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沒有聽見有人對她說這麽暖心的話了,那一刻,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夏茗兒笑了笑,輕聲道:“伊恩,我忽然很想親眼看一看你到底長什麽樣子的。”


    這是認識這麽長時間以來,夏茗兒第一次對伊恩說這樣的話,她開始對他感覺到好奇,可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伊恩垂了垂眸,片刻後,才低低地問:“如果我說你的眼睛還有救,你願意接受治療嗎?”


    願意,自然是願意的。


    她從來都不是自願當一個瞎子的。


    可是……


    “我不想欠你更多了。”


    “茗兒,為什麽非要在我們之間畫上這麽一道涇渭分明的界線?”


    伊恩伸手捧起夏茗兒的臉,眼神之中是連他自己都看不明白的複雜情緒。


    “如果是沈墨,你是不是就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接受他的幫助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聲音聽起來無奈而又惆悵:“而且,我也不是無條件幫你的,此後,你要做我的翻譯,做滿五年才可以,不得以任何理由離開,行嗎?”


    他這和義務幫她也沒什麽區別了吧?


    不止幫她治眼睛,還給她提供工作,天底下恐怕再也沒有比他還不會做生意的人了吧……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女人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男人垂眸輕笑,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頂:“因為我喜歡你,不要問我為什麽,對我來說,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那就這麽說定了,等我們手頭上的這個項目告一段落以後,我就請全世界最好的眼科醫生來給你治療。”


    話落,伊恩還孩子氣地和她拉鉤蓋章:“就這麽說定了,你可不許反悔。”


    伊恩直勾勾地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眸光微斂的女人,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此時此刻,他的眼神是多麽柔情似水。


    就在夏茗兒和伊恩說話的這段時間,偌大的婚宴廳裏,來客都被請了出去,媒體記者更是被清掃一空。


    沈芸一把拉住還在帶人仔細排查的季向陽,氣得臉都綠了:“姓季的,你這是什麽意思?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歡我,可是你怎麽說也是墨的兄弟,今天是我和他結婚的大喜日子,你卻把客人都趕跑了!你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季向陽看著沈芸那張扭曲的臉,心裏一陣哆嗦,毫不猶豫地把沈墨賣了出去:“我冤枉!如果不是沈墨的命令,再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在他的婚禮上搗亂啊!”


    “這是墨的意思?”


    “嗯哼!不然你以為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


    “不!不可能!”沈芸惡狠狠地等著季向陽,“這是我和墨的婚禮,他沒有理由這麽做!肯定是你胡說八道!”


    季向陽搖了搖頭,無意和她辯解:“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去問他本人不就得了,我這邊還有事,先走了。”


    說著,季向陽轉身就要離開,沈芸卻像是瘋了一樣抓住他的手臂:“不準走!我不準你再破壞我的婚禮!你趕緊去把被你們趕走的客人給我追回來,無論是要賠笑還是下跪,你都必須把他們給我請回來!!”


    沈芸有多難纏季向陽是知道的,所以他知道這時候和她講道理根本就是行不通的事,索性也就放棄了。


    “沈芸,你放手!”


    該死,這個瘋女人的手勁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大,掙都掙不開。


    偏偏這個時候餘斯年那家夥不在,明明說好了會準時出席婚禮的,卻到處都找不到人影,連電話都打不通,真不知道幹嘛去了。


    季向陽掙脫不開,臉色也越來越臭,就在他忍不住要罵娘的時候,沈墨終於來了。


    季向陽一見著沈墨,像是見了救星一樣,就差沒有痛哭流涕了。


    “沈墨,你可終於來了,這裏交給你了,我先撤!”


    見到沈墨,原本死死拽著季向陽的沈芸終於鬆了手。


    “墨……季向陽說,是你讓他把客人們都趕走的,這是真的嗎?”


    沈芸看著沈墨,就像是看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無聲乞求:快說不是,快說這一切都是季向陽做的,求你了……


    她眼神裏的意思,沈墨看懂了,可是他卻是垂了垂眸,說了一句:“對不起。”


    “啪”的一聲,沈芸抬手就甩了沈墨一巴掌:“沈墨,別人也就算了,你難道不知道這場婚禮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嗎?既然不願意娶我,那就別答應啊!事到臨頭你來這麽一出,是什麽意思?你……這是逼我去死嗎!”


    沈芸有些歇斯底裏地低喊著,眼淚就像是掉了線的珍珠,不停地從她眼眶往外掉。


    聽到身後的動靜,季向陽原本欲走的腳步一頓,深吸了一口氣,又折了回去。


    麵對沈芸的指責,沈墨一如既往地隻是沉默以對,倒是去而複返地季向陽略帶譏笑地道:“這場婚禮到底是怎麽來的,你不知道麽?如果不是你以死相逼,你以為沈墨願意娶你嗎!沈芸,你捫心自問,這麽多年了,沈墨欠你們家的那點恩情還沒還清嗎?你是不是一定要他把這輩子都斷送在你手裏才算完?”


    被戳中痛處,沈芸更加歇斯底裏了:“我和墨之間的事,你這個外人知道什麽!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說三道四!”


    季向陽可不是沈墨,總是無條件地容忍她。


    隻見他臉上的譏誚之意不變:“真不好意思,我這個外人知道的可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多。像你和你父母這種挾恩求報,貪得無厭的人,也隻有沈墨才能容忍到現在!”


    “容忍?墨,對你來說,我和我爸媽都是需要容忍的人嗎?”沈芸一臉慘白地看著沈墨,像是隨時都會厥過去,“你別忘了,當年你走投無路無處可去的時候,是誰收留的你,後來,又是誰供你上的學!沒有我們家,你能有現在這番作為嗎?”


    沈墨抿了抿唇,還來不及開口,又被季向陽搶了話頭:“沈芸,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如果不是知道了沈墨家的那間破瓦片房要被征用,可以得到一筆為數不少的征用款,你以為你父母有那麽好心嗎!還有你,現在倒是逼著沈墨娶你,還口口聲聲說你有多愛他,當初呢?別告訴我,你已經忘了當初他住在你家時,你都對他做過些什麽!他對你來說,恐怕連個人都算不上,而是專門給你背鍋挨打用的道具吧!”


    季向陽這人性子躁,脾氣上來了,就完全壓不下去了,即便是中途沈墨製止他繼續說下去,都沒有成功。


    “沈墨,重情重義是好事,可是你也該看看那是對什麽人吧!按我說,這個婚你就不應該結,你管她是要瘋還是要去死,這都是她自己的事,你別總把事情都往你自己身上攬行不行!”


    季向陽說的這些都是實話,沈墨不傻,關於自己被收養的內情,即便是一開始不知道,時間久了也知道了。


    可是對他來說,恩情就是恩情,如果不是沈芸的父母,他也許不是被討債的打死,就是已經餓死在街頭了。


    他向來不看重錢財這種身外之物,足夠溫飽就好,所以關於那筆土地征用款的去向他也不想去追究,而沈芸……


    她年少時確實是惡劣,小小年紀,打架抽煙,甚至是偷蒙拐騙,樣樣做過,而每次被抓包,她肯定都推脫給沈墨。


    也因此,沈墨在沈家村的名聲向來都不怎麽好,不明真相的村民們還總是說沈芸的父母好心沒好報,收了這麽個不讓人省心的壞胚子。


    這種情況,直到沈墨考上了外地的高中,離開了沈家村才有所改變。


    而自從他離開沈家村以後,他也再沒有伸手向沈芸父母要過錢,就連學費都是他身兼數職打工繳的。


    後來,沈芸父母在旅行途中飛機失事去世,沈芸受到了極大的打擊,更是因此患上了精神疾病,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瘋瘋癲癲的,長期需要藥物控製才能穩定情緒,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她把沈墨當成了她世界裏的支柱。


    沈墨一方麵為了報答沈氏夫婦的知遇之恩,一方麵也是怕刺激到沈芸,又激發她的病症,因此對她百依百順。


    即便是到了現在,也還是如此,她要他娶她,他便照做。


    耳邊,季向陽的聲音還在繼續:“沈芸,沈墨是個人,他不是你的所有物,他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想法!這些年,他還給你的應該夠多了吧,你什麽時候才能把套在他身上的枷鎖給去掉!”


    沈芸抖著身子,眼中含淚,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沈墨到底還是於心不忍,沉聲道:“夠了老季,別說了。”


    “可是——”


    “我說,夠了。”沈墨的聲音又沉了幾分,語氣也嚴厲了不少。


    季向陽心裏也是不爽,噴了噴氣:“就當老子多管閑事!”


    話落,氣衝衝地轉身離去。


    不遠處,夏茗兒和伊恩剛好從休息室那邊過來,自然也沒錯過這出好戲。


    伊恩有點幸災樂禍地在夏茗兒耳邊輕聲道:“你什麽都沒做,他們就內訌了呢,開心嗎?”


    開心?談不上……


    夏茗兒拉了拉他的衣擺:“如果這個婚禮我們不是非參加不可,可以現在離開嗎?”


    伊恩挑了挑眉:“好戲正要開場,不看看再走?”


    “我沒那麽惡趣味……”


    伊恩還想再說些什麽,那頭沈芸也注意到了這邊,本來她對夏茗兒的敵意就很大,一直也都是因為沈墨而苦苦壓抑著,這會兒被季向陽剛才那麽一刺激,她已經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是不是因為她,你才後悔的?”


    沈芸一手指著不遠處的夏茗兒,聲音顫抖地問。


    沈墨順著沈芸指著的方向看了一眼,就那麽一眼,他看到了夏茗兒拉著伊恩衣擺的手,心裏莫名一陣煩躁。


    那是夏茗兒表達依賴和信任的一個小動作,她曾經無數次跟在他身後,拉過他的衣擺……


    沈墨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攏,強迫自己收回視線:“一切照舊,隻是……婚禮是我們兩個人的,也不是非要有那麽多無關人等來見證不可,不是嗎?”


    嗬……這是什麽破理由!


    “沈墨,就算要敷衍我,也拜托你至少稍微用點心好嗎?!”沈芸抓住沈墨的衣領,尖聲質問,“你知道為了今天我準備了多久,又期待了多久嗎?這麽多客人來都已經來了,你又讓人把他們都請走,你有沒有想過外界會怎麽傳,他們又會怎麽看我?嗬……為了這個貪汙犯的女兒,你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貪汙犯?!乍聽到這三個字,夏茗兒忽的咬緊了唇,心裏有一股無名火在往上躥,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嘴巴已經先行一步:“你嘴巴放幹淨一點!”


    這麽些年來,對於沈芸,夏茗兒始終是忍氣吞聲的,即便是在清楚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存在以後。


    而這一次,可以說是夏茗兒真正意義上對沈芸這麽疾言厲色。


    沈芸有刹那間的怔愣,但不過片刻,她就反應了過來,冷笑了一聲,道:“怎麽,你的好父親做得,我就說不得了?哦,對了,那兩年你在f國,恐怕消息不太靈通,不知道你的好父親到底落了哪些罪名吧?需要我來一個一個列舉給你聽嗎?夏茗兒,你給我聽好了,你的父親夏海山,高高在上的夏局長不止貪汙受賄,還買凶殺人,他不隻是個貪汙犯,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而你,就是那個貪汙犯、殺人犯的女兒!”


    夏茗兒被氣得夠嗆,恨不得隨手拿起什麽就砸死這個口無遮攔的女人,可是她眼睛看不見,就連哪裏有可供使用的“凶器”都不知道,更沒法保證準確砸中她,於是,隻能作罷。


    看到夏茗兒被氣得渾身發抖,沈芸高興極了:“怎麽樣,夏茗兒,還要聽嗎?我還有好多都沒有說呢!難道你就不好奇,墨為什麽這麽千方百計地要扳倒你父親嗎?那是因為你的好父親夏海山——”


    “住口!”沈芸未出口的話被沈墨強硬打斷,“沒有婚禮了。沈芸,我後悔了,我們之間的婚約,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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