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傳說中的公爵大人缺席了,代替他而來的是一個身份地位差了十萬八千裏的子爵。


    萊斯特伯爵夫婦因此大受打擊,卻又不能表現出來,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待了這位年輕的子爵。


    夏茗兒在派對開始前就被找到了,她對這件事倒是沒多大感覺,相反,自從聽那兩個女傭說了那位公爵大人的事以後,她心裏對他沒能到來這件事隱隱感覺有些慶幸。


    子爵的地位比伯爵本身還低了一些,然而,因為他是代表昂古萊姆公爵來的,萊斯特伯爵自然也不敢怠慢他,隻得維持表麵上的融洽。


    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子爵倒是一點自覺也沒有,隻毫不掩飾地對坐在對席的夏茗兒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簡小姐可真漂亮。”他欣賞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夏茗兒身上,“不知簡小姐是否有婚配?”


    本來他們正在聊些夏茗兒根本就聽不懂的話題,這一下子被問到,她反射性地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個子爵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熟悉,可是她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裏聽到過了。


    “我……”


    “第一次見麵,子爵閣下就問淑女這樣的問題,怕是有些唐突了。”


    代替夏茗兒回答的是萊斯特伯爵。


    開玩笑,夏茗兒可是他要獻給昂古萊姆公爵大人的,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居然想要覬覦她,門都沒有!


    “啊,是我考慮不周,失禮了。”


    被當麵駁了麵子,子爵也不生氣,隻是轉而笑眯眯地看向萊斯特伯爵。


    “那不如由伯爵大人來代替簡小姐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我實在是太喜歡她了,說是對她一見鍾情也不為過,所以如果簡小姐還沒有婚配的話,我想追求她。我想伯爵大人應該不會拒絕我這個小小的請求吧?”


    拒絕!當然要拒絕!他算是個什麽東西,根本連給昂古萊姆公爵大人提鞋的資格都沒有,夏茗兒給了他就完全沒有價值了!


    可是,這個無禮的子爵這回是代替公爵大人來的,之前沒見過他,不知道他和公爵大人到底是什麽關係,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得罪他。


    萊斯特伯爵暗自深吸了口氣,一臉為難地道:“子爵閣下你也知道,其實簡剛來我們家沒多久,她很怕生,到現在和我們也不算親近,這種問題,會讓她為難……”


    萊斯特伯爵的這一手鍋甩得相當溜,夏茗兒心底冷笑:如果真這麽為她著想,怎麽會把她送給那什麽勞什子公爵呢?不過就是因為這個子爵入不了他們的眼,想的推托之詞而已。


    就算是泥捏的人還有幾分脾氣呢,夏茗兒雖然是軟包子,但也是有脾氣的。


    “是這樣嗎?那還真是抱歉……”


    就在子爵聽起來要知難而退的時候,夏茗兒忽然開口道:“謝謝子爵閣下的垂青,我……單身。”


    夏茗兒的這句話,在這樣的場合說出來,無疑是在昭告眾人,她對這個子爵也感興趣,並且期待他的追求。


    此話一出,在場的幾個人臉色各異。


    年輕的子爵滿臉欣喜,淺灰色的眸子裏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興味。


    而萊斯特伯爵有一瞬間一臉鐵青,臉色難看至極,不過又在片刻後隱藏了起來,伯爵夫人察覺到丈夫的怒氣,則在桌下輕輕拍打這他的手,示意他保持冷靜。


    “簡,你今天起了個大早,你身體又不是太好,折騰了這麽久也該累了,我想子爵閣下應該不會介意你中途退席去休息的,哦?”


    說這話的人是萊斯特伯爵夫人,前麵的話是對夏茗兒說的,而最後那個“哦”字很明顯問的是子爵。


    子爵雖然年輕,卻早已是個人精,哪裏會聽不懂伯爵夫人這話呢,他也不甚在意,隻笑了笑,順著她的心意道:“啊,既然簡小姐身體不舒服,那還是早點回房休息吧。反正我要在這裏住上一陣子,我們……來日方長。”


    話落,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轉頭問萊斯特伯爵:“我想伯爵大人應該不會不歡迎我吧?”


    他都這麽問了,萊斯特伯爵除了說歡迎還能說什麽,雖然他的這聲歡迎說得非常不甘願。


    夏茗兒雖然看不見,卻也隱隱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不過她根本無心理會,一聽自己可以提前退席,高興地在女仆的攙扶之下,離開了那個讓她感覺到極其不舒服的地方。


    回到房間,解開束胸帶,夏茗兒終於感覺到自己再次活了過來,這一整天都胸悶氣漲的,真是太難熬了。


    不過……這次是她運氣好,那個公爵沒來,隻要萊斯特伯爵夫婦有心,她毫不懷疑,他們肯定還會安排下一次見麵,直到她徹底實現她來到這裏的價值。


    她忽然感覺到難過,非常難過。


    倒不是因為萊斯特伯爵夫婦的表裏不一,她本來就和他們沒有什麽感情。


    她難過的是,沈墨到底還是徹徹底底地算計了她。


    恨意,在那一瞬間湧上心頭……


    這個叫沈墨的男人,她始終是不願意去恨他的,就算是在失去女兒的時候,就算是在得知他利用了她出賣了父親的時候。


    她曾經那麽深深地愛過他,不,或許不是曾經,直到現在也是,所以她不願恨也不想恨,她不希望自己的毫無保留付出的那份愛以這種最不堪的結局收場。


    可現在,就像是遇到了壓死駱駝的最後那一根稻草,夏茗兒內心的那一份平靜徹底被打破了,狂躁的戾氣在她心頭翻湧。


    她忽然想,憑什麽他美人在懷婚期在即,從此餘生幸福安康,而她卻必須留在這個陌生的國度,到最後還得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就算她曾經在他們的這場婚姻裏虧欠過他,她也已經在過去的這五年時間裏還清了,他憑什麽這樣對她!


    不過,有一句話沈墨說得沒錯,她不能再這樣自怨自艾下去,也不能就此認命地當個瞎子,她必須去做些什麽,她必須有所改變。


    就在夏茗兒捏著拳在心裏下定決心的時候,右手邊的窗口忽然傳來輕輕的敲擊聲,緊接著,子爵和煦如風的聲音傳了過來。


    “簡小姐,你好呀,又見麵了。”


    男人站在窗外那根略顯纖細的樹枝上,雙手托著窗口直勾勾地看著夏茗兒笑,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倒是嚇壞了他那在樹下盯梢的隨從:“公……不,子爵閣下,這太危險了,我請求您快下來吧!”


    子爵低頭看了他一眼:“威爾,你實在是太吵了。”


    被叫做威爾的隨從一臉委屈,明明是他家主子太不走尋常路了!


    要是被別人知道昂古萊姆家族這一代的當家人在做爬樹這種有失體麵又危險的事,他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夏茗兒來這裏也算是有一段時間了,她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倒也大概知道自己住的是二樓,而她右手邊是窗戶,再聽到威爾的話,她腦海裏就出現了一個男人懸空掛在窗子外麵的場景。


    “子爵閣下,您的隨從沒有說錯,您這樣太危險了。”


    子爵一聽,嬉皮笑臉地道:“那你是在邀請我進你的房間嗎?”


    夏茗兒自然是聽出了他話裏的挑逗意味,隻假裝沒聽懂,一本正經地道:“如果您暫時找不到方法下去,可以進我的房間,從我的房間出去。”


    子爵看著她不自覺地攪著睡衣下擺的手,忍不住繼續逗她:“那就算了,我還是站在這裏再和你聊會兒天吧,我腳下的折根樹枝隻是看起來有點細而已,還是蠻結……實……的……”


    伴隨著子爵最後的那幾個字,夏茗兒隱約已經聽到了樹枝斷裂的聲音。


    她被嚇了一跳,人命關天,她可不想這個不正經的子爵因為她而出什麽意外:“子爵閣下別鬧了,你快點進來!”


    直接從尊稱“您”變成了“你”,看來她是真的急了。


    “你可以叫我伊恩。”


    子爵說得相當隨意,在樹下聽了個一清二楚的威爾卻一臉震驚。


    要知道,昂古萊姆家族每位當家人的本名都不為外人所知,就連女王,都是以爵位尊稱他們的。


    夏茗兒抿了抿唇,像是沒聽見他說的話,隻是有些生氣地道:“子爵閣下如果這麽喜歡把自己的生命當兒戲,那我也無話可說。”


    說著,她伸手就想要去關窗,卻被伊恩攔住:“生氣了?”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他調戲她她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這會兒他不過是故意踩斷了一根小樹杈,她倒是動了怒。


    “別生氣,我進來就是。”


    夏茗兒皺了皺眉,正要說話,伊恩已經動作利落地翻窗進了房間,站到了她跟前。


    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讓夏茗兒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子爵閣下以後請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


    伊恩笑了笑:“你在關心我?”


    夏茗兒再次皺眉,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裏來的這麽強烈的自我良好感:“我隻是不想讓自己被卷入什麽奇怪的麻煩事中而已,現在,在有人發現之前,還請您快點離開。”


    夏茗兒這一聲逐客令可以說是一點也不客氣了,伊恩一點兒也沒不生氣,但也沒有如她所願地離開。


    反而找了條椅子,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我發現,你很喜歡皺眉?”


    他雙腿張開,雙手扶在椅背上反向而坐,隨性至極,那雙淺灰色的眸子始終盯著眼前這個看起來沒什麽脾氣,實際上卻有些固執的東方女人。


    聽到他的話,夏茗兒下意識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眉心,卻又在片刻後放了下來。


    “子爵……”


    “伊恩。”夏茗兒剛剛開口說了兩個字就被伊恩打斷,“我說了,你可以叫我伊恩。”


    這男人怎麽這麽愛自說自話!


    夏茗兒有些動怒了:“今天是我們初次見麵,我想我們並沒有熟絡到可以互稱姓名的地步,子爵閣下!”


    聞言,伊恩垂了垂眸,似是喃喃自語般道:“誰說今天是我們初次見麵了……”


    他的聲音有點輕,夏茗兒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麽?”


    “嗬,沒什麽。”伊恩笑了笑,“那麽我尊敬的萊斯特小姐,你知道這一次伯爵大人邀請昂古萊姆公爵來府邸的用意嗎?不瞞你說,萊斯特家族的生意由於經營不善在一年前已經陷入虧損之中,本來如果及時收手還可以止損不至於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可萊斯特伯爵卻對自己的投資眼光異常自信呢,所以結局可想而知。現在,昂古萊姆家族是萊斯特家族最大的債主,而你是萊斯特伯爵企圖垂死掙紮的……貨品。”


    雖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可被當麵說出來,夏茗兒多少還是覺得有些難堪。


    “所以子爵閣下這次是替公爵大人來驗貨的吧,對你看到的還滿意嗎?”


    夏茗兒的語氣尖銳而失禮,伊恩卻並沒有和她計較:“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幫你離開這裏,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作為交換,告訴我你原來的名字怎麽樣?”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一個名字交換一個可能性,我覺得你不虧。”


    確實,他說的並沒有錯。


    夏茗兒考慮不到兩分鍾,開口:“夏茗兒。”


    “夏茗兒?很好聽的名字,和你很相襯。”


    話落,他趁夏茗兒不備托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落下了輕輕一吻。


    手背傳來的濡濕感讓夏茗兒感覺像是被針紮了一般抽回了手,正想說些什麽,門口已經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子爵閣下,伯爵夫人正在往這邊走,您該離開了!”


    是威爾。


    “知道了。”


    伊恩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終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邊向門口走著還一邊伸著懶腰。


    到門邊的時候,他又回頭朝夏茗兒笑:“那麽……明天見,茗兒。”


    昂古萊姆家族的優秀基因,讓曆代擁有這個姓氏的男女都有著出色的外貌,所謂回眸一笑百媚生也不過如此。


    隻可惜,夏茗兒看不見,所以她不知道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男人有多麽出類拔萃。


    看著女人宛若一潭死水的黑眸,伊恩那雙淺灰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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