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清涼甘爽的蘆根水浸潤著他的口腔,被他咽下,緊接著,又是一口……


    他接連喝了好幾口這樣的水,沒錯,就是她,是她在喂她熬製的蘆根水,他都能聞出她指尖那淡淡的野菊花的味道。


    山上,開放著大片的黃色的野菊花,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在采野菊花,和蘆根一起,熬製成蘆根菊花水,放在冰箱裏,喝下去,是那麽地涼爽,沁人肺腑,心靈如同沐浴了春風般的溫馨和煦……


    眼下,嘴裏分明在喝著這樣的蘆根水,他激動了,是陳靜,陳靜沒走,她還在這個醫院裏,剛才就是她給自己紮的針,他能感覺出來是她,那樣地輕,那樣地準,而且一點都不疼。


    他要見她,要睜開眼睛見她,要告訴她,他一直都是很愛她的,盡管她跟別人有相似的地方,但他不會愚蠢到將自己的女人當作別的女人來愛的,這一點他還是能分清楚的。


    於是,他努力去睜眼,怎奈,眼皮沉沉的,就是睜不開,他的心,再次沉入了無底的茫然的空洞中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鍾了。他睜開了眼睛,急忙抬起身,四處望了望,病房裏,沒有陳靜的影子,隻有旁邊病床上傳來的齊祥的鼾聲。


    他閉上了眼睛,心裏湧出一股酸楚,他知道剛才自己是在夢境中。很奇怪,自從陳靜離開自己後,這是唯一的一次夢見她的時候,也許,重新回到第一次認識她的地方,他才有了剛才的夢境吧。


    自己這是怎麽了?是想女人了嗎?如果稍稍放縱一點,他是不缺女人的,但那些女人,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一個被自己推出了,一個跟著別人走了,那麽,屬於他的女人現在何方?


    他長長歎了口氣。


    也許,是這歎氣聲驚動了齊祥,鼾聲停止了,齊祥醒了,他一下子坐起來,睜著猩紅的眼睛說道:“彭書記,感覺怎麽樣?”


    彭長宜看著他,說道:“我沒事,是不是把你們嚇壞了?”


    齊祥想了想說:“倒也不是,隻是您喝了那麽多酒,還是輸輸液的好,保護肝髒。”


    彭長宜注視著天花板,看了看快要輸完的藥液,沒有說話,而是閉上了眼睛。


    齊祥感覺他很疲憊,就沒再跟他說話,而是悄悄站起身,左右看了看,想給他到水,但是彭長宜的杯子不見了。他正要出去找杯子,就見老顧端著彭長宜的水杯進來了。


    老顧見彭長宜醒了,就說道:“起來喝口水吧,聽著您出氣都是幹的。”


    彭長宜看了看頭上的藥液瓶,說道:“等會,輸完了再喝吧。”


    齊祥見老顧進來了,就去了衛生間。


    老顧說:“口那麽幹,還是先喝口吧。”


    老顧說著,就彎腰要去搖床。


    彭長宜笑了,說道:“不用,我坐起來,又不是真的生病了。”


    他說著,就拄著胳膊肘坐了起來。接過老顧遞過來的水杯,剛喝了一口,就怔住了。他低頭看了看杯裏的水,又低頭喝了一口,沒錯,是蘆根水。清涼、冰爽,直滲入肺腑。他抬頭看著老顧,眼睛裏充滿了驚醒和疑問。


    老顧當然懂得他目光的含義,就說道:“這是蘆根水,是醫院根據從前一個護士的祖傳偏方特地熬製的。”


    老顧故意沒有說出陳靜的名字,他看了看藥瓶,就按了一下呼叫器。


    一個護士很快就進來了,她戴著大大的口罩,清澈的眼睛看了彭長宜一眼,衝著他點頭一笑。然後低頭,幾根纖細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動了幾下,針頭就被拔了出來,然後輕聲說道:“稍稍按一小會。”說著,托著他的手,送到他的麵前。


    彭長宜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另一隻手機械地按住了自己的手背,看著她熟練地將藥瓶從上邊的掛鉤上摘下來,當她仰頭的時候,他看到了這個護士的脖子上一個黑痣。


    彭長宜掉開了目光,這個人不是陳靜,陳靜的脖子上沒有這個黑痣。


    他怎麽可能在這個地方遇到陳靜呢?陳靜早就跟著她的學長出國去了?他們應該早就結婚生子了?


    老顧再次給他遞過杯子,說道:“再喝口吧,護士說解酒。”


    彭長宜看著老顧,不接杯子,也不說話。


    老顧沒再說什麽,而是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說道:“下來走走吧。”


    彭長宜低頭看了看手背,扯下膠布,看了一眼衛生間。


    老顧知道他要上廁所,說道:“老齊在裏哪,怎麽這麽長時間?”


    正說著,齊祥舉著電話,從裏麵出來了,說道:“彭書記,電話。”


    彭長宜不解地看著他。


    齊祥又說:“吳總。”


    彭長宜一聽,沒有接他的電話,而是徑直朝衛生間走去。


    齊祥看著彭長宜的背影,對著電話說道:“得,吳總,彭書記不接你電話,這事我就管不了。”


    吳冠奇說:“他嫌我沒給他打是不是,你問問他開機了沒開,什麽毛病啊現在,弄弄就關機,你告訴他,別以為投入藍天就能變成白雲,到了首都,就能進中央,他還差得遠著呢!要真是有那麽一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他進了中央,還不得把你我踩在腳底下,告訴他,騾子大馬大值錢,這人要是大了不值錢……”


    彭長宜出來,從齊祥手裏接過電話,靜靜地聽著他在電話那頭嘮叨著,過了一會,吳冠奇感覺齊祥一直不吭聲,就意識到了什麽,嘻嘻地笑著說道:“彭長宜,我就知道你在聽電話,所以說那些話故意讓你聽的。”


    由於心情關係,彭長宜懶得跟他逗悶子,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找我有事嗎?”


    吳冠奇顯然沒料到彭長宜是這個態度,說道:“當然有事了,沒事誰搭理你呀。”


    彭長宜說:“我在醫院,你在哪兒?”


    吳冠奇說:“我知道你在醫院,我剛打三源賓館那邊過來,聽說你在輸液,乖乖,至於這麽激動嗎?好不容易回來一回,還把自己喝醫院去了,原來彭大書記就這點能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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