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茗兒做夢也沒有料到,自己居然會以這種方式回到故鄉,還是在伊恩的陪同之下。


    說起來,這位爵位並不高的子爵好像非常自由也相當隨意,說不放心她一個人回來,就不由分說地陪她一起回來了。


    講真,對於那起車禍,雖然她並不認同他事後逃逸的行為,但也沒有全然責怪他的意思,畢竟這件事她也有一半的責任。


    可她實在是說不動伊恩,也無法左右他的決定。


    再次回到這個熟悉的城市,聞到熟悉的海風,聽到熟悉的鄉音,夏茗兒心底升起一股無比複雜的情緒。


    回來了……


    她終於還是回來了。


    夏海山出事之後,他名下的不動產,包括祖宅都已經被查封,伊恩在查明一切之後暫時把夏茗兒安排在了酒店。


    伊恩沒有騙她,沈墨和沈芸真的要在一個月以後就結婚了。


    在f國,她的消息沒有這麽靈通,可是在這海城,如今沈墨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隨便開個台就能聽到關於他的新聞。


    也多虧了她眼睛看不見,整天隻能待在酒店裏無所事事,所以她把關於他的新聞都深深地記在了腦海裏。


    現在,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默默無聞的沈墨,而是堂堂鼎盛集團的掌權者。


    關於他和沈芸那場定於一個月以後的婚禮,報道上也說了很多,說是定在一艘超級豪華的遊輪上,收到邀請函的人才有資格參加,更有傳言說新娘的出場方式別出一格,是從直升機上下來的……


    光聽這排場,就知道這定然會是一場聲勢浩大的盛世婚禮,不像他們結婚的時候,隻是宴請了親朋,簡單地辦了幾桌酒席。


    雖然父親並不願意讓她嫁得這麽無聲無息,可她堅持要照顧到沈墨的心情,就連一個女人最期待的婚禮,也以這種方式草草舉行。


    婚後,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結婚了的事,這件事被公眾所知還是在夏海山出事以後。


    後來,更是有人大膽猜測這一次夏海山馬前失蹄,就是由沈墨一手策劃,而那個提交證據舉報夏海山的人也是他。


    一時之間,罵他恩將仇報的人有,讚他大義滅親的人也有,但更多的是後者,尤其是當沈墨以黑馬之勢殺出重圍,一舉成為整個海城的商業巨頭之後。


    關於沈墨這兩年在商場上的光輝戰績,夏茗兒也稍微了解了一些。


    她越發深刻地了解到一件事——現在這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早就已經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沈墨了,亦或者說,她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在酒店待了一天調整時差以後,接下來的兩天,夏茗兒就去拜訪了幾位父親生前的好友,可無一例外,都被拒之門外,像是生怕和她扯上什麽關係。


    而事實上,她隻是想要知道父親最後被安葬在了哪裏,然後去拜祭他一下而已。


    後來,還是一個知情的門衛好心給她指了路,離開的時候,夏茗兒還隱約聽到他在她身後歎氣,大概是在可憐她。


    可憐嗎?


    確實,挺可憐的。


    從一個千金小姐變成了孤女,父親沒了,丈夫拋棄她了,就連眼睛都瞎了,這完全就是人生的絕境了吧。


    可不知為何,夏茗兒竟並沒有多大的感覺,大概是她最絕望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吧。


    就像她依舊能感受到旁人異樣的目光,卻已經不是那麽在意了。


    永安園,這就是父親最後長眠的墓園,因為從來沒有來過,夏茗兒上山的速度非常緩慢,全仗著盲杖才沒有摔著。


    最後,還是在看園人的帶領下,才找到了屬於父親的那方墓地。


    墓碑是大理石的,即便是在夏日,也透著絲絲涼意。


    夏茗兒用手細細描過墓碑上刻的字,終於確認了這是父親的場麵之所。


    人生,真的很奇怪,明明她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活生生的,可再見麵,卻已經是一塊冰冷的墓碑了。


    好像直到這一刻,夏茗兒才終於確信,父親已經死了的這件事。


    沈墨騙了她這麽多事,這一件,卻還真是沒有騙她呢。


    夏茗兒以為自己會哭,可到最後她也沒有掉一滴淚,倒是學會了笑著和一座墓碑訴說她這兩年度過的歲月。


    掩去了那些痛苦不堪的片段,隻把好的快樂的事回憶了一遍。


    爸爸,你看,女兒是不是終於長大了?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爸,你說的沒錯,沈墨那個男人確實配不上我,所以我不要他了,你……可千萬別像別人一樣誤會是他不要我的。沒有他,我一樣可以過得很好,你一定不要擔心我……”


    夏茗兒的臉上一直帶著淺淺的笑,就好像她說的都是真的一樣。


    伊恩找到她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抱著夏海山的墓碑,閉著眼微笑傾訴的模樣。


    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下,在她身上落下錯落有致的光影,明明是很養眼的畫麵,卻莫名又讓人感覺有些心疼。


    他故作輕鬆地上前一步,伸手,輕輕刮了她的鼻梁一下:“原來你在這裏,可讓我好找。”


    夏茗兒可能是想得太入神,居然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直到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才發現他的存在。


    可能是失明的緣故,她並沒有在意到伊恩剛才的動作有多親昵,隻反射性地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子爵閣下,你怎麽來了?”自從下飛機之後,伊恩就一直很忙,她幾天都沒見著他了。


    那一刻,一束陽光剛好直直地落在她的眼睛裏,在陽光的照射下,她的瞳孔沒有絲毫反應,倒是她的瞳色因此變成了漂亮的深褐色。


    很漂亮的顏色,漂亮到……讓他有那麽一瞬間竟然真的感覺到了心動。


    “因為……我們心有靈犀。”伊恩似是而非地答,臉上雖然在笑,可眼神裏卻是很複雜的情緒。


    “別開玩笑了。”夏茗兒把耳邊的碎發撩到耳後,“不是說你這兩天會很忙嗎,不用在意我,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頓了頓,她又問:“你什麽時候回去?”


    伊恩一聽,略委屈:“這麽迫不及待就想趕我走?”


    聞言,夏茗兒微微歎了口氣:“我隻是在很客觀地問你這個問題,並沒有摻雜任何主觀情緒在裏麵。還有……請子爵不要再拿我開玩笑了,我沒有什麽別的優點,可是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自知之明?或許……隻是單純的自卑吧……


    伊恩笑了笑,並沒有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轉而道:“也許我短期之內不回去了,剛好公爵大人在這邊開設的一家公司剛好出現了一點問題,我可能得留下來坐鎮了。剛好,我還缺一位翻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來幫我呢?”


    聽到伊恩的話,夏茗兒著實愣了一下,她完全沒有想到伊恩居然會留在海城,還給她提供了一份她可以勝任的工作。


    說實話,回到海城這幾天裏,其實她也在想自己以後該怎麽辦,以她現在的情況又能去做什麽工作養活自己。


    想來想去,都沒有想到合適的,倒是伊恩說的翻譯,好像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不過,她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接受他的好意,隻是撅起眉頭問:“真的隻是巧合?”


    “咳……”伊恩略顯尷尬地輕咳了一聲,“好吧,我說實話,其實我不是特意陪你回來的,隻是……順便。”


    伊恩的這個說法倒是讓夏茗兒心裏輕鬆了不少,而且也更可信。


    這一下,夏茗兒終於鬆了口:“謝謝你子爵閣下,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很願意為你效勞。”


    她歪著頭,毫無城府地笑著,那抹燦爛的笑容閃了伊恩的眼。


    他難得靦腆地摸了摸自己的頸後:“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子爵閣下了,很奇怪不是嗎?試試看叫我的名字,真的並沒有那麽困難……”


    他的聲音帶著點誘哄的意味,夏茗兒嚐試想象此時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可是因為對他的長相一無所知,她沒有成功。


    半晌,她終於張了張嘴:“伊……恩……?”


    聲音很輕,也很緩慢,卻莫名動聽。


    伊恩直愣愣地看著她,忽然扯出一抹大大的笑:“我在,以後一直都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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