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婆子拜訪的人不是方懷誌,而是一個病人。


    病人便是道觀的觀主。


    這個道觀,有個偏僻的後門,平素都不對外開放,看著不起眼,被薔薇花包裹著,此際秋天裏,枯敗的氣息裏有個人從這個後門進來道觀,進入了道觀的某個密室。


    聽說,觀主看起來還是病怏怏的樣子……


    “怎麽,你家觀主也生病了?”於婆子靜靜坐著,品著道觀裏的好茶,有意無意的問了一句,她不想讓人知道她前來,所以通知了觀主,從後門進了道觀。


    現在道童就在一旁,茶已備好,隻等觀主前來~


    這觀主,鬧得是啥病,早不病晚不病,和賈全發一樣偏偏這個時段病了?!


    所以於婆子來到江夏,自然是要“探望”一下老朋友了。


    觀主養病,拒絕會客,他為人低調之極,自然也沒人打擾他,況且那個賊眉鼠眼的大爺離開後,換了個慈眉善目的大爺流連了道觀幾日後,現在也沒出現。


    估計因為李隊的功勞,李隊追不上老大爺的消息自然觀主知道,所以觀主的決定很明智,不能再打草驚蛇了,這段時間必須安靜,因為驚蛇的目的不是要暴露自己,況且,他還真是受了點傷。


    於婆子的探訪故人來得很及時,此日安靜道觀四下風平浪靜,正是好好敘舊的時候。


    “是,病了。”道童回答的老老實實,站在邊上沒有多餘的話。


    於婆子喝著道觀的好茶,好像漫不經心的樣子,實際上此刻她覺得觀主病的蹊蹺,她自然知道觀主為何人,怎麽說病就病了,看起來倒像是在裝病。


    七星打劫的陣法正是觀主所布置,那樣一個人是不容易生病的,要說病了,肯定是有原因的。


    沒有人比於婆子更了解觀主。


    當年,她很小的時候在那次洪水中被激流衝走,她被人救起,睜開眼睛便看到了一個青年的道士,那時年輕的道士身邊還有個老道,和老道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個和尚,居然就出現在江夏那條河岸邊。


    他們好像在等什麽人。


    每個人的際遇都是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常言道,幸運的人都有一樣的幸運,不幸的人卻有各自的不幸。明顯,她的幸運便是遇到了老道士和和尚,然,恰恰是這種遇見,讓她才有了今天的能力。


    家在那次洪水地震裏徹底淹沒,而且她根本也沒有回去的意向。


    是的,隨後她被那老道士帶著,進了山裏,她後來才知道,這小道士是師叔的弟子,老和尚是江夏古廟的和尚。


    所以很自然,在她出師後,這道觀的觀主便是最好的幫手。


    但是她和觀主之間很奇怪,他們並不以師兄妹相稱,仿佛他們之間好像有鴻溝又彼此稔熟。


    ……


    “什麽風把你吹來了”觀主已經踏入了客舍廂房,他入座問了一句。


    “聽說你病了,我帶了點不錯的草藥過來看看。”於婆子沒說什麽,摸出一袋類似種子的東西,擱在桌麵。


    見到觀主到來,她很自然,拿起了長長的煙鬥,點燃吸了一口。


    桌麵那個便是不可多得的曼珠沙華的種子,隻有於婆子種的才能入藥,觀主笑吟吟的接過,隨手遞給了邊上的道童。


    自然,他知道於婆子這次過來,肯定不會是探望病情那麽簡單。


    看著道童收好,他吩咐了一聲,“你幫我去看看,觀裏的熬藥房的情況,這兒有事我會叫你。”


    看著道童遠去,隨著門被帶上,觀主喝了口茶。


    “江夏這陣子,風還挺大的,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老婆子啊,你可要當心啊。”觀主咳嗽了兩聲,證明自己身體還未好透。


    這是習慣動作,自然他知道於婆子的眼睛裏能看到什麽。


    觀主其實挺疑惑,他覺得眼下於婆子無緣無故的,居然來到江夏,時間有些不對。


    是的,七星打劫陣自然是他布置的,這事,他和於婆子一早就溝通好的局。


    然,局未開,事未成,成事之機當在中秋後,這之前,江夏於婆子不易露麵。偏偏還不到時候,於婆子便過來看他,肯定有事。


    他的這句話,隱然在提醒於婆子,江夏的這局眼下好像挺奇怪。


    每個有秘密的人都必須遵守互相約定,此刻於婆子的到來打破了約定。


    因為他和於婆子一樣,隱隱覺得奇怪,奇怪之處在於,江夏陡然出現了他們也看不清楚的迷霧。


    然而觀主不知道,於婆子的此次來訪,不止是迷霧,於婆子忽然被賈全發在觀戲後得病這事給吸引過來。


    愛恨情仇,原本便是件奇怪的事情。


    世間最可怕的便是時間,時間可以讓人衝淡愛和恨,時間也可以加深愛和很,於婆子的倔強性格注定了她必是第二種人。


    何況她的半邊臉那難以掩飾的傷疤,還有衰老和年齡不相符的麵容。


    拜某人所賜,所以對某人的刻骨之恨如滔滔江水。


    多年後,當她密切注意的人,在一場春天美好的戲後生病了,她內心狂怒,終於給自己找了各種理由回到江夏,回來看了一眼,然後順道拜訪了,那個同樣對賈全發和聽耳樓心懷著不軌的觀主。


    各懷目的,但是目標一致。


    ……


    道童在熬藥,熬藥最好便是小炭爐了,這樣藥效才佳,小道童知道,於婆子這是和師傅又秘密在商量,連他都支開了,他穩穩的手拿著蒲扇認真的扇著炭爐,他看著心無旁鷺,實際上他做什麽事都很細心,包括觀主的一舉一動,都觀察的很細心。


    觀主那本《江夏傳載》他讀過,觀主教他的玄術和武藝暗器功夫他學的很認真,觀主的字畫他模擬的很好,甚至觀主不曾教他的儺麵具畫工,他也暗中揣摩出了道道。


    他是觀主的好徒弟,他知道觀主在江夏一隻在等待某樣東西。


    他更知道觀主對賈全發和聽耳樓很感興趣,所以他很想知道真相,所以這次觀主受傷,他很盡心,因為陳文浩差點中的那把銀針,便是他偷襲的。


    隻是,到底聽耳樓和賈全發有什麽地方值得觀主如此重視呢,和於婆子交談,居然需要支開他?!


    他搖搖頭,扇爐子的扇子扇的急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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