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說著,卻見老羅頭端了一個黃瓷盆進來放在桌上,盆裏是半盆熱水,裏麵燙著兩個老式的白瓷酒壺。


    趙易急忙起身讓座,老羅頭卻尷尬地笑笑,在桌子上放了三個四錢的藍花瓷酒盅,站在桌邊說道:“趙縣長,我這酒是普通的散裝白酒,是我的一個老夥記從鄉下拿來的,卻是純糧釀造的,不傷身體。”趙易忙說:“羅師父,我就願意喝糧食釀造的高度酒,喝完不上頭。”老羅頭聽完心裏高興,鄭秀也起身讓坐,老羅頭才坐在趙易的對麵,三人坐定,鄭秀的眼珠子都要掉鍋裏了,對二人說道:“羅師父,你們兩個慢慢喝吧,我可有點等不及了。”老羅頭也忙說:“二位領導,你們先吃吧,我都已經吃過了。”然後將血腸往酸菜鍋裏下了小半盤,砂鍋熱氣一熏,腸油香氣四溢,鄭秀便動筷子去夾鍋裏的白肉。


    趙易饞蟲已出,口水直流,也客氣了一句,抄起了筷子直往腸肚上使勁,幾口下去,確實感到與平時吃的不一樣,沒有了豬肉的腥臭氣,隻覺得油嫩可口,舌鼻生香。


    鄭秀嘴巴子嚼了半天,見老羅頭隻是看著她和趙易微笑卻不動筷子,便急忙請老羅頭也吃,老羅頭也拿起了筷子隻在配菜盤子裏夾了一片沒汆過的肥腸沾著蒜泥吃了。見酒已經熱得差不多了,便要給趙易倒酒,卻是鄭秀搶過酒壺先給老羅頭倒,老羅頭也笑著沒動。


    趙易見鄭秀倒完了酒,便舉杯說道:“羅師父,真的不好意思,這麽晚了還麻煩您老,這酒也是您老的,改日我給您老弄兩瓶好酒。”老羅頭忙笑道:“謝謝你這個大縣長了,但你的酒我可不要,不是不敢要,是不敢喝啊。”老羅頭說完,趙易和鄭秀都對望了一眼,沒明白是什麽意思,也隻得說:“羅師父,您真是太客氣,我們先幹了這杯。”老羅頭也沒再說什麽,一揚頭幹了這個四錢小盅,還弄出點嗞啦的聲音,趙易和鄭秀心想你這破酒有什麽好品的?趙易平時都是用杯喝酒,最小的也都二兩多,四錢的酒到嘴裏還沒口水多呢,一張嘴就沒了。


    鄭秀又起身給老羅頭倒酒,老羅頭卻不再讓鄭秀倒,自己拿過酒壺斟酒,趙易也隻得拿過另一個酒壺給自己倒。老羅頭又跟鄭秀說:“姑娘,你也來一盅吧?”鄭秀卻不過情麵,隻得點頭,未等答言,老羅頭就給鄭秀倒了一盅,鄭秀急忙雙手端杯。


    老羅頭倒完了酒,又笑問道:“您們二位是不是覺得我的酒不好啊?”趙易和鄭秀忙說沒有。老羅頭又笑說道:“我這酒啊,確實不好,但這酒是真酒,不是前台櫃台裏的假酒。”趙易聽了嗬嗬一笑,心想你怎麽知道招待所的酒都是假酒呢?你也沒喝過?老羅頭看著趙易的眼睛就知道他懷疑,又接著說道:“我這一輩子,就愛這一口,在這個招待所小的溜的也有個四十多年,我看過大門,燒過火,切過墩,最後才當了這個夥夫。”趙易和鄭秀心想你還是個坐地炮?這幾十年招待所的酒你沒少偷喝吧?老羅頭又說道:“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酒假的少,就是假的也是往裏慘水,淡不拉幾的。現在的酒啊,全是水,根本就不往裏慘酒啊。”趙易和鄭秀聽完竟然樂出聲來,心想這個老羅頭可真會開玩笑,那幾百塊錢一瓶子的酒也是假的?老羅頭自己也是一笑,然後說道:“你們兩個還別不信,咱們這個縣以前有個酒廠,但已經黃了好幾年了,有一個老工人,也是我的酒友,這二年也看不著了,他走之前跟我說啊,現在大酒廠的酒不能喝啊。”老羅頭說完,趙易倆口子有點直眼,大酒廠的酒不能喝?那還能喝誰的?喝你的小作坊粗酒?老羅頭一笑敬酒,兩人也急忙陪著幹了,鄭秀還是頭一次喝這種散裝酒,酒入喉腸,隻覺得一股火線從口串到胃,不僅直咧嘴。


    老羅頭又將酒給二人倒滿,然後勸二人吃菜,趙易急忙夾一塊血腸壓舌頭,鄭秀也連喝幾口酸菜湯漱口,老羅頭又說道:“我那個老夥計說,咱們縣的酒廠黃了之後,賣給了南方人,他們來之後繼續做酒,但工廠卻不冒煙,就是用化學品兌酒,想要什麽牌子的就有什麽牌子的。”趙易忙笑說:“那也是咱們這小地方做的假酒,跟大酒廠也比不了。”老羅頭又說:“我那個老夥計勸我說越是大酒廠的酒越不能喝,到咱們縣的那幾個人裏,就有一個是請來的大酒廠的技術員,他說那個大酒廠也是這麽幹,廠子越大越這麽幹,你想想,全國的人都喝大酒廠的酒,它怎麽能生產得過來?還不是靠兌酒糊弄人?但人家的技術高,兌了還讓你喝不出來,而且那些兌酒的東西都是有毒的化學品,喝了得癌症。我那個老夥計也是個酒鬼,自從酒廠賣給南方人之後,就再也不喝瓶裝酒,隻到農村小酒坊弄點小燒喝,這才是真酒哪。”趙易聽老羅頭神神秘秘地說完,笑了一下,老羅頭文化水平不高,估計大字都不識幾個,這種以訛傳訛的事自然會當真。但老羅頭說的也有道理,現在的酒廠是不冒煙,都是用酒精兌酒,但普通的酒精是不能喝的,隻能再用添加劑勾兌,而那些添加劑確實都是化學原料,至於能不能致癌,這個就誰也說不準了,估計專家也不敢亂說,但說出來的都不是專家。


    趙易也不好反駁他,便說:“羅師父說的也有道理,但現在酒廠生產的酒度數低,人們喝的多,就靠這銷量也賺錢啊。”老羅頭笑哼了一聲說道:“現在的低度酒,根本就不能算酒,酒是糧食精,最是至陰之物,喝之前必須燙熱才能不傷身,那低度酒一燙都快成水了,還有一股怪味,怎麽喝啊?”趙易隻好嗬嗬一笑,老羅頭看著趙易的眼睛說道:“現在你們這些領導啊,天天地喝添加劑,太傷身體啊?”趙易跟鄭秀對視了一眼,心想我跟你什麽關係?你怎麽這麽關心我呢?老羅頭看這倆口子表情就知道他們兩個怎麽想的,便又說道:“我沒什麽別的目的,就是勸勸你們,我自從到這個地方,從來沒有領導跟我們一起吃飯,看你們兩口子都是好人,這麽年輕就當領導了,那是前途無量,但要這麽喝下去,還喝那種假酒,恐怕以後的身體也受不了啊。”趙易忙一笑說道:“謝謝羅師父關心,我也不想這麽喝啊,羅師父你也在招待所,這天天的招待酒您老也看著呢,真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但我一定記住羅師父的話,以後少喝,不喝,我現在敬您老一杯。”老羅頭大笑,兩人又幹了一盅,倒酒之後老羅頭勸趙易和鄭秀吃菜,又說今天菜裏的豬肉是招待所自己養的豬,八月十五過節,所長讓殺豬給領導送禮,自己就偷留了一些好肉,這豬肉比外麵買來的肉好吃,外麵的豬肉都是用添加劑和消炎藥養大的,三個月就出欄,肥膘沒有一指厚,不好吃也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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