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名不知道。我隻管他叫大哥哥。阿政一直叫他作老大。”


    芳華回憶著,努力表述著對那位大哥哥的印象:


    “他不大愛說話,不彈琴時,一直就縮在那裏看書。


    “哦,對了,他腳不方便,受了傷,坐著輪椅。醫生說他能站起來的,可他好像得了心理性障礙,就是沒辦法直立行走。


    “阿政說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因為受傷情緒很消極,不管是他,還是我,同他說話,他都不搭理人。但我知道他是好人。”


    “為什麽你會這麽認為?”


    秦九洲靜靜的問,心情起伏波動著。


    小時候,阿政那混小子在私下裏一直就是這麽叫他“老大”的,他還說,他比他哥韓啟臣更像哥哥,為了表示親近,就沒大沒小作了這樣的稱呼。


    秦九洲是不拘小節的,就由著那小子這麽叫了。當然,人麵上,他還是管他叫小叔的,否則會被二嫂罵。


    “有一次,我在他病房,被什麽給絆了一絆,帶倒了一隻放在高處的熱水瓶,是大哥哥撲過來拉了我一把,我才幸免於難。而他的肩膀,則被熱水燙傷了一大片……”


    是嗎?


    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


    秦九洲想了想,完全想不起來。


    但是,他往自己右肩上瞄了瞄,那裏的確有一處燙傷,以前洗澡的時候,他常對著那裏看,想不出它是怎麽來的?


    現在,他終於知道了,原來這是“英難救美”的勳章。


    “我好像跑題了。”


    芳華把話題給拉了回去:


    “後來,大哥哥因為高燒轉去另外一家醫院了。走的很突然,我都沒見到他。


    “臨走前,阿政過來找我,想跟我要qq。可那時,我們家還沒有電腦。最後他隻得跟我爸要地址,說是以後有機會就寫信給我。


    “那會兒,我的眼睛能不能治好還是一個未知數,就算他真會給我寫信,我也看不到。但我爸還是給了我們家的住址。


    “我的眼睛,本來是治不好的,之後,機緣巧合,居然就治好了。


    “出院回家後,我爸意外收到了來自北市第一小學的信,那是阿政寄來的。


    “後來,我們就開始通信。你來我往,卻從沒見過麵。


    “十六歲那年,我鼓起勇氣向他要照片。


    “我告訴他:我好想知道在跟我通信的人是怎樣一個男生,怎麽能寫出那麽細膩的文字,很讓我神往。


    “他給了我回信,說:要不見個麵吧!


    “我高興的答應了。


    “約好的那天,我穿得漂漂亮亮的去見他,怎麽也沒想到他會是那麽漂亮陽光的男孩子,一下子,我就被他迷住了。


    “再後來,他轉學來到了寧市,和我一起讀同一所高中。


    “為了不分開,我們考在了同一所大學。我上大一時,他大二。


    “那一年,我們正式確定了男女朋友關係……感情越來越深,越來越厚。


    “本以為兩個人相愛就可以天長地久了,隻是我沒料到他竟出生富貴人家:不是普通的爆發富,而真真正正的名門,跨過財團家族的公子,是旺族華裔。


    “這樣的男孩子,不是我該肖想的。這是他母親的原話。


    “阿政是待我很好,可生養他的母親,對他抱著巨大期望。她希望他可以挑大梁,可以成為韓家出色的繼承人,她對我說,阿政需要同樣是出身名門的女孩子作太太,為他長麵子,錦上添花。和我談談戀愛,玩玩沒關係,正經起來,我是配不上的。


    “因這為事,阿政一直和他媽吵。而越是吵,他媽就越看不上我。


    “可我們還是堅持著。


    “隻是,不受家人祝福的感情,果然是沒辦法長久的。我們到底還是沒能走到最後。”


    越說,越黯然神傷,那嗓音也變得越來越蒼涼。


    她很無助。


    秦九洲睇著,心下是清楚的:他家二嫂對阿政的確懷著很大的期望,這是每一個母親都會有的心願。何況在韓家。


    芳華出身普通市民家庭,和秦家的生活環境,各種差異是有點大,二嫂知道阿政的品性,現在還不成氣候,所以,她就想找個成氣候的媳婦幫著他點。


    想當初,家裏父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不許他娶蘇蘇。他和阿政不同的是,沒有人壓得住他。那時他已經從家裏脫離獨立出來。無論是經濟上還是人脈上,都沒有依附在家族利益鏈條之上。


    此刻,見她如此的悲傷,他很想將她擁入懷裏,但他不能有任何作為,因為他的表示,肯定會嚇倒她。


    他能做的隻有開導,嗓音徐徐然,帶著少見的溫柔,比那春風還要柔軟幾分,在沙灘上輕輕的響起:


    “十六年時間的確是一個驚人的數據,而人的大腦不是硬盤,人的記憶也不是文件,十六年的感情,是無比厚重的,它的確不是你想要消除就能消除的。


    “如果你想消除,隻能說明你在逃避。而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傻姑娘,你需的是坦然麵對。


    “雖然你和他一起走過了十六年,並在這十六年裏積下了深厚的感情,但是,這不是你全部的人生。


    “你的未來,卻至少還有三個或四個十六年,所以,如果真的決定分手了,那就從這一刻選擇放下,並積極為自己另外找個歸宿,你可以用餘下的年華,覆蓋掉他停留在你生命裏的所有痕跡……


    “生活是一個不斷往前走的過程,日積月累,就會把以前的東西壓到最底層,忙碌會讓人沒空去回憶,而隻顧著眼前。時間久了,感覺淡了,就走出來了。


    “也許他還會糾纏,但隻要你心意已決,他那邊壓力一大,早晚也會放棄。


    “重要的還是在你,你若給他希望,他還會鬧。你若滅了他的想法,他就會罷手。”


    那句“傻姑娘”讓芳華倍感親切,因為家裏的父母就時常這麽稱呼她。


    是的,有時,她就是有一股子傻勁兒,自己認定的事,會不顧一切的去做,就像她和韓啟政的感情,父母一直不看好,但她一直在堅持,結果,真是她傻傻的做了一件傻事。


    可即便如此,她仍不後悔,多傻。


    和秦九洲說話,她總覺得自己是一個需要教化的後輩,而他是一個非常有內涵的長者,能輕易溫暖到她,撫平她的心亂如麻。


    “隻是,我覺得好難。真心難。”


    她把下巴抵在雙膝上:


    “我是想重頭開始,想忘了,可他一直出現一直出現,我沒辦法做到徹底無視,然後,他會影響到我的心情,壞了我的工作狀態,打擊我生活信念,把我的日常搞得一團糟。”


    秦九洲看著,沒辦法和她說:放心,會沒事的,那小子很快就會被帶回北市了,他不會再打擾到你。


    咕咕咕。


    來自她肚子裏的一聲叫,讓秦九洲決定先把這問題放一放,他站了起來。


    她轉頭看,從她那個位置看,他高大極了,陽光照在他頭上,被他的黑發反了光,閃閃發亮。


    “走吧,到屋裏去,一邊做午餐,一邊聊吧……人活在世上,最不該虧待的就是自己。哪怕失戀,哪怕分手,哪怕生病,哪怕麵對死亡,都不要虧了自己。你要明白一件事情……”


    他走在前麵,她跟了過去,與他並肩走著低聲問:“什麽事情?”


    “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背叛你的隻有你自己。你可以負盡天下人,但不要負自己。你可不愛任何人,但一定要愛自己……”


    這話,似乎是有感而發。


    她側目睇著,一時忘了自己的苦惱,而暗暗揣測起他來:


    這該是一個充滿故事的男人吧!


    中餐做的不複雜,做了三碗煲仔飯,食材上等,大米精致,附料齊全,做出來的東西,自然色香味俱全。湯是鮮蔬雞湯,清清爽爽,很下飯。


    阿中吃了,豎起了拇指:“芳小姐,你可以去做大廚了。真不錯。”


    其實,這隻是家常小菜,和真正的大廚是沒法比的,比如阿政,就很會挑三揀四,那張嘴可難對付了。


    *


    飯後,秦九洲和阿中進了書房,他剛剛接了一個電話,需要去開個視頻會,解決一點工作上的事。


    芳華則在廚房收拾。


    等秦九洲處理完事情出來時,隻看到那個小姑娘雙頰紅紅的坐在沙發上,手上抓著一瓶精巧的果酒瓶,正對著窗外的藍天大海發呆,臉上盡是苦惱——果然是應了那句話,借酒澆愁愁更愁。


    “不好意思,我口幹了,喝了你一瓶果汁。”


    發現他出來時,她轉頭解釋了一句,還搖了搖手上那個漂亮的透明酒瓶。


    阿中就跟在身邊,見狀,張了張嘴,有點驚訝,又瞅了瞅秦九洲,沒說話,因為那是先生珍藏的,居然被偷喝了。一瓶要好幾萬呢……


    “這不是果汁,是果酒。有度數的,會醉。不要喝了,我讓阿中給你去榨果汁。想喝什麽,柳橙汁,還是芒果汁?”


    秦九洲把吃剩下的那瓶給要了過來。


    她歪在那裏憨憨一笑,一隻手有點誇張的指著那酒:


    “這是酒?騙我?這麽甜,怎麽可能是酒?比那什麽醉生夢死好喝多多了……”


    “不騙你。真是酒。”


    他把瓶擱到茶幾上,輕歎:上回隻喝了一口就醉了,這回,喝了這麽多,肯定又得醉。


    芳華很不樂意,又把它給抓了回來,抱在懷裏,雙頰紅紅的,嬌嬌的叫道:“別這麽小氣,就喝你一點果汁。我喜歡喝。秦先生,你那邊這果汁那麽多,等一下我走的時候能不能拿幾瓶回去?”


    秦九洲看出來了:已經醉了——因為,她說話的時候,已經不用“您”,而是直呼“你”了。


    “你想要,可以給你。但這真不能亂喝。這萬一後勁來了,你有可能就會睡上三天三夜……”


    “騙人。哪有這樣的酒?這麽好喝……真的很好喝……


    芳華打了一個酒嗝,又倒了一杯,想喝,又歪過紅撲撲的臉孔問:


    “你事情辦完沒有?”


    “處理好了。”


    “好!”


    她拿來喝了一口,以手指著他的臉蛋,又指了指身邊那個空位:


    “那你坐下,現在,你能不能幫我再解決一個大麻煩。”


    “什麽麻煩?”


    他隻得坐下,鼻子裏聞到的盡是那果香,甜膩極了。


    “還是之前我們討論的那件事:分手是肯定要分的,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到底要怎樣才能絕了他的念想?讓他不要再來找我了。這樣,我們就可以各過各的了。我可以忘記他的……一定可以的。但他天天來找,天天來找,我就沒法活了。我意誌再堅定,也經不起他這麽磨。”


    她起誓似的對他說:


    “我剛剛仔仔細細的想過了,我要重新開始。徹徹底底的和他撇清關係。完完全全的斷絕往來。”


    秦九洲目光閃了閃,雖知她這是醉言醉語,但從一個側麵來說,她心裏的確有這樣一個決心——由此可見,她的性情,是何等的剛烈。


    也幾乎在同一時候,一道靈光,忽然在他腦海閃過,那想法,閃現的無比的突然,卻又是那麽的自然。


    下一刻,他伸手輕輕撫了撫她那滑溜溜的發頂,在感受那份細膩的同時,語帶誘惑的低問:


    “你確定想讓我幫你?”


    那鋼琴似的嗓音透著一股子神奇的魔力,令她拚命點頭:


    “對……快說快說,你有法子嗎?”


    一抹溫柔的笑,在他臉上淺淺然泛開,朦朧的發著光:


    “簡單,嫁我。”


    一頓後,他又補充了一句:


    “隻要你結婚了,就能絕了他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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