」
然後，由乃腦中馬上跳到時代劇的某個場景。
寄人籬下的學徒，被賣去花街的年輕女孩……
喊著「父親大人、母親大人～～」、身穿簡陋和服、頭上紮髻的宮子，在由乃編織的畫麵裏哭喊著。
「……小宮，辛苦你了。」
由乃的眼眶泛紅，但宮子依然老神在在。
「唔，怎麽了?」
「不過啊，宮子真的是個麻煩人物耶。」
沙英邊喝茶邊說。
「咦?我做了什麽?」
「第一次遇到宮子是在放榜那天吧。」
「啊?是喔?」
宮子反問。她仍動著鉛筆，繼續作畫。
廚房裏的尋正在準備炒米粉的配料。她接著沙英的話繼續說：
「嗯嗯。沙英告訴我，她看見有個女生獨自在那邊哭泣，感覺很可憐，還以為她是落榜了呢，沒想到後來居然變成室友……對了，你那時候為什麽要哭呢?」
聽到尋的詢問，宮子停下筆來，思考了幾秒，馬上做出回答：
「啊，那應該足因為感冒吧。我一直打噴嚏、流鼻水，眼淚也流個不停。」
「「感冒?」」
沙英和尋同時發出驚呼。
然後，沙英呆了一下，尋則嗬嗬笑了出來。
「搞什麽嘛……後來你就這樣搬過來，我還以為那時候你是喜極而泣咧。」
「很像宮子的個性啊。」
「其實我考試前得了重感冒，直到來這裏之前都還沒好呢。」
「啊?小宮，結果你抱病參加考試嗎?」
由乃用手指算了一下，發現宮子生病的時候剛好跟考試日期重疊。
宮子聽了倒是不太在意，回答道：
「對啊；考完跑去看醫生時，量到的體溫是三十九度。」
「「「三十九度!」」」
三人異口同聲大叫。
「你很拚耶。」
「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過來的。」
聽到沙英直率的感想，宮子依舊不以為意。
「小宮，你是靠推薦甄試進來的吧?麵試的時候不就很辛苦?」
尋詢問的口氣裏，半是佩服半是擔心。
不過，宮子仍然不太在意的樣子。
「嗯，對啊。我都不太記得那時候說了什麽耶，麵試不知不覺中就結束了。」
「術科考試呢?即使是推甄，應該也要考術科對不對?」
經由一般考試進來的由乃，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宮子。
「有考啊。大概吧?」
「大概咧……」
「因為考完的時候，鉛筆變短了，橡皮擦也是黑的。」
宮子伸出手中的筆。
「對了，我記得考完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包包裏多了一顆蘋果。超好吃的!」
或許是想起當時蘋果的滋味，宮子吞了吞口水。
「……為什麽是蘋
果?」
沙英、尋和由乃說出各自的猜想。
「吃蘋果減肥?」
「路上好心的奶奶給的?」
「……該不會是畫完靜物畫，順手把桌上的蘋果拿走了吧?」
「喔喔!賓果!」
不僅是尋和由乃，連宮子也對沙英的推測發出讚歎。
「大家都是美術班的，一定會從那個方向懷疑起啊。」
沙英苦笑著。
「唉唷，太餓了嘛。」
看著單純的宮子，沙英也拿她沒轍。
「是是是。不過，有尋在真好，今天又有好吃的晚餐等著我們了。」
沙英看著廚房裏正在切菜的尋，露出笑容。
尋聽了，也回頭對沙英微笑。
「嗬嗬，這是對宮於努力畫畫的回報呀。」
「如果尋還是不滿意的話，晚餐就要跟你說拜拜羅。」
「喔喔喔～～我會努力的!」
聽完沙英的警告，宮子馬上展現決心。
但是——
「嗚嗚……還是圓圓的啊……」
「啊哈哈，一不小心就畫成這樣了。」
「宮～～子～～」
尋趁空檔過來看宮子的畫，結果再度受到打擊。由乃在一旁不知該怎麽安慰她，不禁有些困惑。
「真奇怪耶，怎麽會這樣呢?l
看來宮子真的很疑惑，歪著頭自問。
「算了……我都很小心計算每餐吃進多少卡路裏，以為這樣會沒事，才忍不住吃了兩片蛋糕……是我的錯。」
「你吃了?」
沙英回頭看著尋，由乃和宮子也睜大眼睛。
「尋學姐，這樣不行唷!哪有模特兒在速寫前吃東西的。」
「我怎麽知道……」
尋哭著向宮子抗議。
「小宮，你還是不要吃晚餐好了!」
「啊啊啊，這根本就是殺生嘛!」
（嗬嗬，尋學姐真的很像小宮的媽媽耶。）
大概是由乃心裏的話被尋聽見了，她歎口氣，詢問宮子：
「唉，小宮到底為什麽要畫我呢?」
「因為是功課。」
「……功課?」
尋、沙英甚至連由乃都沒聽懂她的意思。
「這是吉野屋老師出的功課，要大家選一個最想感謝的人或最照顧你的人當成繪畫對象。」
「……啊啊!」
由乃大叫，她完全忘了這回事。
「照顧你的人……」
「謝謝學姐做飯給我吃!」
宮於麵對尋，雙手合十道謝。
「啊、不……哪裏。」
尋不禁也客氣了起來，非常有禮貌地回應。
「那我的功課該怎麽辦……」
由乃哭喪著臉。沙英摸摸她的頭，一臉無奈。
由乃連畫都還沒開始畫。畢竟她連該畫什麽才好都不清楚，自然仍是一張白紙。
「嗚，到底要畫誰呢……」
由乃拚命想著。
（照顧、感謝……總是幫助我的人……啊!）
「喔，有靈感了嗎?」
看見由乃的表情突然開朗起來，沙英問道。
「對，我想到可以畫誰了!」
由乃害羞地笑著，看向正在畫尋的宮子。
隔天——
「請老師多多指教!」
吉野屋老師利用整節課的時間，解說每位同學的畫作。
自信滿滿的宮子將素描本交給吉野屋老師。老師看著畫，語氣有些訝異。
「咦?是尋同學呢。」
「學姐很照顧我啊!」
宮子不知為何，比出v字形的勝利手勢。
「唉呀呀……」
吉野屋老師看了好幾張宮子畫的素描。有尋生氣的樣子、害羞的樣子、泡茶的樣子，還有做菜的樣子。
「好，我明白了。」
啪的一聲，吉野屋老師闔上素描本，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十分滿意。
「尋同學就像你的監護人一樣，對吧?」
「沒錯!」
（這樣講沒關係嗎?）
站在宮子身後的由乃心想，尋學姐聽了，心情一定很複雜吧?
「你把尋同學的特色都畫出來了呢。使用這麽多可愛又圓滾滾的線條，是想凸顯對方溫柔的氣質對嗎?」
「一點都沒錯!」
（啊，原來如此。）
雖然不知道宮子畫畫的時候究竟在想什麽……但在這之中，一定包括對尋學姐的感謝之意吧。
由乃想著，露出認同的微笑。
「好，下一個是由乃。」
「啊，好。」
宮子得意地回到座位，接下來輪到由乃。
「來看看由乃畫了誰呢；」
「老師，我……」
由乃怯生生地拿出素描本，向老師解釋。
「我本來想畫爸爸媽媽，可是沒有時間回家。」
「嗯，你現在一個人住呢……咦?」
翻開由乃的素描本，吉野屋老師笑了。
「宮子同學。」
「啊?叫我嗎?」
心想自己的部分已經結束，正要坐回座位上的宮子回頭問道。
「還有尋同學跟沙英同學。」
「啊?」
接著，吉野屋老師還念出住在向陽莊兩位高二學姐的名字。
大概是覺得奇怪，宮子跑上前去，由乃則害羞地低下頭。
「嗯……謎底就在素描本裏吧!」
「要看嗎?」
吉野屋老師遞出素描本，宮子探頭一看。
「哇，有我耶!」
「不隻喔，你看。」
老師翻著素描本，裏頭還出現了沙英與尋……向陽莊裏的每個人都笑得好燦爛。
「那個……搬過來之前我一直覺得很擔心，怕一個人住會很辛苦也很寂寞。」
由乃依然低著頭、紅著臉，繼續解釋。
「小宮一直對我很好，沙英學姐和尋學姐也是，所以我每天都過得好快樂……甚至希望大家能永遠住在這裏……」
由乃抬起頭，握住雙手開心地說。
「因為大家的關係，我才會覺得自己一個人住也沒關係。所以，我想感謝的人、照顧我的人，就是向陽莊裏的每個人。」
當時完全忘記功課這件事的由乃，等到自己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擁有了一群朋友。
宮子和吉野屋老師靜靜聽著由乃努力地解說。
「……那、那個，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不能畫她們嗎?」
由乃有些不安地問。老師搖搖頭，慢慢闔上素描本。
「當然可以啦，這是很棒的畫喔!」
吉野屋老師給了由乃一個溫暖的笑容。
放學後——
「由乃!」
「小宮?」
踏出校門的由乃，回頭看見宮子整個人撲上來抱住自己。
看樣子，宮於是在由乃身後追著她。
「一起去吃甜點吧!」
「咦?好啊。不過真難得耶，你竟然沒有要直接回家。」
「我請客。」
「耶!小宮，你、你怎麽了?」
由乃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宮子會這麽說，實在太稀奇了。
宮子笑著回答：
「是沙英學姐和尋學姐付錢。」
「喔，原來是這樣……啊!」
由乃看見沙英和尋對著自己招手。
「真是的，我還以為發生什麽事了……l
「偶爾這樣也不錯啊，要做個稱職的好學姐嘛。何況，由乃還把我們畫得這麽可愛呢。」
「啊!難道……」
沙英和尋聞言，對由乃微笑著點頭。
一旁的宮子若無其事地補充：
「嗯，我拿給她們看的。」
「什麽?什麽時候?」
「畫得很好唷。」
「和小宮畫的完全不一樣，由乃把我畫得很瘦喔。」
一下子被讚美的話包圍，由乃不禁臉紅了起來。
不過，被模特兒本人讚美，高興的心情其實比害羞來得多。
這時候，宮子像是想起什麽似地拍拍尋的肩膀。
「啊，對了對了，尋學姐今天還是喝茶就好喔。」
「喂、喂，你是什麽意思?」
「是什麽意思呢；」
宮子竊笑著，邁開腳步往前跑，尋則在後麵追趕。
「可惡!給我站住!」
「啊哈哈哈。」
「真拿她們沒辦法啊……」
沙英說完也追了上去。
由乃看著三個人奔跑的背影。
（這種溫暖的感覺真好……好像我們認識了好久好久。小宮……沙英學姐……尋學姐……能和大家在一起，總有一天我也可以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吧。）
由乃點點頭，也跑了起來。
「等等我啊!」
（插圖43）
第3章吉野屋老師的秘密
「我來做家庭訪問羅；」
「……啊?」
一打開門，吉野屋老師正笑嘻嘻地站在門口。
那熟悉的豔麗長發、看不出實際年齡的娃娃臉——應該是本人沒錯。
由乃一下子無法理解狀況，手至少停在門把上三點五秒，表情呆滯。
「由乃，有客人嗎?」
「哇，宮子同學也在耶；」
「老師?你怎麽來了?」
平常隻會在學校碰麵的吉野屋老師居然出現在眼前，讓宮子像是確認周遭環境似地左顧右盼。
她的視線來到牆上的月曆，今天的數字是紅色……也就是說，今天是假日。
而且，腳下是比宮子房間還新的木質地板。所以，沒有其他理由可以懷疑這裏不是向陽莊的201室。
「啊，地上有一條發圈。」
「咦?在哪在哪?啊，真的有耶，可能是我抱衣服去洗時不小心夾在裏頭，結果掉了。」
動作僵硬的由乃，聽著宮子的聲音開始移動。她撿起掉在廚房角落的發圈，放回專擺小飾品的盒子裏。
看著房間裏的兩人，還站在門口的老師發出悲傷的聲音。
「你們～～不要就這樣自動忘記我的存在啦!」
「啊，吉野屋老師!」
「對喔，老師還在。」
見到由乃和宮子互看彼此的表情，吉野屋老師突然整個人跪了下去。
「你們就這麽……就這麽討厭我嗎?放假的時候在學校以外的地方遇見，就下意識地把我當成空氣，不想承認我的存在就對啦!」
看見吉野屋老師難過的樣子，由乃緊張地拚命搖手否認。
「不是這樣的，我隻是有點嚇一跳。」
「不……由乃，你不用解釋了。真是這樣的話，你早就跟我說了……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個好老師，可是、可是……嗚嗚嗚!」
「唉……老、老師，真的不是這樣啦。」
「老師，你來找我們玩喔?」
宮子完全無視眼前的情況，依然按照她平常的風格加入對話。
哭得不成人樣、連粉紅色乎帕都出動的吉野屋老師，抬起頭看著宮子。
「不對，這是家庭訪問。」
「什麽嘛。那麽，有帶禮物來嗎?」
「禮物喔……就?是?我」
吉野屋老師笑著眨眨眼……但宮子早就轉過身去，什麽也沒看見。
「家庭訪問?老師有提過這件事嗎?」
由乃慌張地看著日曆。
不管看幾遍，紅色的數字就是紅色的數字。今天是休假沒錯啊，應該沒有其他事情才對。
「唉、唉唷，家庭訪問這種事，當然要突然一點才有意義嘛。了解學生平常在家的樣子才是重點。」
雖然吉野屋老師要她們不要在意，但由乃和宮子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而且，我們沒有住在家裏耶。如果是做家庭訪問，對象應該是學生的爸爸媽媽才對吧?」
由乃表達自己的見解，宮子也跟著點頭。
「由乃的家住在……」
「我家住在山梨縣喔，從這裏坐車過去至少要三個小時。」
「我家也住得很遠啊。」
「坐飛機的話應該很快吧?」
由乃反問。因為她之前明明聽宮子說家住在福岡。
「走路的話，少說也要一個月吧。」
「小宮，你是走路過來的喔?」
「那、那個……你們又……」
吉野屋老師再度被遺忘在角落，隻能歎息。
「唉呀，房間整理得很乾淨呢。」
吉野屋老師走進由乃的房間，環顧四周後發出一聲讚歎。
「沒有啦，老師……」
「也沒有男生出沒的跡象……」
「才才才沒有男生!」
「哈哈哈，那是因為由乃藏得很好啊。」
「小宮!」
由乃麵紅耳赤，宮子和吉野屋老師則環坐在矮桌前。
「老師，為什麽急著要做家庭訪問啊?」
「這是因為……思……喔，你們兩個都是離開家一個人住對吧?我怕你們一離開父母的視線，就過著自甘墮落的生活啊。」
「嗯?」
宮子充滿疑惑的眼神表露無遺。
吉野屋老師見狀，用手遮著嘴笑出聲來。
「哦嗬嗬嗬嗬～～」
「老師，你這樣笑是想隱瞞什麽嗎……」
「由、由乃同學，連你也懷疑老師……」
「喔喔!原來由乃也會懷疑別人啊!」
「什麽?這種事我也會好不好!」
假哭的吉野屋老師和氣呼呼的由乃——宮子興衝衝地看著她們兩人的反應，繼續問吉野屋老師：
「老師，你到底要來做什麽啊?」
「……」
「是閑到沒事做，所以跑來找我們玩?」
「哪、哪有……不過，我今天真的沒什麽活動就是了。」
「「活動?」」
由乃和宮子同時發出疑惑。
「啊，別在意，那隻是我個人的興趣。」
「?」
「反正就是很閑嘛!」
「不、不對……老師連休假的時候都在為大家盡心盡力……」
「啊，我知道了!」
宮子完全沒在意吉野屋老師說的話。她靈機一動，伸手指著老師。
「老師跟休假時都待在家滾來滾去的上班族一樣，被家人趕出門啦。因為打掃的時候很礙事!」
「嗚……」
「還會被家人念「老是一個人，趕快找個人嫁啦!」」
「嗚嗚……」
「小、小宮!」
由乃正想阻止之前，吉野屋老師老早陷進哀傷裏，全身散發出負麵的氣息，豆大的眼淚從她臉頰上一滴一滴滑落。
「沒關係……反正我、我……永遠都是醜醜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