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楠說著,就低頭打開手裏的包,拉開裏麵內層的拉鎖,掏出一個避光的紙袋,又從紙袋裏掏出一個還沒有衝洗的膠卷,輕輕地放在茶幾上,推到了彭長宜的麵前。


    彭長宜看了一眼那膠卷,說道:“什麽東西?”


    “膠卷,還沒有衝洗。”


    “裏麵什麽內容?”


    “是我前天在桃花穀拍攝的桃花。”


    彭長宜想起來了,就是羿楠給他打電話的那天,當時他正在接郤允才來三源的路上。前天?桃花穀?他忽然問道:“你一整天都在那裏拍照嗎?”


    “是的,我們拍完晚霞才回來。”羿楠說道。


    彭長宜記得鄔友福陪張明秀也去了桃花穀,不過他們是下午去的,自己那個時候去了龍泉鄉,回來的時候吃了老家風味的驢肉燒餅。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難道……他按捺住內心的衝動,說道:


    “怎麽沒有衝洗?那樣我可以欣賞一下你的技術,因為我最近也迷上了攝影,但我是初學者,構圖、光線這些東西還沒有完全搞懂,隻會對著景色哢嚓……”


    見彭長宜並不想急於知道裏麵的內容,羿楠也放鬆了不少,她說道:“攝影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創作,也就是藝術攝影,就是用藝術的視角運用一切可能產生出藝術效果的元素去拍攝出有藝術感染力的作品,還有一種就是記錄,這類照片大多是新聞照片,記錄不需要照片有多麽美,技巧有多麽的講究,隻要真實就行,真實就是新聞的生命,我這個膠卷裏,不但有藝術照片,也有真實的新聞照片,因為,這裏真實地記錄下了一對情侶偷情的場景。”


    果然如此!


    彭長宜點點頭,手拖住下巴,半天才說:“既然是情侶,那就不叫偷情。”


    羿楠有些著急,說道:“是不合法的情侶。”


    彭長宜突然想到羿楠有隨身攜帶錄音筆的習慣,他故意漫不經心地說:“合法的是夫妻,隻有不受法律保護的才是情侶。”


    “好吧。”羿楠下定了決心,說道:“是鄔友福和郤老的妻子亂搞行了吧?夠直接的吧?這你總該明白嗎?”


    “你看見了?”彭長宜輕描淡寫地問道。


    “當然,我不但看見他們親嘴,還看見鄔友福摸張明秀的胸,而且,我還給他們拍了下來。”羿楠一口氣地說了出來,然後激動地看著彭長宜。


    果然如此。關於鄔友福和張明秀兩人的關係,彭長宜或多或少聽說過,不過那都是聽說,果真被羿楠拍下來,那肯定是不同凡響。他的內心也有一絲驚喜和得意,在官場上,多掌握一些不利於對手的證據,就等於自己手裏多了一件武器一樣,盡管他跟羿楠說武器可以殺人也能殺自己的話,那都是麵上的冠冕堂皇,在敵我關係中,誰都想最大限度地獲取對方真實的情報,這樣,隻要出擊,就是致命的。


    但是,羿楠手裏的證據,盡管在一定程度上對鄔友福能夠造成一些威脅,但還不是致命的,男女私情的事,向來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何況,涉及到了郤允才。


    盡管郤允才知道真相後,他可以辦了鄔友福,問題是,郤允才八十多歲的人了,還有那麽大的火氣嗎?換句話說,這畢竟是家醜啊!


    他拖著下巴,思忖了半天,才說道:“羿楠,首先,我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彭長宜的信任和支持,我很領情。但是我今天要批評你,你不應該這樣做,你知道這樣做會是什麽後果嗎?你把這些東西公布於眾,恐怕達不到你想達到的目光,但有可能造成一種這樣的後果,那就是,這件事會盡快地送走一位八十多歲老人的生命,而對於別人,未必造成致命的傷害。”


    羿楠驚呆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沒有想到自己處心積慮拍下的照片,在他的眼裏竟然一文不值,不但一文不值,反而還會幫倒忙!她想爭辯,但卻找不到可以說服他的理由,就這樣幹張嘴,看著他。


    彭長宜見她的樣子有些可笑,就又瞥了一眼那個膠卷,說道:“怎麽了?傻了嗎?我說的是實話。”


    羿楠無力地低下頭,靠在了後麵的沙發上,閉上了眼睛,半晌,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流出。


    彭長宜看著她柔弱的樣子,心中湧起一股憐意,又扯出一張紙巾,起身遞到她的手裏,說道:“對不起,我無意打擊你。”


    羿楠睜開滿是淚水的眼睛,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說道:“彭縣長,我這東西真的沒用嗎?”


    彭長宜保持著欠身的姿勢,衝她點點頭,說:“沒有用。”


    羿楠鬆開彭長宜的手,一衝動,從茶幾上拿過那個膠卷,就要抽出底片曝光。彭長宜立刻攥住了她的手,製止住了她衝動的行為。


    羿楠哽咽著說:“既然沒有用,留著它幹嘛?讓它擾得我心神不寧!”


    彭長宜微微一笑,下意識看了一下羿楠的隨身帶的包,立刻就看到那裏露出了一個錄音筆的頭。


    他的臉色隨後變得嚴肅起來,厲聲說道:“那是什麽?”


    羿楠順著彭長宜的目光一看,才知道他誤會了,說道:“彭縣長,我剛才說了,你是我目前最可以依賴和信任的人,你放心,我知道在什麽時候該摁下錄音鍵,在什麽時候不摁錄音鍵。我沒有卑鄙到對我信任的人錄音的。”說著,她拿出錄音筆,放到彭長宜麵前,說道:“您可以檢查。”


    彭長宜微微笑了一下,也可能自己多心了,羿楠的職業就是報社記者,攜帶錄音筆很正常,丁一也有,葉桐也有。她那次錄音完全是自衛行為,也多虧了她的錄音,才讓她為親戚討回公道,現在,就像她說的那樣,她沒有理由對自己開啟錄音筆的,事實證明,那隻錄音筆的確沒有工作。


    他沒有為自己的多疑表示歉意,這也表明了自己的一個態度,也是起到警告羿楠的作用。


    他嚴肅地說:“羿楠,既然你信任我,就要聽我的話,這一點你能做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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