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秦粉擦了擦潮濕的眼睛,回複:不,你猜得不對。是的,我談過很多次戀愛,結果他們一個個都被我當桃核一樣甩掉,我覺得那種傳統的戀愛方式讓人膩煩讓人厭倦,倒是網絡情緣很有迷惑。


    陳君尋不知道虛擬世界那頭的景況,回道:網絡!又是網絡!網絡跳蚤的舞蹈異常優美是吧?


    秦粉回複:很直接也很有速度感,如同光速。它教會我如何領略新型愛情遊戲,沒有責任,也不存在誰欠誰,隻是感覺非常刺激。一夜情,作為網絡愛情的衍生物,它的確能夠撫慰空虛的靈魂。


    陳君尋回道:如果一夜迷情在感情理療上有那麽大療效,這對於天底下所有癡男怨女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幸事。但如果它真可以剪斷纏綿,它就不配叫一夜情,它應該叫一夜性,一種純粹生理本能的宣泄,隻要有情,就難免纏綿悱惻,難免癡怨,那樣不僅起不到理療效果,反而更像一種折磨。


    秦粉想了想,有氣無力地敲擊鍵盤,像是很無奈的樣子:性與情是兩種東西,需要將它們分開時,你將它們攪在一起會很累,那不叫纏綿,那叫纏繞。


    這些話,很像美女思想家的口吻,陳君尋卻是有幾分堅決的否定,回道:我認為性與情不能主觀地分割開,如果說一夜情沒有負累,沒有任何負累反而更是一種遺憾,一無所獲的遺憾,所以,它不值得人們推崇。


    秦粉問道:這麽說,我們更應該批判它?


    這時,陳君尋開始發表一句至理名言:如果隻有性而沒有性愛,生活隻可謂活生;如果隻有性愛而沒有情愛,世界沒有未來。


    如果隻有性而沒有性愛,生活隻可謂活生;如果隻有性愛而沒有情愛,世界沒有未來?多麽振聾發聵的句子!秦粉苦笑起來,問道:這是你對愛情的理解吧?四處用情,世界也會動蕩不止的。


    這四處用情之人,必有一個是江湖澀郎,陳君尋臉上旋即一熱,反問:可是,你覺得自己過得很平靜,很幸福嗎?


    秦粉沉默下來,半晌,她才敲擊鍵盤:是啊,我心裏平靜嗎?我幸福嗎?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我常常問自己,這些年我過得怎麽樣,幸福還是痛苦?也許是因為我生活過於富足與穩固了,我的情感就被擱置於一個圓形跑道,這些年來,它在這個固定軌道上一次次地出發與回歸,沒有任何激情,漸漸地模糊了快樂與痛苦的概念。然而網絡上的愛情卻引領我從這個怪圈中成功地突圍,教會我如何發泄自己的欲望,我開始癡迷於各種各樣肉體遊戲,吸毒般地上癮,也許你沒有感受過那種針刺般的疼痛有多麽明顯,讓人刻骨銘心,然後再感受疼痛過後那種瞬間的寧靜,一種苟延殘喘的慶幸與滿足。於是,我變本加厲地虜掠肉體,麻痹神經,很快又將其毀滅與遺忘,在痛苦與快樂的經緯交織中,我始終站在欲望星球的軸心位置。但是,在與你見麵那一刻,江湖澀郎,我險些辱沒而死,我恨自己,我突然想變得完美,在你這個風流成性的臭作家麵前,我更加渴望抬起頭來做一個淑女,做風流才子唐伯虎眼裏的那個秋香。


    敲擊這麽多字,就像翻越一座大山,這個美女老板也真夠累的。


    不過,她的感情真心投入進去了。陳君尋明顯能夠感覺到,因而也回複長長一段話:既然你能原諒我的放縱,你就不要刻意對自己要求完美。如果真有完美的東西,完美也是極其短命的,因為,所有完美的東西都將被時間老人敲打出或深或淺的缺憾。刻意地去尋找愛情世界的完美更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不是缺少足夠信心,而是我們太需要認識它是一種美好幻想,因此,完美隻是一種想象。在憧憬未來的同時,我們要各退一步,做好應付一切壞象的準備,這樣,有朝一日,即使我們發現彼此被時間老人敲打出的缺點越來越多,我們仍然可以寬恕對方,仍然還會相戀。


    秦粉依然身陷矛盾之中,敲擊鍵盤:可是,時間老人自身都不會返老還童,他無法改正我們的錯誤的。


    陳君尋回複:我和你一樣,很後悔。


    不料秦粉見後卻道:不,我不後悔。我隻遺憾野川裙子與江湖澀郎再也不能像原先那樣純純淨淨推心置腹地交流了。遺憾與後悔是兩碼事,我隻是遺憾,沒有後悔。


    陳君尋回複:那不是錯誤,那隻是生命中一個故事情節。人生來去,螻蟻生滅,非典的侵襲讓我學會珍惜生命中那個情節,那更像一筆財富,隻是,我們接受它需要一段時間,一個過程。


    秦粉回複:我不會詆毀網戀的名節的,我應該感謝它,是它讓我體味到了真正的快樂和切腹之痛,快樂和痛苦都那麽親切,還有一段讓我不願忘記的經曆。你認為網戀的人都道德敗壞嗎?


    陳君尋回複:縹緲的世界,放縱地表白。人類擁擠地站在一個信息時代的愛情雷區,受傷者值得同情。


    秦粉回複:難道這種受傷不可避免嗎?


    陳君尋回複:因為情欲難泯,難免飛蛾撲火。何況網絡機智,卻又沒有思想和靈性,它不會出賣隱私,也不懂得嫉妒,這正是讓人放心之處。它熱心牽線搭橋,卻是一個啞巴紅娘,人們放縱情欲時,可以全然不避它的存在,更不用擔心它是否守口如瓶,毀壞各自淑女或者謙謙君子表象。這種媒妁,正好迎合人們心理。網戀風行,自然師出有名。


    前途未卜,運途未知,兩個沮洳不淨的小醜,戴上高尚的麵具,再次冒充思想家。而非典猖獗,瘟神霸道,好像就站在各自的門外。


    麵對嚴峻的形勢,青屏幾個大企業老板非常練達人情,開會研究決定:選幾個上等賓館包下房間,從疫區歸來的業務員,要求他們暫且不要回家,也不要去單位,就待在賓館裏隔離觀察,好酒好菜地伺候不講,還享受外地出差同等補貼,單等熬完兩個禮拜,沒有出現發熱、感冒、咳嗽等非典疑似症狀,方可回家或者回單位。


    老板們防範非典傳播的隔離措施算是妥當的,尤其對職工家庭人身安全的考慮,讓那些業務員心存莫大的感激。


    不過,袁金林並沒有聽從羅建業的安排,出差回來以後,他沒住賓館,而是直奔家裏。


    一進家門,傅憶嬌就看見袁金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有的地方還劃拉出細絲血疤。原來,袁金林有他的難言之隱,住賓館,他怕人看笑話,這就是他不住那裏的原因,他也不是故意置家庭於危險之中。


    看見丈夫這個樣子,傅憶嬌不禁一驚。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情,又兼夫妻久別,她溫憫不定,問道:“怎麽啦,發生什麽事?”


    袁金林也不隱瞞,說道:“在遼西車上遇到他媽的幾個賊,身邊坐一個,後麵坐兩個,他們將我擠在靠車窗的座位上,想硬下我錢包,把我逼急了,我喊了聲抓賊,他們就動手打我。打過我以後,那個缺德司機就停車放他們走了,想必他們是一夥的。到車站我報案也是屁用不起,大家的心思都放在非典防範上,誰管這等鳥事?所幸錢沒被他們挖去。”


    袁金林說完掏出錢包,將裏邊的一遝鈔票抽出來交給傅憶嬌,又說:“收起來吧,給袁重、袁哲攢著。”


    傅憶嬌看了看錢,又看了看丈夫,心裏突然翻騰起一股從未有過的熱潮,原來丈夫是顧家的,他出差在外並不是想象中那麽逍遙自在,他有他的苦與累,他有他的傷與痛。特別是在這個生死攸關的非常時期,在患難見真情的時候,她一下子看到丈夫出門在外的艱難了,就屈身從鞋櫃裏給他拿出拖鞋供他換上,又幫他拎過拉杆箱包。


    “外頭非典搞得很凶,本來我該先住賓館隔離觀察一段時間的,但是我這個樣子人家看見一準笑話。”袁金林跟傅憶嬌解釋道,接著問:“你跟袁重、袁哲說過沒有?這個禮拜天不準他們回家。”


    可憐袁金林擔心身上攜帶sars病毒傳染給兩個孩子,出於對他們的嗬護,他不得不再次提醒。傅憶嬌說道:“昨天我去他們學校跟他們說了,他們懂得咱們的意思,知道為他們好,不過,他們說很想看到你。”


    袁金林沉默了,少刻,他沒有繼續談論孩子,而是突然抱住傅憶嬌,說道:“這場災難究竟能鬧到什麽程度,誰也想象不到,不過,我因此想到很多東西。有時候,我覺得有家真好!翻開老皇曆,我看到我以前對生活珍惜得太少了。”


    傅憶嬌明顯感覺到了丈夫殷憂中的騷動,她小鳥依人地束著雙臂,一動不動,說道:“隻要你珍惜家珍惜孩子,別的都無關緊要。”


    袁金林問:“你就不怕我身上帶病毒嗎?”


    傅憶嬌苦笑:“反正,早晚都有一死。人的命,天注定。怎麽個死法,老天早就給我們安排好了的。”


    袁金林又問:“你不恨我嗎?”


    傅憶嬌反詰:“一家人,為什麽非得說恨不恨的呢?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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