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暗暗佩服女律師的直言。


    女律師繼續說:“當一個人不能戰勝某種環境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去避開這個環境。我想發出自己的呐喊,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我應該在這個體製中盡可能地去為自己尋找或者營造一個適合自己個性的環境,而律師這個職業非常適合我的個性,這個領域也適合我。”


    丁一明白她說的這些,就說道:“你的辭職別人怎麽看,比如同事們?”


    左邊說道:“嗨,說什麽都有,別人怎麽看不重要,關鍵是自己怎麽看,我對他們說,我辭職了,等於給檢察院減負,給社會提供了一個就業崗位,檢察院少了一個閑人,律師界多了一個要飯吃的。話是這樣說,我其實一點都不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有人說,目前的機關最適合老弱病殘以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人混日子,一切都在相互損耗中衰減,盡管這話有些偏頗,但有一定的道理,二十五六歲是一個人最寶貴的創業時期,我不願意自己在那樣的環境中失去個性和活力,一句話,我不想混日子。我年輕,有熱情,有精力,還有那麽一點點的能力。”說道這裏,女律師眼裏流露出了自信。


    “說得真好,在刑辯律師隊伍中,女律師應該不太多吧?你怎麽專選了這個領域?”丁一繼續著自己的問題。


    女律師說:“的確不多,我剛才說了,這可能跟曾經做過死刑複核有關吧,對於我來說,槍下留人更有成就感。”


    丁一點點頭,突然說道:“有救不下來的時候嗎?”


    聽丁一這樣問,女律師垂下了雙眼,她低頭用鋼叉撥拉了一下盤中的烤鵝肝,但是沒有去吃,而是說道:“有,至今想起來心情還很沉重……”


    “官司輸了?”丁一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是贏了。”女律師回答。


    “贏了人還被槍斃了?”丁一不明白了。


    “嗯,事件影響太大,死了三個人,所以必須槍斃他,不然,不足以撫慰被害人家屬,社會影響也會不好。”


    丁一搖搖頭,她糊塗了,她看出了她瞬間心情的沉重,也看出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但這正是本次采訪中最有料的情節,她就趕忙說道:“可能我不具備這方麵的法律常識,想不明白官司贏了為什麽人還被執行死刑了?”


    果然,女律師為了“普法”,抑或也想傾訴一番,就跟她說道:“那是我最不想說的一個案子。是北京一個遠郊縣一起涉及三條人命的故意殺人案。當時是被告人的妻子和哥哥找到的我。這起案件的第一被告人姓趙,趙某十多年前因製造假酒致人死亡被判刑,刑滿出獄後,為了謀生經營一家蔬菜貨運站,每天往市區一個蔬菜批發站運輸蔬菜。他為了擠走同時向這一發貨的另一家貨運站,指使手下阻撓對方經營,使用了很多手段恐嚇對方,事發那天,他派人在對方的必經之路上製造了障礙,等對方的人下來查看時,早在一旁埋伏的趙某帶人就衝了上去,對方幾個人沒有任何準備,赤手空拳,被他們打死了三個人。案發後,當地給這起案件定的調子是惡勢力犯罪。”


    女律師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光看案情,很多人會覺得姓趙的是個十足的惡棍,我每次會見他,他都會托我給他的兩個孩子帶話,讓他們好好做人、好好學習,他還告訴妻子好好照顧老人、孩子,還讓她給幾個同樣成為被告人的家屬寄錢。經過大量的調查取證,我發現直接導致被害人死亡的並不是趙某。他雖然去了現場,但在夜間的混戰中,剛一出手就被自己的人誤傷了,是同夥殺死了對方的人。庭審辯論時,我就提出趙某雖然組織策劃了犯罪,但後果超出了他的犯罪故意,是犯罪過限,誰超出了共同犯罪故意,就該由誰承擔責任,趙某不應對死亡後果直接擔責。”


    丁一輕輕地問了一聲:“哦,是這樣,那麽後來呢?”


    “後來被害人的母親當庭站起來就罵我,嗬嗬,罵得可難聽了。”


    女律師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一邊的腮間隱約現出一個酒窩,她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半天才說道:“盡管兩審法院都采納了我的辯護意見,但由於其中兩個被害人的死都是一名未成年人所致,而未成年人又不能判死刑,趙某又是本案的組織者,如不對其判處死刑,死者家屬無法撫慰,社會影響不好。最後,還是……斃了。這個案子,我沒要代理費,我把代理費一分不剩,都捐給了趙某人的兩個孩子和受害人的家屬…….”


    她說完,猛喝了幾大口果汁,直到見了杯底。


    丁一聽完後,沒要說話,她招來服務生,又給她要了一杯果汁。


    女律師終於把那小塊鵝肝放進了嘴裏,慢慢地嚼著,最後說:“求你,別再讓我講這些了,這實在不是一件輕鬆的事,還是說點輕鬆的,說說你們,哦,也許這個話題對你來說可能也不會輕鬆。”


    丁一笑了,說道:“你是拿公事跟我交換私事,這有些不公平吧?再說我剛才都告訴你了,我們已經成為陌路人了,真的沒有什麽好說的。”


    左邊說道:“嗬嗬,看來我有必要提醒你,我是幹什麽的,我比較善於在紛雜的事物中,發現與事物表麵不相符的也就是最本質的東西,據我對你們雙方的觀察,你們不像是彼此陌路人。”


    丁一看了她一眼,輕聲說道:“你,在哪兒見到的他?”


    “嗬嗬,你終於問這個問題了,說來話長啊。”


    這的確是個說來話長的話題。


    左邊曾經為了邢四的案件遠赴內蒙古調查取證,正好她去的這個地方就是江帆所在的那個盟。在頭去內蒙之前,她給遠在西藏工作的男友打電話,告訴男友她要去內蒙取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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